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是什么上层的阴谋,只是一场意外。”谛复蹲守在距离聚集区两百多米的一块废弃小棚里,他怀里还抱着一盒饼干,“他们只有成群地死才会被人看见。”一两个人的死亡无法造成轰动,甚至无法使人震惊。
覃戊司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询问:“你不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谛复有些诧异,“我只是忘了在这地方人随时都会死,也或许是她已经活了挺久,让我忘了这回事。”
他和杨女士的友情还没深到谛复要为她难过流泪的程度。
谛复想了想,又补充:“该为她难过的是她妈妈,……如果她妈妈还没死的话。”
有风吹过,卷起地面的沙尘。
这个废弃小棚周遭没有其他的建筑,其原因大概是这周围已经开始被罩子之外的风暴影响了。
覃戊司说:“我讨厌这破地方。”
谛复还在啃饼干,闻言他抬眼看向覃戊司:“那我们快点解决问题,快点离开。”
“能去哪儿?这种场面到处都是,我讨厌这整个世界。”覃戊司啧了一声。
谛复想了想,他抬眼看向漫天黄沙,又看了眼怀里的饼干:“我也不那么喜欢它们。”
覃戊司想要冷笑,结果谛复紧跟着来了一句:“但是我喜欢你。”
哐。
谛复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我希望您下次用石头砸我的时候可以提前预告一声。”
“下次不准说喜欢我这种屁话。”覃戊司皱眉。
“您不喜欢?”谛复问他。
“不喜欢。”覃戊司觉得自己不能再和谛复建立更深的联系了,不然到时候遭罪的是他自己。
这次谛复却没有听他的:“但我需要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也是有需求的,覃先生。”
覃戊司很想质问,你有个什么需求,你只是个仿生人。但他看到谛复那认真的表情,却又没法将话说出口。
好吧,仿生人确实有感情。确实会难过,而且难过起来还挺难哄好的。
覃戊司啧了一声,准备跟谛复讲讲道理:“但你说‘我喜欢你’很容易给我带来困扰。”
“这只是一种直白的情感表达。”谛复不明白为什么被喜欢也会带来困扰,毕竟覃戊司不会损失任何东西。
“你跟你讲过我以前的那些破事儿。”覃戊司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故事里没有伴侣么?”
谛复略作思索,最终得出答案:“因为您真的很穷。”
覃戊司:“……”
谛复歪了下脑袋:“又或者是性格原因,您不好相处。”覃戊司压根不是个坦率的人。
又一块石头飞过来,这次谛复躲开了。
“因为老子喜欢男的!老子没那个胆子出柜!”覃戊司冲着谛复怒吼。
在没出那么多破事之前,他只是个脑子容易想太多,瞻前又顾后的普通人。
他初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性向有些与众不同,但他不敢讲。
他知道自己家里人与开明一字完全没有关系,尤其是爷爷外公那老一辈的。所以覃戊司只能小心隐藏,这个秘密直到死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
这次谛复听明白了:“您是怕您对我产生爱情吗?”
覃戊司觉得谛复这话有些自恋,自己会爱上对方吗?自己只是想告诉谛复,让他悠着点。毕竟自己喜欢对方这种可能性虽然很低很低,但未来嘛,谁都说不准的。
但很显然,从未经历过覃戊司那个年代的谛复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事实上他连出柜的意思都没太明白,他只觉得是覃戊司在畏惧爱情的发生。
“如果真的出现了爱情,那就顺其自然就好了。”谛复说,在覃戊司露出扭曲表情的同时,谛复又来了一句,“你可以抓紧时间,在我死之前,好好感受爱情。”
“你说得可真不是人话。”覃戊司不想再聊这事儿了。
而谛复不依不饶:“可所有的爱情不都是这样吗?在死亡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放纵,这世界上很少有伴侣能够一起死的。”
他又举了个例子:“就比如说您和我,假如我死都死了,您忽然发现您还挺喜欢我的……”
他停顿,一旁的覃戊司有些不耐烦:“那又怎样呢?”
“那您真是倒了大霉了,毕竟您没法争取谈恋爱的机会了。”谛复的沉默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发现您一直在倒霉,都没有幸运过。”
“真是谢谢你啊,你不提醒我都没意识到。”覃戊司声音淡淡。
“您是在嘲讽我吗?”谛复询问。
覃戊司懒得再跟他搭话。
谛复又说:“您想要谈恋爱吗?我可以陪您。”
“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吗?”覃戊司猛地凑近谛复,“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身体,你有什么冲动吗?”
谛复抬头去看对方的脸,冷硬,俊朗。再低头看覃戊司的身体,充满爆发力,强壮,谛复当即便说出了自己冲动:“我想抱一下您!”
