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喵喵喵喵喵喵
他觉得失去家庭庇护的陆渺, 在翻天覆地的巨变和重压之下,一定会被压垮。会脆弱卑微、六神无主,不说是任人欺压, 应当也很好控制。
林琮想错了。
他的厌憎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程似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很快低头喝了口酒,再抬眼时, 立刻又变得像平常那样温和谦逊。
这种温和,林琮吝啬施舍给不必要的人。
“你这个酒量啊……”程似锦望见陆渺的脸庞,他酒量太浅,微醺时常常失神。落座时,她的手落在他腿上,“困不困?”
陆渺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连陪着出席社交场合都做不到:“不困。”
程似锦听得一笑, 视线扫过身旁青年泛红的耳根。他的耳垂白皙微热,酒意先占领了脖颈,耳垂薄薄的,摸起来应该比平常更温暖。她对林琮道:“今晚一直陪着我么?那几个长辈都不去打个招呼。”
林琮转头看向身后远处。几个林家的叔伯舅舅在谈天论地。
“陪你的价值更高。”林琮回首,“与其说是长辈, 不如说是鸡犬升天的蛀虫。谁掌握主导权, 谁就有话语权,没人能当着我的面倚老卖老……这些依附林家的外四路亲戚, 没用又难缠。”
“好没有亲戚情分啊。”程似锦开玩笑。
“陆家倒是很有情分。”林琮意有所指,“监狱里还能彼此认认亲。”
这是指明日文娱的那些高级管理人员和财会部。其中有几个工作人员跟陆渺的父亲陆建业是师生关系。
“你今天说起话来……”程似锦比陆渺先察觉到这股攻击性, “像喝多了。”
林琮与她对视,片刻后回:“有些。但任澄在我面前伏小做低的时候, 你可没反应……算了, 一时新鲜也无所谓。我看你在这儿待累了,回去吧, 提前走的事我去招呼一声。”
他这个人倒是很会适时“贤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金林别墅派人来接,程似锦也有提前离开的意图。特助撑伞挡住上空,将鹅毛般纷落的雪花挡下。就在走下阶梯的几步路中,有一个人等在门外。
是任澄。他像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保姆车、没有经纪人,甚至也没带个助理。男人的发梢落着一层雪,抬头望向阶梯上方,发间的雪微微颤抖地碎落。
“姐姐。”他叫了一声,确认是她后走上来,步伐没有以前那么自信了,“姐姐,原来你真的……”任澄的目光偏过去,望见一张俊美如艺术品的脸。他更漂亮、更年轻,眉目清冷。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比较自己和陆渺。
上次在医院门口,源自于被抛弃的不敢相信和自以为特殊的倨傲,他没有真正心里平衡地比较过。
“你……”任澄说了一个字,吐出一口冷凝的雾。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像是要结冰了,“姐姐,我跟他。跟以前你睡过的那些人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你。我和那些贪恋你的权势地位的人不同,我愿意把你给我的一切都还给你,程似锦,我也愿意退居幕后,我只想陪着你。”
蒋令说得那番话起效果了,但让他冲动的不是资源和利益。这样一个为了向上爬出卖自己的人,居然会为了曾经嗤之以鼻的“陪伴”、“爱”,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字眼否定自己已得到的全部。
任澄的眼睫上落着雪晶。他用微僵的手指在外套里摸了摸,取出银行卡和车钥匙。这是程似锦以前送给他的约会礼物。他要把能还的东西都还给她:“程似锦,你能让我陪着你吗,就当是免费的……”
“免费的什么?”程似锦终于开口,“我不缺免费的东西。”
任澄怔愣地看着她。
她的语气很平淡,随后看了张瑾一眼。
张特助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给保镖打了个手势。获得准确指示后,黑衣保镖上前。
一个痴心妄想的男人被抛在茫茫雪夜里。
鹦鹉蓝的跑车驶过大桥,陆渺眺望着大桥远处近乎漆黑的江水,忽然道:“我记得他。”
“嗯。”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什么样?”程似锦掀起眼皮扫过他。
陆渺转过头,侧脸落入一片阴影里,他没有直接看过来:“你对身边的人好像并不投入感情。”
她伸手搂过他的腰,懒洋洋地倚在他身上,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陆渺的肩头。陆渺无措地想要护住她的头,觉得自己的肩膀练得不好,没多少肉,枕起来硌得慌。犹豫之间,她的手已经握上来。
程似锦疲倦地轻声哼笑,闭着眼说:“我只是想要一段关系,他却要跟我谈情说爱。这不可怕么。渺渺,别让什么真爱玷污我们纯洁的床上关系,好吗?”
陆渺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喉口莫名发涩,半晌道:“你的咬字好不准。”
“渺渺”两个字读起来像“喵喵”。
“不准怎么啦,你要审判我的发音?”程似锦含着笑意低声耳语。
陆渺:“听起来像叫猫,世上的猫一半叫喵喵,一半叫咪咪。”
程似锦把他挤到后座角落:“咪咪。”
他妥协了,甚至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挣扎。程似锦就是越反抗越有兴趣,装得乖乖巧巧,她反而不折腾人。趁着未消的醉意,陆渺一边反握住她的手,给她按虎口边的穴位舒缓精神,一边鬼使神差地问:“你对他一定很好,他才会什么都不要,只想跟着你。”
程似锦回忆了一下:“……我忘了对他好的时候是什么样了。我的大脑内存有限,过了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他第一次拍电影,想让我去看,给了我一个遥控器。”
“遥控器?”
“他跟我说,姐姐,你想不想玩点刺激的。我托人在国外定做了一个电子控制的……”程似锦停了一下,眼睫微掀,看着陆渺的下半身,“内裤。”
“……”
陆渺浑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电子控制的……什么东西?
“其实是情|趣用品。”程似锦轻飘飘地解释,“他想让我去看首映,所以弄了个遥控器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玩他。”
这轻盈无比的几个字落下,陆渺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羞耻的热度。他的掌心微微出汗,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了过来,不假思索:“那你肯定玩的很开心,才能记到现在。”
程似锦眨眼:“你要试试吗?”
这几个字把小少爷吓得大惊失色。他脸红得要命,差点从头上往外冒烧着了的热气,刚刚还略带质询的眼睛立马躲躲闪闪,眼底一片湿润,声音弱下去一大截:“我又不参演电影,我也没有让你厌弃我之后还记住这种事的必要……你最好马上就玩腻了,像对那个人似的给一笔分手费,我既不用陪你,还能给小拂治病。”
程似锦笑得停不下来,她眉眼弯弯,还没放弃这个提议:“你不是能走秀么?男模因为太激动在台上摔倒,这也不是不可以嘛。”
陆渺才说完“活人还能被羞死”这种话,这就要被她调戏得晕头转向了。他挣扎着捋顺思绪,找到一个反驳点,悄声抵抗:“我的腿已经走不了了。”
他的腿上有一个烟烫出来的圆形疤痕。
程似锦也想起这件事。
她的手重新落在他腿上,隔着裤子的布料去寻找那道疤痕。伤口早已愈合,她的指腹滑过大腿,只剩下一片细细碎碎、似有若无的痒。
她的手触及这里。陆渺应该觉得难过、觉得可惜,应该为她不把自己当人对待的那一刻而恐惧厌恨……可他没有。雪夜此时,竟然只感知到她抚过的细碎痒意。
他的心被指尖拨弄出了细细的波纹。
陆渺在心中不断地回想她的话——
两人是纯洁的利益关系,是不可玷污的床上关系……他只是得到好处,就乖乖地办事。只是这样而已。
程似锦摸了半晌,说:“纹个花样吧,光是疤也太难看了。”
陆渺低声:“嫌我难看。”
“你看你……大兴文字狱。”
程似锦贴过去亲他的脸,只是想亲几下安抚他,恰逢陆渺转过头,红唇便堪堪落在他的唇角。呼吸匆促交汇的刹那,她抬手捏住他的颌骨,垂眼望着他的唇,继续道:“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我是为了你着想才说盖住,你想纹个什么?”
“都说属于你了,还让我做主?”陆渺反问。他被盯得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准备迎接她吻上来,唇瓣上的红痣润泽艳丽。
程似锦却没有吻下去,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就靠在陆渺身上开始联系纹身师。
陆渺的准备豁然落空,他不适地捏了捏喉咙,顿感一阵莫名的茫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等待她吻下来,已经被培养驯化成了一种习惯-
联系过几个纹身师后,程似锦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方案。由于她的挑剔,递给她的方案越来越丰富多样化,有一些内容更是花哨下流。
别以为设计成花体字,他就看不出那张图片里表达的意思是“请使用”。
好在程似锦并无此意。众多方案里偶有下流擦边的内容,她随意扫了一眼就带过去了。陆渺暗暗松了口气,可又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松了口气,要不然说不定她的兴趣就来了。
雪后连日寒冷,气温下降。
还没选出图案,程似锦的工作就再次进入繁忙周期,连开了两天会。陆渺尽职尽责地等她,但熬不动夜,等着等着就在沙发里睡着了,家里那只无法无天的长毛三花跑了过来,把陆渺当成自己的专属玩伴,用剪了指甲的爪子扒拉他的脸。
他朦胧地被小狗叫醒,困得眼皮打架。陆渺坐起来抱住小狗,耳畔交错着猫叫和电视里报道娱乐新闻的声音。
“喵——”
“……扛十五亿票房电影男主角与最佳新人大打出手,有人爆料竟然是为幕后金主争风吃醋……周刊星娱乐近日拍到一位陌生男子陪同长生集团的程总裁出双入对……”
陆渺困意全无,他盯着电视上那个捕风捉影的双人背影,用遥控器调回去,又看了一遍。
“喵——”小狗扒拉他的衣服,把衣领挠得乱糟糟。
陆渺摁暂停,看了半天,低头跟三花对视。他沉默片刻,说:“你妈要是给你找了个新爹,你更喜欢爸爸还是……”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把脑子里的气泡水甩出去,重说,“小狗,没有我在的话,卓管家会一天跟你玩四个小时吗?”
小狗歪头看他,小狗不懂。
第22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卓管家很忙, 他不会。
小狗没听懂玩伴的话,它拍拍陆渺,正要再叫一声, 忽然听见了什么声响似的,扭头噔噔噔跑下楼,整只猫跟个毛线团子似的叽里咕噜地狂奔, 蹲在了别墅门口。
陆渺跟着它下楼,在楼梯上走到一半,见助理推开门,穿着一件深红色大衣的程似锦回来。她的长发用一个蝴蝶型的银色发夹拢住,戴着眼镜,右耳有一条单边的金线耳坠。
猫跳到她怀里, 伸爪子扒拉她耳边长长的金线。程似锦一手抓着它的后颈,目光向楼梯上扫过来:“没睡着?”她垂眸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三点了。”
“不小心醒了。”陆渺说,他走下来跟张助理点头打了个招呼。这像是工作与生活的分隔符,张瑾推了推眼镜, 跟老板低声说了几句话, 就转身离开。
门口的管家让司机送特助回去。
程似锦拎着小狗,把敦实的一只猫扔进他怀里。陆渺反应很快地抱住, 听到小狗哀怨地喵喵叫。
连日工作让她的眉眼中渡上一层懒倦的寒气。程似锦越轻松惬意的时候,看上去越温柔明艳, 她一旦工作繁重,眼底就像是结了一层霜似的散发着一种失去伪装的冷淡。她这个状态其实更有威慑力, 金林别墅的气氛都会变得十分压抑紧张。
深红大衣脱了, 有佣人拿走去打理。程似锦一踏进来,迎面就看见大屏幕上暂停的娱乐新闻, 那个模糊的背影映进眼底。
她回头看陆渺。
陆渺本意想找借口躲避,可她的视线宛如冬夜烈火,蹭地一声点燃理智。他伸手在沙发里找遥控器,关掉:“正好播到了。”
程似锦居然没什么反应,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没有反应,比释放明确信息更让人忐忑。陆渺盯着她走过去的身影,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么短就下岗了么?程老板对枕边人也太好了,工作指标要求得这么低。
旋即又浮现另一个念头:她本来就喜新厌旧,以前跟着她的情人也常常更新换代。这是她的自由。
继续想下去:是因为任澄玩得比较花,才能陪她几个月吗?那也太下流了。
陆渺脑海里念头交错,指尖忍不住轻轻地摁遥控器,一下下地调台。
凌晨三点三十九。疲惫占领这具身体,但她却并无困意。在上次跟韩玉筠见面后,一向意欲脱离家族背景、任由自己在兴趣和技艺方面钻研纵横的韩小姐终于回头,将精力全部放在争夺家产和公司话语权上。
有程似锦的协助,她手中的筹码并不算少。这样猝不及防的粗暴转舵,让永安集团的高层和一部分大股东措手不及。在经过三五轮谈判后,韩玉筠手握的资源和股份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昨天下午,她出现在了股东会上,成为了股东大会任命的董事之一。对面坐着的董事长就是跟她水火不容的父亲,韩驰先生。
出院了。但出院的第一面还是对峙得很难看。作为永安医疗的股东,合作方长生药业的首席执行官,程似锦自然见证全部。一个瘸腿的、日渐衰老的家暴中年人,与他性格爆裂偏执、乐于动用武力的瞎眼女儿,韩家真是疯得没有一点逻辑。
程似锦喝了一口管家送上来的热茶,手机再次不分时间段地震响。接通,里面响起韩玉筠的声音。
“就知道你还没睡。”她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真是太辛苦了我们阿锦,怎么样,我今儿那气势还算到位吧?给老爷子上上强度,要不然他都忘了我是他亲闺女。”
“还凑合吧。”程似锦轻声回答,“眼睛怎么样?”
