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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偷听

    八月, 盛夏葱茏。

    陈缘知来到元培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令她意外的是,她在这个班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是她的新同桌胡妤洙, 也不是在暑假还未开学时就来加她好友的辛桃和虞婉宜,而是在此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何湘言。

    现在, 陈缘知每次去上体育课, 基本上都会和何湘言一起走。

    何湘言给她的初印象和黎羽怜很相似,家教甚严的乖孩子, 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但是又和黎羽怜有一些不同。她比羽怜更拘谨胆小, 也更加内向怕生。

    何湘言似乎还蛮喜欢她的,借由何湘言, 陈缘知逐渐和更多的女孩子熟悉起来,也在和大家的几次交谈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元培班的信息。

    “叩叩。”

    脑海中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陈缘知的注意力被转移, 她抬起头看向门边, 发现班里人的目光也同时聚焦到了门口站着的人身上。

    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表情很严肃, 他直勾勾地盯着班里的某个方向,声音低沉厚重,“第一组第四排靠走道坐的女生,出来一下。”

    班里人的目光唰唰唰地投去, 第一组第四排靠走道的座位上,辛桃迎着众人的目光从容站起,头上高高扎起的马尾微微一甩, 里头夹杂着一丝挑染的粉蓝色, 在阳光下醒目逼人。

    辛桃走出了教室,随手将教室门带上, 在班里人的目送中和教导主任一同消失在走廊末尾。

    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低头学习了,零星几个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

    陈缘知刚刚收回目光,便感觉身侧的胡妤洙微微侧过头,身后响起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陈缘知听出是那个叫郑业辰的男生的声音:“辛桃这是又要被教导主任骂了?”

    胡妤洙点点头:“没办法,她染的头发颜色太显眼了,教导主任眼睛又那么尖。”

    “染之前也不是没劝过她,这样开学肯定会被老师说的。”

    “啊,不过她那种性格,肯定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的。”

    陈缘知忽然开口:“辛桃这种情况,会被教导主任处罚吗?”

    胡妤洙美目流转看来,和陈缘知的眼神对上。

    她一时间没有回答,反倒是郑业辰笑了起来,“那你就不知道了,辛桃她可是教务处的常客了。教导主任要是能治的了她,她也不会到现在还这么我行我素。”

    胡妤洙看着陈缘知,声音清缓:“辛桃是物理类总分第四名。从高一分班到现在,总分从来没掉出过年级前五。”

    陈缘知在那一刻听懂了胡妤洙话中的含义。

    郑业辰咧嘴感叹:“是啊,那家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学习效率高得可怕,别人要几节课才能做出来的题,她看书半小时就能写出解答。”

    “她成绩足够好,虽然个性张扬了一点,但只要没涉及原则性的问题,教导主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一节自习课很快结束。

    下课之后,陈缘知带着课本去办公室,想找林青涛问两道题目,结果隔着窗看到了办公室里正站在桌边被训斥的辛桃。

    从陈缘知的角度只能看到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坐在空书桌的旁边,一脸沉凝或是无奈地看着辛桃。而辛桃则是背对着陈缘知的,她站在两个人面前,姿态看上去很放松,但看不清表情。

    被漂染过的头发看上去格外毛躁,颜色鲜艳得近乎灼目。

    陈缘知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现在进去无疑会让场景变得更加尴尬。陈缘知退开到走廊边沿,倚着栏杆默默等待,准备等辛桃离开之后再进入办公室。

    所幸教导主任没有再训话太久,陈缘知看着教导主任伸手挥了挥,意思大概是告诉辛桃可以走了。

    辛桃也不客气,得了准许后,双手揣着兜转身就走。

    陈缘知移开视线,本想等辛桃关上门走远,耳边却忽然响起女孩子欢快的叫声:“缘知!”

    陈缘知转过眼,辛桃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她面前,脸上漾着笑意,她眼尖地看到陈缘知手里捧的书本,惊讶道:“哎?你是打算去问问题吗?”

    对方语速太快,话题跳跃,陈缘知慢了半拍才回:“对……”

    辛桃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玩味:“你看到我在里面,所以怕进去会尴尬,就在这里等着啊?”

    陈缘知:“……”

    辛桃看着陈缘知的表情,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看着眼前笑得合不拢嘴的辛桃,忽然明白过来。

    这人怕是一开始就看出她的局促了,故意这样发问的,就是想看她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像小恶魔一样的女孩子。肆意妄为,不受管束,就是性格稍微显得有点恶劣啊。

    陈缘知并不生气,她垂眼看着辛桃,忽然开口:“你还好吗?”

    “什么还好?”

    陈缘知看着她,表情平常,却莫名令人觉出几分温缓柔和:“刚刚被训话过,不知道你现在心情如何,所以问你还好吗。”

    辛桃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当然好啦!你担心我啊?”

    “……”陈缘知没有接话,嘴角噙着一抹笑,只回了前半句,“那就好。”

    辛桃忽然止住了笑,她眼型偏狭长,不笑的时候便会显出几分莫测来。

    辛桃看着陈缘知,再开口时嘴角微微勾起,“对了,加了你微信之后我都还没有找你聊过天呢,暑假太忙了。”

    陈缘知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的。我也不经常和人聊天。”

    辛桃却没有要停住话头的意思,反倒是继续说道:“但是我有件事很好奇哎——”

    “缘知,你和白煜华是不是很熟啊?”辛桃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家伙平时在班里可拽了,吵架的时候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帮女生搬东西呢?”

    “你们是之前就认识的吧,能不能问问,你和白煜华是什么关系啊?”

    陈缘知看着辛桃眸中带笑,深处满是探究的眼神,忽然想起前不久的体育课上,何湘言对她说的话。

    当时她和何湘言坐在看台边上聊天,不远处走过几个人,陈缘知不经意间抬眸看去,发现是熟悉的身影。

    孔臻怡,虞婉宜和白煜华。

    除了三个人之外,还有两个男生,一个高挑白皙清瘦,书生相,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一个剃了寸头,身材更健壮一点,咧着嘴正笑着。

    但陈缘知不认识这两个男生。一行人总共五个,两个在前三个在后,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其中虞婉宜就走在白煜华的身侧,两个人并肩而行,挨得很近。

    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白煜华仰头大笑起来,偏浅色的头发在阳光底下被渲染成灿金色。虞婉宜披散着头发,露出的侧脸线条秀美,她嘟起唇,伸手佯怒般捶了一拳白煜华的肩膀,而白煜华没有避开。

    陈缘知看见这一幕,微微挑眉,而她身边坐着的何湘言也发现了她的停顿。

    “缘知,你在看什么?”

    陈缘知回过神,对上何湘言困惑的目光,轻笑道:“哦,没什么,就是好像看到了我们班的同学。”

    何湘言循着陈缘知刚刚看的方向望去,目光从困惑变为了然:“噢,是婉宜她们啊。”

    陈缘知:“他们看上去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何湘言点点头:“白煜华,婉宜,臻怡,还有彭凌泽和姚瑞,他们是从高二开始就经常一起玩的。”

    陈缘知“哦”了一声,声音微缓:“我只认识白煜华和两个女生,另外两个男生不太认识,他们也是我们班的吗?”

    “对,都是我们班的。姚瑞是白煜华的死党,他俩关系很铁,听说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机缘巧合之下现在读高中还成了同班同学。姚瑞平时很活跃,在班里人缘还挺好的,就是嘴比较碎,老爱传别人八卦。他年级里的朋友也很多,经常看别人来班里找他。”

    “彭凌泽是我们班的团支书,他成绩特别好,是学历史类的,经常和婉宜换着坐历史类的年级第一。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算是我们班除了班长之外最有绅士风度的男生了。”何湘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和班长还蛮像的,就是性格和为人处事之类的。”

    像是触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机关一样,何湘言忽然转过头看向陈缘知,眼睛里闪起了八卦的光芒:“你是不知道,其实他们这群人里就出过两对cp!”

    陈缘知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了:“五个人里出了两对cp?”

    何湘言:“没错!估计你看不出来,因为我之前也没看出来……但我很想知道你会不会猜中。”

    “所以缘知你要不要猜猜看,他们之中哪两个人是一对?”

    “那让我猜猜……”陈缘知的目光重新移回操场上,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过每个人的面容和身形,又看了一阵子他们之间的肢体动作,突然开口道,“难道是虞婉宜和彭凌泽?”

    陈缘知刚说完,一转头就看到何湘言在用一种震惊和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她。

    陈缘知:“?”

    陈缘知:“看来我猜错了。”

    何湘言捂住脑袋:“不仅错了,而且错的有点离谱啊!你生生拆散了两对cp,然后重新组了!你这是磕的邪教啊!”

    陈缘知:“……”其实她还没磕……

    陈缘知:“所以说,其实是……?”

    何湘言:“其实是孔臻怡和彭凌泽是一对啦,他们高二的时候谈过两个月,然后就分手了。”

    “分手之后臻怡好像就有点针对彭凌泽的意思,经常甩脸色给他看,但是彭凌泽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她——或者不如说,我就没见过他对着哪个女生发火过,他对谁都很礼貌客气。”

    “另一对就是婉宜和白煜华啦。不过他们还没在一起,婉宜有和我们透露过一点,她现在是在和白煜华暧昧,她还想多接触一点,不想那么快开始谈。”

    何湘言西子捧心状:“话是这么说,但那可是婉宜唉,我们宿舍的人都默认她和白煜华是就差那一步了,大家可喜欢磕他们俩的cp了!”

    陈缘知闻言并未立即出声,表面上还是温柔如水的女孩,眼眸深处盈上一丝讶然。

    她也不是没听白筱婷提起过她哥哥的事。

    陈缘知所认识的那个白煜华,并不像是会和女孩子玩暧昧的类型。

    陈缘知莫名觉得,白煜华那样的男生,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子,一定会给她所有的偏爱和真心,不太可能陪对方玩若即若离的游戏。

    陈缘知还有另一个疑惑:“湘言,白煜华他很受欢迎吗?”

    “当然啦,他那样的条件,被人暗恋也很正常吧。”何湘言双手交叠在膝头,忍不住低声道,“虽然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生,但不得不说,他确实长得很帅。”

    陈缘知:“我不是觉得白煜华不优秀,我只是很奇怪,许临濯和白煜华的条件也差不多吧?”

    “许临濯也是一样的,家境好成绩好长得帅,而且性格还比白煜华更好一点——但为什么我在班里,总感觉是喜欢白煜华的女生更多一点?”

    何湘言愣了一下,努力思索了一番:“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

    听过陈缘知的问题之后,何湘言发现自己越想越蒙,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摸了摸脑袋,对陈缘知说:“可能是因为白煜华给人的感觉会更有人气一些?”

    陈缘知不解:“人气?”

    “对,就是人气。你不觉得班长他看上去离我们普通人太遥远了吗?情绪波动很少,总是温文尔雅,游刃有余的样子……有点类似于另一种性格的高岭之花?”

    何湘言感叹道:“我感觉班长他是个很成熟的人,还很完美,各方面都那么出色,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自卑啊,站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好,更不可能有什么侵犯他或者占有他的想法了。”

    陈缘知不太赞同,也许是出于想为许临濯说话的想法,她低低地开口说道:“……他其实也很有人气的。”

    陈缘知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许临濯曾经笑着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清之,不要把我神化了。我也只是个俗人而已,七情六欲都会有,可不要因为我善于克制自己,就以为我真的不在意啊。”

    此刻,陈缘知也来到这个新的班级,走进了和许临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一大群同学之中,她重新回想起这段许临濯说过的话,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何湘言想起了什么,转眼看向陈缘知:“对了,我也很想问你一个关于白煜华问题来着。”

    “你和白煜华是什么关系呀?他为什么会愿意主动帮你搬东西,这真的很少见唉。”

    关于与何湘言对话的回忆结束在这段问话的末尾。

    陈缘知缓慢地回过神来,身前的辛桃正在和她打趣:

    “哎,缘知,你不会是白煜华喜欢的人吧?如果是,那你可得早点行动起来才行,毕竟婉宜她现在就在和白煜华光明正大地暧昧呢——”

    陈缘知看人的目光依旧温和清静,但开口说出的话却变得不同了:

    “辛桃,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猜我和白煜华之间的关系是和男女爱情有关呢?”

    辛桃说话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她抬起眼,有些错愕地看着陈缘知。

    “除去性缘,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明明还存在很多种可能,其实我们可以不用第一时间联想到爱情上去的。”

    陈缘知声音带了一丝羊脂玉的温然,看人的那双眼却意外地透亮,那锋芒锐利得隐秘,似乎可以窥见它的前身。她似乎不欲多说,只是浅浅着墨两句,开口的声音依然宁和柔穆:

    “你说呢?”

    辛桃看着陈缘知,原本藏于眼底的一丝戏谑尽数褪去。

    她低下头,捂着额头笑了,笑得和之前一样肆意嚣张。

    但辛桃抬起头来之后,再次将目光放在陈缘知身上之时,那目光里的含义,已然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辛桃笑了,很开心似的,“陈缘知,你说得对,简直太对了。”

    陈缘知回视着她,虽不明白她的态度突然转换是因为什么原因,但陈缘知还是十分坦然地回答道:“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他比较热心,看我初来乍到,所以才会帮我。”

    辛桃笑眯眯地回道:“我明白了。”

    “——那么陈缘知,我们来交个朋友吧。”

    辛桃话锋一转,忽然开口,看来的眼神里闪动着狡黠,还有一丝罕见的欣赏。

    辛桃冲陈缘知笑道:“缘知,和我做朋友吧,我忽然觉得,我们应该会非常合拍。”

    原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这哪里是什么温柔和善的乖乖女?这分明是个披着羊皮的孤狼。

    而在几米之距的走廊拐角处,胡妤洙正站在墙角,背影窈窕。

    她垂下的眼帘乌黑卷翘,落了几寸光的眸中,眼神深浅变化不定。

    第132章 香气

    “我回来啦!”

    郑业辰兴高采烈地带着在小卖部买的吃的回到座位上, 刚准备坐下,便看见了胡妤洙脸上挂着的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郑业辰:“?妤洙?”

    胡妤洙回过神来,目光聚焦看向他, “啊。”

    郑业辰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她,有些奇怪地开口道:“你刚刚在发呆吗?还是说在想什么东西?”

    胡妤洙垂眸, 一边慢条斯理地掰开饼干, 一边语速稍缓地开口道:“噢,我刚刚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郑业辰咬了一大口面包, 有些懵懂地看着她:“什么问题?”

    胡妤洙:“一个明明浑身是刺的家伙,为什么会选择戴着乖巧圆滑的假面具示人?”

    郑业辰不疑有他, 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可能是因为她想要融入人群吧?毕竟刺猬总是不受待见的,看上去无害的小动物则令人怜惜。让接触自己的人都因为伪装出来的外表而放松警惕, 也不失为一个社交妙招。”

    胡妤洙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笑了笑:“……但也会错失遇到真正同伴的机会吧。”

    郑业辰没有听清:“妤洙,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过, 幸好她足够敏锐, 能看穿她的伪装。

    烈阳午后, 下一节刚好是副科选修课,虞婉宜和孔臻怡如往常一般结伴到走班教室,坐在常坐的座位上,一边闲聊一边等待上课。

    孔臻怡拨弄着烫卷的发尾, 絮叨着什么:“说真的,就算我让tony用了最贵那一档的烫发油,感觉也没什么差别, 我烫完之后还是觉得发质变差了。”

    “真的是, 花了我好几千呢。”

    虞婉宜弯起眼睛笑道:“烫发总还是伤发质的嘛,实在不满意, 下次换一家理发店就好啦~”

    “话是这么说啦,但我总在想那家店是不是坑了我——”

    耳边是孔臻怡的吐槽,而虞婉宜用手托着香腮,有些走神地听着好友说的话,抬头的目光扫过教室一隅,正好瞥见了在窗边一个人坐着的陈缘知。

    虞婉宜发现这个叫陈缘知的新同学很少穿私服上衣,总是一身全套的素净校服,脸蛋粉黛未施,班里的女生用气垫和眉笔的不在少数,甚至很多偶尔都会涂个口红,但陈缘知的脸上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如她给人的感觉,皓质呈露,华茂春松。

    此刻的陈缘知坐在座位上,低马尾露出半截冷白的脖颈,垂眸安静地看着书本。

    毋庸质疑的气质美女,在整个元培班都是独一份的风格。容貌更不必说,毕竟是初来乍到时令孔臻怡那种嘴巴挑剔的家伙都哑口无声的存在。

    虞婉宜喜欢和美女交朋友,但上次她和陈缘知短暂地接触过之后,她又觉得陈缘知的性格实在是有些无趣,加上她最近社交频率也挺高的,总有些学弟借着社团后辈的名义来和她搭话,她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享受着他们的示好,实在是忙碌。

    于是和陈缘知继续接触这件事便被她搁置下来。

    孔臻怡微微凑近:“她没交到朋友吗?居然一个人坐。”

    虞婉宜转头看了眼孔臻怡,笑道:“可能人家喜欢一个人坐呢,也说不定。”

    虞婉宜打量完毕,刚准备收回视线,视野里便闯入了一个意外的人。

    一个高高瘦瘦插着校服兜的身影走了进来,午光落在少年的肩臂上,劲而薄的肌肉透过一层白布微微浮现,男孩的手臂间夹着卷成书卷的练习册和课本,扫过来的目光懒散,显得漫不经心。

    孔臻怡也注意到了白煜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对虞婉宜说:“哎,婉婉,你不是说你作业后边有道难题没写出来嘛?等白煜华过来,你趁上课前问问他?”

    虞婉宜怎么可能听不出好友话语中满满的调侃意味?她一个眼刀子斜过去,声音听起来有些羞恼:“臻臻!”

    虽然走班课是可以自由选座的,但大家其实都有自己常坐的位置,一旦某个人固定地坐了几次,其他人就会默认那个座位有了主,不再去坐那个座位。更何况上走班课的人不多,座位多的是,完全不用愁没有好座位。

    白煜华一直以来习惯坐的位置,就在虞婉宜一桌的前面。

    孔臻怡侧眸含笑:“你最近和白煜华的进度有点慢啊?而且都快高考了,你们到底还谈不谈?”

    虞婉宜不接话,美眸瞪去一眼:“臻臻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八卦了啊?”