“你也就只会抱了!你知道个屁搞对象!”覃戊司抵住谛复的脑袋,把他推开。
谛复逼逼叨叨一大堆,实际自己连感情这回事都没搞懂。
就这还有胆子把自己整得跟个情感大师一样,有时候覃戊司是真心佩服谛复的自信。
“不能拥抱吗?”谛复疑惑,“拥抱应该是表达喜爱的一种形式,你不应该拒呜呜呜!”
他的嘴巴又被覃戊司给捂住了。
覃戊司恶狠狠地瞪着谛复:“拥抱?你怕是对我的危险性还不够了解,我的胳膊足够卡断你脖子了。”
谛复搂住覃戊司的腰,借着亲密的动作来了个拥抱,完全没有被威胁到。
覃戊司:“……”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把谛复抓起来教训一顿的时候,谛复自己就猛地抬起了头,他的头顶狠狠地攻击了覃戊司的下巴。
“有情况!”谛复说。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工智能和各类监控,而只要有监控的地方,谛复就能入侵。
按照谛复的话说,如果不是每个大陆主程序各自独立,他能直接把视野开进那些高等人的窝点里去。
而就在监控观测到的单位内,谛复发现了一群极其可疑的人。
旧大陆的穿着与新大陆其实是没太大区别的,毕竟新大陆时尚业发达,各类服装产品更新换代得很快,被换下来的那些当然是无偿的捐赠给了旧大陆。
旧大陆和新大陆人里差距最大的是精神面貌。
而谛复发现的那群人,他们衣着整洁,没有任何污点,眼神清澈。身上也没有太多混乱廉价的纹身。
这样清醒的人足足有八位。
而站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还背着个双肩包,包里塞鼓鼓囊囊,偶尔背包会动一下,里头的不像是死物。
“覃先生!我们得靠近一些,我没法通过监控辨别那里头到底是不是鬼。”谛复警惕起来,声音很急切。
然而覃戊司却没有回应他。
谛复看向躺在地上的覃戊司:“覃先生,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摔倒了?”
覃戊司看着棚顶,他在怀疑鬼生。
“覃先生!”谛复急切地蹲在覃戊司身边,伸手牵住覃戊司。
他的表情就像是爱犬被别撞了的宠主,悲伤欲绝,泫然欲泣。
等等,泫然欲泣?
眼看着谛复眼角开始泛起微微蓝光,回想起曾经谛复哭出能源液的事迹,覃戊司爬了起来:“我没事。”
“覃先生,您真的没关系吗?”谛复小心搀扶着覃戊司的胳膊,“您可以不用逞强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逞强了?”覃戊司暴躁地抽回手,“收拾收拾,出发!”他的目光落在谛复的脑袋上,停留片刻之后,又默默移开视线。
这颗脑袋,真的很硬。
“好的。”谛复俯身拾起装饼干的小盒,递给覃戊司。
“这里面就剩半块了,你吃掉不行吗?”
“我想把这个盒子攒起来。”谛复有些不好意思,“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做饼干送给我。”
覃戊司没话说了,他看着谛复这蠢样,越看越别扭:“你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当上战斗仿生人的?”
“我不需要当,我本来就是。”
“战斗仿生人要都是你这样,人类早就该完蛋了。”
“可我只对您这样。”谛复冲着覃戊司扬起了个标准的微笑,阳光又健康,仿佛下一刻就能被扔进橙汁广告做模特。
……
领头人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眼聚居区的位置,随后轻轻压了一下手:“这里就好了。”
“距离足够吗?”身后有人询问,“这里离聚居区不算近。”
“不需要太近,被人看到我们投放尸体就不好了。”领头人看了眼身后带着背包的男人,示意他将背包打开,把里头的东西放出来。
呲。
电流声响起,悬在半空中的监控小球忽然颤动了一下。
领头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迅速抽出了枪:“有问题!”
身后那群人纷纷警惕,他们掏出武器,用后背将背包男人围在最中间。
这个变故他们早有准备,领头人摁住耳机,准备上报。
呲,刺啦。
耳机里传来的同样是刺耳的电流声。
【您好,下士先生。】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绝不属于他的上层。
与此同时,与领头人建立连接的基地内部传声筒也出现了电流声。
“怎么回事?!”长发的男人看向身旁副手。
“传声筒无法操控!”副手不断地调整操纵台上的按键。
周遭的显示屏画面也开始扭曲,抽拉,最后彻底变为蓝色,偏绿的薄荷蓝。
【抓到你了。】传声筒里终于出现了声音。
旧大陆。
领头人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人。
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睛,锁定了他们。
001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