手机震动的时候,陆渺下意识地把电视静音。他转过头悄悄地看着程似锦,但她没有开免提,也听不清电话另一端在说什么。
“眼睛啊,伤了个边儿。左眼恢复好了也就是视力下降,不过八成得留疤。”韩老板混不吝地搭话,满不在意,“这两天我爸肯定急眼,家里要是闹腾得厉害,我就把小书送你那儿住,方不方便?”
“还成吧。”程似锦说,“房间够,人手没那么多。”
韩玉筠乐:“担心什么人手不够?他一个大活人,在国外住了好几年,没他程姐照顾就能死么。再说小书跟着他导师做项目,在中央大学智明校区的生物研究所,生活规律,没那么麻烦。前两天你不是还去研究所接了他么?”
“何止,还被拍了。”程似锦凉凉地说。
“哪家不长眼的娱记,”韩玉筠一下子火了,“操,真八卦,回头我给你解决。对了……陆渺在金林别墅,我正好最近听说一事儿。”
程似锦抬眼。两人的视线相互接触,冰凉的眸光透进清澈眼底。不带情欲的视线相互纠缠,陆渺先一步后退,埋头数猫有几根爪子,把脸埋在小狗的毛绒脑壳上。
“说说。”
“陆建业和赵婉如的案子大概率近期就会开庭审理。”
程似锦眼皮跳了一下。这是陆渺父母的名字。
“案子公开审理。调查阶段不能探视,所以最早见到他们两个的机会就是这次公开庭审上,如果情况不好判了死刑的话……见一面少一面啊。”-
黎明破晓的微光映进落地窗。
挂完电话,陆渺把一杯温好的牛奶递给她。
程似锦捧着热牛奶的玻璃杯,看向他:“渺渺。”
陆渺凑了过来。
程似锦坐着,他只好半跪在她面前,容易被磕到的膝盖抵在地板上,陆渺伸手把她戴着的金丝边儿眼镜摘下来,擦拭收好,眼镜盒放在习惯的位置,然后托住她的耳垂,把那条单边的长金线摘下来。
这是职业道德。陆渺每次都这么说服自己,他自觉专注,但今天不太一样——慢条斯理喝睡前牛奶的声音停了,她静静地看着他,呼吸均匀,一言不发。
他的脊背生出紧迫的刺骨寒意。陆渺控制着自己别去看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幽邃的漩涡。
程似锦的耳洞很细,他不是那么擅长摘耳饰。于是,陆渺又控制着自己别去看她的脸,无论是冷淡还是温柔,她都照样很有压迫力——而且是性方面的压迫力。光是想到,他就已经提前开始觉得羞耻委屈了。
金线耳饰摘下来,陆渺放进饰品的小盒里。他还没收好,程似锦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突兀地说了句:“抬头,别躲了。”
是命令。
陆渺对命令非常敏感,他浑身涌现源自本能的抵触,但还是随着她的话抬起眼眸,看着她寂静平淡的神色。
“奇怪。”她靠近,低声呢喃的气息拂落脸颊,“你前几天不是乖了很多么,还挺活泼、挺会张牙舞爪的,今天怎么一下子打回原型?”
陆渺抿着唇,半晌道:“你在跟谁打电话,我什么时候搬出去?”
“搬出去?”程似锦挑眉。
“你不是一心一意,同一时间只需要一个男伴吗?”陆渺说。
对上她的眼睛,分外需要强烈的勇气。好在陆渺失去了矜持、傲慢、清高、尊严后,还没有丧失勇气。
“电话那边是新的猎物?”再多磋磨也掩饰不住他天生的娇贵气质,他直率地问,“你所有得手的玩物,都会飞速变成破碎的残渣,被扔进垃圾堆。我知道你不对任何枕边人投入感情,我不是任澄那种人,我不缺爱,不会爱上你,也不会纠缠你,但是……”他的喉结微微颤动,随后悄声说,“我不想给人睡了之后,还要被你的追求者扇巴掌,再骂一句占着地方不挪窝,说不定你还会为新欢说话,觉得我没眼色呢……”
后面一部分变得很轻。完全存在于陆渺的展开想象。
程似锦皱起眉,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突然抬手,啪地一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陆渺毫无防备,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一下子被弹均匀了,他埋头用手捂住,生闷气,愣是没出声。
“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程似锦道,“我顺路去接小书回家,被拍了。因为之前跟娱乐圈的演员谈过,娱记媒体很喜欢我的绯闻,好炒热度。”
陆渺捂着额头没动,缩了起来,挪动身体,想要缓慢地蠕动爬走——存在感最低的那种,最好是能现在变成一滩水融入地板。
“电话是韩玉筠打的,工作上的事。”程似锦点了点手机屏幕。
好半天,陆渺“哦”了一声。他飞快地说“对不起”,然后想要起身离开。没能站起来,一只脚踩进他半跪的腿间,鞋尖抵住大腿内侧。
冰冷的侧面贴住他的腿肉。
陆渺被吓得不敢动,他吸了口凉气,生怕程似锦一脚把他的那个什么给踩断了。他还没有让程似锦觉得非常满意,立马绝育很不划算。
一口冷气灌进肺里,陆渺看了看程似锦似笑非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低头趴在她的腿上:“……我想得太多了。”
“你岂止想得太多啊。”程似锦微笑着说,“你都写个新剧本了,宝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当然是坏心眼的变态资本家。
陆渺被弹了一下的额头微微泛红,他伸手揉了揉,还是疼,望了程似锦一眼,抓住她的手给自己揉,挣扎抗议:“你把我弹傻了。我本来就不是很聪明,你还忍心怪我想得多吗?程老板,不,程似锦!不许踩我,我被逼急了是很可怕的。”
程似锦伸手捏他的脸:“我看看,哪儿可怕。”
陆渺的脸被捏红了,他顺着她的膝头爬上来,在对方的默许下贴近她的怀抱。这是一个太过熟悉、曾经多次依偎相拥的怀抱,散发着温暖的吸引力。陆渺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身,凑上去轻轻地接触她的唇角。
还很害羞,亲了几下,也不过在唇边磨蹭。
在程似锦的注视下,陆渺更是紧张得无与伦比,他的呼吸凌乱起来,闭眸贴唇交吻,喉间溢出低低地间断喘息。这个亲吻柔软而湿润、带着她身上恒久的草木清凛气味……渐至目眩神迷。
空气流失。
仿佛有灿烂的彩色万花筒在眼前炸裂,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白光。他的主动成为了蚕食意志的毒药,陷入这个怀抱的时刻,强烈的安全感灌注进脑海——让人心海颤动、意乱神驰。
程似锦用手摁住他的后脑,亲吻间隙中,声音微哑地低语:“好棒,宝宝。”
陆渺埋在她肩头,从脸庞烧到脖颈,他低叹着、语调颤抖地喃喃:“程似锦,人生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他恨程似锦的恶劣,讨厌她的高高在上,竟然还是对她产生了依赖之情。
“是啊。”她轻轻地笑,“我早就觉得是了。”
第23章 QAQ
这场荒唐的人生游戏走到了跌宕起伏的一段。
程似锦收到了公开庭审的消息。两日后, 她带着陆渺前往法庭,出示证件后,两人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坐下, 手机静音,且关闭震动。
程似锦穿了一件黑丝绒长裙,色彩单调肃穆的披肩拢住肩膀到手臂的位置。她垂手按住陆渺的手背, 握住他冰凉的手。
血液供应不足似的,他的手修长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作为盛行“天使中性风”时期参与走秀的模特,陆渺虽然不像是那几位混血的“中性天使”一样雌雄莫辨,但他的身形和骨骼较传统而言也略显单薄。程似锦张开手掌,下挪, 攥住他的腕骨。
“别紧张。”她说,“深呼吸。”
她是一位优雅的导师,每一句话都强烈地令人信服。陆渺脑海中闪过弟弟叫她“程老师”的画面,随后深深地调整呼吸,低声:“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里。”
“是亲眼看着比较好, 还是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比较好?”程似锦道, “你觉得哪一样比较残忍?我倒是认为你不是那种喜欢逃避现实的人。”
她的手松开,又暗示性地收紧握住。
“你想得很对。”陆渺转过头, 忽然问,“有糖吗?”
“低血糖?”程似锦朝另一边看去。
面无表情的张特助取出糖块, 露出一种“就算老板逛窑子我都要陪同,这是公务”的冷漠气息, 她就知道自己干得活基本等于贴身大太监:“有。”
糖纸剥离, 陆渺道谢后,将糖块放进嘴里嚼碎。他一下下地、用尖尖的牙齿咬碎硬糖, 目视前方,把齁甜的碎渣咽了下去。
被他咽下去的,仿佛还有如梦似幻、娇生惯养的前二十年。
糖渣刺着嗓子滑进咽喉。
陆建业和赵婉如露面了。
两人就在被告席,这是明日文娱被查处后两人的首次露面。程似锦只见过陆建业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中年人如此憔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面露苍老的迹象。旁边的赵婉如夫人沉默而冷硬地抿着唇。
程似锦掌心里的手腕瞬息绷紧。
她的指腹摩挲着陆渺的手背:“扰乱法庭秩序会被赶出去。”
“我知道。”他重复,“我知道,我不会的。你放心。”
每个字都吐字清晰得过分,像是经过精密控制后说出来的。程似锦瞥了他一眼,青年静静地、郑重地看着这一切,明显的下颌线勾勒出一个俊俏静默的侧脸,他漂亮如玻璃弹珠的眼睛折射出明亮的顶光。
他很冷静吗?
这不见得。但他可以在这种场合保持冷静。程似锦想起自己年轻时捧过的一些明星,大多在命运的捉弄中歇斯底里,小说里惯用的那种坚韧小白花,遇到金钱和甜蜜安逸的现状就土崩瓦解。
程似锦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转而聚精会神地旁听审理。
这场的旁听人员算是较多的,毕竟案子在京阳十分轰动,里面还掺杂着几个熟面孔。
法庭的流程一项项进行下去,在最后辩论结束,宣布休庭时,意味着这次开庭已经结束。周围的很多人已经起身离开,庭审书记正在打印笔录,交给双方签字。
陆渺盯着被告席,半晌都没动。程似锦陪他坐了几分钟,提醒:“留到最后很容易被你父母看到。”
陆渺心中一紧。
“你父亲认识我。”程似锦说,“跟在我身边代表什么意义,陆先生久经风霜,他能猜到的。”
陆渺伸手遮挡了一下双眼,随后起身跟程似锦离开。他表现得还算镇定,哪怕在庭审上提及那些罪名时,他都没有特别地崩溃。出了法院,冬日下午温暖的阳光落在道路两旁,树枝上沉积着前几日的雪,正在缓慢消融。
司机开出来的是一辆黑色迈巴赫,车牌和外形都算得上低调。特助像平常那样坐到副驾驶上。
车速不快,陆渺对着道路两旁那些干枯的、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枝发呆。
京阳的绿化做得很好,但这是北方,除了松柏不凋,没有什么树木在寒温下依旧绿意盎然。连隧道立交桥上挂着的蝴蝶兰都是假花。
“程似锦,”他从漫长而无趣的路边景色抽回神来,“如果判决下来……”
“执行前可以见家属。”程似锦说,“不过我觉得未必是,无期的可能性更高。”
这其实算安慰。
陆渺顿了顿,问了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程似锦看着他:“你的手很好看,我当时觉得如果它湿哒哒的,被水浸透,样子会更好看。一开始,我就想把你变成我的藏品。”
陆渺喉结微动。他的胃开始为这场庭审感到疼痛和痉挛,胃是情绪器官,且不能完全控制住。他的意志被疼痛撬开了一个角,而后轰然之间——江河决堤,壁垒破碎,尖锐疼痛迟钝地撞进脑海里。
他的手按住痉挛的胃部,很像找一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巢穴、家、温室……什么都好,能躲进哪里?陆渺没有选择,他本能地贴向程似锦,在触碰到她的肌肤那一瞬,所有的依赖和痛苦交织着爆发,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注入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抱住了程似锦,埋在她怀里。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他见过跟她纠缠的男人的下场。
陆渺有一点发抖。
车内恒温,绝不是因为冷。
程似锦伸手抚上他的背。青年的背秀致而线条明显,蝴蝶骨细微地震颤。这是一种被迫的依靠,他明知道这不是所谓的“温暖巢穴”、“安全温室”,但在痛苦爆发的这一刻,他只能依靠她。
陆渺第一次尝到恐惧被抛下的滋味。
程似锦听到他隐隐的哽咽。她按着他的背,情绪非常平静,这种镇静像一阵药剂。他很快被安抚得平静下来,蔫蔫儿地贴着她的脖颈,把眼角的泪痕擦掉。
陆渺拉过她的手,揉动不适的胃部。她的温度一传递过来,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
“宝宝,”她说,“你只有我了,对吧。”
陆渺喉间一哽,他看着这张脸,嘴唇动了动,本来是想说“那你会把我丢掉吗?”,可两人之间是纯粹的床上关系,她也不可能留有什么情分。
陆渺很有自知之明。
最终,他沙哑着声音:“……小狗很喜欢我的,你把我踹了之后我能留下当它的人类奴隶吗?”他低下头,双睫被水珠黏得一簇一簇的,眼尾泛红,就算不撒娇都显得非常可怜,“你那个家里除了我也没有人陪小狗玩四个小时。”
程似锦:“……”
她贴近,抵住他的额头,语气匪夷所思:“你这是什么脑回路?你现在应该黏着我、讨好我,说求求主人了别抛弃我,而不是开始预设分手。”程似锦想不通,“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把小狗养的很好,你要我给你特设岗位?这么大猫了还有精力玩四个小时?”
