电视里传来小品的吵闹声, 屏幕前的人们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十年过去,春晚小品变得越来越难看,曾经满怀期待守在电视机前的人, 现在基本都在低头刷手机, 只把春晚当个背景音。



    尴尬的表演,生硬的说教, 毫无新意的台词……



    台下观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贺初秋却突兀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搞笑的笑话。



    贺晨希从手机里抬起头,有些纳闷, 不懂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叔, 怎么突然笑点这么低了。



    贺光琴放下手里的水果,坐到贺初秋身边说:“儿子,咱们谈谈?”



    贺初秋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莫名:“谈什么?”



    贺光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品下场,春晚节目换成了一支歌舞片,演员们卖力吸引着观众的注意。屋里的人们却毫无心思, 都支着耳朵关注这边的动静。



    “没什么,”贺初秋站了起来,“我先去躺一下, 您回家时叫我吧。”



    贺光琴抓住他胳膊, 表情很认真:“是不是和寒雷有关?”



    贺初秋脚步一滞,又很快摇头说:“怎么会?您别多想。”



    “初秋,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困扰,”贺光琴叹了口气, 徐徐道,“但你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无所知。”



    贺初秋笑了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知道什么?”



    贺光琴:“你谈恋爱了吧?”



    贺初秋一怔,有些茫然,又有些脸红地“嗯”了一声。



    “谈恋爱?”大家都好奇地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小叔恋爱了?”



    “你小子,我就说你不对劲,我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光棍,结果瞒着我们偷偷谈呢?”



    “关系稳定了吗?什么时候带回家吃顿饭?”



    “还没呢,”贺初秋摇头,有些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八字都没一撇。”



    “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



    “那确实太短了,等你们准备好再说吧。”



    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又被贺光琴叫进了小房间里。



    这是之前贺初秋睡过的小隔间,现在被改造成了一间榻榻米客房,兼具储物和客卧功能。



    贺光琴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堆银行卡交到他手里。



    “妈?”贺初秋愣了愣,“您干什么?”



    贺光琴:“和她在一起,你压力很大吧?”



    贺初秋鼻头有些发酸,又还没做好出柜的打算,别过脸继续装傻:“您在说什么?”



    贺光琴挡住他还回来的手,说:“你拿着,我给你存的娶媳妇儿的钱。”



    “妈,”贺初秋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我们才刚在一起,没考虑那么多。”



    贺光琴:“不是高中时就在谈了吗?”



    贺初秋一惊:“您怎么知道?”



    贺光琴面露得意:“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贺初秋有些慌乱,又有些难以置信,她妈竟然这么开明,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喜欢一个男人?



    “妈,”贺初秋试探着问,“你真的知道我对象是谁?”



    “那当然,”贺光琴自信满满,“就是寒曜年……”



    贺初秋睁大眼睛,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贺光琴却拐了个大弯,补充道:“的妹妹吧?”



    贺初秋:“……”



    “哗啦”一声响,推拉门承受不住重量滑开,门外偷听的人全都跌了进来,大家一脸尴尬地站起来,左顾右盼。



    “咳咳,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的秘密。”



    “都怪门太不隔音了。”



    “是他们叫我过来的。”



    “刚好路过门就开了。”



    “小叔,原来你也搞早恋啊?”还是贺晨希脸皮厚,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爬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是你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吗?”



    “什么无疾而终的初恋?”



    “就是……”贺晨希巴拉巴拉。



    “才不是无疾而终!”贺初秋红着脸替寒曜年正名,“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哇哦”贺晨希眼睛亮了起来,“我都知道的,你们这种通常叫做破镜重圆,可好看了。”



    贺初秋:“……”



    贺晨希:“小叔,你们当初怎么破的镜?又是怎么重圆的?”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通性,不止贺晨希好奇,他舅舅舅妈,表哥表嫂,甚至连他那个年过八十的外婆,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贺初秋:“……”



    他一把按回贺晨希好奇的脑袋,冷漠道:“大人的事少操心,回去读你的书吧。”



    听不到八卦,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散了。贺初秋本来心情沉郁,被他们一通吵闹,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叫住贺铸、黄子仪夫妇:“表哥表嫂,可以谈谈吗?”