    孔臻怡兴奋地拍了拍虞婉宜的肩膀:“哎,他要过来了,你准备准——”

    那个“备”字还没说出口,二人便看见白煜华的目光一转,落在了隔壁一组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陈缘知。也不知为什么,陈缘知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女孩是自己坐的,越发显得孤独冷清。

    白煜华原本朝这边走的脚步慢了下来,没过两秒钟,他便换了方向,走到了陈缘知的后座,卷起来的课本轻轻一扔落在课桌上,长腿跨过木椅坐下。

    白煜华发出的动静不小,但陈缘知的背影巍然不动,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大活人坐在了她的身后。

    白煜华原本靠着椅背姿态懒漫地坐着,见陈缘知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又坐不住了,一下子直起腰,倾身拿起笔戳了戳女孩纤细的肩胛骨。

    被戳了的陈缘知终于转过头,有些怔愣地看着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后的人,而白煜华半趴在课桌上看着她,手臂曲起撑着脸,黑漆毛绒的脑袋对着虞婉宜她们这边。

    白煜华下巴微抬,似乎在对陈缘知说着什么话。

    女孩有着一双黑山白水的眼,瞧着人时专注又隐隐约约的温和静谧。似乎是被白煜华的话逗乐,她抿着唇微微笑了起来,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泛起柔软涟漪,碧波清涌,江水生花。

    虞婉宜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令人恍觉她有一瞬间凝固宛若雕塑。

    而孔臻怡见到白煜华半途折去另一组坐下,还是坐在了新同学的旁边,也露出了一丝讶异的表情,“白煜华不是一直坐我们前面的吗?怎么今天……”

    孔臻怡看了眼虞婉宜的表情,话锋一敛,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可能他今天不想坐这个位置吧?算了不说他了,哎婉宜,你不是说要去问诗嫣关于我们班新同学的事情吗?”

    “你问了没,诗嫣她是怎么说的啊?”

    李诗嫣和虞婉宜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幼时玩伴。俩人的家庭情况相近,父辈从政,家中亲戚大多都在政府机关或是高校中任职,都算是教师子女,也因此在东江中学中受到过一些优待。

    李诗嫣家更是特意动用关系,将李诗嫣的舅舅调到了李诗嫣所在的班上任职,为的就是尽力照顾到女儿的学习生活,为她排除忧患。

    虞婉宜家中的权势也不比李诗嫣家差,但,元培班的存在,在整个春申市的重点班里都是极为特殊的,更遑论东江中学对其的重视程度。元培班教师的安排从来遵循学校规章制度,也就没有那么容易进行私人方向的调动。

    孔臻怡其实不太喜欢李诗嫣,她觉得对方身上的公主病稍微有点严重了,但因为对方是虞婉宜的朋友,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虞婉宜被孔臻怡的话勾起回忆,思及那日李诗嫣对她说的话,她微微一顿,动了动唇:“……诗嫣和我说,陈缘知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她让我不要因为陈缘知的起点不够高而对她有偏见。”

    孔臻怡这会是真的惊住了:"……李诗嫣,她是这么说的?"

    虞婉宜忽地笑了笑:“对呀,你也觉得很神奇吧?诗嫣那样心比天高的性格,居然会这样评价别人。”

    孔臻怡点点头:“那这样看来,陈缘知这个人的人品应该是很不错的,至少做人方面肯定是没问题。”

    虞婉宜摇头轻笑,她低眸看向课本,轻轻捻起一页翻过去,声线又恢复了以前甜如蜜糖的样子:“诗嫣都这么说了,新同学肯定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也想以后能和她成为好朋友。”

    ……

    陈缘知最近有些忙碌。

    一方面,她那位大美女新同桌一改之前的散漫疏离,开始频繁地找她搭话,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一样,陈缘知应对得手忙脚乱,每次不自觉地针对某个话题发表看法时,陈缘知都会发现胡妤洙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导致陈缘知总疑心自己仔仔细细披好的羊皮已经被对方薅没了;

    另一方面,从那节体育课过后就没再来找过她的虞孔二人组,再度卷土重来。虞婉宜对她的兴趣仿佛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又死灰复燃了,具体表现在最近陈缘知吃饭下课上课总被她们邀约同行,而陈缘知,这个习惯了独自吃饭的家伙,既不好拒绝,又接受得很累,真的非常痛苦。

    这天便是如此,下午陈缘知本打算独自去饭堂吃点东西就去社团活动室找许临濯,结果虞婉宜和孔臻怡再次来邀约她一起吃饭,陈缘知无法开口拒绝,她的社交面具不允许她这样做。于是她只能默默地点点头,然后痛苦地夹在二人中间往饭堂走去。

    虞婉宜和孔臻怡走路很慢,而且喜欢闲聊一些八卦,陈缘知也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配合她们的步调一起走。

    “对了,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小学弟,他最近又来给我送情书和早餐了,明明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他做这些的,”孔臻怡长叹一口气,“我真的应付得特别累,茵茵她们还说我为什么不答应,她们都觉得那个小学弟长得又帅成绩也很好什么的,但我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嘛。”

    陈缘知努力回想:“让我想想,是那个姓刘的吗……?”

    “哎呀,我也正烦着呢!最近隔壁物创班那个第一名老是找我聊天,”虞婉宜也皱起眉,状似不满地说着,似乎很烦恼的样子,“他老是半夜信息轰炸我,我都困死了,还要强撑着和他聊,他还特别坚持,给我发了一个暑假的早安晚安!”

    “但我不喜欢他那个风格的啦,不过你别说,他不仅成绩好,长得还特别帅,听说准备去参加空军招飞的筛选呢。”

    陈缘知有些慢半拍:“啊,那真的是——”

    孔臻怡却打断了陈缘知的话,继续说道:“我又想起来,之前学校表白墙不是有个男生表白我嘛?写了超级长的一条信息,我看完我都震惊了,居然有人暗恋了我两年!而且关于我的生活细节和习惯什么的,他都描写的很清楚,一看就是关注我很久了,可是我完全没发觉过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陈缘知:“……”

    虞婉宜紧接着开口道:“我也是,学校的表白墙我感觉我都数不清上了几次了!每次都是特别长的一段表白,然后我都不知道是谁!就是感觉自己平时好像也没遇到那么多桃花啊,结果原来暗地里开了一堆!但是我的朋友们特别搞笑,她们就在评论区那里留言卖我的微信号,说十块钱就推我的名片给他,我都无语了!”

    孔臻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

    陈缘知顿悟。她终于明白了,这两个人压根就不需要她的回应,她只需要乖乖地听她们滔滔不绝地说就好了。

    一顿鸿门宴完毕,陈缘知带着自己的小书包来到社团办公室,累倒在课桌上。

    许临濯侧眸看见她,有些困惑:“?怎么了,今天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陈缘知吐出一口灵魂,蔫蔫地启唇:“……还好,就是过度社交导致的灵魂出窍罢了。”

    许临濯忍不住抿唇笑了:“原来是这样。”

    “看来清之很受欢迎。”

    陈缘知撑起下巴尖,看着许临濯,眉尖一翘:“我受不受欢迎,许老师不是最清楚了?”

    许临濯放下笔,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笑得温柔:“那我还真不知道。”

    陈缘知靠着许临濯充电,鼻尖的青草木香气挥之不去,淡淡的,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陈缘知忽然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许临濯,你是不是平时会喷香水?”

    许临濯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嗯?”

    陈缘知侧头,秀气的鼻尖埋入那人衣领,清淡幽雅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溢满肺腑,她忍不住开口低喃道:“就是……你身上总是很香。”

    许临濯伸手抚摸她的后脑,动作很轻:“我平时不用香水的。应该是家里熏香的味道沾到了衣服上面。”

    陈缘知在许临濯的怀中抬起头:“熏香?”

    许临濯低垂着眼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她的脸,看到陈缘知因他的手指而敏感地闭起半只眼睛,眼眸里的神色渐渐转于深浓,“……是爸爸的习惯。他喜欢收藏熏香,我房间固定用着他买的一款香料。”

    陈缘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伸出手,手心朝上,向着许临濯,一脸正经地开口道:“麻烦你了,许老师,请把链接推给我。”

    许临濯忍不住笑了,眉心舒展,眼底也盈满了温柔。他伸手握住女孩细瘦的手腕,慢慢卷起她摊开的手心,“你要和我用同样的香料吗?”

    陈缘知理直气壮:“不可以吗?”

    许临濯努力地抿着唇,还是有点忍俊不禁:“也不是不可以……”

    陈缘知以为许临濯不愿割爱,于是板起脸义正言辞地教训起来:“许临濯,好的东西应该和大家一起分享,不要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霸占——”

    许临濯闷闷地笑出声,伸手抱紧陈缘知:“清之说得对,其他好的东西我都会和别人分享的。”

    “不过,只有清之,我想自私点,一个人霸占。”

    陈缘知耳朵变得发烫,她还被许临濯抱着,一瞬间有点慌了阵脚,但不消几秒又镇定下来,故作坦然回视许临濯的眼眸:“……许临濯,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许临濯:“清之,这不奇怪。”这是男人的本能。

    他喜欢在清之面前表现得大度,但实际上,他对清之的占有欲,比起旁人对待自己所爱之人,只多不少。

    许临濯慢慢放开陈缘知,轻巧地揭过这个话题,宛若一场弥散的春梦,醒来了无痕迹:“我只是希望清之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和我用同样的香料。”

    陈缘知不太明白:“用同样的香料怎么了吗……”

    话语说出口的瞬间,陈缘知突然明悟过来,整个人的身影顿时一僵。

    许临濯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可是那样的话,以后清之的身上,就都是我的味道了。”

    “我倒是不介意,但万一有人闻到了,把这件事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联想起来——”

    陈缘知连忙伸手捂住许临濯的唇,脸上火烧一般:“行了!你别说了!”

    “……我不要链接了。”

    看着眼前女孩红彤彤的脸,许临濯心情很好地说道:“嗯,真是太可惜了。”

    陈缘知:“……”可恶。

    晚霞浓稠,夜幕随后,红蓝化为一片墨色,宛若朱砂倾倒,溶解于一方砚台。

    第二天早上,陈缘知刚来到教室,就被人喊住了去路:“陈缘知。”

    陈缘知回头看去,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辛桃,有些疑惑:“辛桃?”

    辛桃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聊。

    陈缘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书包,主动和她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两个女生方在栏杆边上站定,辛桃便开门见山地对她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同时在和胡妤洙,虞婉宜和孔臻怡玩?”

    陈缘知愣了愣:“你这么问的话……算是吧?她们最近都对我——”

    辛桃打断了她的话,接续道:“都对你很主动,对吧?”

    辛桃抬眼看她,眸光古怪,小声嘟囔着:“你还真是块香饽饽啊……”

    陈缘知没有听清:“辛桃,你说什么?”

    “没什么。”辛桃转了话头,表情变得正经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很少主动和人示好的胡妤洙会对你这么友善——”

    “但是陈缘知,你得尽快作出选择了。你是不能同时和她们两边的人做好朋友的。”

    第133章 特别

    陈缘知微怔:“……为什么?”

    辛桃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 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缘知你是新来的,不知道班里的情况也很正常。”

    “其实虞婉宜一直在暗暗地和胡妤洙较劲哦。她不喜欢胡妤洙,因为班上的女生里只有胡妤洙不吃她那一套。”

    辛桃笑道, 伸出了一根手指,眸色闪过一丝狡黠, “而且妤洙是公认的大美女, 家里还是做古董方面的,家境富裕还有文化底蕴, 成绩还特别好——妤洙是物理类的第三名,只排在许临濯和白煜华后面。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比她强一大截呢,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不甘心!”

    陈缘知想起了什么,面露疑虑:“可是, 我上次还遇到婉宜来找妤洙说话,她们俩看上去关系挺不错的。”

    辛桃笑道:“因为虞婉宜就是那样的性格啊。”

    “即使是心里有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千方百计地维持自己大方阳光受欢迎的光鲜人设,”

    陈缘知没有说什么, 她望着辛桃, 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辛桃,你是不是不喜欢虞婉宜?”

    这段话里的倾向性太明显,陈缘知不喜欢偏听偏信,她一向站在理性且客观的角度去评判事件或者他人。

    辛桃眨了眨眼, 笑容越发扩大:“是啊。”

    陈缘知眸光微定。

    她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辛桃:“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不喜欢虞婉宜,还有她的那个好朋友孔臻怡,我也没什么好感。我和虚荣心太重的人合不来, 以及, 我也无法理解她们追求的东西,理解不了她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们的话题好像除了学习, 变美,就是男人。”辛桃眼神逐渐转深,嘴角的笑意也带上了一丝讽意,“你肯定也听她们谈论过这些话题吧?哪个男的对她献殷勤了,哪个男的追她,哪个男的暗恋她,上了多少次表白墙——她们最喜欢互相攀比异性缘了,好像受男的欢迎是什么莫大的荣誉一样。”

    “而我,非常不巧,平生最讨厌性缘脑的人。”

    陈缘知目光微动。辛桃说的东西让陈缘知想起了不久前,她从虞婉宜和孔臻怡口中听到的对话。

    辛桃说的似乎也没有错,俩人确实经常讨论和隐隐比较着这些东西,她说的这些和陈缘知对虞婉宜跟孔臻怡的印象是基本相符的。

    陈缘知:“辛桃,为什么会讨厌这种人呢?”

    辛桃定睛看向陈缘知,目光变得幽然:“……你真的想知道?”

    陈缘知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辛桃眼底的汹涌逐渐平息,她忽地笑了笑,带着些索然无味,“也罢,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因为我爸出轨过。他第一次出轨我就发现了,因为我很喜欢翻他的公文包,他总会把公司里的糖和饼干带回来给我吃,就放在他的公文包里。那天晚上他回来之后我偷偷翻他的公文包,本以为能够找到前天他给我带的那种糖,结果翻出来一个没拆封的避孕套。”

    “那时候我还很小,五六岁的年纪吧,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还拿去问我妈妈这个是什么东西,我妈妈脸色大变,问我这是从哪里拿到的,我就说是在爸爸的公文包里发现的。”

    辛桃笑了: “我妈那个时候的表情啊,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后来我长大了,上了生理课,我才知道那天我发现的东西是什么,又代表了什么。其实长大上学之后,我已经没有再去翻过我爸的公文包了,但我从那天开始故态复萌,经常偷偷去翻。于是,我又一次发现了那个东西。”

    “我非常愤怒,我觉得爸爸背叛了妈妈,我拿着那个刺眼的避孕套去找我妈,跟她说爸爸出轨了,他肯定在外面找了别的人。但无论我怎么大喊大叫,怎么愤怒,我妈都只是弯着腰用手捂着脸,声音气若游丝地对我说,桃桃,不要再说了。”

    “我那时停下了叫喊,站在我妈面前看着她。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妈的头发里竟然已经有了一大把的白色。可她才三十多岁,我的同班同学的妈妈在这个年纪妆容精致,大波浪的卷发甚至还会染成漂亮的巧克力色。”

    “我不明白,到底生活对她多么残忍,而她又过得多痛苦多不开心,才会比同龄人苍老那么多。”

    “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慢慢长大以后,才明白,我妈妈早就知道我爸爸出轨了,而且还在外面养了小三。但她却依旧装作不知道,和颜悦色地对待我爸爸每次看到我爸爸对她笑,夸她是个好妈妈的时候,我都恶心到想吐出来。”

    “我也劝过她,我让她站起来,扇我爸一巴掌,然后和他离婚。我不愿意看着她这样活下去,我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活下去。但她对我说,她已经离不开我爸爸了。”

    “我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在生下我的那一年就是了,她放弃了她的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地照顾着我和这个家。已经三十多岁的她,连大学时的知识都丢掉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找好的工作。法律早就变了,现在房产的归属只看出资比例,而我们所住的房子一直都是我爸爸在还贷款,如果离婚,被赶出这个家的人只会是我妈妈。”

    “而更糟糕的是,我成绩优异,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我爸爸希望我为他养老,一定会和我妈妈争抚养权,如果打离婚官司,我只会被判给爸爸。因为我妈妈没有工作,只要爸爸的律师在法庭上申明这一点,法官就会以我妈妈没有抚养我的能力为由,将我的抚养权判给我爸爸。”

    “一个可怜的女人,为了这个家牺牲了青春,容颜,事业和爱,但没人在乎这些,连法律都不在乎。她付出了她的人生,为了这个家,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妈妈抱着我,哭得泪流满面,她说她不想失去我,她说只有这样忍受,这样生活下去,她才能不失去我。”

    “从那一天开始,我发誓自己要成为足够优秀的人,我要考最好的成绩,去离家最远的地方上学,彻底离开我恶心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我要优秀到不必寄希望于男人身上,我要完全依靠自己地活着,我要优秀到可以不用嫁人,不用走进婚姻,也能过出精彩的一生。”

    辛桃已经没在笑了,“多亏了我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长大以后的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对男性的那种厌恶,在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我的母亲固然很可怜,但我也恨过她,我恨她为什么这么没用,恨她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个鬼样子,更恨她要仰仗我爸爸的鼻息过活。”

    “从那之后我再也见不得女性讨好男性,我厌恶一切追逐男人好感和喜爱的行为,我厌恶那些以受男生欢迎为骄傲的女生。”

    陈缘知看着她,心底的刺痛慢慢散去,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辛桃抬起眼看她,咧开嘴一笑:“跟我道歉干什么?都说了,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出轨的人是我爸,该羞愧得无地自容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陈缘知,我说了,你是我的朋友。”辛桃睁着那双凛凛有神的眼,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话,我相信你能够明白。”

    陈缘知忽然想起之前辛桃对她说交朋友的情形,那时她对自己和白煜华的关系进行解释,似乎有一瞬间说的话触动了辛桃。

    陈缘知对她点点头:“我明白的。”

    只是要选择虞婉宜还是胡妤洙……她还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更好一点。

    ……

    周六上午考的是英语和数学。

    两个科目考完,班里的人泄气了一堆,要么站起来活动筋骨,要么咒骂学校的测试频率,要么兴致勃勃地开始对答案。

    陈缘知便是后者。

    她去讲台上抽了一张答案下来,回到座位上,开始批改英语试卷。

    胡妤洙本来对着试卷看课本的知识点,结果被她的动作吸引了,凑了过来:“你上去拿答案了?”