不会是小狗陪他玩了四个小时吧?
“……我不要分手费了。”他抽抽搭搭地说,“一个月三千五行吗?”
程似锦沉默片刻,说:“在金林别墅收一圈儿破烂都能卖三千五。”
陆渺想了想,抬眼看她:“收破烂也行。”
程似锦破天荒地噎住了。
她忘记陆渺既经历过陆家太子爷的二十年梦幻人生,也经历过缺钱到恨不得卖血的窘迫关头。小少爷天生矜持清贵,说话的攻击性让林琮都能泄露敌意;却又恨不得能连夜学一门刮大白的手艺,一天打六份工。
程似锦看着他湿淋淋的眼睛。
眼神真诚得要命。
她受不了了,扭过头,第一次躲避了他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谁用你收破烂?坐回去,我腿麻了。”
陆渺挪了下去,还是紧紧地贴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里,合拢包裹住,低声道:“对不起。以后你玩腻我了,我能想办法跟管家应聘吗?我记得你说人手不足。”
怎么还没死心?
原则上来说,卓管家不会任用她曾经睡过的人,这些人其实只是为了接近程似锦,并不会工作。
程似锦看着他慢吞吞地擦眼泪。小少爷只用一只手擦,另一边要紧紧地握着她,似乎这样才不至于心慌意乱。他的害怕和依赖倒是松弛有度,随时切换。
陆渺擦了半天,转过头看到她身上被紧密拥抱压出来的褶皱,心里突地一跳,凑过去把褶子捋平:“把你的衣服没那么好看了。眼泪都蹭到上面……你以后能不能带个手帕给我擦眼泪,我不想把你弄乱。”
他好像有点强迫症。陆渺现在才发现,他对程似锦的外观有强迫症,起码不能是因为自己玷污……不不,弄脏她的衣服。
“倒反天罡,我还为你带手帕。”程似锦嫌弃地说了一句,看向副驾驶。
张瑾掏出一袋非常柔软的小包装手帕纸,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程似锦打开包装,抽出印着粉红色心形的手帕纸给陆渺擦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些犹豫忐忑地垂下眼,用眼角蹭了蹭她的手指。
程似锦动作一顿,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忽然道:“就纹个爱心吧。”
陆渺愣了一下。
话题跳跃太大,他一时没有想到这句话的意思。程似锦也没有解释,只是勾住他的下巴,耐心认真地把青年湿润的眼睫用纸巾沾透。细致活儿,她不由靠近,手帕上浅浅的桂花味道萦绕在彼此的鼻尖。
陆渺没那么胃疼了,他小心地抬眼望着她。
程似锦倒是专注,居然没注意到陆渺的视线。她脑海里想着自己刚刚提到的那件事,擦掉眼睫上的泪珠后,她继续道:“一颗粉红色的爱心,正好覆盖住。你那个睡衣下摆能遮住个边儿,不穿裤子的话跟个魅魔似的。”
陆渺惊诧地瞳孔地震:“……魅……什么?”
程似锦没细说,而是道:“要是结果不好,判决起效之前上诉二审,我会另请律师团队为陆先生辩护。嗯……”她沉吟了一下,叹气,“赔本买卖,说句不好听的,这其实没有让我介入的价值。”
话音未落,迎面对上的一双漂亮眼珠又红红地要哭。
“……”程似锦对着他沉默了几秒,说,“不许哭。”
陆渺努力忍住,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扎眼。她道:“再哭我在车上*你。”
司机一脚刹车差点踩到底,辛勤工作的中年司机惊得魂飞魄散,面露土色,转头看向张特助。助理小姐的表情一成不变,她知道这是程总随口说的,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暗示他不要怕,这么宽的道,继续开。
车流量很大,前面每个红绿灯路口都有摄像头。
跟韩老板比起来,程总是个情绪镇定的讲究人。她不会发疯的。
陆渺没有特助这么了解她,被恐吓得脊背发凉,一边头皮发麻地想立即逃走,一边又想求她,他当真了,权衡之下垂头丧气地拉过她的手解开衣服扣子:“那你能帮帮我吗?”
太糟糕了。他忍了半天还是眼角热热的,觉得自己非常差劲,不仅变成了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还突破了下限,有过之而无不及,举止真是特别肮脏。
这次司机的一脚刹车是真的踩到底了。
程似锦好半天没说话,也并没有责怪这位聘请已久的司机开车不稳。毕竟是这种情况,情有可原。她淡淡地把陆渺的衣服系好,说:“从这儿回金林别墅的路上有上百个摄像头。”
小少爷的身形僵硬了半天,挪动身躯,埋在程似锦肩膀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世界安静了。
第24章 T.T
下判决书之前, 是非常漫长的等待。
韩家各个派系的权利争夺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即便是从程似锦的只言片语当中,也能感受其中博弈的危险。不过这些权力博弈之中, 偶尔也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操作。
“……把……会议室的网线拔了?”陆渺重复她的话。
“准确来说是烧了。”程似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温水,“区域网掉了,大楼跟着跳电闸。韩驰……噢, 我应该叫韩叔是吧,韩叔拍着桌子转圈儿开骂,骂到韩玉筠的时候带了她妈一句,小韩老板拎着椅子就站起来了,其他董事没拉住,差点儿连他们也打。”
陆渺凝滞半晌, 从头上冒出一个问号:“啊?”
这叫商战啊?这么热火朝天的?
“嗯……”程似锦一边喝水,一边接收副总发来的视频,随口说,“韩家特色,好在他们开医院。其实大多商战都是同一天出竞品、营销、看风向踩头、墙倒众人推, 没什么新鲜的, 要不就是电竞项目的投资经理怒不可遏,上门把网线给拔了, 或者抢公章,扎对面老板小人。”
“……”陆渺想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形容词来, “好原始,好简陋。”
程似锦微微一笑, 没有接着说下去。陆渺过来拿走她手边的空杯子, 一走近,程总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弹出一条信息。
备注写得全名,是韩玉筠。
“小书应该快到了,拜托拜托。”
后面跟着一个少见的求助拜神的表情包。
程似锦扫了一眼,说:“宝宝你去接一下人,我看完这个文件,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我会下楼一起吃饭。”
这说明她手边确实有一个比较紧迫、需要处理的工作任务。程似锦习惯性在进入工作状态前喝点什么,之前是红茶、咖啡,这是卓管家出于对工作效率的考虑;陆渺在旁边的时候温水和牛奶更多一点,这是为她的身体考虑。
陆渺顺便把屋里睡觉的小狗拎走。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饿醒,开始喵来咪去的。
三花猫呆呆地被拎出房门,它算是被陆渺累坏了——也不淘气折腾了,逮哪儿睡哪儿,安静至极。它爬上陆渺的肩膀,盘在他身上压住,埋头又睡了。
小狗是母猫,毛多虚胖,不算重。陆渺也没在意,下楼时遇到管家和几个阿姨,打完招呼后,远远看到正厅外停了车,韩家的保镖开门,穿着白色外套,内搭暖黄色毛衣的韩玉书从车上下来。
他的头发很蓬松,发尾稍微有一丝微卷的弧度,穿得非常清纯软糯。要不是知道韩玉书在研究所学习,还以为他初入大学,也就十八九岁。
韩玉书带了一个手提箱,走进来时礼貌地跟卓管家打招呼:“卓哥。”
管家谦和地颔首:“叫我卓然就行了。”
小书弯眼一笑:“那怎么成,以前承蒙卓哥照顾,之前总住在伯母那儿,我都没怎么来过金林别墅,哥哥多费心。”
管家表情不变地说了一堆寒暄谦辞。
韩玉书转过头,先是问:“我姐在楼上吗?”叫得比亲姐都腻,随后才望见陆渺,他的眼瞳形状圆润,黑多白少,很像一只到处嗅来嗅去的小狗,看见他也没不高兴,叫了一声,“小姐夫,我姐在哪儿呢?”
陆渺被这三个字砰地一声打出个真伤,一口气在胸口滞住,一边冒泡儿,一边儿又别扭发梗。他道:“也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叫陆渺,你还记得么?程似锦在办公,你最好不要去。”
这话能拿来叫他吗?
不行的吧……要是程似锦的亲弟弟叫了,说不定还值得在心里嘀咕一下,但他嘴里一说,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陆渺代她陪客,跟韩玉书一起坐下。旁边的管家像那天接待陆渺一样介绍了一番,不过用词明显更谨慎客气一些。
韩玉书乖乖地点头,一条条往脑子里记。
管家在还好,过了片刻,卓然离开后,整个空旷的一楼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一只呼呼大睡的猫。
“小鹿哥,”他还是没叫名字,“我之前就觉得,你这个姓有点少见啊,是后改的吗?”
陆渺被动回答:“少见?不是常用姓吗?”
韩玉书看了他一眼,从客厅的茶几上拎起一本杂志,是一本过期的刊物,前年八月份发表的《自然》。
他翻到一项语系起源的研究,边看边说:“这么改会显得很可爱,对吧。”
陆渺再次产生了那种面对林琮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有点悟不透这种男人的话题,他们两人聊起天来都颇有几分神妙的欲盖弥彰,而且自己的姓氏真谈不上可爱两个字,于是不确定地答:“对……吧?”
韩玉书低声道:“是因为家里穷才跟着我姐的吗?很缺钱?”
上次有程先生和周夫人在,两位企业家人老成精,韩玉书表现得非常温顺乖巧,没有半点儿攻击性,把程家上下哄得高高兴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不用忌讳那么多了。
陆渺没有觉得被冒犯,他想了想,诚恳地答:“对。”
韩玉书勾了一下唇角,很快又恢复常态,他道:“小鹿哥,我挺理解你的。人能一帆风顺的事情太少了,你是休学在家陪姐姐吗?学业其实很重要的。”
“我早就毕业了。”陆渺分神看了一眼他读的那一页,英文原版,研究的是泛欧亚语系。
“你毕业了?”韩玉书有点诧异。就像陆渺认不太清他的年龄一样,他对陆渺的年龄也一直有所误解,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对方有可能比自己还小。
他将期刊放在腿上,面色认真地跟陆渺聊天:“好哥哥,如果我姐跟你分手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分手”都属于是含蓄赞美的说法了。
这个提问稳稳地敲击在陆渺的心弦上。恰好他最近每天都在钻研这件事——一开始是对在车上的那番话悔不当初,小陆同学虽然不聪明,但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对她讲话,就显得非常笨蛋。
他懊悔了两小时,慢慢安慰自己,觉得当小狗的人类奴隶或者收破烂也不算毫无前途,起码金林别墅待遇丰厚,程似锦……她……她不在床上的时候也,也有那么一点点好吧。
再之后,陆渺看了管家先生雇佣的名单,发现名单上标注最低硕士起步,括弧,不要艺术类,括弧完毕。
他的心悄悄地死了一遍。
任澄的前车之鉴言犹在耳,陆渺这几天兢兢业业,非常矛盾,连做梦都是自己被程似锦扔出去流浪街头,找不到工作的画面。他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说:“我……”
韩玉书期待地看着他。
“我也不会给她添麻烦的,”他叹了口气,“她帮到我的地方已经很多了。”
“……”
韩玉书眼中期待的光芒消散了。他轻咳一声,建议:“但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你家情况这么紧张,没有了我姐,一下子很难从这种生活中掉回去,由奢入俭难呀,对不对?而且你的家庭呢,伯父伯母肯定不会考虑的,门户相对很重要。我姐很大方,你多朝她要点东西,她不会不舍得的……”
“等等,”陆渺忽然叫停,“你一口一个‘我姐’,叫得这么黏腻,回头让我骗程似锦的钱?”
韩玉书不解地拢起眉:“这不是骗吧?我不是为了你好吗?”
陆渺道:“我不相信你向着外人,既然不是骗她,那就是骗我。”无形的雷达接收到了隐含信号,被程似锦捉弄得一团浆糊的大脑清明不已,非常冷静,“你想让我惹她不高兴,加速她厌倦我的时间。”
语气很笃定。
话音落下,大厅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在这寂静的两分五十秒里,韩玉书用手托着脸,神情还是很温顺。陆渺眼都不眨地凝视着他,怀疑得格外坚定。
忽然间,一楼的立式唱片留声机自动播放,在七点半响起纯音乐。音乐奏响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方才近乎质问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分钟后,程似锦准时下楼,她收回看手机消息的视线,面前一个活泼的黑影扑过来,也就习惯性地张开手臂,准备扶住小书的肩膀,才一伸手,突然感觉手感熟悉得过分,视线上移——
陆渺。
主动得像被鬼上身了。
程似锦看着他顿了顿:“……宝宝?”
