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要脸面,小姑娘不想承认自己的失态之举。陆训庭也不至于逼着她,转而说起旁的事情。
他救下了她,但没打算立即返回鹜冈,或是送她去抚阳城。
他要在大岚山谷再逗留一段时日。
“这是为何?”曲凝兮不解。
“有些事情。”他如此回答。
曲凝兮两眼瞅着他,猜测问道:“是因为怀懿王?”
“你也知道怀懿王?”陆训庭侧目望来。
曲凝兮抿着柔软的唇瓣,道:“听他们提过一嘴,他们……是不是想要复兴?”
“复兴?”陆训庭被这个词逗笑了,他忍俊不禁:“前朝可没有姓蒙的皇族。”
确实没有,曲凝兮对怀懿王所知的就是戏台上一出戏,叫做《怀懿赴死》,讲述他起兵失败被处决的遗恨。
所以蒙弈淮一群人目的何在?曲凝兮就不明白了。
见她好奇,陆训庭也不卖关子,直言相告:“是因为宝藏传说。”
“什么?”曲凝兮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民间传言,怀懿王确实有一批用来起事的金银财宝,但没人知道它是否真实,更无从知晓它所在方位。
都是前朝的故事,距今几l百年,就连传言都鲜少人提及。
所以曲凝兮一时间压根没想起这回事儿,被他一提醒,才隐约记得听过一嘴。
现在陆训庭说他要在此逗留,莫非也要寻找这批宝藏?
他要做的事情,她当然不能阻止,只要这人还愿意送她回家,就感激不尽了。
曲凝兮道:“时间随公子安排,我没关系。”
陆训庭的唇角浅浅勾起:“好。”
她比他想得还要聪明些,明明看到他使唤一群高手进山,却半句不多问他的身份。
好像一点都不好奇,安安分分的,乖巧无比。
当然,这乖巧是假象,不过是她躲避麻烦的自保方式,一个敢在肉汤里下毒的小姑娘,绝不会缺乏胆识。
一行人在小村庄待了两日,陆训庭活捉了蒙弈淮,为稳妥起见不断对他使用了软筋散。
他从这人的喽啰口中问出了不少东西,还得到了一张所谓的‘藏宝图’。
巧得很,陆训庭手里也有藏宝图,两相对比之下,很快就能发现不符合之处。
他便依照这个,吩咐身边人出去探查。
曲凝兮去了河边,先前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她没想太多自己得救之后该怎么办。
这会儿回家有望,她该仔细考虑考虑了。
周家为了寻找她的下落,早已经报了官,这么大动静,鹜冈这种小地方,很容易就传开了。
只怕是人尽皆知她被掳走一事。
显然,这会极大影响曲凝兮来日的婚配。
虽说大泽对男女大防不算严苛,可不意味着不重视女子的清誉。
人都被匪徒抓走那么多天了
,太容易滋生各种流言蜚语。
哪怕一开始是同情的,后来说多了,也变得像是幸灾乐祸。
曲凝兮知道,爹娘和外祖家想给她安排一个好婆家,多少可以帮衬着家里。
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挑好的强的优秀的呢,便是她自己,也想往后能安乐顺遂。
可现在明摆着的,未来等待她的还有一番坎坷磨难。
曲凝兮倒不至于因此自艾自怜,只是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回去面对一切。
不论是流言蜚语,恶意揣测,或者其他的什么……
小村庄忽然来了这么多外人,村民们腼腆又热心。
河边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发现曲凝兮的身影,在一旁偷偷打量。
她犹豫许久,忍不住走上前来搭话。
曲凝兮早就察觉了这个小妹妹的存在,回头笑看着她。
小姑娘名叫桃丫,就住在山脚下,性子活泼爱笑。
她大着胆子过来,两眼不错地盯着曲凝兮看:“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最貌美如花的呢!”
曲凝兮一愣,听见这样直白的话语,不由轻笑:“妹妹谬赞了。”
“我是说认真的,”桃丫看她的目光既有羡慕又有痴迷,道:“还有那个哥哥,也是最最好看的,你与他定亲了么?”
“什么?”曲凝兮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陆训庭,连忙摆手否认:“你误会了,我们绝无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传出的误解?
桃丫闻言,歪了歪脑袋,她一脸疑惑:“大人都说最美的新娘子要嫁给最俊的新郎官,为何你们没有定亲呢?”
“哪有这个说法?”曲凝兮低头看她。
“我吃过两次酒席啦,有很多好吃的!”桃丫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边强调:“大人们都那样说的,你们就是最好看的两个人。”
六岁的小姑娘对此深信不疑。
曲凝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她想了想,道:“好看的两人也可能是兄妹呢?”
她又不能跟个小娃娃说太多什么门当户对,爱慕以及择偶条件等复杂因素,索性就随便找个说法。
一下子就把桃丫给唬住了,她一脸惊讶:“你们竟然是兄妹?”