    陈缘知抽空点点头,却没有抬头,笔也没停:“对。”

    胡妤洙:“改完借我用用。”

    英语答案对起来快,陈缘知很快勾完了,便把答案推给她,“你拿去对吧。”

    胡妤洙:“ok。”

    陈缘知看着自己错的题目,和之前差不多,作文分也按平时算的话,应该能拿到135分左右。这个在其他班里已经不算差的分数,在元培班里估计单科排名在靠后的位置。

    陈缘知看了眼胡妤洙改出来之后标在卷头的成绩。

    果然,145。

    陈缘知凑过去:“好厉害哦同桌。”

    胡妤洙看了看她,“这算平均成绩啦,我们班英语考149148的都很多,基本上只扣作文分。”

    陈缘知暗道,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那我估计就是中下水平了,”陈缘知展示出了自己的试卷,“偌,你看看我的。”

    胡妤洙接过试卷,仔仔细细看了扣分的地方,又扫了几眼作文,“你这还好吧,虽然卷面不高但各个部分扣的分都挺少的,很全面发展。”

    陈缘知无奈道:“可是我之前也都一直考这个分数。而且,各部分都只扣一点点分和分全都扣在同一个地方比,我觉得反倒是都扣在一个地方好点呢。”

    至少这样可以专注补一个地方,很快就能看到效果;而分数均匀地扣在各处,就意味着哪一块都差一些,提起来也很难见到明显的效果,反馈很慢。

    胡妤洙几乎马上便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说的也是,这样不好提分。”

    “我觉得其实到了130分以上的水平之后,刷题的提升效果就很不明显了,更多的是需要积累,达到一个语感上的突破。任何科目到了最后都是比拼深层学科素养,素养这种东西就得靠平时的一点点地学习和体会了,就像是完形填空一样,四个选项好像选什么都对,这就是语感差的体现。”

    陈缘知把试卷放回桌面上:“妤洙,你平时是怎么积累语感的?”

    胡妤洙点了点手中的笔,“我觉得我的方法可能不太值得借鉴,我是小时候开始上剑桥英语班,一直上到现在,也去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日常一点的英语对我来说和中文一样。”

    胡妤洙往旁边瞥了一眼,像是忽然锁定了目标一样,她眼珠定住,开口喊道:“临濯!”

    陈缘知微愣,一个身量高挑的男生正好路过胡妤洙的座位,白皙的手掌和长指笼着练习册和书本,似乎是刚问完问题回来,此刻那人闻声停住了脚步,朝她们这边看来。

    如冰如玉的目光,温凉柔软地落在她的眸底。

    陈缘知还未反应过来,许临濯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胡妤洙,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惑,“刚刚是在叫我吗?”

    胡妤洙:“对,你是不是刚刚从办公室回来?”

    许临濯把手里的练习册卷好:“嗯,怎么了?”

    胡妤洙眼眸微闪,笑道:“那你现在肯定很有空了?"

    许临濯啼笑皆非,“胡妤洙,你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胡妤洙:“没事,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就是想请教一下你,英语语感要怎么培养?”

    许临濯:“忽然问这个?”

    胡妤洙拍了拍陈缘知的肩膀,很轻的力度,更像是在抚摸,示意完之后便笑眯眯地看着许临濯:“当然是帮我的同桌问的啦。”

    陈缘知微微一抬头,便撞入许临濯的眼里。似是被胡妤洙的动作带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很自然,仿佛和她只是最普通的同学,礼貌中带着细微的探究。

    但陈缘知却看得懂这人眼底沉着的一点柔和笑意。

    许临濯没有再多看她,而且转头看向了胡妤洙,唇角微弯:“这样啊,那让我想想——”

    “什么,这还用想的吗?你平时怎么学英语的,全都交代一下。”

    “当然要想,我又不像妤洙你,基础好还在国外学习过。”

    “许临濯你这个上次英语考149的家伙,哪来的脸和我装?”

    陈缘知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损着对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前不久何湘言谈及许临濯时对她说的话:

    “班长这个人挺不近女色的,虽然他对女生很有风度啦,但是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在班里主要还是和男生玩的——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例外?”

    何湘言点点头:“对,就是胡妤洙。”

    “胡妤洙可能是班长在班里关系最好的女生了,我经常看到班长和她一起说笑。班长对她就很特别,是那种和其他女生相处时,别人看着,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不一样的特别。”

    第134章 妤洙

    意识从久远的之前回笼到现在。

    许临濯站在胡妤洙的课桌边, 似乎在斟酌言辞:“英语语感的培养方法的话,我试过很多种,比如看外文杂志, 看外国电影,听英文歌之类的。这种方法的重点在于遮挡中文翻译和字幕, 尽量通读一遍之后再看对应的中文含义。”

    胡妤洙在旁边点着头, 然后很犀利地指出了其中一点问题:“但高三生显然不适用这种方法。”

    “对。”许临濯,“对于高三学生来说, 这个时候花费大量时间去阅读杂志和看电影,显然是本末倒置了的, 而且大部分高中学校不允许带手机,甚至不允许带课外书。即使偷偷带, 能够利用来练习的时间也很少,因为要躲着人进行。况且这种途径培养语感很慢,而且需要大量的积累才会产生质变, 相对于高三生本就紧张的时间来说, 性价比很低。”

    许临濯的目光稍稍偏移, 看向了坐在胡妤洙身侧的陈缘知:“所以我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提升英语语感的方法。”

    陈缘知回望着他的眼睛,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之前她这样问许临濯时,许临濯回答她的话。

    此刻,他的眼眸犹如清冬溪雪般澄澈, 看着她缓缓道来:“每天抽出时间大声朗读课本上的课文。或者老师印发下来的优秀作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原文,也都是可以的, 这样可以最快地培养起高考所需的英语语感。”

    胡妤洙笑道:“感谢年级第一给我们分享学习经验!”

    许临濯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都有和你说过吧?”

    胡妤洙坦言:“不是很记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英语就是一整个野生式学习。”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许临濯才转身告别离开,胡妤洙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转过头看向陈缘知,眨了眨眼:“如何?你刚刚都听到了吧,你就按他的方法去学,应该能见效的。”

    “那家伙可是做了我们班整整两年的全班第一,光是英语,就没下过148分。”

    陈缘知表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却是叹了口气。其实她之前就听许临濯讲过这个方法,但她不喜大声读书,便一直没有照许临濯的说法去实践。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和胡妤洙说的。

    “我明白了。”

    ……

    下午,暮云烧红。

    临上晚自习前,许临濯和陈缘知两人刚好结束了自习,一个站在社团活动室外,一个看着对方锁门。

    许临濯锁完门,看到陈缘知还没走,有些奇怪:“清之?你不先走吗?”

    如果是以前,陈缘知早就已经先行离开了。不然的话两个人一起回到班里,时间长了也挺惹人怀疑的。

    陈缘知看着他,内心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决定直言:“许临濯,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许临濯微怔:“怎么了,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

    陈缘知看着他,咬字清晰:“你觉得,胡妤洙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临濯有些意外,“怎么会突然说起她?”

    陈缘知微顿,一五一十地将最近胡妤洙和虞婉宜对她的示好道来:“……有人和我说,虞婉宜和胡妤洙的关系不好,因为虞婉宜嫉妒她。所以让我尽早选边站。”

    陈缘知垂下眼睫,“虞婉宜……经过这几次相处,我大概已经把这个人摸清了。”

    “但对于我同桌,我始终看不透她。”

    陈缘知的洞察力很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从很小的时候起,她的直觉便准的出奇,尤其是在看人的时候。她善于观察,也喜欢留意旁人不怎么在乎的细节,几乎没有看错过人。

    但胡妤洙,她发现她看不明白这个女生。

    有时候陈缘知能够理解为什么虞婉宜嫉妒她。比起什么都很积极争取的虞婉宜,胡妤洙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足够引人注目,反衬出虞婉宜的用力过度,显得那么尴尬难堪。

    胡妤洙甚至并没有想要和她比较。但正是这份没有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从容,叫人连想要比较的想法都是落了下乘,最后只余满心挫败。

    许临濯:“原来是这样。”

    他主动拉起她的手,少年少女的手指相牵,映在窗边的影子交融,他轻声安抚她:“你最近在为这些事苦恼吗?”

    陈缘知点点头:“我不想在班里显得太起眼,所以我觉得,可以的话,最好不要遭人记恨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从进这个班开始就很受瞩目,”陈缘知回想起第一次走进元培班教室时那个令她永生难忘的画面,几乎全班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仿佛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稀动物一般。陈缘知头疼道,“我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很高调的事情吧,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临濯扭过脸去,五指握紧成拳抵在唇畔,肩膀微微抖动。

    陈缘知脑袋上冒出问号:“许临濯?”

    许临濯收敛了笑容,眼眸里残存的笑意依旧明亮:“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陈缘知:“?”

    许临濯:“嗯,妤洙她的性格,其实我也很难概括。但我了解的她,是个目标性很弱的人。她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也不容易对别人产生偏见。她人很好,但她其实不太能够感知别人的情绪,也不擅长安慰别人。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很少和人深交,深交的人一定都是被她认可的伙伴。”

    陈缘知听完,有些明显的愣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和我的性格还挺像的。除了目标性那一点。”

    许临濯笑着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想,你们应该会成为很合拍的朋友。”

    “你问我这些,是因为在她们之间,你更喜欢妤洙吗?”

    “妤洙她当然很好。”陈缘知摇摇头,眼眸微微一定,才开口:“……但是,我打算选她,是因为她和你关系要好。”

    许临濯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下:“什么?”

    陈缘知握紧了掌心里那个人的手,少年人的体温在夏夜里显得灼热滚烫,仿佛能从联通的双手里触碰到彼此的心跳。

    陈缘知有些赧然:“因为对于我来说,现阶段我和她们的相处都很少,除去别人的评价和那些风言风语,她们其实对我都还不错,我才刚来到班里一个月,其实很难选出来融入哪一个圈子。”

    “但我听别人说,你和胡妤洙的关系很好。”陈缘知顿了顿,“她说,妤洙是班里唯一一个被你另眼相待的女孩。所以我猜测,她一定是你重要的朋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想和妤洙做好朋友。”

    许临濯怔怔然地看着陈缘知,陈缘知在他的目光里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淡定了,她仿佛补救一般说道:“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完全因为你才做这个决定,我是觉得如果按你说的话,妤洙她应该会和我更合得来,而且我们又是同桌,总之你只是原因之一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手掌心被那人更用力地握紧了,陈缘知感觉到身上的阴影变重,她下意识地闭上眼,那人却没有吻她,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贴在她后腰上,慢慢浮动的潮热空气,在他们的周围拥簇弥漫。

    那个拥抱和此时此刻辰星微明的夏夜一样,热烈而又柔和。

    许临濯笑了,声音清亮:“我明白了,我不会想太多的。”

    他慢慢松开手臂,陈缘知重新和他四目相对,那人微微弯着眼,温柔中带着一丝灼靡:“在清之面前,我哪里敢自作多情。”

    陈缘知脸皮都快烧没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个人话里的调侃意味,她蹙眉瞪去:“许临濯——”

    “但我很好奇,”许临濯弯下腰,倾身看陈缘知的眼睛,离得近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杀伤力更强,引人沉醉,“清之听到这样的话,不会怀疑我有二心吗?”

    陈缘知微微一愣,似乎是觉得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么没头脑的问题,陈缘知笑了笑,“为什么会怀疑?”

    “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自己有眼睛会看。”陈缘知看着许临濯,“你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能感觉得出来。”

    “而且你要是喜欢胡妤洙,高中同班两年那么多机会,你们早该在一起了,但你们没在一起。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还需要问吗?”

    许临濯闷声笑道:“不愧是缘知你。”

    “我还以为,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

    陈缘知无语:“干嘛,是觉得我吃醋的样子会很好玩吗?”

    许临濯:“不是,只是我想看而已。”

    “不然很不公平啊,”许临濯牵着陈缘知的手微微摇摆,清潭般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只有我一个人吃醋,好像你没那么在乎我一样。”

    陈缘知:“你这是诡辩,我不吃醋是因为我信任你,不是我不够在乎你。许临濯,你该自己反省一下你怎么那么容易吃醋。”

    许临濯慢慢地说:“那我就是容易吃醋的话,怎么办?”

    陈缘知的语速慢了下来,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那我也没办法,我身边的男性已经够少了。”

    陈缘知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要不然,以后定期给你看我手机?”

    许临濯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清之,你认真的样子好可爱。”

    陈缘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喂!我刚刚真的很认真地在想解决办法唉!”

    许临濯安抚:“好好好,都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大度一点的。”

    陈缘知:“……偶尔吃醋也还好啦,我不介意的。”

    许临濯看着她笑了,满眼温柔。

    回去的路上,两人特意选了少人走的小道,打算到了路口再分别。

    路上,许临濯主动开口问道:“所以清之,你一点也不好奇我和胡妤洙的关系吗?”

    陈缘知愣了愣:“关系?你们除了朋友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说出口的一瞬间,陈缘知回想起了什么,说到一半的话语骤然止住。

    许临濯笑了笑,眼神狡黠微明:“我和她可不是朋友的关系。”

    “——妤洙,她其实是我姑姑的女儿。”

    陈缘知这回是彻底懵了:“啊????”

    许临濯“嘘”了一声:“这件事班里的人知道的很少,除了我和妤洙之外,只有郑业辰知道。”

    陈缘知摸不着头脑:“那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呢?”

    许临濯无奈摊手:“是妤洙要求这样做的。她让我和大家保密我们之间的关系,她说她不想被我的知名度给牵连到,也不想替我转交情书和微信号码。”

    陈缘知:“……”怎么说,她莫名有点想笑。

    许临濯的语气带上了隐隐的指责,“这一点上,你们真的很像。”

    陈缘知面色无辜:“怎么了吗?”

    许临濯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控诉:“清之你不愿意让我公开我们的关系,不也是因为怕麻烦吗?”

    “……”陈缘知心虚地转移视线,“确实有点那个意思,但我更多的是觉得,公开以后肯定没什么好事嘛,而且还会有很多坏事找上门来。”

    陈缘知示好地晃了晃他的手,“别生气,你应该这么想,不公开是个理性的决定。”

    许临濯:“……”他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陈缘知:“所以你和妤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许临濯:“不算是。妤洙她的家庭情况其实比我家复杂很多。我姑姑的工作比起我爸爸,会更多地活跃在公众视线里,当时给年纪还小的妤洙造成了很多困扰吧,比如会有记者去她家门口堵着,她在读小学的时候也备受同学关注和议论,做什么事都会被人放大。”

    “后来她小学毕业那年,我姑父和我姑姑离婚了。她跟姑姑去了法国,因为户籍的原因没有在那边上学,而是请了专门的私人教师教她读书,高中又因为姑姑的工作变动回到中国,大概是因为我爸爸和我的原因,我姑姑便让妤洙来了东江中学。”

    许临濯:“所以我和妤洙的关系一开始不算很紧密,我对她也只有小学时的一些记忆了,甚至连这些相处的记忆也不是很多。高中同班之后,我们意外地发现彼此性情相投,才成为了好朋友。至于亲缘关系这一层,在我们成为朋友的过程中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陈缘知微微一怔,即使只是出自许临濯口中的几句简短的描述,她却觉得自己在一瞬间理解了胡妤洙为什么会形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陈缘知:“……这样听上去,她小时候似乎过得并不快乐。”

    许临濯:“算是吧。姑姑对她要求很严格,教育上是在拿国内外的两套标准来要求她,所以妤洙一直以来都被母亲的希望裹挟,逐渐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厌倦了。”

    “她是这样对我说的。她觉得所谓的成绩,名誉,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快乐,能每天都感到快乐的人才最幸福。”

    陈缘知微微启唇,心里的潮水在一瞬间泛涌了上来,冲刷着礁石林立的岸边: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第135章 听说

    九月桂花飘香, 原本只有高三级在校内上课的日子已去,到了高一高二级开学的日子,新生典礼在礼堂召开。

    许临濯被叫去礼堂作为在校学生代表为新生致辞了。

    陈缘知微微偏移视线, 看向窗外。这间教室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礼堂的屋顶,她有些出神地想着那个人。

    陈缘知想起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知道“许临濯”这个人的时刻, 那时的她坐在台下, 隐没在人群之中,而许临濯站在台上, 光芒萦绕他周身。

    此时此刻的许临濯,会不会已经走上了舞台, 正站在聚光灯下?

    “……第一组第三排靠窗那个女生,请起立。”

    陈缘知的左臂被人轻轻捅了一下, 她马上转过头,发现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连忙站起身来。

    生物老师微微眯起眼, 站在讲台边上, 手撑着桌面, 声音浑厚悠长:“请你回答一下,第五道选择题的答案是什么?”

    陈缘知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今天刚好评讲到了遗传题难题专项训练,她抬头看向生物老师回答道:“选D。”

    生物老师不置可否, 而是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周围的同学有些回头看向陈缘知,有些则是开始低声讨论起什么来。

    陈缘知没有被杂音影响,她看了一眼题目, 又用几秒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慢慢开口:

    “因为红花和白花受三对等位基因控制,每对等位基因都至少含有一个显性基因时才开红花, 否则开白花。”

    “红花和白花共有纯合子8种,其中基因型为AABBDD的植株为纯种红花植株品系,则纯种白花植株品系的基因型可能有7种,甲与红花杂交,F1为红花,F2为F1自交后代,则F2中红花和白花的比例为三比一。”

    生物老师没说什么,他看着手里的练习册,过了大概五秒钟,才对陈缘知说:“坐下。”

    陈缘知坐下之后,生物老师站在台上,没有立刻讲后面的题目,而是声音严厉地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可能都有自己一套的学习方法,但我希望大家上课能做到认真听讲,不要开小差,就算你私底下学习效率再高,也不如在课堂专心听老师讲课的效果好。”

    这番话意有所指,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在说谁。

    何湘言偷偷摸摸地和陈缘知说话:“我去,朱生仁这家伙真的好严啊,这么难的题你突然被叫起来,还能回答得这么好,已经算很不错了吧,结果完了之后居然还要阴阳怪气你一下。”

    陈缘知摇了摇头:“算了,是我自己刚刚不小心走神了,不怪老师。”

    何湘言替她伸冤:“哎,心疼你,你平时都是教室里最专心听课的那批人之一了,就走神了这么一次就被他抓到了。”

    “明明下面走神的和自己写题的人一大堆,偏偏就逮着你薅。”

    陈缘知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想到,从那天之后,每次上生物课,陈缘知都会被生物老师朱生仁叫起来回答问题,对方还每次都挑特别难的题目问她。

    频率之高,次数之多,连那天因为新生致辞没来上课的许临濯都发现了哪里不对:“清之,你是不是得罪了朱生仁?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每节课都有叫你回答问题啊?”

    此时的陈缘知趴在桌子上,一脸郁卒:“……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许临濯看了她一眼,被她的反应逗笑:“不是吧,我真猜对了?”