陆渺环住她的腰拥上去,认真地,一板一眼地复制黏贴:“我好想你啊。”黏贴完硬着头皮叫了声,“主人。”
在程家老宅的第一面,韩玉书说得话跟这句差不多一模一样。
程似锦看了他一眼,又瞥向不远处的小书。小书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很听话地站在原地。她搂了一把陆渺的腰,随后想到弟弟在场,垂下来牵手,拉着他走下最后几阶楼梯,低问:“发什么病?”
陆渺悄悄道:“我不能让别人占你便宜。”
程似锦回头上下扫视:“你就可以?”
陆渺睁大眼:“咱们两个谁是被占的哪个?你……”话语噎住,对着她的脸语气渐弱,“……我错了……”-
这场晚饭吃得气氛微妙、暗流涌动。
程似锦精力没放在上面,并未注意。她忙到凌晨一点左右,洗了个澡,只穿着浴袍。懒散疲倦地闭目养神,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拨动发丝。
陆渺调好温度,耐心仔细地给她吹头发。温度适中的风吹在黑发上,微微弯曲的发尾勾住他的手指。
陆渺贴得近了点,他觉得程似锦困了,动作太大会让她醒过来——缺觉的时候又被惊醒,那种感觉其实非常不好。
长发渐渐干燥,留有一丝水润的发梢在掌心轻蹭。陆渺凑过去嗅了嗅,头发上的香气很淡,并不是记忆里令人脊椎都跟着发酸发麻、心神大乱的味道。
那当时的香气是从何而来呢?
陆渺呼吸的温暖气息落在锁骨上。
程似锦微微掀睫,看着他下意识地玩儿她的头发,把发梢潮湿的一小截绕在指节上。
漆黑发丝缠绕着他白皙的手。
程似锦动了动,抬眼看着他,暖色调的灯光映进眼里。就在这时,房门轻轻地响了几声。
门外是韩玉书。
他在得到开门准许后,将房门小心地打开了一个缝。小书探头看过来,神情有些忐忑不安,他说:“姐,我一个人睡那边有点害怕。我能跟你一起睡吗?嗯……哥要跟你一起睡吗?我可以睡沙发的。”
第25章 OWO
小书一直都很怕黑, 害怕一个人睡觉,程似锦记得。
陆渺好像早有预料似的,他用弱风把手心里的发尾吹干, 并没出声。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能做决定的人,他只能接受决定,而且韩玉书跟她青梅竹马, 这样的交情,她又喜欢他……
喜欢他?
陆渺默默看着她的侧脸,思绪控制不住地游走:程似锦对这个好弟弟是不一样的?她知不知道韩玉书对她有很奇怪的占有欲,这种感觉难道女人都看不出吗?
“这么大了还跟小孩一样。”程似锦道,“要不你跟你哥睡一间,我……”
“不太好吧……”“不要。”
话没落地, 两人同时拒绝。程似锦看了小书一眼,小书被为难得欲言又止,随后将目光转而落在陆渺身上。小少爷脸色大变,埋在她怀里抱住腰身,微热的脸颊贴着她的肩膀:“不要。我对他过敏。”
程似锦揉了揉他的头发:“过什么敏, 你胆子大了开始找借口都不走心了是么。”
陆渺低声叹息:“我保证他对我也会过敏, 半夜会磨水果刀想着怎么捅死我。”
这声音很轻微,只有程似锦听见。
程总不懂他这是什么话, 轻轻掐了一把陆渺的侧腰。
门口的韩玉书乖乖地站在那里,神情温顺可怜。他再次询问了一遍, 得到准许后回头去拿被子,嘴上刚刚说着“我可以睡沙发”, 却想都没想就把被子铺到了床上, 铺到一半才忽然回头:“姐,我可以睡这里吗?”
他飞快地看了陆渺一眼, 小声道:“要跟哥哥睡的,是吗。”说着慢吞吞重新把被子抱起来。
程似锦脱掉浴袍,换了件睡衣,柔如水波的黑色丝绸遮过大腿,她确实困了,不想再折腾:“放那儿吧。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这四个字,只有程似锦自己做到了。
左边是从小养到大、小时候经常同床共枕的竹马弟弟,右边是早就吃了不知道多少次,对他身体上的每一寸都熟稔无比的陆喵喵。她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余地,灯一关,睡得非常安静。
程似锦睡着之后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面对着陆渺,两人的距离也很近。陆渺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到另一边的韩玉书。小熊睡衣模糊地颤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肯定没睡着。
陆渺收回视线,一点点挪动靠近,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想起在台球俱乐部的时候,她的手非常稳定、精准无比,手指控制住球杆,从身后囚笼一般的拥住他,勾住白手套缓慢脱掉——那股令人战栗的感触还残留在他的神经上。
他那时很怕程似锦……但是现在,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陆渺悄无声息地想着,他不敢贴过去得太多。结果身体碰到她时,忽然被抬手搂住。她用力拥住男人的臂膀和脊背,过度收紧的压制感令人联想到手铐或锁链——她只这么紧紧地抱了一下,又马上松开,像优雅的恶龙盘踞在财宝上一样,掌心抵着他的后颈。
他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程似锦没有醒,只是习惯身边的这个人了,所以抱住他。就是这样平常的动作,却忽然让陆渺心口狂跳,一股酥麻针刺感从脚底通到天灵盖,他的身体都被浸泡软化了似的,脑海中留下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再紧紧地抱我一下嘛。
不对。
不对不对。这是他该想的吗?
理智渐渐回笼。他抬手捂住脸,掌心被脸颊熨得滚烫。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渴望着贴近,甚至希望她柔软的接纳、或是残暴的羞|辱……因为疼痛而流眼泪也好,极端空虚和茫然中被抱紧也好,觉得难受又不能发泄,听到她的声音就无地自容也好……在他完全屈从之前,原本纯情的身体已经被驯化了,在黑暗里一个下意识地拥抱,竟然可以想到这么多卑劣的事情。
陆渺被自己吓到了。他知道这不对,不应该这样,在这段关系里投入感情——没有,他才没有投入感情,是程似锦把他变得很奇怪。
他小心地从她怀里钻出来,被抱住的热意从脸庞蔓延到脖颈,连四肢都隐隐发软。陆渺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把目光收拢成一个点,看着被子,脑海中一团乱麻。
“你怎么了?”开口问的是韩玉书。
他声音很轻,本来音色就柔,如果不是陆渺神经紧绷,或许都听不到他说话。
夜色沉浓,只有一盏昏暗的夜灯落在床头。在黑暗这块遮羞布下,陆渺转头看了韩玉书一眼。
他也睡不着,把手机调到了最暗的光线,在那边看电子文献。看起来好像很平静。
“我……”陆渺不答,反道,“你也不是真的怕一个人睡。”
韩玉书同样没回答。实际上,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没办法跟程似锦同床共枕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无法深究,身边的这个人睡得安静平稳的时候,他却彻夜无法安眠,无时无刻不在为夜晚而煎熬。
他的精神并没有那么好,很多次,数不清多少次。他都很想跟她说,姐姐,你对我有兴趣吗?哪怕就一点点。他很想抚摸舔舐她的肌肤,想破坏眼前这份荒唐而充满童话式虚伪的“亲人”关系。
但是,韩玉书不敢这么做。
作为亲人,和作为爱人,在程似锦眼里的保质期是不同的。
他每次跑过来口口声声说“我怕黑”,或者“我不敢一个人睡”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被无法得到这几个字深深扎透,甚至对这种煎熬产生了成瘾症状。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在朦胧昏暗的夜色里,在夜灯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中,陆渺似乎从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发觉韩玉书此刻的心情,未必比自己镇定。他不敢看自己叫了多年的“姐姐”,屏幕久久没有被翻动。
陆渺身上的热度逐渐消退,他好不容易才和缓下来,重新躺下之后,连他也不好意思再看程似锦了,脑子里纷杂混乱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
投入感情是一个陷阱,程似锦不喜欢。而他也多次重申、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不缺爱,我不会爱上你”。没错,对她产生感情,在任何角度上来讲,都完全是死路一条。
至于他的异样,他的兴奋,他怦然颤动的心房,都要归于程似锦恶劣的玩弄,都怪她烙下的痕迹太深,让他的身体牢牢记住……是身体擅自为熟悉的接触而紧张战栗,这不关他的事。
陆渺盖好被子,紧紧地闭上眼,让虚无杂乱的念头从脑海散去。
可他做不到。另一边的韩玉书也没能做到。
韩玉书彻夜未眠。他腿上的手机屏幕耗到没电,微弱的光线再次湮灭。厚密的窗帘下方,透出一丝丝黎明的微光。
陆渺也没能睡着,在晨光渐盛的时候,他才因为非常疲倦而浅眠了几十分钟。没有闹钟响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后响起布料摩擦的轻微窸窣声,她的体温贴了上来,一只手绕住他的身躯,优雅的恶龙盘了上来。
她身上的重量一半压住了他。空气稀薄,陆渺睁开眼,面前是垂落的长发,轻轻地扫过他的脸颊。那股心荡神驰的香气从她身上蔓延。
程似锦见到陆渺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还睡吗?”
往常陆渺会一边跟自己说“你的职责现在是伺候程总”,一边因为太困又缩回被子里去。他确实娇生惯养,身体没有一丝经得起辛劳的迹象,稍微熬点夜,都会难受得头晕目眩。
陆渺被这温柔沙哑的声音晃了神,他怔怔地看着程似锦,半晌道:“不,我马上起来……今天几点去公司?要吃点什么?”
她笑了笑:“你会做?”
陆渺反应了一下,低头:“我不会。听做饭阿姨的……”
“假装贤惠。”程似锦起身,“今天这么乖,不赖床。”
陆渺看了一眼另一边装睡的韩玉书,心说你这个弟弟才比较会假装。他跟着程似锦起来洗漱,在衣帽间陪她换衣服,他坐在玻璃墙的矮沙发上,换了一件稍长的白衬衫。
衬衫下摆搭在腿上,胸口扣子没系,敞开了好大一块儿。他的锁骨被领口遮了个边儿,玻璃镜子墙和四面八方的小灯照着,头发显得更黑,肌肤白得发亮。
程似锦穿上西装,扭头看到陆渺。
他今天要去医院,所以着装准备比较正式,要穿衬衫夹和正装肩带。陆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埋头用手抵着额头,身上散发着没睡好的茫然气息,整个人迟钝柔软,像是可以随便蹂|躏的毛绒玩偶。
程似锦这么想着。
她走过去,在陆渺没反应过来时把他白皙的脸颊捏红,头发蓬松凌乱地翘起一个边儿。陆渺向后缩了缩,她便再度压近,按着青年的手腕抵到玻璃墙壁上,镜子映照出他的手,被摁着小小挣扎了一下,然后又默默放弃,蜷缩着手指,腕骨被掐着,跟反抗无果的小猫似的。
程似锦低头亲他。
陆渺反常地抖了一下,他偏过头躲开,被摁着的手腕都用力地扭了一下,没挣脱,她牢牢地收紧握在掌心,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躲什么?”程似锦有些看不透他,好像昨天凑过来要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以为你已经不害怕了。”
陆渺抬眼看她,眼神里莫名有些哀怨。他又低下头,道:“……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你。”程似锦无奈道。
“我宁愿你对我坏一点。这么好算什么……”陆渺低声喃喃道,然后说,“程似锦,你怎么睡得着的。”
她还是没明白:“我为什么会睡不着?”
陆渺不说话了,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眸淡漠而秾艳,墨眸红唇,衬着线条极锋锐的唇锋……他突然回抱,压到她怀里埋头咬了一口——牙齿印在脖颈上,一圈儿浅浅的齿痕。
舔咬着磨出一个玫瑰色的印子。
他好半天才松手,挤出来一句:“我讨厌你。”
程似锦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垂手摩挲着他腿上的刺青。红色偏粉的心形落在上面,抚摸时还能仔细地感受出下方遮盖的疤痕。她知道陆渺会讨厌她,而且就算再来一万次,当时那股惊人的获得感都会让她做出那个举动,破坏性地、占有性地,做这种无法复原的标记。
她捧着他的侧颊,亲了亲对方柔软的唇。轻吻落在他那颗鲜红的痣上,她道:“好,你尽管讨厌下去吧。”
第26章 =W=
张瑾过来接她。
程似锦上车落座, 低头整理了几下衣领,开口问:“有创可贴吗?”
张特助从公文包里掏东西的手停下,她皱着眉从副驾驶回头凝望, 目光寻觅地扫了几轮,不知道程总磕碰到了哪里,直到程似锦抬首, 她蓦然瞥见对方脖颈上的玫瑰色吻痕,顿时面色平静地道:“有。”
程似锦用创可贴简单地盖住痕迹。
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那个为所欲为的人也只会放肆这么一次。程似锦不喜欢有人干扰她工作,对这些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试图向她标榜所有权的事也很少容忍。
但她这次并不生气。
程似锦到公司忙了一上午。午休,特助在旁边整理一份项目文件夹,忽然一个电话打进她的办公室。
隔间里的另一个小助理接的, 边接话边仓促地看过来。挂了电话,小助理道:“夫人要过来看程总。”
张瑾回头:“周淑珍周夫人?”