    “可以啊,”贺铸拉着老婆留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贺初秋表情严肃起来:“关于你的工作。”



    贺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



    话还没说完,被黄子仪怼了一手肘:“能不能先听初秋把话说完?”



    贺铸怂哒哒地“哦”了声,对贺初秋比了个请的手势。



    贺初秋直接开口:“我爱人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很不巧他是你的上司,我继续恋爱可能会影响你的工作。”



    啊?贺初秋对象的爸爸是他上司?



    贺铸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飞来横祸,但我很喜欢他,我也不打算和他分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贺初秋继续开口,“不过收入部分请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被辞退了,我人脉广,可以帮你找别的工作。就算表哥你待业在家,我现在小有积蓄,养你们三两年不成问题。”



    贺初秋说完,等待着贺铸的反应。



    曾经他一无所有,只能被迫放弃寒曜年。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会保全家人,也捍卫他和寒曜年的感情。



    愧疚当然存在,他伤害了表哥一家是事实,从坦白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后果。



    “不用啦,”贺铸却摆摆手,说,“就是刚才被你嫂子打断,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那边如果因为这件事开除我,我还能拿个n+1补偿呢。”



    “辞职?”贺初秋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真的决定辞职吗?不是因为我?”



    “我也不至于这么爱你,”贺铸笑了起来,摇头道,“主要是现在房地产不景气,连年降薪不说,工作还忙,我身体有些受不住,就打算离职了。”



    贺初秋确认他不是客气,这才松了口气:“谢谢表哥。”



    “嗨,咱哥俩客气什么!”表哥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着说,“倒是你,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可要牢牢抓在手里。”



    贺初秋:“我会的。”



    “就是!”推拉门再次被人推开,舅妈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咱们秋秋这么出色,怎么就配不上寒雷他女儿了?”



    贺初秋:“不是……”



    “听舅妈的!”舅妈一把握住他的手,言真意切,“你这形象和人才完全可以!连天上仙女儿都配得上,就是那个寒雷狗眼看人低,还敢嫌弃我们初秋,我们都没嫌弃他。”



    贺初秋:“不是,不是女朋友,是……”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对吧?”舅妈笑了起来,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好好好,等你们结婚。”



    贺初秋:“……”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喜欢就先谈着,”贺光琴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寒家虽然有钱,但咱们又不图他家产,真不放心还可以签婚前协议。”



    贺初秋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妈这么新潮,连婚前协议这种事情都知道。



    “也是我们这些年不中用,让小辈被人看不起了。”外婆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交到他手里,“初秋,你拿着。”



    贺初秋打开一看,里面放满了黄金首饰、各种玉石,价值不菲,估计是外婆积攒了大半生的家当。



    “太贵重了,”贺初秋连忙合上盖子还了回去,“外婆,我不能要。”



    “拿着,这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外婆干枯的手落到他手背,语重心长道,“当初贺铸娶媳妇儿我也给了一份,都是我积攒下来的好东西,有钱人家的女孩儿也不会嫌弃。”



    贺初秋还想再说什么,被贺光琴按了回去:“外婆给你就拿着。”



    贺初秋把盒子收进怀里,分量十足,都是外婆沉甸甸的心意。



    他本已经做好了被家人反对的准备,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顺利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守岁结束,他们驱车离开老宅,贺铸在前方冲他挥手:“先走一步,等着喝你喜酒啊!”



    贺初秋转动方向盘,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寒曜年,这次我没有放弃了。



    大年三十这天,贺初秋收到了寒山副总应建方决定举报的消息。



    春节假期里,贺初秋一直在等后续消息,然而整个春节都过完,应建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直到大年初八,贺初秋突然接到应建方电话,电话接通,那边却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举报?”贺初秋率先开口,“我手里的消息要压不住了,先发出去会打草惊蛇。”



    应建方:“我决定出国了。”



    出国?在这紧要关头?



    贺初秋还想再问,那边却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



    被收买?还是被威胁了?



    应建方是最适合提出举报的人,临阵脱逃后,就只能由贺初秋亲自出面了。



    但他只是掌握了一些边缘证据,还不足以完全动摇这艘大船的根基。



    当晚下班,贺初秋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