    陈缘知瞪他:“你还说!都是因为你好不好?我那天就是……就是……”就是因为想到他才会走神的。

    许临濯:“就是什么?”

    陈缘知扭过头,闷声道:“……没什么。”

    许临濯只当她不想说,看她确实不太开心的样子,便提议道:“要不要这周末一起出门去散散心?”

    陈缘知马上把头扭了回来:“什么散心?”

    许临濯觉得她的反应太可爱,抿唇笑了:“就是……一起去书城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用的新资料什么的。”

    陈缘知:“……你管这叫散心?”真的不会给她添堵吗?

    许临濯眯眯眼笑,反将一军:“我觉得和清之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散心。难道清之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陈缘知:“……”为什么,为什么她永远说不过这个人?!

    总之,周末的“散心”之行就这样草率地定了下来。

    到了周末,上午考完每周必考的小测之后,下午按理来说是住校生们在校内自由活动的时间,外宿的学生则在家中自习,晚上才回学校统一上晚自习。

    陈缘知和许临濯便约定了在下午两点在书城门口见面。

    为了方便晚上直接回学校,两个人都没换私服,而是穿了全套的校服。

    俩人选定的书城地址和东江中学其实相隔甚远,不在一个区域内,但东江中学的校服,只要是在春申市市区内,都足够引人注目。

    陈缘知和许临濯到了楼上挑书,书城三楼有课外书和百货超市,还有一些文玩周边。

    陈缘知嘴上说没意思,真的来了之后反倒是两人中最专心挑教辅的那一个,站在教辅书书架边上半天不挪动一个身位。

    终于把手中这本教辅翻完,陈缘知在脑内估摸了一下大致的内容,发现和自己买过的教辅重合较多,于是微微摇着头把书塞回了书架上,一转身,发现许临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缘知:“?”

    她朝来的路上张望了一下,才看到许临濯的侧影,发现他正站在文玩的柜台前。

    那人身高腿长,气质华茂,穿着校服的时候身上如玉琢磨的圆融感被削弱,清爽明烈的少年气则更盛几分,真的找起来还是很好找的。

    陈缘知凑上前去,许临濯很快注意到了她,侧眸看来:“你看完教辅了?”

    陈缘知点点头:“嗯,看完了。你在看什么呢?”

    许临濯伸出手,指了一下货架一角摆着的东西:“我在看这个。”

    陈缘知看去,微微一怔:“高考倒计时日历?”

    那是一个风格简约的黑金色日历,正上方有一枚古铜金圆扣,每一页纸上都有一句今日份的名言名句,然后是硕大的倒计时数字和当天的具体日期。整个日历体积偏小,即使摆在学校的课桌上也不会显得太占地方。

    班里有不少人都在用高考倒计时日历,陈缘知也早就打算买一个:“这个还挺好看的,你要买吗?”

    许临濯看着她:“嗯,我打算买这个。”

    陈缘知点点头:“那你买这个,我再选个其他样式的——”

    许临濯拉住了陈缘知的手腕,陈缘知退开的动作一停,抬头看他,许临濯垂眸,声音轻柔:“为什么要选其他样式的?清之喜欢这个的话,我们买同款也可以。”

    陈缘知一愣:“可是,这个我要摆在学校的课桌上,要是我们买了一样的,被人看到了问起来——”

    许临濯:“不用担心,这个款式无论男女都可以用,到时候有人问起,说是无意间撞款了也没问题。”

    陈缘知犹豫间,许临濯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想和你用同款。”

    陈缘知:“……那,我也买这个。”

    许临濯笑眯眯地松开她的手腕,转头看向柜台的服务员,“你好,这个日历拿两份一样的,谢谢您。”

    百货柜台结账的阿姨似乎有点八卦体质,看着他们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日历,有些好奇地扫视着他们二人:“你们这是兄妹还是姐弟啊?”

    陈缘知暗暗扶额,面上却微微笑着,打算顺着对方的话回答:“是——”

    许临濯抿唇浅笑,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情侣。”

    陈缘知说到一半的话骤然消失在喉咙口。

    她脸上笑容不变,内心以头抢地!

    服务员阿姨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好奇的神色变得尴尬:“哎呀,看错眼了看错眼了,不好意思啊。”

    许临濯礼貌道:“没关系的阿姨。”

    陈缘知:“……”

    她在背后伸出手掐了许临濯一把。

    等离开了百货柜台,陈缘知才出声:“许临濯,你真的是——”

    许临濯笑语晏晏地拉住她的手:“完全是条件反射,都是我的错,清之你不高兴的话就骂我吧。”

    陈缘知:“……”她算是看明白这个家伙了,每次都是立马认错,然后死不悔改。

    百货柜台和书本结账的柜台不在同一个地方,陈缘知挑了两本书,于是便到了书本结账的地方排队付钱,许临濯则在书城的侧门处等她。

    陈缘知结完账提着袋子来到侧门时,刚好看到许临濯被一个陌生女孩搭讪的画面。

    女孩也穿着校服,但不是东江中学的校服,而是隔壁一间重点高中的校服,扎着一个麻花辫,画着清纯的淡妆,戴了美瞳的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许临濯。许临濯背对着陈缘知站着,肩背线条利落笔直,书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窗落了他一身,是即使看不见正脸也能断定是帅哥的程度。

    而陈缘知对许临濯多么熟悉,她从他的肢体动作上便能看得出,许临濯此刻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并且有些无奈。

    陈缘知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表情逐渐染上了些许兴味。

    过了大约半分钟,不知许临濯说了什么,陌生女孩才终于露出失望的眼神,依依不舍地离开。

    打发走人之后,许临濯转过身,刚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陈缘知。

    陈缘知走上前去,许临濯则是对着她,慢慢流露出了一丝委屈:“清之,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陈缘知:“什么见死不救?”

    许临濯:“你刚刚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过来?”

    陈缘知笑了:“我相信你可以解决这种小问题的,许临濯是什么人呀?东江中学的第一名耶!长相说是校草也不为过吧?肯定在高中两年里就被无数人表白过了啦,区区路遇外校女生搭讪,应付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临濯:“……”

    “而且我走过来也太奇怪了吧,好像在宣示主权一样,别人看着指不定以为我们在演什么三角恋的大戏,我们还穿着校服呢,这影响多不好,别传出去给母校丢脸了。”

    许临濯:“……”

    许临濯装不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陈缘知见好就收,主动伸手拉他,笑眯眯地说:“我是相信你呀。”

    二人回了学校后,经过一番讨论,为保守起见,陈缘知决定先把日历摆出来,等过一段时间之后,许临濯再摆,不然二人同一时间摆出同款日历,也太过显眼。

    九月月考还有两周就要到来,作为高三第一次全校校考,高三级的学生和老师们无疑是十分重视的。但在月考到来之前,还有一个节日,正在被学生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陈缘知和胡妤洙这天刚来到走班教室的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生语气激烈的声音:

    “我就说没必要问他们的意见啊!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不满意的,况且有些人压根不听班委在台上说什么,就是和稀泥,不管什么样都行的态度!你个个都要做到满意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果断地选方案开始就好了啊,他们不满意让他们来做啊!”

    陈缘知听出这个女声来自孔臻怡,随之而来的男声清越温和,但她却并不熟悉:

    “臻怡你冷静一点,给老师买礼物是有开销的,只要涉及开销就绕不过大家的想法,毕竟钱是从班费里出,如果多了可能引起大家不满,所以我才说我们应该再征求一次同学们的意见。这次说好就是最终方案,如果有不满现在提出,现在不说就全部是默认同意了,之后不能再提出意见。”

    几乎可以隔着门读出里面一群人气氛的僵持不下,直到许临濯的声音响起,语气沉静果断:“这样吧,我觉得臻怡和凌泽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再问一次大家的意见太兴师动众了,还有两天就是教师节,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时间了。”

    “我觉得现在方案里有些东西是赘余的,给老师送的东西不用太贵重,花和信件保留,但是另外的糖和水果就算了,有些老师年纪大了,估计也不爱吃糖,水果也有些多余了,而且现在的风向比较严,东西尽量准备得少一点吧,送多了也不好。”

    “我们班委自己再做一些手工送给老师就好了,这样也不用从班费里出。只是花和信件的话也花不了太多钱,算是正常偏低的开销了,从之前两次大家的反应来看,我相信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胡妤洙敲了敲门,然后直接将教室的门推开,和陈缘知一同走了进去,微微笑道:“嗨,你们聊完了吗?下节是生物,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

    教室里围坐了一圈人,中心的座位上坐着的正是许临濯,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看到胡妤洙和陈缘知走进来,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大家:“那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按我说的方法去做吧。”

    孔臻怡第一个点头:“我同意班长的。”

    彭凌泽颔首:“我也同意。”

    虞婉宜笑眯眯地说:“我也同意!”

    一群人达成一致,纷纷拿起本子和笔准备撤了。

    胡妤洙则在众人散场前上去喊住了许临濯:“临濯,你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陈缘知抱着练习册,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便看到了虞婉宜脚步微顿,看向胡妤洙和许临濯的一幕。

    陈缘知落座的动作一停,她刚想仔细看看,虞婉宜已经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随众人离开了这间教室。

    陈缘知心下疑惑,但大部队很快来到了教室,她便也收束了自己的联想,专心预习起课本来。

    下课,陈缘知回到高三1班的教室,刚坐下来就听到胡妤洙在和后座的郑业辰聊天的声音:

    “……我特别佩服临濯,要知道我们班班委里没有一个好掺和的家伙,都是个顶个的有主意不愿意妥协,但是许临濯就是能做到说服并协调好他们,让他们各司其职做好一个项目的工作。”

    “他每次做决定都是快狠准,事后想起来发现他做的都是对的,要不是那个时候有他果断做了决策,后面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整个团队又要做多少无用功。”

    陈缘知安静地坐下,随之而来的是郑业辰的感叹声:“确实,临濯他太厉害了,成绩好,这些人情世故和班级工作也都做得无可挑剔。”

    “就说我们班编座位这件事,我就觉得够头大的了,这个不能和那个坐一组,那个要和这个挨近,又麻烦又零碎,但他就是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让班里所有人都能满意。”

    陈缘知瞄准了间隙,状似好奇地开口:“原来我们班的座位也是班长负责编的吗?”

    胡妤洙:“对。我们班主任不愿意管这个麻烦事,高二就把这活扔给他做了,他倒也全都接了,真的佩服他,毕竟这么难搞的事,换我我早跑了。”

    陈缘知不动声色地说道:“哇,听上去班长他好厉害啊。”

    郑业辰兴致勃勃地开口:“那你是不知道,他还做过很多惊人的事情呢!之前高一的时候,我们年级主任不是那个齐某某吗,他就是靠关系当上的年级主任,消息灵通点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但他这人特别拽,觉得全世界都要听他的,还来我们班撒野。”

    “当时好像就是大家都在自习吧,他忽然跑进来,说在窗边看到我们班有人在玩手机,还走到那个女生的面前大吼大叫让她交出来,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结果把那个女生吓哭了,那个女生说她带的是老人机,那个齐某某偏不信,说她在说谎,自己看到了她拿的是智能手机,要翻她的抽屉和书包,结果翻出来发现真的是老人机。”

    “那个齐某某就很没面子嘛,说老人机又怎么样?知不知道带老人机也是违反校规?然后班里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家都蠢蠢欲动了,也有人在座位上反驳他,但没一个人敢真的站起来和他对峙。”

    “然后这个时候,班长就第一个站起来怼他了!班长当时特别冷静地说,校规里写得很清楚,是可以带老人机来学校的。”

    “那个齐某某就很生气,居然有人敢站起来呛他!他很大声地骂班长,然后刁难他说,那你说说看学生手册第几章第几条写了可以带老人机?结果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班长他真的说出来了!而且是很明确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他不仅清清楚楚地回答了齐某某,还把原本的守则内容也背了出来!”

    郑业辰高举双手:“谁懂!当时班里人直接沸腾了!就是说不想要什么优等生的面子了,也不怕那个傻逼了,大家直接就是欢呼起来,那个齐某某压根没想过班长能背出来,人都傻了!”

    “但是他气急败坏了之后,又揪着那个女生开始挑别的过错,说能带老人机又怎么样?上自习课打开看就是不对!他要收缴她的电子产品!这总该是校规里允许他干的了吧!”

    “他发完疯,班长依旧毫不惧怕地看着他,然后说出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段话。”

    “他说,‘你可以收缴那个女生的东西,但你要向她道歉,因为你没有权利辱骂她,更没有权利动手拉扯她,强行翻她的书包和抽屉。这是违法的。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你侵犯了她的隐私;作为一个老师,你没有做到尊重你的学生。’”

    “当时许临濯还补充了一句,说‘如果您问我,您具体违反了哪条法律,我也可以背给您听。只要您问我。’”

    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再提起来时,郑业辰依旧激动不已,说到这里他连连叹息,而胡妤洙则是点头感叹道:“我懂我懂,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许临濯帅到爆炸了!”

    而陈缘知,此刻听着那些自己未曾了解过的许临濯,听着那些他曾在别人眼中光芒万丈的时刻,不禁有些怔然。

    “所以在那之后,班里绝大多数人都很佩服许临濯,他当班长两年,班里也没有人不服气的。毕竟他是那种情况下,也敢站出来替别人发声的人啊。”

    陈缘知低声道:“……嗯。”

    “他看上去,就像是这样的人。”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心底某一处的柔软,也随之慢慢暴露在阳光之下,被晒得滚烫发酸。

    他也曾经意气莽撞。

    但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就是他身上所存在的光辉。

    时至今日,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第136章 察觉

    陈缘知突然开口道:“那班长他, 应该很受欢迎吧?”

    郑业辰兴致来了:“你说哪种受欢迎?同性的还是异性的?”

    胡妤洙:“我感觉都有吧?”

    陈缘知:“这样。因为我之前在历创班呆着的时候,听大家讨论白煜华的次数更多,很多女生暗恋他。来到元培班之后, 也感觉白煜华在女生里的人气更高。”

    “有人和我说,是因为班长给人的感觉更高不可攀,”陈缘知看向胡妤洙, 有点疑惑,“是这样吗?”

    郑业辰挠头:“嘛, 太完美的人确实会让人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但是我觉得这好像也不太能够解释你说的这种现象……”

    胡妤洙却微微笑了笑, 眼如珠墨,其中蕴意变得深了些:“那个人说的没有错, 但她没说到点上。”

    “正是因为许临濯给人的感觉遥不可及,所以即使有些人喜欢他,也不会宣之于口。大家只会看到大声发表意见的人, 但聪明的人会看到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就像你不会对周围人说你会考到全级第一一样, 因为这样不会招来鼓励, 只会招来戏谑和轻视,他们不会觉得你很勇敢,只会觉得你不自量力。”

    胡妤洙眯起眼,笑着看陈缘知:“我倒觉得, 暗恋许临濯的人很多。不过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她们不承认,或是把这份喜欢埋葬了。”

    郑业辰多嘴说了句:“唉, 但我记得我们班有传过说某个女生喜欢许临濯吧?”

    陈缘知微微一愣, 胡妤洙已经点了点头答道:“对,是孔臻怡。”

    郑业辰:“原来是她吗?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 感觉是高一时的传闻。”

    “但应该不是真的吧,她不是高二都和彭凌泽交往了吗?就算高一喜欢许临濯,现在应该也早就不喜欢了吧。”

    胡妤洙微笑,似乎知道什么,却闭口不谈:“谁知道呢?”

    “我们来聊点别的吧?”

    陈缘知敛起目光。

    ……

    九月月考到来。

    结束了为期三天的大考,陈缘知回到教室之后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胡妤洙和郑业辰已经开始对答案了,两人没有拿试卷,就站在自己的座位边上一来一往地复述着题目,陈缘知刚走过去,就听到郑业辰惨叫了一声:“……所以化学最后一道是选b???”

    胡妤洙弯下腰扶着桌子,笑得肚子都疼了:“你在想什么啊,你这么简单的算质量都能算错?”

    郑业辰看起来十分崩溃:“毁灭吧!!”

    陈缘知被逗笑,“你们好歹把桌椅先搬回原位再对答案啊。”

    胡妤洙指向郑业辰:“怪他,一进教室就拽着我对答案,我放个书包的时间都没有。”

    郑业辰却忽然看向陈缘知,目光挟带了一丝紧迫:“缘知,你化学选择题最后一题选了什么?”

    陈缘知愣了一下,胡妤洙已经抢先骂了他:“你这个缺心眼的,人家不选化学!”

    郑业辰抱头:“啊?没有吗?那是我记错了?”

    胡妤洙:“你不会是学傻了吧?”

    陈缘知抿唇笑了:“我选的是生物和地理啦。”

    郑业辰点点头:“噢噢,原来是这样。”

    “哎,你生物怎么样?要不我们对对生物答案?”

    胡妤洙受不了了:“你有完没完,先把桌子椅子搬好行不行?”

    晚上,等课代表们把各科答案传下来之后,陈缘知批改完试卷,对这次考试的成绩有了些基本的预测。

    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考得如何。

    郑业辰在后面边改边发出叹息:“这次生物还挺难的,选择题错了两个。”

    陈缘知拿着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怀疑自己改错了选择题,于是又重新翻回了第一面对了一次答案,发现并没有改错,确实是全对。

    ……她还以为这次生物出题很简单。

    直到第三天总成绩登完公布,陈缘知跟着大伙看完了成绩,然后看着自己的排名若有所思。

    陈缘知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大考就能考进前二十。

    全班历史类第20名,不分物理历史的话,是年级第43名。

    虽说整个元培班的历史生也就25人,第20名也只能是不是倒数而已,连中游也算不上。

    但是到了这个高度,每次进步都不可能很大,只要有进步陈缘知就觉得很满足了。

    课间很短暂,放完成绩之后没过太久就快要到上课时间,大家还没来得及登记详细成绩,学委只能匆匆拷了文件放在桌面上离开。

    胡妤洙推了推陈缘知:“下节课是生物课呢,你还不去走班教室?”