小助理点点头。张瑾便伸手向下压了压,让她坐下不用跟着,自己下楼去接周淑珍。过了几分钟,程似锦听到脚步声抬头, 看到母亲面色红润地将几枝鲜艳的、叫不出名字的花递给小助理, 让她插进“你们程总”办公桌的花瓶里。
“宝贝儿,”周淑珍知道她什么时候休息, 特意这时候过来,“什么时候能忙到个头儿啊?妈下周在东南会场开时装秀, 选了几个特别好的模特,场上的媒体也安排的不错, 你这日程我看着一堆没用的会, 把那些杂事儿往后拖拖,出去散散心。”
程似锦在屏幕滑动手指, 随口道:“我去了可不会给小爱德华的秀场增光添彩。”
这位叫“小爱德华”的设计师,就是母亲捧红的。
“乖乖,”周夫人有点不乐意了,“我是担心你工作忙晕了头,见谁都是低气压。前两年你过年回家都一脸不想活了,明明常健身又总是检查,还动不动就头疼——好闺女,我就你这么一个骨肉,你把自己折腾坏了,我和你爸看着不得心疼死了。”
程似锦叹了口气:“谁工作不会头疼?这是常见症状。”
母亲回忆起那时候的场面,觉得很不好受,坚决道:“不成,你得给自个儿放放假,也别拖了,下周连着年假一起放了,不然眼睛早晚熬坏。对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陆渺。”程似锦答。
“对,陆渺。那孩子讲话很有谈吐,还算讨人喜欢。但他家——”周淑珍拢着手放在身前,盯着女儿道,“一点用处都没有。”
程似锦前面含糊地“嗯”了几声,听到这儿才抬眼:“妈,你去查了?”
“还用查么。”周夫人道,“就算是以前的陆家,他们家没能耐教出个继承人来,接不了家业。陆建业跟赵婉如两个,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哪怕陆家没有出事,我跟你爸也不考虑。”
她想了想,又问:“难道小书不好么?他不是到你那里去住了?”程似锦不答,周夫人忽然瞥见她脖颈上的创可贴,细眉一蹙,连忙低头用手捧住她的脸:“乖宝,这是在哪儿弄出来的。”
周淑珍素来对这唯一的女儿爱惜至极。她喜欢韩玉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书乖巧懂事、知根知底,这就类似于“娶贤”这么一个说法。起码周淑珍是觉得小书贤惠干净,又是韩家的小公子,身份体面。至于女儿在外面有没有人、是不是还跟陆渺缠绵恩爱,她其实压根儿就不在意。
程似锦抓住她的手拉下去,不太在意地圆过去:“猫挠了一下。”
周淑珍惊讶道:“小狗?它还会挠人?咱们小狗从小就不会的呀。”
小狗刚接来的时候,就三个月那么大,在周夫人膝下养过一阵子。
程似锦想到陆渺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心中一乐,笑眯眯道:“看着乖,猫都是有点野性的,跟狗不一样。”-
确实跟狗不一样。
小狗趴在陆渺怀里睡觉,毛绒绒地像个团子似的。它一整天老是跟陆渺黏在一起,已经把这个人类当成了自己的同伴——而且它是老大,陆渺是自己的小弟。
确定猫猫之间的地位后,小狗就肆无忌惮地窝在他身上睡。偶尔还会尽一尽老大的职责,舔舔陆渺的手。
它被陆渺照顾得不知道有多享福,自然也承担一部分责任,在梦中背黑锅,此刻忽然惊醒,猛打了几个喷嚏。
陆渺从医院回来就一直睡眠不足,跟小狗一样断断续续地补了一阵子,依旧犯困。他的睡眠很轻,非常容易就醒了,抱着三花猫给它擦脸,声音轻飘飘、温柔软绵地说:“……怎么打喷嚏,是不是要感冒了啊……”
人类跟小猫小狗说话,都会下意识地轻言细语。
小狗“喵”了一声,抖了抖耳尖。
屋里一直恒温,不太可能感冒,也许是喉咙干。陆渺给小狗拆了一小盒罐头骗它喝水,自言自语:“你妈给你养成这样,要人喂饭才吃。你要是跑丢了到外面可怎么活。”
小狗不服气地哼唧,用余光瞟着他。
陆渺拧开装鱼油的瓶盖,忽然摊开手看了看掌心。之前在外面打工磨出来的水泡、被仇家践踏羞辱的伤痕,在他手上都慢慢地不翼而飞了。他的手看上去依旧那么修长白皙,细嫩柔润,掌心连杂乱的纹路都没有。
他在金林别墅也不做什么别的事。伺候程似锦,然后伺候程似锦的猫。
“……你妈妈把我养成这样。”陆渺叹了口气,小声喃喃,“我到外面也活不下去。”
他是因为怕活不下去才讨好程似锦的。
陆渺在心中默默强调,重复了几遍,将那股令人刺痛的爱火掩藏下去,又顿时脸庞发烫,羞愧感像植物的根茎般,深埋扎根下来。
旁边响起走动的声音。
韩玉书换了衣服,在楼下吃过早餐。他上楼来拿遗忘的东西,看到陆渺跟那只长毛三花聊天聊得很认真,就从他身后走了过去。
他再次走出来时,看到三花猫被喂着才舔食肉泥。小书顿了顿,忽然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陆渺正为自己的心意琢磨不透、失魂落魄,懒得维护和平:“你那个小熊睡衣就成熟,多大年纪了还装嫩。”
韩玉书像是被一根针冷不丁地扎了一下。
他在研究所做科研。韩玉书在学习上一向聪明,但他并不是那种非常热爱科研、非常热爱事业的人,他继续学习深造、进入研究所,只是顺应程家的要求——身家清白,温柔体面。
但学习本身就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回国之后,他出现了年龄焦虑,见到陆渺之后,这种焦虑更严重了,即便他看起来其实非常年轻,跟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他盯着陆渺的侧脸。这个男人确实长得很好看,眉目俊秀,骨相精致,唇上那颗浅浅的痣点得格外鲜妍……姐姐会喜欢他,实在是情理当中的一件事。
韩玉书收回视线,手指握得咯吱响。卓管家在楼下等他,他也不想闹出什么事让程似锦不高兴,转头走了。
管家将他送上车,嘱咐司机开慢一点,小韩少爷会晕车。
他会晕车,没法看手机,习惯性地握住腕上的手链,链子上坠着一个能放小照片的银色魔盒,把盒子摁开,里面是被裁剪过的合照。
照片有点年头了,是两个家族的合照。他把照片剪了,只剩自己和程似锦的一小块儿,放在了里面。
姐姐小时候更不爱笑。
韩玉书没舍得摸照片,只摸了摸照片边缘的金属盒。他缓缓吐出了口气,焦虑逐渐被安抚下来——联姻对象难道还能轮到陆渺身上吗?他家那么穷,就算是入赘,伯母又怎么会让他进门呢?-
推了两个会,程似锦提前下班。
她跟长生集团的几个执行董事聊了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基本定下来。程似锦最近的工作强度确实很高,连她的下属都罕少有撑得住的,她一说休息,其中两个经理立马露出“大赦天下”的喜悦笑容,但马上又压了回去。
程总休息,起码他们在公司不会再有顶头上司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回到金林别墅之前,程似锦忽然想起陆渺今天去医院的事,给他发了个信息。
程似锦:回来了吗?要是还在医院,我下班顺路去接你。
滴滴。消息提示响了,另一边再次跟小狗蜷在一起补眠的陆渺拿过手机,睡眼朦胧地看内容,他这边备注的只有一个字,是“程”,好友列表里也没有第二个姓程的了。
窗外的夕阳余晖映出暖融融的霞光,落在他身上。陆渺睡得晕乎乎的,按着屏幕给她发语音条:“……嗯……在家……”
两个字之后又睡了,在他身边的小狗蹭过来,大叫:“喵——”
语音到了时间,发满六十秒。程似锦意外地点开,只听见陆渺模模糊糊地沙哑声音,他好像特别困,随即就是一声黏腻撒娇的猫叫。
小狗这么乖,居然要替他蒙受不白之冤。
程似锦笑了笑,一个电话打过去。
几秒后,被震动吵醒的陆渺接通了。他抬手用手背挡着眼睛,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声音很轻,有点儿埋怨:“怎么了,我好困。”
“你真是反复无常,”程似锦慨叹,“哪有你这样做情人的,连我家猫都比你乖一点。不说给我做饭洗衣暖床,也不至于睡到……”她扫了一眼,“下午六点吧?”
陆渺困得难受,低哼一声,喃喃:“都怪你,你昨天……”
他想到昨天晚上睡不好的事了,继而想到被程似锦抱住后,像着了魔似的想让她抱。这反应何止是过分,简直是耻辱。陆拂的病还没治好,但已经大有进展,要是弟弟治好了病,他知道了真相——
想到这里,格外难受委屈,可惜他跟程似锦说不出实话,半晌才道:“我弟问我咱们怎么熟悉的,我说你教我……打台球,你别忘了,以后要是不小心见面,别说奇怪的话。”
“我昨天怎么了?”程似锦反而问。
陆渺越不开口,她就慢悠悠地开始猜。话语渐渐难以入耳,陆渺叫停时,听到她放下话头,忽然道:“教你打台球,是用球杆顶着你的屁股,手按在你的腰上这么教吗?上次才开始打就跑了,要不要再学学。”
陆渺耳根通红,口干舌燥,脑子清醒了大半。
他开口想拒绝,但嘴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好像制止程似锦做这些恶劣游戏都变得十分艰难。陆渺把脸埋在小狗毛绒绒的脑壳里,闷闷地说:“根本不是教我……就是欺负我。”
第27章 =3=
私人台球室。
金林别墅的装修比那个俱乐部更精致, 也更冰冷。完美无瑕的隔音,价格高昂的定制球杆,还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出来的项圈。
皮质, 黑色,咽喉处是一个心形的金属环。项圈有点紧,在陆渺修长的颈项上压出淡淡的红痕, 他垂着头,手指忍不住拨弄着金属环的边缘。
他穿着跟那天相同的制服。
但这里不像俱乐部,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程似锦。
程似锦波浪般的长发一半垂落在身前。她挑选球杆,选了一个新手比较好控制的球杆扔了过去。
陆渺伸手接住,小声说了一句:“……记仇。”
“我听到了哦。”程似锦语气上扬, 幽幽地回了一句。被她回应的陆渺立即身形紧绷,手指无措地贴着球桌边缘,别过头没有看她。
程似锦走了过来。她脱了西装外套,里面还是在公司时的纯色衬衫,交叉的正装肩带从脊背上穿过, 勾在肩膀上, 衣服被紧紧地压住、禁锢着,没有褶皱, 一丝不苟。
程总纡尊降贵地给他摆台球。
彩色的桌球被整齐地框在三角里,最中央是黑八。这是为了不让陆渺一杆下去把黑八打进袋, 那就是无效开球了。
陆渺悄悄盯着她。
程似锦没有穿色彩鲜明的衣服,但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明艳美丽, 他忍不住想起对方伴随着浅浅口红印的吻, 想起那一圈红痕沾在细烟上,雾色涌起, 在她的指间缭绕。
程似锦忽然抬首。
两人倏忽对视。陆渺的大脑空白了一个刹那,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对她的畏惧,忘记他当时对这种封闭场所、共处一室的抵触。
“这是什么表情?”程似锦笑着问他,“一点儿都不记得怎么打了么。”
“会一点点……”陆渺说,他低下身,项圈的心形金属扣里挂着一个很小的铃铛,一动就沙沙的轻响。在她的注视下,他很难不被影响。
那截窄瘦的细腰被这个姿势勾出鲜明形状,脊背压低、再压低,秀致的背部线条几乎透过制服。
程似锦的目光顺着腰背滑下来。
台球室的灯光非常足,顶光照着后腰窝下方的臀部线条。他的先天条件足够优越,臀线自然地连着一双长腿。模特的腿非常好看,可惜这条裤子不能勾勒出细节。
程似锦在旁边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看他。
陆渺明显不记得太多,他的姿势不够标准,手劲儿也不够恰当。桌上的彩球四散炸开,飞花一般胡乱碰撞,最终停下的位置越来越刁钻。
他不敢看过来。程似锦发现,他还是存在一丝畏惧。
真的是因为讨厌我才害怕的吗?
沙沙。
项圈里的铃铛发出微弱的颤响。这声音只有陆渺自己能听见,他空空地吞咽了一下,伸手又去拉扯了一下金属环。此刻,她的手忽然从侧面覆盖上他的手背。
薄荷混杂着松柏的清寒气,她身上的气息缠绕上来,如一根绳索编织的囚网。陆渺偏过头看她,两人一瞬间近在咫尺,他的视线蓦地撞在她的唇上,鲜艳浓烈的朱红映进瞳仁。
程似锦抓着他的手,握紧球杆,随后又松开,低语:“怎么这么紧张,你的手好冷。”
她看着球桌,没注意陆渺的视线,只是又重新握上去,温暖的指腹贴着他修长的骨节,掌心压住白皙的手背。
一条健康明晰的血管,从她紧握的手腕间蔓延出来,没入小臂。
陆渺半晌才收回视线,他来不及反思自己在干什么,刚开口说:“打不准……当然会紧张……”话音未落,程似锦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侧腰,陆渺像是被摸了一把尾巴根似的,脊背嗖地发凉,寒毛倒立,声音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渺渺,”程似锦帮他调整角度和手感,“你上次那么叛逆、那么有骨气,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是在骂我吗?”