曲凝兮言语含糊,不做否认。
桃丫的小脑袋瓜转的快,她深以为然:“原先我们村里最好看的是王二家的,他们兄妹俩都漂亮。”
所以好看的人不一定成为新郎新娘,也可能是兄妹呢。
曲凝兮把小姑娘糊弄了过去,不料一回头,猛然瞧见陆训庭就在身后不远处站着。
身姿颀长的男子,立于绿草茵茵的河畔,面上带着些许兴味,颇有一抹意味深长。
他、他都听见了?
曲凝兮蓦然脸色一红,一来为着他们被误会,二来则是自己贸然认领兄妹,好像在刻意套近乎似的。
被当事人当场撞见,多少有点尴尬
。
陆训庭走了过来,恍若闲庭漫步,悠然自得。
他嗓音清澈,语气轻飘飘落了下来:“我与曲姑娘不同姓氏,怎么会是兄妹呢。”
“对哦!”桃丫恍然大悟,黑黝黝的眼睛瞅着曲凝兮。
“……”曲凝兮:“异父异母的兄妹?”
“原来是拜把子!”桃丫懂了。
陆训庭斜了一眼过来,忽然伸手,修长的指尖捻上她软糯的脸颊,似笑非笑的:“‘妹妹’真是调皮呢?”
曲凝兮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她觉得二人不算熟稔,可是这人居然对她动手了。
还叫她‘妹妹’……
陆训庭很快撤回了他的手,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曲凝兮心头砰砰跳,面上还算冷静,跟着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陆公子的腿脚好利索了么?”
“现在才问?”陆训庭轻笑一声,好似在揶揄她的敷衍,道:“托福,早已痊愈。”
这话没法聊下去了,曲凝兮适可而止,索性离开了河边。
随后两日,陆训庭带着人深入密林,早出晚归。
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参破藏宝图的解法,大岚山谷过于广阔,或许需要更多时间才行。
他并不久留,决定适可而止,打道回府。
曲凝兮终于能够踏上回家之路,跟着陆训庭一行人出山,转了水路。
船只将会再次经过南桦门返航。
不巧得很,他们在这里遭受了埋伏。
南桦门的水流非常湍急,因为陡然收紧了河道,水流集中,水位线上涨,流速难以平缓。
便是在这种窄口之中,杀出一群黑衣人。
他们人数众多,在南桦门的两岸上,瞄准船只射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等船上的人躲避进入船舱后,才下饺子一般,飞身落下。
接连不断降在船上,见人提刀就砍。
“有刺客!”鸣恩喊叫起来。
这群人是死士,有备而来,出手狠辣,绝无半句废话。
陆训庭身为太子,自幼经历过好几l回刺杀,多是打着为裴氏一族夺回江山的旗号。
太子身边高手众多,应对起来丝毫不虚。
然而这是在船上,地方不大,不好施展,这群死士抱着破釜沉舟的架势,不仅提刀拼杀,还企图毁掉整艘船。
微服出行的船只没有多大,被刻意破坏之下,顷刻间就漏了水。
白缙眉头皱起,道:“快护公子离开,别管蒙弈淮了!”
原以为是蒙天石派人来搭救自己的儿子,但看这个架势,似乎更想杀掉储君,甚至不惜毁掉船只。
最要紧的当然是太子殿下的安危!
鸣恩一直守在陆训庭身侧,寸步不离。
船上杀声震天,甲板上扎满了方才射下的弓箭,曲凝兮几l乎无处下脚。
她虽说遭受了一场磨难,但哪见过这等刀光剑影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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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翼间嗅到了清晰的血腥气……
陆训庭手持长剑,剑花挽起之处,银芒如新月,冷寒逼人。
他面不改色,冷静,镇定,剑锋所过之地,利落飒沓,直取敌方致命那一点。
若非情况紧急,不允许曲凝兮在一旁闲适观赏,她一定会发出赞美。
曲凝兮暂时顾不上他,她瑟瑟发抖,偷偷在甲板上摸了一支弓箭,紧紧攥在手心里,用尖利的箭头朝外。
好在鸣恩几l人护着陆训庭,连带把她也保护在内,才不至于立即身首异处。
但在船只逐渐被水吞没时,它不断下沉,再也难以前进,船上的人就跟小蚂蚁一样身不由己。
终于,在南桦门湍急的水流下,一把掀翻了整艘船。
船上杀意正浓的两拨人,不得不载入河流里头,被强劲的水流推拉、卷走。
曲凝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她这辈子除了沐浴,就不怎么靠近水,一个姑娘家哪有学习泅水的机会?
——天要亡我。
天没有亡了曲凝兮,她被呛了一大口水,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之际,有人拉了她一把。
只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她细细的腰肢,在她的腰带上做了什么,她便感觉到一股拉力。
似乎是被捆住了腰带?
混乱中曲凝兮不大清楚,她浑身冰冷,无法呼吸,任何感官都比不上胸腔的难受来得明显。
然后,她被托住了后脑勺,往前按压着,唇上触碰到柔软温暖,强势的渡了一口气过来。
湍急的河流,底下能见度并不高,而且曲凝兮没有睁开眼。
她什么也没看见,就在寒凉温暖的矛盾中,被冲远了去……
是谁……这样紧紧抱着她,救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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