    陈缘知:“啊,我这就去。”

    陈缘知照常和何湘言坐在一桌,教室里的人慢慢齐了,上课铃骤然响起,教室内聊天的声音消减下去,没过多久,朱生仁带着课本和分数登记表走进教室。

    朱生仁站在讲台上开多媒体,他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至少也是年近半百了,但身板依旧挺直健瘦,没有一丝中年发福的迹象,胡须一丝不苟地剃去,显得人格外精神矍铄。

    不仅如此,他每次来上课都穿衬衫长裤,运动鞋是puma和李宁,偶尔还会打领带,何湘言说班里人都觉得他教学精神严苛的好老师,但同时也是一枚喜欢钻研穿搭的时尚老哥。

    陈缘知看着朱生仁清了清嗓子,拿起分数登记表,语调雄浑厚重:“我们这次月考的成绩我已经拿到了,那我现在来念一下我们班这次生物月考的成绩。”

    “只有两个同学是赋分之后拿到了100分的。”

    底下的同学们开始躁动起来,陈缘知看到有不少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站在上面的朱生仁并没有发现学生们的不对劲,而是看着手里的成绩单慢悠悠地开口道:“许临濯,100分。”

    掌声瞬间响起,似乎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大家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只有理所当然。

    朱生仁:“另一位是陈缘知,也是100分。”

    掌声似乎停顿了片刻,然后重新响起,只是那些拍手的声音里夹杂了许多激动说话的语音,陈缘知隐约间听到了“真的假的”“我去”“新来的?”这样的字眼。

    台上的朱生仁将视线从成绩单上移开:“这两位同学是我们班,也是整个年级唯二拿到了生物100分的同学。”

    “大家要向他们两个人多学习学习,争取下次考试也赋到100分。”

    陈缘知怔怔地看着台上朝这边看来的朱生仁。

    她曾以为这位朱老师一定非常讨厌自己,不然也不会因为她那天犯的一个小错而连续五节课喊她起来回答问题。

    但此时此刻,朱生仁遥遥看来的目光里,不再只有严苛的训诫,而是含了澄明若水的温和。

    陈缘知的手臂被何湘言抓住,她回过神,发现何湘言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天哪缘知!你好厉害!这可是100分唉!”

    陈缘知笑着摇摇头:“这没什么的,大家赋分之后不也都在95分之上吗?差距其实很小。”不然她也不会班排只前进了四名。

    何湘言松开了她的手臂,感叹道:“但我还是觉得你很棒啊,我两年来都没拿过一次生物100分呢。”

    陈缘知抿唇笑了:“我也是第一次考到100分。”

    何湘言:“欸?真的吗?我还以为你生物特别好呢!”

    陈缘知眨了眨眼:“所以说,运气成分更多啦。”

    何湘言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台上的朱生仁,拢起手掌说悄悄话:“不过更神奇的是,朱生仁居然夸你了!还说让我们向你们学习!我还以为他对你很有偏见,把你当成问题学生了呢。”

    陈缘知轻声道:“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看来老师他其实是个不计前嫌,公正看待学生的人。”

    陈缘知之前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多少有些心结,她顾忌朱生仁对她的看法,甚至没有去找他问过生物问题。

    但这一次考试之后,陈缘知开始尝试去找朱生仁解答疑惑,她逐渐发现,朱生仁其实在私底下并不如台前那般严苛,也不是喋喋不休的类型,而是个非常和气的乐天派老头。

    不上课的时候,他总是拿着保温杯坐在办公室里乐呵呵地听其他老师说八卦,只要学生来问问题,又马上恢复教学模式。

    陈缘知来问问题的过程中还发现,会有不少其他班的学生在自习课来找朱生仁聊天,而朱生仁总会耐心倾听他们的想法,自己却不怎么说话,仿佛是一个最好的树洞。

    她深知自己这次考到生物第一名多少有运气的成分在,若想下一次也有这样的成绩,还需不断地深化和巩固才行。于是,陈缘知每周都拿着小测去找他解惑,而朱生仁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老师,每每都能给到她非常犀利的解释和指导,令她获益匪浅。

    ……

    傍晚放学时,校园门外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人流不绝。

    陈缘知在公园门口站着等许临濯,等了大约五分钟才等到对方,她一看见许临濯推着车朝这边走来,便微微蹙眉,叉着腰佯装生气道:“许老师,你今晚有点迟喔。”

    许临濯抿唇微微笑着,走到了她的身边,主动伸出手拉她,向她道歉:“我的错,让你久等了。”

    陈缘知很顺从地收下了他的道歉:“那是什么原因?”

    许临濯翘着唇角:“嗯……因为我在给某个今天考了第一名的人准备惊喜。”

    陈缘知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许临濯也随之停下,站在略前一步的位置转过头,细碎的刘海下掩映着疏朗如秋风的眉眼,一双墨玉色的眸看着她,无论何时都明亮灼目。

    陈缘知有些懵懵的:“……惊喜?给我的?”

    许临濯垂着眼睫看她,温柔回答:“对,我最后一个离开的教室,没有人看到。我提前放在了你的桌子上,明天早上你去,就能拆开了。”

    “祝贺你在元培班的第一个第一名。”

    说着,许临濯拉紧了她的手。路灯暖黄而树影昏黑,渲染安静的暧昧和热烈的心跳。他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掌藏在自行车座后,一眼望去好像只是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共同推了一辆车,身影在夏末的夜色中说不出的亲密。

    许临濯的声音低沉轻柔,宛若将明的夜色里最浓郁的那抹月白:“我相信,以后你还会拿到很多个第一名。”

    陈缘知眼波潋滟生辉,那其中仿佛包含了无数复杂的心情,喜悦,珍视,感触,酸涩……她张了张口,无数话语在舌尖滚过,而她最后只看着那个人,无比郑重其事地回应道:“嗯。”

    “我会的。”

    ……

    清晨,黎明尚昏沉。

    一道倩影首先打开了高三1班教室的大门,随着门被推开而发出的晃晃悠悠的声音,仿佛晨兴的鸡鸣声,将一整层楼的教室都唤醒了。

    晨曦微光落在女孩的眼睛里,她睫羽纤浓,眼型艳却没有魅意。

    胡妤洙也没想到班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睡眠一向浅,今日一大早便被隔壁床的女生翻身弄掉东西的巨响吵得惊醒,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之后,胡妤洙便直接起床洗漱来教室了。

    胡妤洙把教室的电闸打开,又把后排的窗推开一条缝隙通风,本想打开空调,却忽然想起学校的空调要再过十分钟才能打开,于是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在墙边找到了风扇按钮,拧开。

    做完这一切,她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胡妤洙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挂到靠走道的钩子上,刚准备直起身,便感觉到一股强风袭来,然后她便看到眼前“唰”地飞过了什么东西。

    胡妤洙一愣,她弯腰看向地面,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明信片,因为离得远了,字迹模糊不清。

    胡妤洙看了眼身边的座位,陈缘知的桌面上赫然放了一个小小的礼品袋,而这个礼品袋不知为何倒了下来,这张卡片似乎就是从袋子里滑出来的,然后被她打开的风扇吹走了。

    等等?她同桌桌面上怎么会突然有礼品袋?

    难道说……?

    胡妤洙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浮起一丝隐秘的兴趣。

    她弯腰捡起地面上的明信片,准备帮同桌塞回礼品袋里,目光却在掠过卡面上的字迹时骤然顿住。

    胡妤洙拿着那张明信片,垂眸看着它,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

    明信片有两面,胡妤洙认出了明信片正面的图案,是一张电影《来自俄罗斯的爱情》的剧照,而背面则是一片空白,有人用钢笔在背面写了一段文字,正是出自这部电影的经典名句:

    “——适合走到最后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彼此而生的。”

    很漂亮的瘦金体字,带着一丝行楷的味道,游云惊龙,笔墨横姿。

    这样的字,她十八年来,只在那一个人的手中见过。

    ——————

    七夕小剧场:

    高考后的某一天。

    陈缘知突发奇想:“许临濯,我想回学校。”

    许临濯正在看书,闻言目光移动过来:“回学校?”

    陈缘知看着他:“对。想回东江中学看看。”

    “你要陪我吗?”

    许临濯笑道:“当然。”

    “别急着答应我。”陈缘知伸出一根手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许临濯十分有耐心:“嗯,你说。”

    陈缘知缓缓勾唇:“我想穿校服回去。”

    许临濯微微挑眉,一语惊人:“清之是不是还想在学校里和我接吻?”

    “没错!”陈缘知手心合十,眼睛冒出亮光,“你怎么知道?”

    许临濯浅笑不语。

    毕竟解码这个人的心思,是他每天必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第137章 月色

    陈缘知推开后门迈入教室, 一抬头便惊讶了:“妤洙?”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胡妤洙坐在座位上,见她走来,脸上漾起一丝笑:“被宿舍里的声音吵醒了, 就提前来教室了。”

    陈缘知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就没再说话了。

    她把书包挂到了课桌边的钩子上, 然后坐下, 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礼品袋上,没有打开看, 而是很自然地伸手把东西收了起来。

    胡妤洙在这段时间内也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看陈缘知, 又似乎是在发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沉默,各自思索着什么。

    陈缘知表面淡然如水, 实际上则有些慌乱不安。

    她昨晚听许临濯说给她准备了惊喜,于是今早特地早早来了教室,想趁没人的时候拆开看看然后马上收起来。

    胡妤洙平常来教室的时间她是知道的, 一般不早也不晚。

    陈缘知决定比平时来早十五分钟, 这样肯定能够在胡妤洙来之前把东西拆完收起来。

    ——毕竟在高三学生堆满试卷和练习册的课桌上出现颜色鲜艳的礼物和明信片, 绝对是非常显眼的。

    如果被胡妤洙看到,免不了被追问,她就又得撒谎了。

    陈缘知胡思乱想着,她刚把礼品袋拿下桌, 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胡妤洙忽然开口:“缘知,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陈缘知动作顿时僵住,心脏重重一跳, 额角刷地冒出了冷汗。

    陈缘知抬起头看她:“……妤洙, 你说什么?”

    “礼物。”胡妤洙脸上还是和平常一样的表情,微微带笑看着她, 但眼神却不知为何隐隐锐利了些,“那个,不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吗?”

    “你不打算拆开看看么?”

    陈缘知也不知道许临濯送了什么,要是里面有什么拆穿身份的物件可就麻烦大了,而且妤洙还是许临濯的亲人!她对他的了解肯定要比普通朋友更甚,陈缘知哪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她面前拆礼物!

    陈缘知越是慌张,脸上的表情便越是冷静,她笑笑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说道:“哎,妤洙,你怎么变得八卦了?”

    胡妤洙也笑:“因为是我亲亲同桌的事情啊,我当然关心啦!”

    陈缘知搓了搓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噫,你不要突然这么说话,好恶心的。”

    胡妤洙却不善罢甘休,她凑上前来,语气低沉下去:“所以说,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知道是谁送的,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是追求者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陈缘知冷汗狂飙:“是,是,是我认识的人……对方是女孩子啦,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对,是生日礼物!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缘知举起双手放在胸前,阻挡胡妤洙的逼近,好声好气道:“大小姐,我要是谈恋爱,我能瞒着你吗?你别瞎猜了。”

    胡妤洙直起身,幽幽地说了句:“你最好是。”

    一场危机似乎就这么解决,陈缘知悄悄松了口气,胡妤洙则是看着她说:“那你不拆开看吗?正好给我也看看。”

    陈缘知推拒:“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再拆吧,桌子上的东西太多了。”

    胡妤洙终于鸣金收兵,开始看书,没再缠着陈缘知问关于那个礼物袋的事情了。

    陈缘知却不知道,此刻的胡妤洙压根没在看书,她的眼眸低垂,似乎是在看着书本,实际上一个字也没进到脑袋里去。

    胡妤洙在看到那张明信片的一瞬间便认出了那是许临濯的字迹。

    但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胡妤洙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向自己的同桌,陈缘知侧脸白皙,纤细如削尖葱根的手指正点在书本上。

    她刚刚收拾完课桌上的东西,似乎是准备开始学习了。

    胡妤洙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恋情的。

    ——那可是《来自俄罗斯的爱情》!还写那么一句话,傻子才会觉得是朋友,肯定不是追求者就是恋人……况且写的人还是许临濯!

    胡妤洙一开始思绪还很混乱的时候,曾经试图证明那张明信片不是许临濯的手笔,而是某个和许临濯字迹很相似的人,她可能不认识的陈缘知的其他朋友。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想起许临濯曾经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而且就在东江中学念书,她问过的,许临濯亲口说那个人不在元培班,而那个时候陈缘知也确实还没有来元培班。

    而且——胡妤洙在脑海中搜寻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忆——许临濯这段时间似乎没怎么在走廊打过电话了?

    因为女朋友已经和自己同班了,哪还有打电话的必要?

    这样就说得通了!

    思及此,胡妤洙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不对,许临濯没有作案时间。

    她是第一个来到教室的人,班里那个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窗都没开。

    这个礼物只有可能是其他班的人送来的,不可能是元培班的人。

    胡妤洙又拿不准了。

    所以胡妤洙在陈缘知到来之后,特地不出声,想试探陈缘知的反应。而陈缘知的反应很自然,说明她应该早就知道会有礼物,对方应该是她熟识的人。

    并且,陈缘知否认了和对方的关系。她说这是其他班的人送的生日礼物,而且对方是女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句话似乎也能翻译成表达友情的含义。

    胡妤洙盯着手里的课本,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没关系。

    只要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猫腻,总会再次露出马脚的,她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九月底的南方依旧燥热难耐,明明该是初秋的季节,天上的雨却迟迟下不来,风也吹得不够痛快。

    教学楼底的菊花拥簇堆金,公告栏前张贴了最新一次大考的表彰名单,引得学生们驻足张望,却又被那块纸板前围聚的人群逼退了靠近的想法。

    元培班的众人刚上完体育课回来,路过这块板子,恰好看到一群人围聚的景象。

    郑业辰,胡妤洙和陈缘知三人正好走到楼梯口,见此情景,郑业辰有些好奇:“哎,那边的人是在干嘛?公告栏又贴了什么吗?”

    陈缘知:“去看看?”

    胡妤洙则是有些懒:“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你们。”

    陈缘知走到公告栏边上,薄薄的纸板面前围了一大圈人,都在伸头张望着。

    陈缘知经验不足,刚凑上前去就被人撞了一下。

    她没来得及平衡住身体,身体歪斜,不小心跌入身后的人怀中,后脑撞上那人滚烫坚实的胸膛。而那个男生反应也极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扶稳。

    陈缘知有些窘然,她连忙直起腰,从那人的怀里退出来,“对不起我没站稳!真不好意思……”

    陈缘知刚抬起头便愣住了。

    葱茏绿树被阳光浇透,打下的片片深影如天边流云,在教学楼底的长廊上横斜盘桓。

    站在她面前的许临濯垂眸看着她,眼珠剔透如黑水晶,粼粼泛着光,校服上衣似乎沾了汗水,越发地贴紧手臂和身躯,显现出清薄的肌肉痕迹。

    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她肩膀的手,朝她轻笑了下,柔软黑发掩去眼底缓慢涌出的邃光。

    顷刻间,流云回响,花香弥漫。

    许临濯弯着眼睛,语气温穆柔和:“没关系。”

    “没受伤吧。”

    陈缘知不敢看他,没意识到自己耳朵红了,摇摇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许临濯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就好。”

    胡妤洙站在人群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底的颜色深邃,忽然呵地一声笑出来。

    刚看完东西回到她身边的郑业辰:“?妤洙,你怎么忽然冷笑了一下。”

    胡妤洙:“我高兴。”

    郑业辰:“可是你在冷笑哎。”

    胡妤洙:“这就是我高兴的样子,不行?”

    郑业辰:“??????”

    回到教室后的三人落座,胡妤洙在和郑业辰聊天,说到国庆假期的事情:“……这么长的假期,都不知道该在家干点什么了。”

    郑业辰闻言微顿,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变得亮亮的:“那要不,我们几个人国庆的时候一起出来玩吧!”

    胡妤洙挑眉:“出来玩?玩什么?”

    郑业辰:“聚餐呀!和之前大家一起出去玩的那几次一样,然后打打牌玩玩游戏什么的,这样肯定比呆在家里有意思!”

    胡妤洙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胡妤洙扭头看陈缘知,“缘知,你要不要一起?”

    陈缘知没注意听:“什么?”

    胡妤洙:“聚餐,应该就是我们几个一起,国庆的时候,你要不要来?”

    陈缘知愣了愣,然后笑道:“好啊。”

    郑业辰开心地掏出手机,在课桌底下暗戳戳地打开群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群里说一声问问大家的时间!”

    陈缘知笑了笑,转回头看书,却一下子联想到许临濯。

    他应该也会去的吧。

    放学后和他说一声好了。

    陈缘知内心躁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许临濯的背影,却在看清他桌面的那一刻微微一愣。

    不知何时,那个黑金色的日历已经被他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面上。

    此刻那枚古金色的圆扣被钉在泛黄做旧的日历纸上,窗边的斜阳在其上遗落了一缕黄昏微光,像是黑玫瑰花丛里挂了一轮金色圆月。

    扑通、扑通。

    心脏突然疯狂地跳了起来。

    她连忙收起视线,努力清除杂念看向自己手中的书本,可脑海中的人影逝去了,耳畔的心跳声却不绝于耳。

    ……他摆出来了。

    看来要有人注意到了。

    其实班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在用高考倒计时日历,有些又大又笨重,有些精致漂亮图案丰富,有些简洁明了,有些体积小到和卡片差不多,有些实用得甚至可以拿来装东西当笔筒。

    但大家用的都是不同种类的。

    没有人用同款,即使是好朋友。

    陈缘知预感到马上就会有人发现,然后来询问她,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二天的下午,胡妤洙和郑业辰二人出去了,陈缘知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写题,忽然面前盖下一片阴影,“缘知。”

    陈缘知抬起头,发现来人是何湘言,女孩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不停,正弯着腰和她说悄悄话:“……你快看班长的桌面!”

    陈缘知心底咯噔一声,她配合地看过去,笑了两声:“啊,怎么了?”

    何湘言的语气难掩激动:“你和班长用的是同款日历哎!”

    陈缘知:“……嘛,日历这么多,撞款也是难免的,哈哈哈……”

    何湘言:“哎呀,我不是说这个!”

    何湘言拉住了陈缘知的手,两眼放光:“快告诉我,你的日历是在哪买的?我也要买这款日历!”

    陈缘知脸上的笑僵掉了:“……啊,啊?”

    何湘言双手握拳:“我也要和大佬用同款日历!说不定它能保佑我的成绩提高呢!有一点点好运加持也行!”

    陈缘知:“……”

    何湘言思索状:“而且仔细一看,这个日历确实蛮好看的,造型端庄大气,颜色雍容华贵,摆在桌上也显得人特别有品位,有大佬的气息!”

    陈缘知:“……”

    陈缘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是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怀疑啊!