程似锦笑了笑。
她离得太近,说话时的呼吸频率都能感知到。陆渺的耳根已经红了,他又道:“早知道反正都落在你手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挣扎……我还是太幼稚了。”
程似锦的掌心控制着力道,他说完这句话,球杆像是通了灵似的突然变得很好用,砰地击中一颗台球,在桌上轻撞一声,滴溜溜地滚进袋子里。
她继续看第二颗的位置,说:“还是不一样的吧。你自己尝试过、坚定地拒绝过,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找我,这其中肩负的道德成本是不一样的。”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无论结果是不是一样,你心里的感受起码是不同的。对了,你住多久了?”
“两个月零三天……”陆渺说。
她只是随口问问,陆渺却瞬息沉默下来。
程似锦的新鲜感并不长久,他早有听闻。
第二杆同样进球。
在调整完手感后,程似锦松开他,让陆渺自己挑选角度。她另一边的手却慢悠悠地解开他身上的制服,几颗扣子轻巧地松散开,温暖的手指潜入到衬衫边,隔着薄薄的布料,指尖如奏钢琴曲般,抚过他精密优美的骨骼。
陆渺的手有些发抖,他还是没学会,转过头,眼底湿润地看着她,露出那种被欺负的眼神,他觉得很坏,用眼睛去瞪。
可是眼神触及她修长的五指,如同被一把火烧到似的。陆渺又仓促地转过头,喉结滚动,低声:“我就知道……”
程似锦的手越来越肆行无忌,他一把抓住,对上她的眼神,顿时泄了气。
“你干嘛啊。”陆渺委屈地控诉,眼底湿淋淋的,“除了欺负我根本就没有别的目的,也不是真心想教的。”
程似锦微笑道:“要不然呢?”
陆渺被她娇生惯养久了,羞耻过头,扑过去咬她,被她早有准备地抬手抱住。程似锦转身压下去,用手垫着他的后脑,将陆渺按在台球桌上,膝盖抵紧冰冷的桌沿。
彩球四散,只有一颗白色母球和一颗黑八在他的脸颊旁缓慢地滚动,被桌面的震颤催促着随机漫游。
他的喉结发颤地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她低头封住了唇,捧着他的脸颊。
陆渺的呼吸停滞了一刹,他尝到程似锦唇上口红的细微甜味儿。坚硬的桌面,顶灯强盛的光芒,灯影汇入眼眸,伴随着空气被攫取消弭的轻微窒息感,一切都开始摇动着、目眩神迷地渗入脑海。
制服凌乱,只有他脖颈上的装饰还在原处。
程似锦拉着他脖子上的心形金属环,皮带勒入到肉里。陆渺无法不迎合,无法挣脱她的意志,他失去分寸地主动缠绕上来,抱住程似锦,似乎想要恳求她不要扯得太用力,可最后,急促的呼吸下是一声含泪的闷哼。
陆渺没说出话来。
程似锦松开手指,金属环里的小铃铛沙沙地轻响。陆渺像藤萝一样柔软地缠上来,抱着她,受不了那些粗鲁对待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从睫羽间落在她一丝不苟的衣料上。
他又强迫症复发,忍住眼泪,轻轻地道:“你……”
程似锦知道他想说——“你的衣服又被拿来擦眼泪了”。她装作没听懂,咬他通红的耳垂,低声耳语:“我都没对你做什么,就这么爱哭,天生就不是吃苦的料子,要是没有我,出去一天眼睛都哭肿了。”
陆渺喉间哽咽,他辩驳道:“我没有……都怪你。”
他在外面根本就不爱哭。他没有因为辛苦或者刁难掉过什么眼泪。
只有程似锦。
都是因为程似锦。
她不在意这样的指摘,她不在意的事太多了,因为太多事她都能够掌控,陆渺都不知道她还会在乎什么——他的心这样左右摇摆,立场不坚,迟早也会变成她玩弄腻了丢弃在一边的玩具,可是程似锦说:“你的牙好尖,亲起来会咬到人。”
他又马上想,要不要把自己的虎牙磨平。
程似锦捧着他的脸,像对待掌上宝物那样温柔地抚摸,低下头浅浅地亲他唇上的那颗痣。她说:“我们宝宝尖尖的牙也很可爱。我很喜欢。”
陆渺怔怔地望着她。
他的眼眶里还有忍下去的眼泪,心脏砰砰狂跳。陆渺忽然叫她的名字:“程似锦。”
“嗯?”她的手刚碰到自己身上工整笔挺的衣服。
陆渺鬼使神差地道:“我来吧。”
他解开对方身上工整的、一丝不苟的衬衫。卷曲柔软的长发就在面前,她的肩膀、手臂,皮肤在光影下惊人的细腻,弥漫着动人心魄的香气。她的腰腹上有清晰的马甲线,薄薄的肌肉覆盖着匀称的骨骼。
陆渺很想就这么缠着她,如同攀援乔木的藤蔓。他很快又从这种梦境里惊醒,脸颊贴过去小心翼翼地磨蹭:“我会主动一点……你不要那么快就玩腻了。”-
当天晚上,程似锦跟管家说,那间台球室要好好收拾一下。
卓管家淡然颔首,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程似锦跟他闲谈两句,顺着管家稍许偏移的视线回过头,从门口见到一个缩回去的身影。
“是陆少爷。”管家很礼貌,他知道东家现在很喜欢他。
“我以为他累得睡着了。”程似锦道,“给他准备下个月的药吧。”
虽然男用避孕药的药效是三个月,但出于安全考虑,管家不会让避孕药失效哪怕一天,所以都是提前吃的。
卓然点点头,有些意外于这件事居然能让东家主动过问。
管家下楼离开,程似锦转身推开门,见到洗完澡的陆渺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这个角落里,盖着毯子,变成了一小团。
看过来的目光格外可怜。
电视里在放动物世界。程似锦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雄鸟找雌鸟求偶,在树枝上跳求偶舞。她坐过去,发觉陆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满是控诉,于是转头问:“怎么了?没做够?”
陆渺嗖地收回眼神,从这个很有安全感的角落出来,拉着她的手摸到脖颈上。
那个项圈还在。
程似锦的指尖碰到了金属环里面的铃铛,小铃铛细细地响。她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勾住铃铛拉了一下。
陆渺脸色涨红,埋头咳嗽起来。他攥着程似锦的手腕,咳得惊天动地,生理眼泪都咳出来,气得凑过去咬她的手。
程似锦很快收回手指,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背:“没忍住……你怎么还不摘?”
“摘不下来……”他更生气了,“你好讨厌。”
程似锦听得想笑,她抱过去哄了几句:“宝宝我给你摘,抬头。”
陆渺半信半疑地抬头。
皮带陷进肉里,边缘被压进去的红印非常明显。这个项圈系得太严实,她伸手摘的时候,陆渺忍不住艰难地吞咽,他的喉结一动,皮带就更紧。
程似锦低声命令:“不许动。”
陆渺忍了忍,说:“我会死掉的。”
“哪有那么严重。”
“我是说我会被你玩到死掉的。”他的声音大了一点,“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冷血资本家就没一个好人,我要在屋里放《喀秋莎》净化你……咳、咳咳……程似锦……”
项圈摘下来了,鲜活的空气涌入喉咙。
陆渺失去力气地倒进她怀里,枕着程似锦的腿。他用软毯盖过头,蜷缩着扎进她怀里。
程似锦哼笑一声,故意说:“躺在坏人的腿上更舒服吗?”
陆渺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是对你当坏人的惩罚。”
程似锦垂手伸进毯子里,摸了摸他的脸:“正义小猫,你的脸好热,蒙着睡对身体不好。”
陆渺用尖尖的小虎牙咬她的指腹。程似锦只好收回手,听到他小声嘀咕:“又不是因为蒙着才热的……”
程似锦任由他枕着腿,调节音量,动物世界的声音被调得很微弱。
已是后半夜,窗外零星有几颗星星。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散发着光芒,一片催人昏昏欲睡的黯淡和电视里平和无波的讲解中,小狗轻盈地贴过来,靠着她的腿睡在了另一边。
寂静的夜里,程似锦忽然觉得,惯着一点陆渺也没有什么。他这样挺好的。
第28章 (.. )…
陆建业夫妇提出向更高一级法院上诉, 认为量刑不当。二审重新审理后,下达了判决书,并附改判理由。
这份判决书也通过程似锦提供的法律帮助, 准时将结果共享给了她。身侧的助理跟着扫了一眼,冷静道:“这结果已经非常恰当。不过您知道的,他们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这项决策只是为了美色买单。”
程似锦转过头看她。
助理沉默片刻,推了推眼镜,提醒:“那就买单到底吧,老板。判决书生效后可以申请探监,一般每个月可以见一次,需要为您安排吗?”
程似锦道:“不用, 我对他们俩没任何兴趣。”
张瑾是她的私人助理,即便不在公司,她也有义务在程似锦需要的时候陪在旁边。她点点头,继续说:“好的,我明天去协助陆渺走流程, 很快就能让他跟陆建业夫妇见一面。您过几天要去陪夫人看展, 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对了, 这是林公子送的礼物。”
特助起身去拿,随后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后座上。程似锦解开缎带, 看到林琮新开的一家小公司研发的新品类,是关于保健药品和玩具的。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拆下去, 在礼盒底层抽出一张协议书。
哦, 协议结婚。
婚后会赠送给她百分之十的干股。
程似锦轻轻弹了一下纸面,崭新的协议书发出一声脆响。她把协议书递过去, 助理一目十行地过滤了一下重点,开口:“林公子觉得跟您的婚姻比这百分之十重要。这种掺水股的实质内容有待商榷,长生集团的分量和地位却是实打实的,但这确实是他诚意的一种表现。”
“他这个人啊……”程似锦感叹,“乏善可陈。让人不想撕破脸,又没心情顺他的意。”
“这是有利婚姻。”张瑾理性建议道。
“那你觉得小书怎么样?”
特助想了想,道:“我们其实已经跟韩家深度结合了,集团下辖的长生药业跟永安医疗是坚不可摧的合作关系,没必要再绑定一个婚姻作为加成,属于额外支出。但从两家的关系和人情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
程似锦瞥了她一眼,冒出来一句:“利益动物。”
“……”张瑾嘴角一抽,心说您这是点评谁呢?有您点评别人这四个字的份儿吗?她用手摸了摸脸,又立即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那您的意思是?”
程似锦在手里玩一个定制的鎏金打火机,火机下是金红色的纹路。她随手咔哒一声摁亮,又松开让火苗湮灭。
光耗费机油。助理默默地吐槽。
她思考了一会儿,道:“把这个协议书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转告林琮,就说礼物收下了,谢谢。其他的事没有必要,让他不用操心。”
“好的。”助理收走协议书放进公文包里。
今天是休息日,程似锦雷打不动地去看望外祖母。她亲自开车,没让司机接送,到了地方上楼,跟特护打了个照面刷了一下脸。
外祖母年纪大了,气色还不错。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善良的老人,程似锦进门的时候,老人正笑眯眯地用平板看一场麻将比赛,旁边有一个小护士陪着。
小护士见到她来,笑着跟程似锦聊了几句,就让开位置。程似锦照例聊了聊近况,老人乐呵呵地听着,不时抚摸一下她乌黑的头发。
程似锦低下头,让外祖母苍老粗糙的手指滑过发丝。
她其实不认识自己。
阿尔茨海默病。外祖母的记忆障碍比较严重,不太认人,好在她脾气非常温和友善,没什么攻击性,嘴里会念叨“漂亮乖乖,你是哪家的乖宝呀……”说话的风格跟母亲一脉相承,也有点儿影响到了程似锦,哄起人来总是特别温柔。
老人经常休息,白天也会断断续续地补眠。陪着看完几场麻将比赛,程似锦等她睡着后起身离开。走廊上柔风和煦,插瓶的腊梅幽香弥漫。
她走进电梯,按数字时动作顿了顿,忽然道:“陆拂住哪一层?”
助理替她摁了楼层。
电梯门打开,程似锦又觉得没必要去顺路看望,谁知道陆渺是怎么编的故事,她对情人的关照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然而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在门口跟医生聊天,写了登记册进去。
是小书。
这是他家的医院,只要稍微跟他姐打听一下,就很容易找到陆拂。
一颗石头投入水中般,泛起涟漪散荡,波光粼粼。程似锦无趣的生活就这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她甚至有了前去观赏的念头:“这次有必要去看一眼了。”
张瑾说:“韩少爷在您面前苦苦维持乖巧顺从,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这么打破,老板,这真是太残忍了。”
助理跟了她很多年,在韩玉书出国前就见到过他。以她、还有程总本人的敏锐度,很难真的相信韩玉书单纯无瑕,但他乐意这么讨好程家的长辈,程似锦也没有必要拆穿。说到底,两人还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张助理记得韩少爷没少做这些事,也并不是第一次将程总身边的人赶走。他的危机意识相当强烈,会吃醋、会嫉妒,会发完全没有道理的疯。但老板每次只是笑吟吟地看他一眼,并不追究。
所以,这是变本加厉了吗?