    陈缘知无奈地说:“我是在林嶙区的书城买的,你可以到时候放假去看看还有没有,或者淘宝识图一下应该也能搜到。”

    何湘言:“好嘞!”

    离开前,何湘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陈缘知的眼睛:“对了,缘知,你来到班里也有两个月了吧?你是不是还没和班长说过话啊?”

    陈缘知的心又略略一提,她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反应,表情淡定自若,微微笑道,“啊,好像确实是。”

    “我和他不熟,也没什么机会能说上话。”

    何湘言本想说什么,目光却忽然看向了陈缘知的身后,眼珠突然瞪直了。

    陈缘知看着她脸上陡然变得惊讶的表情,敏锐地意识到了,也转头看过去。

    许临濯不知何时从后门走了进来,此时此刻的他正站在陈缘知的斜后方,和她后桌的林松鸣说话。

    陈缘知:“……”我靠!

    所幸,许临濯似乎没有注意她们这边的对话,和林松鸣说完话之后就转头离开了。

    何湘言心有余悸地转回头看她:“奇了怪了,明明也不是在说别人坏话,为什么我感觉那么心虚呢……”

    她看到陈缘知一脸比她心虚了十倍的表情,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缘知?”

    陈缘知这才反应过来,干笑道:“啊,啊,你说什么?”

    何湘言以为她在心慌,于是母爱泛滥,安抚道:“没事的,班长应该没听到,而且听到了也没事呀,你说的不是实话嘛?”

    陈缘知:“……”

    何湘言再补一刀:“而且班长那么和善的人,就算听到了也肯定不会和你计较的。”

    陈缘知:“……”

    这边,陈缘知心生绝望,正思索着如何向她那位在别人眼中慈悲大度,但实际上在她面前小心眼还爱吃醋的男朋友负荆请罪。

    另一边,白煜华和姚瑞身边围了一圈好友,彭凌泽,孔臻怡和虞婉宜都在,一群人正讨论着国庆期间的那次聚会。

    姚瑞:“哎,你们昨天看群里信息了吗?郑业辰在问我你们去不去呢,你们都去的吧?”

    白煜华懒洋洋地窝着,半边蓝牙耳机挂在耳骨上:“去啊。反正也没事。”

    彭凌泽:“我还说不准,可能家里有其他安排。”

    孔臻怡笑道:“我和婉宜肯定是都去的,不过都有什么人来啊?”

    姚瑞看了眼信息:“啊,那边说还有胡妤洙,许临濯也来!”

    虞婉宜早就猜测许临濯也会来,此刻脸上的笑意变得明显了一些:“啊,班长也来吗?太好啦。”

    孔臻怡:“那好热闹哎,不错不错。”

    姚瑞看着手机:“郑业辰说问了辛桃,但是辛桃有事来不了,他在努力拉林松鸣,但是松鸣好像不想鸟他,更想在家写作业——哎哟服了这老六了,假期还卷我们!”

    孔臻怡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煜华也笑了:“拜托,那可是林松鸣啊?”

    姚瑞忽然看到了什么,语气一变:“哎等等——”

    “郑业辰说新同学也来!”

    正在笑的两个女生都停了下来。白煜华也突然伸手把耳机拉扯下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这边,语气有些跌宕:“你说谁也来?”

    姚瑞:“新同学啊,就是那个陈缘知!”

    彭凌泽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温和内敛如贵公子的男生看了过来,慢声笑道:“姚瑞,你和郑业辰说,我也去。”

    姚瑞眼神变得戏谑,他伸手推了推彭凌泽:“哎,凌泽你怎么回事,刚刚不还不确定吗?怎么一说新同学要来你就来了?”

    “你不会是对新同学有意思吧?”

    姚瑞话音落下之际,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各有变化,彭凌泽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扶了扶被某人推得有些歪了的眼镜,微微勾唇道:

    “你编排我,还不如编排白煜华。他可是早就认识新同学了,还好几次走班课坐在新同学的后面。”

    “前天我还看到他和新同学说话,他俩看上去可比我熟多了。”

    姚瑞最爱拱火,见状马上掉转火力:“对啊白煜华,我还没盘问你呢!你和新同学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她一来你就帮她搬东西,什么关系啊做到这一步——”

    孔臻怡下意识地看了看虞婉宜的表情,但她却一脸平静,甚至还微微笑着,似乎没有因此不悦。

    白煜华打了他一巴掌:“什么什么关系?你见到人有困难不帮忙?”

    姚瑞躲开:“唉!那帮忙另说,老是坐人家后边你又是什么心思?”

    “白煜华,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暗恋人家啊?你以前可是十足十的大少爷做派,怎么到了新同学这,就变成乐于助人积极向上的五好青年了?”

    白煜华微微一顿,反应过来以后更大声地骂了发小:“姚瑞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在你眼里除了男女那点事就没别的可八卦了是吧?还有谁大少爷做派了,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姚瑞连忙道:“哎哎,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大家的一致共识!”

    “所以你对新同学没意思?那你是咋和她认识的?”

    白煜华:“……我妹妹和她认识,我那天去看我妹妹演出,我妹妹听说她和我同校,就把她介绍给了我。然后刚好发现我们爱好差不多,还看一个漫画,就加了微信而已,就是普通朋友。”

    姚瑞大剌剌地揽过他的肩膀:“原来如此!哎,那你和新同学还挺有缘分的啊!”

    一群人又重新笑闹起来,白煜华坐在人群中,思绪却渐渐飘远。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格外地关注陈缘知。

    见到她一个人,便忍不住走到她身边;看到她陷入麻烦,便想帮她解决。

    他总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感,这种感觉,以前他也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然后那个人成了他的梦魇,和他的不甘。

    但陈缘知似乎又和那个人不同。

    那个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仿佛天生的神子,又如同日月的光辉一般不可侵犯,不可掠夺,从来没有人能触及他的项背;

    而陈缘知像是地面上蔓生的藤,看上去柔弱,轻卑,不堪一击,却在被人忽略之时迅速生长,用尽一切力气汲取养分,不知不觉间竟也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白煜华回想起那双秋水般明净的眼。

    五彩斑斓的射灯在狭小的场地里疯狂扫动,女孩站在喧嚣的舞池中央,无数人在她身后扭动身体挥舞双臂。

    而她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听着轰鸣的乐声鼓荡,仿佛那一夜纤尘不染的月色。

    第138章 躲藏

    到了放假的那天, 陈缘知时隔多日,第一次拨通母亲黄烨的电话。

    黄烨并不奇怪,反而很自然地问道:“要放假了是吗?今天还是明天, 什么时候去接你?”

    楼道里满是挽着手经过的女同学和靠着角落说笑的学生,间或有人拿着打水的杯子和练习册路过, 墙壁回荡的音潮空灵, 陈缘知一边听着电话里母亲久违的声音,一边应着:“嗯, 今天下午三点钟放假。”

    黄烨:“我今天下午要上班,我给你约辆车吧, 到时候你去门口等司机。”

    陈缘知:“不用了,太麻烦, 我跟同学的车回去就好了。”

    黄烨微微一顿:“也行,你们约好了,我也没意见。”

    陈缘知:“嗯, 到时候和你说一声。”

    电话对面有一瞬间的沉默, 电子音轻轻地震动着, 仿佛是化为实质的呼吸。

    黄烨缓慢开口:“在元培班学习了两个月,觉得吃力吗?有没有跟不上的情况?”

    陈缘知言简意赅:“还好。”

    黄烨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在问她这个问题,而是在籍此打开关于另一个人的话题:“……你爸爸他听说了你考进元培班的事情了,他很高兴, 说你是他的骄傲。”

    陈缘知笑了笑,却没有开心的情绪:“是么。”

    黄烨自然也能从女儿的回应中听出女儿兴致不高,她沉默了一瞬, 才继续说道:“国庆假期, 你爸爸的工作刚好能告一段落,他打算回家一趟, 可能会在家呆两天。”

    陈缘知贴着墙壁的手掌慢慢蜷紧。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变化:“嗯,随便。”

    黄烨:“你国庆有其他安排吗?”

    陈缘知:“可能有一天要出去,和新班级的同学聚会。”

    黄烨略略一怔:“……这样。”

    “很少见你去参加聚会。”黄烨迟疑半刻,“是突然决定的吗?因为你爸爸要回来?”

    陈缘知笑了一声,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因为他?”

    “他从不能影响我做任何决定。以前不可能,现在也一样。”

    “和同学出去玩,是早就约好的,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黄烨的担忧得到了验证,她默然道:“你还是怨你爸爸是吗?”

    “……怨他以前打你,撕毁你视作珍宝的东西。”

    “如果你不想见到他,我就和他说,让他不要回来了。”黄烨轻声道,“他来回一趟也很累,还要交接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想见见你,他不会做这种麻烦事的。”

    陈缘知的心微微刺痛了一瞬,她喘了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会把这种没用的感情放在他身上。”

    “这间屋子是他的,他爱回就回,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烨没说话了:“……好,我知道了。”

    “你好好学习,回家后给我报个平安。”

    陈缘知挂了电话,走廊里嬉戏打闹的声音遥遥传来,热烈喧嚣,她却靠着墙,皮肤贴着冰凉的瓷砖,感觉体温被慢慢冷却。

    忽然,手里紧攥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原本情绪有一丝低迷的陈缘知愣了愣,直起身打开了手机。

    许临濯:“看到你了。”

    许临濯:“怎么一个人站在那?”

    陈缘知的眼睫盛着一点白光,微微颤动。

    这个人,总是会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陈缘知:“在和妈妈打电话。刚打完。”

    陈缘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能坐你的车吗?”

    许临濯:“放学就走。”

    许临濯:“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陈缘知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一边,许临濯坐在座位上发消息,刚发出去,胡妤洙的身影便晃了过来,对方很自然地开口道:“许临濯,我这次也坐你家车回去,你走之前记得叫我。”

    胡妤洙家和许临濯家不仅在同个小区,甚至就在隔了几户人家,相距极近。

    一直以来每次放假胡妤洙都是顺带坐许临濯的车回家,路上还有人能陪她聊个天。

    这次,许临濯却微笑着抬起头看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次不行。你和业辰一起回吧,他家里人也来接他。”

    胡妤洙本来都要走了,被许临濯打了个猝不及防:“哈??为什么不行?”

    许临濯笑得毫无破绽:“我和别人有约了。”

    胡妤洙顿时眯起了眼睛,她缓缓转过身,语带试探:“谁?我认识吗?”

    许临濯:“是你不认识的朋友。”

    胡妤洙:“那多我一个怎么了,你家车又不是坐不下——”

    许临濯:“可是你会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胡妤洙:“……”

    许临濯一脸无辜:“实在是对不起——”

    胡妤洙被他气得要死,不欲多说:“再见!”

    ……

    到了放学的那一天,坐到了许临濯的车上,陈缘知刚好想起聚会的事情:“明天的聚会你也会来吧?”

    许临濯微微侧眸看她:“会。”

    “虽然我觉得,放假了还要在一群朋友面前和你装不熟,实在是太可怜了。”许临濯慢悠悠地说着,“但是谁让清之希望我参加呢?”

    陈缘知:“……”好家伙,原来在这等她呢。

    她很想说不想来别来,但她默默忍下,对方毕竟是她亲爱的男朋友,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脆弱地看着他:

    “对不起,许临濯,那天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没想到,当时你也在,如果我知道你在的话——”

    许临濯笑着看她演,“嗯,我不在什么事都没有了,随你发挥,我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陈缘知再忍:“……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那是迫不得已撒的谎,我们当然熟啦!简直熟得不能更熟了!”

    许临濯这次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缘知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他一笑就突然觉得自己很窘,“喂!许临濯!!”

    许临濯笑完,伸手拉起陈缘知的手腕,指腹薄茧微微摩挲,声音像带了把钩子:“清之,你真想补偿我的话,下午就别回家了,来我家里坐坐吧。”

    陈缘知偷眼看了看司机,凑近前去小声嘀咕:“你这么明目张胆没问题吗?司机会不会告诉你家长?”

    许临濯垂眼看女孩微微上扬的眼睫,“没关系,他是我爸爸的司机。我爸爸知道我们的事情。”

    陈缘知微微一愣,想到自己的父亲,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来是这样。许叔叔对你好开明。”

    许临濯笑道:“毕竟是你仰慕已久的画家?”

    陈缘知被调侃,于是伸手打了他一下。

    陈缘知最后还是答应了。

    反正家里也没人,陈缘知早回去也是独守空房,万一黄烨还没回来,她却撞见了父亲陈文武,那真是要尴尬死她了。

    两个人回到许家后,陈缘知换了鞋站在客厅中央,再一次看着许致莲的画出神,而许临濯关上门走到她身边,无比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吧。”

    陈缘知被他突然牵手,面上微微一愣:“不是在客厅坐着……”

    许临濯低声笑道:“那是之前。”

    回头看她的人,神情温柔,光芒低陷那双美玉般的眼睛:

    “这次来我房间吧。”

    陈缘知有些懵了,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跟上了许临濯的脚步。

    上楼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陈缘知却微微低下了头,脸颊不知为何感到烧烫了起来。

    许临濯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打开灯,转头看到陈缘知呆呆地站在门口的样子,“清之?”

    陈缘知回过神,慢慢走进这间房间,然后被许临濯牵着手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陈缘知还是第一次进许临濯的房间。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许临濯的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床铺被褥,书籍杂物,都被摆放得整洁,书桌前的窗边挂着深灰色的纱帘。

    冷色调的黑白灰,夹杂着大片的深蓝色,就像那个人所热爱的天文和宇宙一样,深邃皎洁。

    许临濯低声说着话,氤氲柔和如雾水:“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缘知抬眸看他:“嗯,好。”

    等人走后,陈缘知站起身在房间内走动,她不太敢伸手动许临濯的东西,于是便只用眼睛看。她走到那面书墙面前,目光梭巡过墙上摆着的许临濯的书籍。

    陈缘知的目光总是会在某个瞬间停滞一下,然后再继续掠过去。

    她辨认出很多本熟悉的书,那都是她曾经推荐给许临濯的。

    那人应的简洁,但每一本都买了回来,陈缘知端详着那些书上夹着的书签,想着那个人曾在无数个夜晚和她看过一样的文字,有过一样的触动,心底慢慢被暖愈的感觉没过。

    陡然间,陈缘知听到楼下传来了门铃的声音,“叮咚”一声轻响,却荡得平缓久远。

    陈缘知微微一愣,她转头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门铃声顿时变得清晰许多。

    她有些懵了,她站在许临濯的房间门口朝楼下看,正好能看到许临濯往玄关走去的背影,然后开门声响了起来,紧接而来的是道熟悉的轻慢女声:

    “许临濯,我都敲了多久的门了,你怎么才来开门?”

    陈缘知听到了许临濯的声音,语调有些惊讶:“妤洙,你怎么来了?”

    陈缘知:“?!”

    胡妤洙!?

    许临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隔着段距离遥遥传来:“我在厨房呢,走过来总需要时间吧?”

    “你还没说你来这干什么呢?”

    这是胡妤洙的声音:“我没事就不能来了?”

    “何姨之前跟我说你家里新运来了些进口水果,让我抽空过来拿点回去,和我妈一起吃。”胡妤洙的语气听上去很是自然,“所以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你是要让我站在门口和你聊天?”

    陈缘知觉得许临濯大概也是拿她没办法了,“你进来吧。”

    关门声随之响起,陈缘知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回到许临濯的房间,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门。

    胡妤洙刚走进玄关就发现了哪里不对。

    她看着鞋柜边上第一次见到的年轻女孩款式的运动鞋,脑海里的猜想得到验证。

    胡妤洙笑了一声:“许临濯,难道说我来得不巧,你在招待客人?”

    “还是说,这是阿姨新买的鞋?好年轻的款式啊,怎么我之前都没见阿姨穿过这种风格的鞋呢?”

    许临濯:“……对,这是我妈妈买的新鞋,她平时和同事出去打球才穿的。”

    “她最近喜欢这种风格,买了好几双,最常穿这双。”

    胡妤洙轻笑,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噢,我说呢。”

    许临濯迅速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走向厨房:“你在客厅坐一下吧,我去给你倒水——”

    胡妤洙看着从自己面前消失的身影:“欸,许临濯你等等——”

    胡妤洙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提速跟上了许临濯。

    然而许临濯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依旧抢先一步进了厨房,然后不到三秒便拿了两杯水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来。”

    胡妤洙停下脚步,从玄关到厨房的短短几步路,愣是被两人走出了竞走的错觉。

    她一脸好笑地看着许临濯,语带机锋:“许临濯,你倒水的速度还挺快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就准备好了呢?”

    许临濯笑容纹丝不动:“没办法,手快。”

    胡妤洙:“……”

    胡妤洙似乎打算稍作歇息了,她坐在沙发上,高声喊道:“许临濯,你家水果放哪了,你帮我找一下。”

    许临濯把她的水放在桌面上:“你坐在这里,别乱走,我去厨房给你拿。”

    然而许临濯刚进厨房打开冰箱,就听到胡妤洙的声音遥遥地从楼梯那边传来:“许临濯,我忽然想起来我有本书要和你借来看看,我直接去你房间拿了哈——”

    许临濯陡然回头:“等等!”

    胡妤洙哪里会等他,她猜测那人不在客厅的话,大概率就在许临濯的房间里!

    胡妤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快步走到许临濯的房间门前,然后一把拉开了房间门!

    许临濯上楼来的时候,胡妤洙已经站在房间门口,把整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扫视了一遍。

    但是,没有人。

    她居然猜错了吗?

    胡妤洙眼眸微微转深,许临濯来到她面前,把她推到走廊上,“你要借什么书?我帮你进去拿,你别随便进我房间。”

    胡妤洙本来也没打算借书,于是随便报了一个书名,站在门口等许临濯。

    许临濯拿了书之后很快走了出来,然后在她面前关上了房间门。

    “这么爱逛我家屋子?明明你家跟我家结构一样,”许临濯语气不解,带着她走下楼来到厨房,“你来挑水果吧,挑完赶紧走。”

    胡妤洙挑眉:“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干什么?”