“都是您宠坏了。”助理叹息道-
韩玉书以陆渺朋友的身份申请探望,陆拂很快就同意了。
他没有查看过陆拂的病情,程似锦特殊关照过,这属于隐私,就算打电话给他亲姐问,韩玉筠也说得不甚详细。韩玉书便敲了门进来,看到床卡时脑海闪过的第一句话是:原来是这个陆。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拂也察觉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他无事可做,每天在病床上织围巾,做得心烦意乱,思绪丛生。这次能见到除了哥哥以外的第二个人,陆拂相当振奋,很高兴地跟韩玉书打招呼。
“你好。”韩玉书淡淡的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下,审视着陆拂的脸,看了半晌,忽然问,“你跟你哥长得挺像的。”
“大家都这么说。”陆拂礼貌地夸奖回去,迫不及待地要问外面的事。他知道自己的网络被限制得很厉害,刚刚开口,就听到韩玉书问他。
“这里很贵的。”这个头发微卷,穿着白毛衣,看起来像只毛绒玩具的小哥问他,“你知道这儿很贵吗?陆渺有没有跟你说——”他的话停了停,盯着陆拂的眼睛,“他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陆拂愣住了。
他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反而比他什么都知道更好。韩玉书已经想到把控这件事情的办法了,陆渺的软肋就在于此,什么青春、年龄、身材……都不如这张会让陆渺完全退让、根本输不起的牌。
“付出了……什么?”陆拂问。
韩玉书看着他,在心中组织措辞。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跟陆拂说有资助人过来探望,是帮助提供医疗技术支持的资助者。
陆拂抬眼看去,整个人定在原处:“程老师?”
韩玉书猛地起身,豁然回头,见到程似锦目光平静地望了过来,两道视线像极为锋锐、又极为纤细的线,瞬间洞穿了他的大脑,将理智分割成两半。
他瞬间方寸大乱,耳膜里她走近的脚步声,咚咚震响,猛烈如擂鼓。两人都吓到了,一个比一个木,一时间居然变得非常安静,无人开口。
资助人是无须申请的。陆渺作为亲属,曾经在资助人的单子上签过字,确认她的身份。不过对陆拂的说辞就是——发动了一些人脉,得到一位善良资助人的帮助,所以他的病情才会这么有进展。
程似锦温柔地跟陆拂打了声招呼,她走近,一只手按在韩玉书的肩膀上,慢慢往下压。
像是千钧的山石落下来,小书呆呆地坐下。他低下头,垂眼遮盖住了一切表情和目光,只有手指紧绷,骨骼泛白。
“小拂。”她按照陆渺的叫法叫他,“你家前阵子是出了点事,生意亏损赔钱,陆渺把画室关了帮忙,前阵子资金周转不开,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程似锦随口圆上,给陆拂介绍:“我弟弟,韩玉书。”
“不同姓么……”陆拂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根本离不开程老师,耳根通红,一点点无意识地挪过来,默默靠近,一边道,“哥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他怕我会担心。”
程似锦微笑道:“对,他怕你会担心。”
陆拂咽了咽唾沫,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看了看韩玉书,以为两人是说好了一起过来探望的,便问:“那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
程似锦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想到陆渺昨晚眼中含泪的模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思索时,搭在小书肩上的指尖轻轻地不规律敲击。韩玉书的思绪翻江倒海,说不出话来,勉强转过头盯着她看,心中非常恐慌。
“创业吧。”程似锦颇有技术地包装了一下,“学习创业。”
张助理面无表情地咬了一下舌尖,忍着不露出笑容。
陆拂有些想不出他哥能创什么业,欲言又止几次,可是看到程老师,他的怀疑又不攻自破,对着她只能点头认可,半晌才红着脸说:“原来是老师在帮忙……我也没有什么礼物能道谢,这个、这个围巾马上要做好了,虽然没那么精致好看……”
他鼓起勇气,诚恳地道:“等织好了……我出院的时候送过去,老师会收下吗?”
程似锦温和地看着他,没有拒绝,哪怕她并不缺一条保暖的围巾。她问:“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吗?”
提起这个,陆拂很高兴地笑起来:“金医生说只要接下来一个月的指标依旧正常,就可以给我配一套新研发的随身监控设备,让我出院回家了。程老师……”
他已经脸红得非常明显,小心翼翼地问:“我出院之后能去找你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道谢,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你人真的特别好,让我做什么报答我都愿意。”
这话好耳熟。
程似锦看着陆拂从抽屉里找了一本书,他兴高采烈地跟她介绍——这是程似锦两年前上节目访谈时提到的,一本刊印数量很少的书籍原文版,里面有很多名家注释。
这本书之前在陆建业的书架上,两年前陆拂从他爸那里要了过来,看了很多遍,放在抽屉里也有小半年了,终于得见天日。
陆拂把书送给她,脸上带着微羞的笑,抬眼说:“除了这个,我就想不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能给你了。”
少年面色还有些苍白,身形瘦弱,但眼睛亮晶晶,眉宇俊秀。
……他喜欢我?
程似锦心中诡异地浮起这么四个字。她收下书,没有翻开。聊了二十分钟后,陆拂依依不舍地跟两人告别,他不能离开病房,想送一送也没办法。
走出医院,一路无言。
韩玉书上前半步,小心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拉住她的袖扣,低声道:“姐,你生气了吗?”
程似锦没说话。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日光将影子拖拽的很长。他默默地跟着程似锦,就像是一个偶尔会闯祸、但一直被纵容饶恕的小孩子,还停在那个无论索要什么都被容许的年纪。
现在,他依靠的人第一次明确阻止了他的行为。
一切静默,都像是迟迟未落的悬顶之剑。
程似锦停住了,她没有开车门,靠在边缘点了根烟,转过头审视了一会儿小书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恐慌和焦虑腾得一声在心中燃烧起来,他有点强迫症发作地用力扣指甲缝隙,剧烈疼痛维持着清醒。
“……对不起,对不起……你告诉我我以后就……不会再做了,姐姐,你不要生气,我给他道歉。不……我给陆拂道歉,给谁道歉都行,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的手指血迹斑斑,自己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抓住程似锦的手贴上脸颊,红着眼睛:“我害怕你只喜欢他,就不会再要我了。你不想让我打扰,我就再也不过来找他弟弟,只要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了。”
程似锦轻叹一声,看着他手指上的血迹沾到衣袖上。她反扣住韩玉书的手,跟助理要了一卷弹力绷带,把他的指尖包起来。
韩玉书愣愣地看着她,小声抽泣:“姐姐……你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我的,是吗?”
程似锦松开手,把烟掐了,随意道:“抹到我衣服上了,脏。”
他泛红的眼睛茫然地看了她很久,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顺从地上车,像是被忽然间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过去的世界一点点地崩塌失真。
那她哄我睡觉是因为……我哭起来很吵吗?
她细心照顾我是因为伤口迟迟不好,就会一直散发外敷药的苦味儿?
姐姐……她其实,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我?
第29章 O.o?
楼下的唱片机里被加进去一首《喀秋莎》, 歌声弥漫在黑心资本家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企图靠净化的方式让她良心发现。
不用问,这肯定是陆渺做的。
管家和几个男佣说话, 听见唱片机的声音时无奈一笑,只是微微一顿,就恢复了常态。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破产少爷在东家那里很受宠。
陆渺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他把新烤出来的甜品取出来品尝——学了几天, 刚有进展。浓郁的蛋奶香味把小狗也勾来了,三花猫低着头用湿润的鼻子嗅来嗅去。
“……越养越像狗了。”陆渺看着小狗毛绒绒晃动的尾巴,觉得程似锦取的名字也不无道理,或许不是她的恶趣味,“真没出息。”
三花猫抬头,听出他嫌弃的语气, 窜上去喵来咪去地叫,用脑壳顶他的胸口。
陆渺把颇有进步的甜品放进嘴里吃掉。他洗了个手,刚擦干水珠要去抱小猫,手机就震动了几声。
点亮屏幕,上面“弟弟”两个字不断跳跃。
弟弟:我见到程老师了!
区区一句话跳出来, 险些把陆渺吓得心脏停跳。他浑身冰凉, 立刻点进去看所有消息。
弟弟:程老师人特别好,你一开始还说她不是什么好人, 完全没这回事儿……现在你们成了朋友,总该对她改观了吧?
弟弟:我以前都不知道程老师还有个亲戚, 不同姓是认养的吗?韩玉书这个名字好耳熟……原来程老师就是那位善良的资助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了, 哥, 你说等我出院在哪儿请老师吃饭呀——
陆渺捧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你哥已经报答过了吧?还是用那种让人舒服的方式……太不知廉耻了。
就算是情势所迫,可这毕竟是弟弟暗恋多年的人。如果陆拂诘问, 他实在无地自容。
陆渺踌躇许久,在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除。他忽然想到医生告诉他预计的出院日期……到了那一天,又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瞒得住?
与此同时,程似锦回到金林别墅。
她被灌了一耳朵俄语,抬手把唱片机停了,转头看向管家。
卓管家道:“在楼上的厨房折腾。”
不用特意指代,一句话就知道是在说谁。折腾这俩字用得特别好。
除了陆渺没人敢在金林别墅改变现状。程似锦上楼开门,见到一个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身上缠绕着一股甜蜜的奶油气味。
她从身后拥住腰身,抵着他的肩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只匆匆扫过去,随后陆渺忽然惊醒,伸手捂住屏幕,小猫炸毛似的:“当奴隶也有隐私吧——”对着程似锦的视线,底气渐弱,小声补了一句,“……没有就没有,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他低下头,想了想:“你怎么会跟韩玉书一起去看他?我们对对口供吧,下次我该答不上他的话了。”
“口供啊。”程似锦道,“你得把我哄高兴了我才会告诉你,哪有你这么当……”她顿了一下,采用了陆渺脱口而出的那种说法,在他耳畔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随后道,“把我家折腾得不成样子,还要我什么都答应你。”
陆渺不小心把心里话脱口而出,本来就很不好意思。她还贴着耳根轻言细语,没有尊严的两个字温柔无比地渗进他的四肢百骸里,像是被无数藤蔓交织缠绕住了。
他没有抵抗的意志和勇气,指尖踌躇地在手机的金属框边缘摩挲几下,转身抱住程似锦,将刚吃了甜食的唇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试图亲她。
程似锦微笑地看着他。
她明明没说话,更没有取笑。陆渺的心还是咚咚地跳起来,他陪了她这么久,居然还是没把曲意逢迎学明白,动作青涩拙劣,既怕做不好,又怕让她误会自己不肯做,就这么软乎乎、没半点长进地轻吻。
轻触一点而过,落如蝴蝶的翼翅。
她的神情没半点变化,还是这样平静地凝视过来,仿佛每一道视线都剖开皮肤,潜入肌理,静默而充满掌控欲地去窥视他的心。陆渺环住她的腰,软软的舌尖舔到她的红唇上,四下轻柔的香气几乎将他包裹。
“好甜啊,宝宝。”程似锦轻声道,抬手抵住他的背,“吃了什么?”
“蛋糕,”他说到一半,窝在程似锦怀抱里低头嗅闻,跟小狗如出一辙,半晌道,“薄荷味儿……对身体不好,能不能戒了?”
说完很期待地看着她。
当然不能。程似锦很不理解地捏他的脸:“怎么会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陆渺讨好地凑上去亲她。他主动贴过来的时候,密密的眼睫会不自禁地轻微发抖,他小声商量:“我就问问嘛……你跟我弟说什么了,他的情绪好像还算稳定。”
“是啊,见到喜欢的人,应该还挺高兴的吧。”
她漫不经心地说,视线盯着他的脸。
陆渺的动作定住了。他慢慢地调整呼吸,很久才道:“你知道了。”
“本来不是很确定。”程似锦看到他的反应,联系之前的事,基本可以将这件事盖棺定论,“所以你这么害怕我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你一开始不愿意放下身段,都是因为你觉得对他有负罪感。”
她的手臂分开,掌心抵在大理石吧台的两侧,圈住他的腰。
“你弟弟喜欢的人是我,所以你就踌躇不前,不想背负上道德罪名。”她的声音十分平稳,“这就是你会怕我,屡次拒绝我的原因吗?我觉得这根本不能算是值得你反复拒绝的原因,你在无形之中把我看成了陆拂追求的人,所以就先一步跟我划清界限。”
她只是阐述,每一句话都稳稳地踩在陆渺曾经的所思所想上。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稀薄起来,他快要在她手臂的圈禁、在这一块儿逼仄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呼吸。
陆渺掌心出汗,低声道:“我弟弟他……很喜欢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程似锦蹙眉问,“我要因为一个人对我的单恋,就被你划分到不能沾惹的区域么。”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超过平常的调戏和玩笑,进入为此感到不满的区域了。
陆渺张了张口,没说出有用的话来。他无话可说,但又委屈地认为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他都那么喜……
思绪断在这里。
他惊觉自己想得居然是——“都那么喜欢她了”。这个念头的诞生宛如晴天霹雳,像是一道旱天雷轰然炸响,让他理智全无。
程似锦见他不说话,发觉自己的问法颇为严肃,她经常使用命令式的语气,所以偶尔也会在谈话中充满审讯的意味。她停顿了一下语句,调整语气道:“……我又没有凶你,你怎么眼睛都红了。”
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陆渺捂住脸,把发热的眼角忍了回去。他的心绪浮动混乱,试图纠正自己不该有的思维:“你已经在凶我了。我现在都跟你搅合在一起这么久,根本就没机会再划清界限,还说什么以前的事……反正我对你也不重要,你就把我当个玩具玩一玩,说不定过几天就丢了,就这样还每天都欺负我。”
他越说越可怜,程似锦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占理了。她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陆渺猛地搂抱住她,唇瓣印上来,生涩笨拙地主动纠缠,缠上来用尖尖的虎牙磨她的舌肉,报复似的轻咬。
“不可以这么凶,”他在程似锦唇上咬了一个小小的红痕,看着她道,“我会被你弄哭的。我已经很想哭了……”
“你这么脆弱,”程似锦叹息道,“戳一下就受不了,还用我欺负你?我是不是只能哄着你说话你才听啊。”
陆渺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
程似锦一时噎住,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宠物。好在她一直知道怎么吓唬小猫,于是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他的腰带里。
陆渺果然被吓住了,老实下来,乖乖地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用眼睛盯着她,眼神写着“在这里不可以,你这样特别变态”-
在这里可不可以,是程总说了算的。
一小时后,陆渺跪在地上把衣服捡起来,瞥见程似锦袖口上的血迹,他的精神瞬间紧绷,完全忘记刚才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理她的话。
他默默看过去。
程似锦坐在吧台外侧的沙发里,肌理紧实的长腿交叠着搁下,膝盖上放着一个平板电脑,会议软件上弹出汇报工作的视频会议邀请。
这间屋子是专门做甜品的,奶油和蜂蜜折腾得到处都是,黏腻的液体顺着吧台流下来,一片狼藉。
连她的手都被弄脏了。
没办法,陆渺只好凑上去舔掉她指节上的奶油,尖牙在上面磨来磨去,把骨节咬的皮肉泛红。他抓着程似锦的手看了半天,没发现哪儿破了个皮,低声喃喃:“怎么弄上血的啊……”
程似锦抽回手,接通会议邀请。
叮咚一声。
里面响起张助理的声音,她为这个临时会议稍微解释了几句,催促做汇报的部门不要耽误时间。
严格来说,程总现在是在假期当中。
部门经理不敢耽搁,立即开始讲解。
程总没有开摄像头。
她在旁边听了五分钟,感觉手边痒痒的,垂眼扫过去一眼。陆渺正把下颌放在她手心里,半枕着她的手臂开始回消息。
他出卖了身体之后,终于从程似锦嘴里套出来具体情况。
兄弟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冥思苦想地回复,动也不动地黏着程似锦的手臂。陆渺没穿好衣服,从高处看,脖颈、锁骨,再到涂上奶油没完全擦干的白润小腹,全都若隐若现地被遮挡在松散的衣领下。
第30章 o.O?