    许临濯啼笑皆非:“拜托,这是我家,你不在自己家呆着,来我家晃悠算怎么回事?拿了东西赶紧回去。”

    胡妤洙啧了一声,“知道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胡妤洙,许临濯重新倒了两杯水,关上客厅和厨房的灯,循着一点窗外洒进来的自然光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他再度打开房间门,房间内和刚刚胡妤洙看到的一样,依旧空无一人,但许临濯神色未变,他把水杯放在书桌上,然后走到了衣柜面前,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衣柜内部的构造是下面三分之一是抽屉柜子,上面则是挂衬衫的空层。

    此时此刻,陈缘知正抱着双腿,微微蜷缩身体坐在空层的隔板上,少女的足尖似玉,小巧玲珑,和纤细手腕一起搭在叠得整齐的衣物上,莹白肤色和偏深的布料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衣柜门骤然拉开,侵袭而来的光明显然惊扰了她,白皙微红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慌乱神色,动作幅度一大,便引得被挂在横杠上的白衬衫轻轻飘动,微微摇晃轻摆的影子落在她水盈盈的眼中,越发衬得眸光湿润淋漓。

    在看清来人是许临濯的那一刻,陈缘知突地闭上眼松了口气,“是你,太好了……”

    “妤洙她走了吗……?”

    那人一反常态地沉默了,陈缘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许临濯,却忽然被面前放大的影子遮去了目光。

    许临濯弯下腰,他探身进衣柜里,宽大的手掌撑在她身侧。

    他的声音不似以往一般温柔,反倒喑哑了些许,“清之。”

    “张嘴。”

    鼻尖充盈的草木香变得浓郁逼人,陈缘知下意识地微微启唇,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温热微烫的手按住了后脑,然后许临濯覆了上来。

    陈缘知的后背渐渐抵在了衣柜的木质板上,狭小的空间里,温度似乎都渐渐撺得高热。

    陈缘知的心脏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她颤抖着眼睫,眼眶底下的皮肤嫣红漫布。

    黑软发丝从那人的指尖溢出,落了一缕在她胸前。

    呼吸的热气喷灼衬衫薄薄的布料,烘成一片迷蒙暧昧的白。

    第139章 自卑

    国庆放假的第一天,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

    元培班一行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恰好能躲过一天中气温最高, 阳光最灼烈的时候。

    元培班的一群人商量过后,打算在湖心公园里的桌游一体式餐厅一起吃饭, 然后再在包厢里边聊天边玩些纸牌和桌面游戏。

    陈缘知住得离约定地点近一些, 于是没有很早出发。结果路上堵车,到了公园的时候已经有些超出她的预估时间了。

    陈缘知没来过湖心公园, 她站在公园门口,准备导航去餐厅。

    突然间, 有人影靠近,来人伸手到她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微淡的木质苦草味道慢悠悠地袭来。

    陈缘知顿住了打字的手,她抬眼看去,微微一愣。

    高挑清瘦, 身穿件白衬衫的男生站在她左手边看着她, 微微笑着, 书生气偏柔和的长相,身上带着类似某个她所熟悉的人的温润感。

    ——正是彭凌泽。

    陈缘知在之前还没和彭凌泽说过话,于是此刻便有些不知所措。她抬起手,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嗨。”

    彭凌泽笑容不变, 长睫扫下来,下巴示意了一下她的手机,声音清溪般清亮好听:“怎么在这里站着, 在导航?”

    “之前没来过这边吗?”

    这个人说话的语调很舒服, 也很轻缓自然,陈缘知便也慢慢放松下来, “……嗯,我是第一次来。”

    彭凌泽弯着眼笑了:“那你跟我走吧,我知道怎么走。”

    陈缘知连忙点点头,跟上彭凌泽的脚步。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陈缘知担心对方觉得尴尬,努力找了个话题轻声开口:“你好像对这边还挺熟悉的,是住在这附近吗?”

    彭凌泽:“嗯?我不住这附近。”

    陈缘知愣了愣:“那为什么……”

    彭凌泽微微敛眸看了眼陈缘知,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的些许不自在,他笑了笑:“我虽然不住这边,但我们一群人经常来这一带聚餐。这个餐厅之前也来过一次,因为风景好,当时郑业辰吵着说不来第二次他死不瞑目。”

    陈缘知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郑业辰说这句话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确实像是他会说的话。”

    彭凌泽又说起了一些之前聚会发生的趣事,陈缘知自然地接着话,两人一来一去,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陈缘知也本身就是敏感的人,她察觉到彭凌泽看出她的不善言辞,一直在自然地提起话题,不让气氛变得安静尴尬;

    她还注意到,一般来说像这个身高的男生走起路来都比较快,陈缘知也会比平时迈得步伐更大一些好让自己能跟上,但彭凌泽却似乎有意配合她的速度,没有自顾自地走得很快。

    只是一些很小的细节,但女生往往就是会被细节打动。

    陈缘知对彭凌泽本来没什么印象,但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已经变成了稍有好感。

    彭凌泽表面上和穆温然地说着话,眼眸底的光却显得有些散,似乎在想着其他事情。

    湖光迎着山丘,远处的即将落下的金黄日暮,将一丛绕水而生的残荷与灌木淋漓满身的余辉之色。

    彭凌泽的眸光落下,不知瞥见了什么,他的脚步倏忽一慢。

    陈缘知发现时已经比他走快半步,于是连忙停下,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他:“彭凌泽?怎么了……”

    彭凌泽微垂眼眸,看不清神色,忽然间,他伸出手指,勾了勾陈缘知系在包上将掉未掉的挂坠。

    女孩子小巧精致的黑色皮质斜挎包上,一个深绿色和白色相间的鳄鱼球鞋挂坠,显得不是那么搭调,甚至有些突兀,但彭凌泽注意到它,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里,”彭凌泽抬起食指,让陈缘知看到断裂开的挂钩线,“好像是之前勾到了,已经坏了。”

    陈缘知也看清了,她大睁着眼睛:“啊,真的。”

    “再这样挂着,可能待会儿走的路上就掉了。”

    彭凌泽抬起眼,不知为何,他眼底似乎有什么变化了,原本温和宁然的神色变得微微起伏,黑沉地暗涌着,但被他很好地掩饰了,他语气很温柔,“把它放到包里去吧。”

    陈缘知连忙把挂坠的开口打开,从包链上解下来,塞进了包包里,还抬起头感激地冲他一笑:“谢谢你。”

    “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可能把它弄丢了也不知道。”

    彭凌泽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这么客气。”

    “是重要的朋友送的东西吗?”彭凌泽低声道,目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语气莫名,“还是说,是男朋友送的?”

    陈缘知微微一怔,目光躲闪,下意识地撒谎:“不是,是……以前一位很好的老朋友送的。”

    彭凌泽并未再追问,而是谦和有礼地就此打住话题:“原来如此。”

    陈缘知和彭凌泽继续朝公园深处走去,陈缘知听着彭凌泽说的话,脑海中忽地想起挂坠的事。

    许临濯也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鳄鱼球鞋挂坠。

    而且,如果陈缘知没记错的话,许临濯一直把它挂在自己的书包上,从高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了。

    陈缘知则是把这个挂坠挂在了平时上课不怎么使用的包包上,因为如果她也挂在书包上的话,被人看到她和许临濯挂坠也是同一个,难免要多想——毕竟这个鳄鱼球鞋挂坠可不常见。

    陈缘知暗暗舒了口气,幸好她现在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把挂坠放回去了!不然待会儿进了餐厅被大家看到,那可就来不及了。

    也怪她,居然完全没想起这件事,就这样背着出门了。

    陈缘知暗暗抬起头看彭凌泽的侧脸,她在猜想彭凌泽刚刚有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但回忆了一下这人看到挂坠之后说的话,好像挺正常的?

    陈缘知本来还要发散一下思维,但餐厅已经到了。

    彭凌泽很自然地往前了一步,伸手帮她把门拉开,陈缘知连忙快步走了进去,她受到了对方的照顾,便也伸手帮彭凌泽微撑着门,等他进来。

    两人一起来到包厢,推开门,里面俨然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坐在门边的正是郑业辰,他看到陈缘知和彭凌泽,笑道:“哎,缘知,凌泽!你们可算来了!”

    姚瑞坐在他身侧,嘻嘻哈哈地调笑:“怎么你们俩是一起来的?”

    彭凌泽笑着回道:“路上遇到了,就一起来了,缘知她不认识路。”

    陈缘知已经扫视了一圈座位。除了许临濯和胡妤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姚瑞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再过去就是白煜华,虞婉宜坐在白煜华的旁边,她的另一边坐着孔臻怡。

    她刚刚看的时候,虞婉宜似乎在和孔臻怡说话,没在看她这边,而白煜华本来在看手机,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

    郑业辰在这时开口:“没事,你们坐过去那边,缘知你应该是想和妤洙一起坐吧?那让临濯坐我旁边就行!”

    陈缘知笑着点点头,绕着圆桌往里走去,在离郑业辰两个空位的位置上落座。

    姚瑞看彭凌泽也抬步走了过去,有点傻眼:“哎,不是,凌泽你去那边干什么,这!这给你留了座位呢!”

    另一边,原本在和孔臻怡聊天的虞婉宜被姚瑞的音量打断了一下,虞婉宜抬起头,便也注意到了朝桌子对面走去的彭凌泽。

    虞婉宜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姚瑞猛猛地拍着身侧的位置,但彭凌泽不为所动,径直走到了陈缘知的左侧,挨着她坐下,轻声笑了笑:“我坐这吧,这里空调大些。”

    姚瑞才不吃他这套,“什么空调大些啊,你怕不是想坐陈缘知旁边吧!”

    虞婉宜看着彭凌泽的方向。

    彭凌泽不置可否地一笑,而陈缘知则是被他们的笑闹声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在这时,彭凌泽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很轻很柔和:“缘知,你要喝茶吗?”

    陈缘知微微一僵,她抬起头,发现彭凌泽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转动玻璃转盘,茶壶在慢慢靠近,她连忙点点头,也扯出一丝笑容:“好呀。”

    “嗵。”

    巨大的拖动木椅的声音响起,围坐在桌旁的一群人都抬起了头,孔臻怡冷着脸从彭凌泽的左侧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姚瑞身边的空位上,白色印满花的lv包猛一下砸在铺着桌布的桌面上,金色链条稀里哗啦地奏出一串嘈杂清脆的乐曲,吓得姚瑞伸出手护了一下:

    “哎呀妈呀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这一砸得去多少钱!”

    孔臻怡冷哼一声坐下,一条腿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爱多少钱多少钱,大不了坏了再买。”

    郑业辰也意识到了什么,偷偷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彭凌泽和面若冰霜的孔臻怡。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不到两秒,门被人用力推开,胡妤洙和许临濯走了进来,看到了众人,胡妤洙微微惊讶:“大家都来齐了啊,这么早?”

    姚瑞拉下脸:“洙姐,你们俩差一点点就迟到了好吗?还早,您老也不看看几点了!”

    胡妤洙笑了起来,化了淡妆的脸顿时明艳生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来晚了,抱歉哈。”

    虞婉宜坐在靠墙壁的座位上,有些怔怔地看着胡妤洙。

    虞婉宜原本心情很好的。她今天穿了一条很漂亮的连衣裙,嫩黄色的,像是还未到来的初秋的颜色,细心地搭配了饰品和缀着蕾丝的发带,出门前拿上了妈妈柜子里最显年轻的牌子包包。

    她比照着小绿书上的搭配,妆容精致地来到这里,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自以为明艳不可方物,却在胡妤洙走进来的那一刻被施以重重地一击。

    虞婉宜在遇到胡妤洙之前,并不觉得自己不漂亮。她的五官虽然没有好看到可以当网红明星,但也柔美动人,走到大街上去,怎么都不会被人当作是普通女孩。

    但这样的她在胡妤洙的面前,却黯然失色。

    胡妤洙才是真正的美,美在那把骨头上。她的身材极好,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画个几乎看不出变化的淡妆,就已经美得惊人,令别人一眼望去几乎挪不开眼睛。

    对于真正的大美女,只需要最朴素的妆容造型就已经足够突出。

    衬得像她这样精心装扮刻意描画的女孩,那么地用力过度。

    虞婉宜面上仍是微微笑着,桌布掩盖的暗处,她的双手却置于膝盖前,慢慢地收紧了,指甲扣入掌心,用力到有些泛白。

    第140章 手背

    陈缘知听见开门声响, 扭头看去。

    胡妤洙已经寒暄完,很自然地走过来坐在了郑业辰的身边。

    姚瑞的声音远远传来:“哎,怎么你们俩又同时来的啊!”

    郑业辰笑道:“妤洙和临濯是一个小区的, 估计是一起打车过来的。”

    胡妤洙应了声:“差不多。”

    胡妤洙拉开了面前的那把椅子,轻巧落座。不知为何, 她没有选择坐在陈缘知身边, 而是坐到了郑业辰的旁边。

    陈缘知默默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碗筷, 心下跳动却略略快了。

    离许临濯最近的空椅子,就在她右侧。

    挨着她。

    在场的人愉快地笑闹着, 胡妤洙的到来仿佛让气氛更加活跃了,也因此,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座位选的有些不合常理。

    就在陈缘知按着心跳微微低首之时,凛冽清凉的青木香气随着那人缓步而至挟来的风,慢慢萦绕包围过来。

    陈缘知不为所动,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玻璃转盘, 实际的余光却都落在许临濯的身上——他今天穿了身休闲服, 浅蓝色的上衣和牛仔裤,气质清疏干净,搭在桌沿的手指修长。

    椅子和椅子之间挨得不远也不近,刚刚好的距离。

    许临濯挨着她坐了下来。

    包厢头顶的光盘旋降落, 他的影子微微一晃,擦过陈缘知的手背,好像情人之间轻柔的抚摸。

    陈缘知强装镇定, 就在此时, 左边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缘知。”

    彭凌泽倒好茶, 将她的茶杯递了过来,“小心烫。”

    陈缘知顾不上看许临濯了,连忙转过头,茶杯已经到了眼前,陈缘知赶紧伸手接过,“谢谢,彭——”

    彭凌泽笑了笑,声音温柔低沉:“叫我凌泽吧。”

    陈缘知微微一怔,彭凌泽那双黑墨色的眼看着她,即使面对她直勾勾的眼神,他也神态自若地笑着:“我也都叫你缘知了,你说是吗?”

    陈缘知顿了顿,余光慢慢地滑向另一边,一边瞅着许临濯的反应,一边嘴上囫囵应了:“……嗯,好。”

    陈缘知转过脸,眼角的视线里,许临濯垂眸坐着,支着一只手,手指轻点桌面。

    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在说话,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刚刚又有没有听见她和彭凌泽的对话。

    本以为座位的事情会就这样揭过去,陈缘知没想到,第一个提起来的是郑业辰,他看上去粗神经,但却敏感地发现了座位的尴尬,于是拉了拉妤洙的手臂,声音微微低,但大伙都能听到,“妤洙,你要不和临濯换个座位吧,让缘知和你坐一块——”

    胡妤洙却不以为意,她反倒拉住了他的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可是我想和你坐在一起啊。”

    郑业辰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胡妤洙会这么说:“妤洙——”

    姚瑞却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手指指向他们俩:“哎哎哎,你们俩什么情况?!”

    郑业辰连连摆手:“没什么情况……”

    胡妤洙却懒得和其他人多说,她直接拉住了郑业辰的衣领,微微昂首,毫不客气地在他下颌线处印上一个吻。

    然后她看向席间坐着的俱都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露出秾艳动人地一笑: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郑业辰傻傻地愣在原地,耳朵早已经通红成了一片。

    这边郑业辰小媳妇似的捂着被胡妤洙亲的侧脸,而旁边的姚瑞早已一蹦三尺高,大喊“握草”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孔臻怡也被这一出震撼到:“我去,你们是——”

    陈缘知也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两个人。

    虽然她早就看出胡妤洙和郑业辰的关系很好,但这一层关系,她也没敢想。

    郑业辰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慌张失措,变得羞窘,他转头看向胡妤洙,低垂的眼睫微微颤着,眼睛湿润地看着胡妤洙,声音听上去有些纠结和不解:“妤洙……”

    “不是你说,先不要告诉大家的吗?”

    胡妤洙抿着唇笑了,眼神少见地温柔下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我是说过。”

    “但现在不想瞒了。”

    她没有收着力气,郑业辰被她摸得微微闭上半只眼,另一只睁开的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胡妤洙伸手拉住郑业辰的手,笑着看向在座的众人:“正式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郑业辰。”

    吃饭的后半场,从开始点菜,菜被送上桌一直到吃完饭,姚瑞那边几个人都在围绕着胡妤洙和郑业辰的恋情在八卦。

    而陈缘知,她也有些坐立难安。

    “你够不到吗?”彭凌泽细心地看出她在衡量摆在桌子中间的菜,于是略微靠近前来,两人间的空气变得温热,他低声问道,“要我帮你夹吗?”

    彭凌泽已经有在压低声音,但陈缘知依旧觉得如芒在背。

    陈缘知小声回他,很礼貌但也很坚定:“谢谢你,不过我自己来就好了。”

    彭凌泽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冲她一笑:“缘知,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陈缘知:“……” 她并不是在客气啊!

    陈缘知觉得许临濯肯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而且,她总感觉彭凌泽从刚刚进餐厅开始到现在吃饭的各种举动,都有些怪怪的,但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陈缘知默默吃饭,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她待会儿要怎么和许临濯解释啊……不对不对,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就是第一天认识啊,只是这个彭凌泽特别主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家找她说话,她总不能甩冷脸吧!

    倒是许临濯,为什么不主动找她说话呢?

    陈缘知悄悄地瞥了眼身边安静坐着正在吃饭的许临濯,听到那边传来讨论八卦的笑声,他甚至还勾了勾唇。

    陈缘知越发心乱,她发现自己想不明白许临濯在想什么,于是打算认真吃饭,不去想了。

    陈缘知心无旁骛地刚嚼了两口,整个人便忽然僵住了。

    腿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肌肤相贴的感觉,隔着那人手掌心一层薄薄的茧。

    她顿时侧头看向许临濯,但又触电似的撤开了目光。

    彭凌泽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朝这边看来:“怎么了?是菜太辣了吗?”