他被弄得乱糟糟的。
陆渺没来得及处理, 决定先回复小拂的消息。程似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枕着她手臂的青年却毫无所觉,翘了一个边儿的细碎黑发在她手上软软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蹭。
他聚精会神地打字, 对着屏幕露出凝思的神情,眼睫时不时地轻颤。在这个角度,更能看到陆渺挺拔的鼻梁, 俊美精致的轮廓,小猫抿了抿唇,被吮肿的一块下唇略微充血,显得更加红润。
程似锦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陆渺没觉得不对,他像一只家养猫被照顾得很舒服那样——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和尖齿利爪,就这么抬头让她的手顺着侧颊轻抚, 她修长的指节揉动柔软的耳垂,再如一阵惠风般轻扫过下颌。
有一点儿痒痒的。陆渺低哼一声,压住她的手,跟自己的弟弟打字说:别担心,家里的事我会解决的, 程似锦确实是你的资助人。
他动作顿了顿, 抬眼看她。程似锦的长发散着,没有平常那样柔顺整洁, 细而蜷曲的发丝微微凌乱,她的眉目堆积着一种对欲望倦怠的漠然,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细微的冷感……就在不久前,她还那么热切地掌控、主动地拥吻, 如一朵秾艳的酒红色玫瑰般盛开过。
程似锦的目光从会议上转移, 再次看了他一眼。
蓦然对视,乌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面容, 清澈如波光粼粼的溪底。陆渺蓦然觉得,对着她浮现出“喜欢”的妄想,大概也不能为过。
他有些同情任澄了。因为任澄爱慕着一个不能征服、无法亵渎,甚至都不能让她对自己另眼相待的人。
“算了……我还是可怜自己吧。”陆渺轻声嘀咕,心情陡然晴转多云。
就在他满腹心事地避开视线时,那只一向很温柔的手忽然将他的脸扳过来,他不明原因跟着回头。程似锦便顺势攥住他的衣领,把安稳靠在身边的小猫拉起来亲了亲。
“唔……”
极短促的声音在彼此相融的唇间响起。
陆渺差点叫出声,他咽回声音,想到她在开会。
虽然是个临时会议,但屏幕另一端的人不在少数,怎么能响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声响?陆渺有一种即将见光的恐惧和羞愧,他握住程似锦的手腕,恳求地看着她,一边分神去望她的屏幕。
没有开麦吗?有些看不出来……
他身体的弦还未彻底松下来,程似锦温暖的掌心就已经贴住了薄薄的衣衫。她像一头突然发难的大猫,平常总是容忍,所以记起他随处捣乱的仇时显得格外可怕。一个又一个明显的玫瑰色印子盖在他身上,陆渺想要挣脱,胸膛起伏地要推开她,反而被用力地压住。
陆喵喵不再动了。
他的心死了。逆来顺受地被她压迫地抱着,胸口受压得有点儿难以大口呼吸。他像是被揉搓得习惯了,眼角微红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好好听汇报啊。”
程似锦没看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轻道:“不要说话,自动检测声音。”
陆渺:“……”
他埋进程似锦怀里,一声不吭地当鸵鸟,不确定她有没有骗自己。
临时会议,流程较短,很快就结束了。
程似锦退出软件,她的掌心贴着青年白净的后颈,捏了捏他,陆渺主动抬头:“结束了吗?……干嘛突然发疯,你好难伺候。”
程似锦心情还不错,讲起话来坦诚得不留情面:“突然发疯?其实我是做什么都很有规律的那种人。你害怕得不敢出声、在我怀里搂得很紧的样子特别可爱。”
陆渺愣了一下,猛地松手,坐起来:“你真的很变态。”
程似锦的目光下移。
今天刚糟蹋了一些奶油的陆渺立即起身,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他丢下手机去洗澡,走出门前脚步顿了顿,做了好半天思想斗争,从门口回过头看她。
程似锦还看着他:“怎么了?”
陆渺犹豫片刻,别看视线没跟她对视,耳根通红地问:“你要不要……一起。”
要不要一起洗澡?
他到底是怎么被养这么大的……程似锦在心中轻叹。她有一种类似于刚把小狗抱回来的感触,当时她会为毛绒绒的小动物而心口柔软。陆渺这么发丝凌乱、欲拒还迎地问,她居然也觉得被萌到了。
她用手支住下巴,微笑道:“那可以继续使用你吗?”
陆渺露出“后悔跟变态说话”的表情:“不可以,我会坏掉。”说完严丝合缝地关上门-
自从那一天后,韩玉书的情绪一直在低谷徘徊。即便程似锦依旧像以前那么对他,依旧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弟弟体贴关照,接送他去研究所或回家。
他却始终灵魂游离,望着程似锦的目光中好像有很多话要问,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凑过来像以往一样给他姐整理衣服,跟她说工作顺利,露出那种温驯的神情。
探望陆建业夫妇的手续很快获得批准。
程似锦没有陪他一起进去,旁边跟着出行的助理接了个电话,挂断后看向似乎非常无聊的程似锦,目不斜视道:“老板,你不是说没有半点儿兴趣吗?”
“我不来他自己会很难受,可能接受不了。”程似锦随口说了一句,忽然也觉得这话有点怪,抬眼看过去,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特助面无表情:“我不来他自己会很难受。”
程似锦沉默了几秒,道:“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腻歪了?”
“原来您知道。”张瑾的本性并不那么死板正经,她道,“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天呐,老板,这是我头一次听到你为了一个男人担心,这一定就是真爱吧——”
后半句矫揉造作地捏住腔调,如同电视剧上衬托爱情的NPC。
程似锦扯动嘴角笑了笑,摸了摸衣服上下,掏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签字笔冲她扔过去。特助眼疾手快地接住,放进包里,叹道:“老板,您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生气,这不符合一个完美上司的标准,我知道您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深呼吸,别着急。”
“我要扣你奖金。”
“对不起,”助理立刻变回一板一眼的机器人脸,“请尽情吩咐属下,主人。”
程似锦没再理她。
就算张瑾不说,她也知道自己对陆渺非常好。这种“体贴”已经有些超过对于情人的界限,超过对于韩玉书的一些关爱。她在陆渺身上注入了一些……类似于她对小狗的感情。
宠物吗?
程似锦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让司机开车,出门时小狗又跟着跳了出来。三花猫趴在后座上用真皮内饰磨爪子,发觉她的视线,才讪讪地揣回毛绒猫爪,用圆圆的猫瞳卖萌。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挺像的。
过了片刻,程似锦没看着小狗,它就悄悄故态复萌,又跃跃欲试地探出爪子。没等它把尊贵的猫爪在内饰上划得滋啦滋啦响,一个熟悉的气息涌进来,陆渺拎起小狗捏住它,带上车门。
他从另一个门出来,程似锦望着后视镜,看到陆渺一路走过来:“聊完了?”
陆渺有点迟钝地应了一声,说:“嗯,见面时间上有规定。”
她没有再问下去,看着镜子里的陆渺把脸埋在毛绒绒的猫身上。他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无精打采地垂着。
尾巴……
程似锦收敛想法,把他带回家。
接下来的几日是假期安排,她要陪母亲去东海市,没有提要不要带着陆渺去。他跟着回更衣间帮程似锦摘项链时忽然想到这一点,摘金属扣的手突然顿了顿,假装若无其事地问:“明天走得很早吗?”
“下午两点。”她说。
那不是很早。陆渺听到这话,忍不住在脑海里预想她把自己孤零零地抛在金林别墅,她这个人一跑到外面去,别说去度假了,就是每天工作繁忙的时候都不时有人惦记着。程似锦这么风流,要是在那边看上什么年轻好看的男人……
他是不是就要被赶出去了?
陆渺的思绪起伏不定,七上八下地闹腾,神色低落。他看了一眼在一旁舔爪子的小狗,在心中默默地想到:你妈要把我丢在外面给你找个后爸了,还好你是亲生女儿,这么好命。
“在想什么?”程似锦看着他问。
陆渺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她以为是见完陆建业夫妇后还没缓过劲儿来,于是抬手略微环住他的身形,掌心落在对方瘦削的腰身上。她在心中略微想了几句开解他的话,不防忽然听到他说:“程似锦,你会出轨的。”
这语气居然很确定。程似锦听笑了,戳他的额头:“轨在哪儿呢?”
陆渺被戳了一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自觉这个说法也站不住脚,动了动唇瓣,低声:“没有……没有就没有,对不起嘛,你都不说带着我去,自己跑到外面,肯定是有漂亮的男人在外面等你。”
他叹了口气:“你玩腻我了,我就知道你喜新厌旧。”这么说着,又偷偷打量她的神情,见程似锦没有生气,柔软地挤过去贴住她的身体,捧着她的脸认真地亲了亲,“能不能带着我,我在你身边,你就知道还是我更好看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嗓音清澈低柔。陆渺这阵子学做甜点,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砂糖和奶油的味道。甜味儿似有若无地没入嗅觉,让她被勾起了一丝食欲。
程似锦忍住这种莫名的食欲,亲了亲他的眉心:“你不是很期待这一天到来么,不用受到我的束缚,重获自由。你不是讨厌我么?”
这句话像一根鱼刺似的扎进喉咙里。陆渺想要咽下去,却被死死地卡着咽喉的血肉,无法含混地吞咽揭过。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抓着程似锦的手松了松,指尖冰凉。
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渺的手下意识蜷缩起来,他已经了解程似锦的为人,就算他这时候真的被抛弃,陆拂也不会因为他而失去那些医疗资源。她一向愿意手下留情、送佛送到西。
可是……
他离开了金林别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程似锦。他们两个如今天差地别。
陆渺喉结微动,对她的话提不起反驳的意愿,只是低着头顺从地给她摘掉项链、解开手表,他的手碰到她腰上挂着的细腰带时,程似锦却忽然按住他的手,问:“这就算了?你真的讨厌我么。”
陆渺的手被按在她的掌心下,像是有一团温暖的烛光笼罩五指。他吸了口气,说:“我真是个笨蛋。”
程似锦:“……”
“我不该跟你示弱。”他低着头说,声音哽咽了一下,又马上压回去,“我要一直讨厌你,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就是个很不称职的床伴,没资格要求你……那你把我丢在外面吧。”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点,但更像闹别扭的撒娇,“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连门禁都进不去,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在外面捡垃圾。”
程似锦:“……”
她捏了捏鼻梁,把金丝边的半框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缓缓地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渺已经被架在这儿,决计不肯低头。他又怕程似锦真的不高兴,握着她的手不肯彻底松开:“我……”
“我看你是一辈子衣来伸手,都不知道什么叫需要争取。”程似锦无奈道,“不想自己留在京阳,还敢跟我吵架,我们渺渺真是没被教育够。”
她指了指衣帽间的一个角落,那里下方的空间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似乎是某个品牌方送来的礼盒。程似锦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开口:“那里面有一套猫耳女仆的衣服,要不要去看看合不合身?”
陆渺呆住了。
猫耳什么?
什么女仆?
这不会又跟林琮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