    陈缘知捏着筷子拨弄碗里的辣子鸡,大概是她动作太僵硬,被彭凌泽误会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刚想抬起头应彭凌泽的话,桌布底下某人宽大的手掌却按在了她的膝盖上,用力握了握,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警告。

    陈缘知顿了顿,耳廓已经感觉仿佛有火在烧:“……没,我没事。”

    手掌停在一个礼貌且不失分寸的位置,没有让陈缘知产生抵触心理,但这样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令她越发焦虑和提心吊胆许临濯下一步又会有何举动。

    这样想着,那只手似乎也随着她的想法动了,慢慢滑到膝盖和大腿连接的皮肤之处。

    陈缘知咬了咬唇,她一鼓作气放下了筷子,伸手到桌布底下,狠狠地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余光里,被她捉了现行的始作俑者道貌岸然,白净温和的脸上依旧微微勾唇带笑,巍然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姿态舒展,另一只手刚好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茶水。

    陈缘知余光偷窥之时,桌布下面,她手底按着的那只手掌轻巧翻覆,将她五根纤指握于手中,慢慢收拢。

    两人心思各异,在辉煌灯光之中,表现得疏离客气,甚至无意交谈;一层暗红桌布之下,却指根相抵,十指紧扣。

    陈缘知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服务员敲门走进包厢上菜,许临濯才终于松开她的手,又恢复了以往的端容。

    陈缘知暗暗松了口气,而饭桌的另一边,孔臻怡“咦”了一声,“这是果酒还是果醋啊?姚瑞,你成年了吗?”

    姚瑞:“这瓶是醋,这瓶是酒,大家别弄混了啊,未成年别喝酒!成年的可以喝,这个度数很低的,就是带了点酒精的水果饮料而已。”

    “不论是果酒还是果醋,都算是这家的招牌,大家待会儿玩游戏再喝吧!”

    姚瑞率先提议玩游戏,还让郑业辰把灯关的暗一点,被拿着气垫的孔臻怡吐槽了:“姚瑞你要玩就玩,关灯干嘛?我补不了妆了!”

    姚瑞:“搞点恐怖点的气氛啊!不是玩恐怖悬疑桌游吗?”

    胡妤洙:“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白煜华:“是你想玩吧姚瑞?”

    孔臻怡喊得最大声:“姚瑞你是鱼脑袋吗!婉宜不能玩恐怖的你又忘了?”

    姚瑞惨叫一声:“我又忘了!!”

    一群人笑得半死,白煜华率先站起身在他找来的一堆桌游里挑挑拣拣了一番,目露惊奇之色:“你这没几个不带恐怖的啊?感觉你是存心的呢?”

    虞婉宜也附和道:“存心针对我吗?”

    姚瑞:“天地良心!这就是我自己的家当,我爱玩恐怖点的不行吗!”

    郑业辰站在门边按来按去,包厢里的灯也换了好几种样式的光,胡妤洙看他站在那犹豫不决的样子,便起身去陪他一起选了。

    陈缘知坐在座位上看去,耳边传来彭凌泽清润的声音:“他们一直这么吵,你别奇怪。”

    “明明平时看着还挺正常,一出来玩就跟幼儿园出游一样。”

    陈缘知抿唇笑了:“我觉得挺有趣的。”

    彭凌泽看她笑了,便也眯起眼:“你想玩点什么?对了,你能玩恐怖的吗?”

    陈缘知:“我……”该说不说,她很喜欢。

    陈缘知最终还是决定收敛一点,于是折中说道:“我都可以,你们选你们要玩的就好了——”

    “缘知。”

    清润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缘知一愣。

    回过神来之后,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自己被喊名字的瞬间似乎反应太过明显了,彭凌泽估计看出了什么。

    但陈缘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缘知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许临濯,发现他不知何时从桌上拿来了酒瓶,正看着陈缘知。

    在微暗的灯光里他双眸如同混沌的云翳,极为幽深的同时又有一丝浅亮,唇瓣微动:“你要喝酒还是醋?”

    陈缘知看了眼他手中的酒瓶,暗暗舒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要醋就好了。”

    许临濯点点头,如同一个乖巧恭顺的侍者:“醋是吗?好的。”

    嗯,等等?

    醋?

    陈缘知刷地抬头看向许临濯,但许临濯已经转开目光看向了彭凌泽,“凌泽,你呢?”

    彭凌泽面带微笑:“班长,我也要醋就好了。”

    许临濯点点头,手腕微翻,然后把两杯醋递给二人,唇畔轻笑着:“看你们一直说话,就想说要不喝点东西吧。没想到你们都选了醋。”

    彭凌泽笑道:“我今晚不太想碰酒,还是觉得果醋就好了。”

    许临濯微微颔首:“也是,有些人就喜欢吃醋。”

    陈缘知正小口喝着果醋呢,闻言真是差点喷出来!

    她握着杯子,暗暗心想:现在到底是谁在疯狂吃醋啊!!!

    彭凌泽眉宇间意味转深,“班长今天都没怎么说话,是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吗?”

    许临濯抿了抿唇,微微一笑:“算是吧。”

    彭凌泽挑眉:“噢?什么事能让班长你烦心的吗?”

    许临濯似乎不想多说,只答道:“总会有的。”

    那边,姚瑞终于从痛苦的漩涡里挣扎了出来!

    他痛定思痛道:“朋友们!要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算了!这里面实在没什么适合九个人玩的东西了!”

    第一个出声赞同的是虞婉宜:“哇,我觉得可以!好久没和大家一起玩这个了!”

    孔臻怡看上去本想拒绝,但因为虞婉宜的话没有出声,算是默许。

    白煜华无所谓:“我都行,但能不能搞快点?快无聊死了。”

    “那都没意见就玩这个啦!”

    姚瑞组织大家坐的近了一些,然后开始介绍起了游戏规则:“我们来随机抽号码牌,然后按号码顺序依次选择真心话或大冒险,再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各自的卡牌池里选一张卡,如果是真心话,要如实回答卡面上的问题;如果是大冒险,要按照卡面完成任务才算通关。”

    郑业辰:“okok,来抽吧。”

    姚瑞高声道:“大家都抽完卡牌了吗?那我摇数字了?”

    “——1号!抽到了1号!1号是哪个人?”

    白煜华亮出了手里的牌:“我是一号。”

    “上来就是一个重磅级啊!”姚瑞嘻嘻哈哈地看着他,满脸促狭,“阿华,你选什么?”

    白煜华一脸警惕地看着姚瑞,“真心话。”

    姚瑞露出了可惜的眼神:“好吧,那你抽。”

    孔臻怡在旁边笑出了声:“不是吧姚瑞,你在大冒险里放的都是些什么啊?不会是什么很夸张的惩罚吧?”

    姚瑞挑眉:“这不就是要夸张才好玩吗?随随便便过去了岂不是很无聊。”

    白煜华已经抽完了牌递给姚瑞,不知抽到了什么问题,他脸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引得一旁坐着的郑业辰有些好奇:“是什么问题啊?”

    姚瑞看着卡面,一字一句念出来:“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去!好劲爆!”

    白煜华臭着脸,冷冷开口:“没有。”

    坐在旁边的虞婉宜脸色慢慢变得有些僵了。

    一直磕cp的郑业辰傻眼了:“啊?”

    孔臻怡也一脸意外,她瞥了眼虞婉宜:“没有吗?我还以为你有呢?”

    白煜华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吗?”

    姚瑞:“你没说过,但班里不都是那么传的嘛!”

    白煜华:“传什么?”

    “关于我和婉宜的那些?”

    饭桌上的气氛沉寂了一秒,姚瑞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对。”

    白煜华微微皱了皱眉:“那不都是班里人自己瞎传的谣言吗?你们居然还当真了?”

    孔臻怡频频看向虞婉宜,她凝了凝神,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我们怎么可能会当真呢!”

    姚瑞也打圆场:“对啊对啊,就是你一直没有解释过,所以有些人可能误会了吧,但你跟我们这么一说我们肯定就不会再这么认为了!”

    白煜华嗤了一声说道:“我是懒得去说而已,清者自清,总不可能被他们一说我和婉宜就得绝交了吧?我正常交朋友被歪曲,本来就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爱脑补。”

    胡妤洙接了一句:“对,怎么交友是自己的事,轮不到别人说。”

    陈缘知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意料之中。白煜华的解释很符合他本人的性格,他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人,面对流言绯闻也只是鄙弃,并不放在心上。

    但虞婉宜又是怎么想的呢?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姚瑞第二个抽到的数字是6。

    虞婉宜的声音很甜美,“是我。”

    姚瑞:“可以可以,婉宜你要选什么?”

    “我选真心话吧。”

    虞婉宜看了一眼自己抽到的牌,然后就给了姚瑞。

    姚瑞翻开卡面:“最近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孔臻怡:“姚瑞你这真心话放的都是什么鬼问题?”

    姚瑞:“我八卦啊,你们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全场哄然大笑,虞婉宜等众人笑骂声低下去了,才弯着眼睛开口说道:“最近一次啊,那估计是高二上学期之前的事情了。”

    虞婉宜说这话时笑得很甜:“我都好久没心动过了呢。”

    陈缘知目光轻盈地落在虞婉宜的身上,今天虞婉宜无疑是场中最盛装打扮的女孩子,她看上去精致漂亮,毫无瑕疵的笑容漫过脸颊。

    在白煜华当众澄清了二人的绯闻之后,虞婉宜也不甘示弱,直接表示自己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

    真是个要面子的人啊。

    陈缘知移开目光,彭凌泽看向和自己隔了一个身位的虞婉宜,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是这样吗?”

    虞婉宜看向他,微微歪了歪头:“不是这样的话还能是怎么样呢?”

    彭凌泽收回目光,他看向了卡牌池,温润如玉的眸里含笑生辉:“姚瑞放的问题窥探性还挺强的,希望不会被我抽到这种题目。”

    郑业辰直接现场做解读:“凌泽的意思是说他有秘密。”

    姚瑞站起来抽签:“我靠,一定要抽到彭凌泽!”

    陈缘知被他们逗笑,还没抬头,就听见姚瑞的喊声:“3!3是谁!”

    彭凌泽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姚瑞振臂欢呼,在那激动大喊:“我就知道我今天运气爆棚!”

    郑业辰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记得待会儿去买张彩票。”

    彭凌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选真心话吧。”

    姚瑞不满:“啧,你们一个个都不选大冒险的话岂不是很无聊?”

    胡妤洙笑道:“抽到你的时候你来选不就好了?”

    姚瑞:“那还是看你们抽到比较有意思。”

    孔臻怡:“什么叫看我们抽到有意思?你这家伙到底是放了什么鬼牌在里面?”

    彭凌泽看了眼卡牌,笑了一下。

    姚瑞揭开卡片内容:“在场的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姚瑞刚说完自己也有点傻眼:“我去,玩这么大?”

    白煜华:“这有什么,我帮凌泽回答了,肯定是没有——”

    彭凌泽笑着,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有。”

    场面有一到两秒的时间是完全安静了的,随后第一道爆破音响起,来自姚瑞的喉咙:“我靠!!真的假的啊彭凌泽?!”

    彭凌泽:“当然是真的,我不会违反游戏规则的。”

    白煜华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彭凌泽:“我怎么一点也不知——”

    郑业辰也惊了:“这可太劲爆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几个男生一通逼问和乱嚎,最后还是胡妤洙出来维持秩序:“都坐下,只能问一个问题啊。赶紧下一个,快点抽吧。”

    彭凌泽的语出惊人让整个游戏的氛围彻底烘起来了,后面接连抽到了好几个人玩大冒险,真心话也套出来不少,大家玩嗨了,游戏便一轮又一轮地继续下去。

    陈缘知自己也被抽到了,幸亏她摸到的牌上写的问题很正常,和情感无关,连续两三次都顺利地敷衍了过去。

    但其他人可就惨了,比如虞婉宜抽了大冒险,要去外面找一对情侣然后当众要女方的微信,差点被当成女同;比如姚瑞抽到要和自己旁边坐着的女生一起跳交际舞,孔臻怡就很倒霉地被连带着和他在包厢里跳了一分钟,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又比如白煜华抽到要和彭凌泽一起吃同一根饼干棒,这一幕还被胡妤洙拍了下来留作纪念。

    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圆月平林,湖光流泻一池碧水;窗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弥漫在空气中。

    孔臻怡第三次抽到同样的卡片,气得把卡片扔在姚瑞身上,“你这牌洗的也太随便了吧,我又抽到这张了!”

    姚瑞:“要不加点新牌吧?”

    彭凌泽站起来,在没放进卡牌池里的牌上挑挑拣拣,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他笑了笑,指尖掂起一张:“加这张吧?感觉会很有意思。”

    “什么卡面我看看……”郑业辰接过卡牌一看,眼睛瞪直了,“这……这这这,这张会不会有点太猛了?”

    白煜华看了眼,直接念了出来:“拿到这张牌的人要隔着一样物品亲吻在场的某一个人,被亲吻者由抽签决定……哈???”

    “这什么玩意啊!”

    “下面还有,”孔臻怡接着念下去,“或者喝下桌面上离自己最近的饮料,要喝掉半瓶!”

    “我们好像就点了果酒和果醋吧?”

    “这哪个喝半瓶都有点受不了啊。”

    姚瑞却好像玩嗨了一样,站起来大声嚷嚷道:“加牌加牌!”

    孔臻怡:“你听了卡面没就加加加的?”

    姚瑞:“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强制性的,不愿意亲就喝半瓶就好了啦!”

    白煜华饶有兴致地看着彭凌泽,仿佛是在揭穿他的伪装:“凌泽,你加这么张牌,是什么居心啊?”

    彭凌泽不甘示弱地回击:“你少说两句吧,待会儿就抽到你和姚瑞互亲。”

    “我去,好恶毒的诅咒!反弹!”

    “谁要和这个家伙互亲啊,我呸呸呸!”

    胡妤洙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氛十分热烈,大家互相打趣,互相肆意闹着笑着。

    陈缘知眼睁睁看着这张牌被加进卡堆之中,大家似乎都玩惯了这种游戏,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自己不会抽到那张牌。

    姚瑞拍着桌子:“下一个!2号!2号是谁!”

    “是我。”

    陈缘知微微一怔,目光转开,落到身畔刚刚发出声音的许临濯侧脸上。

    许临濯没有往陈缘知这边看,他平视前方,淡声道:“我选大冒险。”

    姚瑞:“来来来抽抽!”

    许临濯看了一眼卡牌池中还剩下的牌,抽的动作很慢,半天才摸出来一张。

    还是姚瑞开牌,他刚翻开牌面,人就傻了。

    “我靠,许临濯你这是什么运气?!”

    姚瑞将卡面展示出来,正是刚刚彭凌泽加进去的新牌。

    白煜华也意外了:“这不就是彭凌泽那小子加的牌?”

    胡妤洙笑得要死:“你今天是不是水逆啊许临濯?”

    姚瑞的大嗓门镇压了所有哄闹声:“都等等等等!临濯,你先来抽个号,抽完再选做哪个任务!”

    白煜华拱火道:“先看看亲的对象能不能接受是吧?姚瑞你这拉仇恨的方法还挺绝!”

    许临濯来到姚瑞身边,抽号时也很慢,如果不是每张卡牌都是翻过来盖好的,会让人以为他在慢慢挑选自己想要的数字。

    闻言,许临濯笑了:“反正姚瑞我肯定接受不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姚瑞一副被狠狠伤到的样子:“班长!为什么!?”

    孔臻怡笑得肩膀直发抖:“别真抽个姚瑞出来,那可就太好笑了!”

    许临濯终于确定了卡片,递给了姚瑞,姚瑞看了眼,开口喊道:“五号!五号是谁?”

    陈缘知狠狠地愣住了。

    众人的目光在互相之间梭巡,陈缘知再次确定了一下自己手中卡牌的数字,慢慢地举手示意:“……是我。”

    不知是不是陈缘知的错觉,她总觉得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许临濯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坐好,听到抽中的人也没有意外的神色,轻笑了一下:“这可有点麻烦了。”

    陈缘知,陈缘知不懂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陈缘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坐立不安,姚瑞却好像缺根筋似的,开口大喊起来:“许临濯喝!喝!”

    郑业辰也说:“完蛋了,那可是半瓶哎!喝下去还不要了半条老命了!”

    他们仿佛都默认了,许临濯不会选亲吻的那一项任务一样。

    陈缘知怔怔地看着大家,身侧,许临濯却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开口:“我可能喝不了这个。”

    胡妤洙:“对,他刚刚喝了两杯果酒,然后就说有点不舒服来着。”

    姚瑞傻眼:“啊?可是我们喝了都没事啊?”

    “可能班长他是对里面某种物质有点轻微过敏吧。”

    虞婉宜面露关心:“怪不得,班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孔臻怡则是伸手捅了捅姚瑞,“哎,要不就过了算了,这个没法喝啊。”

    姚瑞却不同意:“不行,玩游戏哪有例外的?我都和孔大小姐你跳舞了,还被你踩了十几次,我的脚到现在还痛着呢!”

    孔臻怡柳眉倒竖:“姚瑞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都和我跳舞了’啊?你很嫌弃我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周围人又开始笑了起来,孔臻怡追着姚瑞打,姚瑞只能缩着脖子挨打,还发出类似“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孔臻怡收手后,笑闹声才低下去一些。这时,许临濯却忽然开口了,声音悠缓温静:“姚瑞说得对,还是得按游戏规则来,不用搞特殊放过我。”

    许临濯转头看向陈缘知,陈缘知意识到对方的目光,也慢慢将视线转过来,落在许临濯眉眼的位置。

    从进入这个餐厅到现在,从日暮未临到月垂星野。

    过了这么久,两个坐在彼此身畔的人,才真正地好好对视了一眼。

    陈缘知的唇瓣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着,很细微的幅度,只有许临濯能看出她现在很紧张。

    许临濯垂眸看人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眼皮的褶皱变浅,眉宇间的阴影却深深几许。

    她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原因,陈缘知第一次觉得,他眼里翻落着波涛,汹涌得几乎要将她淹没。

    许临濯说:“抱歉,失礼了。”

    他面对着陈缘知伸出了手,手心在离她的唇瓣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以一个盖住她下半张脸的姿势,很礼貌克制,只有指腹微微碰到她的侧脸。

    陈缘知愣愣地看着他,许临濯却低声道:“缘知,闭上眼睛。”

    “你看着我,我会觉得压力很大。”

    陈缘知连忙闭上眼,眼睫却颤巍巍地抖动着,像受到惊吓的蝴蝶蝶翼。

    离得近了,陈缘知便闻到了许临濯身上的味道。

    不似以往一样纯净清新的青木香气,而是参杂了一丝丝甜蜜粘稠的果酒气味,酸而浓烈,和原本许临濯身上的香气缠绕在了一起。

    陈缘知恍恍惚惚地想到胡妤洙刚刚说的话。

    许临濯喝了两杯果酒。

    他醉了吗?

    光线微暗的包厢里,彩灯闪烁迷离,月色在窗外辉映人间。

    在众人的目光中,许临濯看着陈缘知莹白如玉的脸,敛起了眼底的暗涌。

    他微微俯下身去,薄唇轻盈且温热,落在了他盖着女孩唇瓣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