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2018-20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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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5号,一大早,江语乔被电话声吵醒, 不用听都知道蒋琬要说些什么——醒了没, 吃了没,不要熬夜喝冰水。
江晴又养了一只小猫, 现如今儿女双全,喊蒋琬这个当姥姥的过去玩, 蒋琬去了又要唠叨:“你看看你姐, 生个孙子让我带也就算了,现在让我带狗。”
江语乔打岔:“谁说的, 不是还有小猫吗, 给我看看小猫。”
蒋琬一连串发来七张小猫照片。
小猫叫cloudy, 和sunny一样都是小区流浪儿, 刚被周羡捡回来时整日缩在沙发底下,现如今已经学会了四仰八叉的人类睡姿。
江语乔打着哈欠抗议:“你看嘛, 才八点,猫都还在睡。”
蒋琬回:“什么叫才八点, 九点了好吧!”
八点二十七就是九点, 妈妈有妈妈的计算方式。
向苒还迷糊着, 咕噜噜转过身,伸手来抱江语乔,用气声问:“阿姨?”
“嗯。”江语乔亲了她一下,对着电话大声说, “您好, 您拨打的用户还要睡觉,请您稍后再拨!”
2019年1月4号, 肖艺终于回国,拉着江语乔和范凡出去吃麻辣烫,她说英国的麻辣烫三百块一碗,连油面筋都没有,没有油面筋的麻辣烫叫什么麻辣烫!简直抢钱!
当天晚上,肖艺吃了二十四个油面筋,吃饱喝足躺在范凡腿上打饱嗝,想起一出是一出,忽然说想放烟花。
原礼这两年开始禁烟,这段时间查得很严,范凡想了想,看向江语乔:“要不去你老家?”
山塘庄在郊外,是没人管的。
“行啊。”肖艺举手赞同,“是不是能睡炕,据说可舒服了,我还没睡过呢。”
江语乔答:“去不了,拆啦。”
“啊?”肖艺立刻坐直了,“拆了?拆迁?那房子你奶奶不是留给你了吗,那那岂不是——你发财了!”
江语乔轻描淡写:“倒也没,不过,确实分了三套房。”
肖艺沉默两秒,一把抓住她的手:“老婆,你要不考虑考虑包养我,英国的饭实在太难吃了,我不想努力了呜呜呜。”
江语乔沉默:“你有没有出息。”
肖艺理直气壮:“出息又不能当饭吃!是不是范范!”
蒋凡的矜持允许她犹豫一秒才回答:“是,其实我也可以老老婆——叫老婆就行是吧。”
江语乔扔给她俩一人一个白眼。
“你俩来晚了,我有老婆。”
2018年8月20号,徐涵家里人送来一箱水果,徐涵搬不动,喊孟媛和她一起去保安室。
纸箱放在桌子上,一旁是一杯滚烫的浓茶,盛夏八月,大爷的保温杯里装的仍是开水。
移开纸箱,一封信出现在孟媛的视野中,她轻声念着仅能看清的三个字:“原、礼、一”
徐涵解释说:“怪我,高一那年冬天我来拿东西,不小心把大爷的杯子碰倒了,这封信也就打湿了,也不知道是寄给谁的,晒干后就一直压在桌子底下。”
她扭头去问:“大爷,还是没人来找吗?”
大爷嘬一口茶水,答:“没!”
孟媛小心把玻璃板掀开,信封很轻,纸面上有明显的水渍,胶水已经干掉了,明信片掉了出来,背面是一朵干花标本,正面写着收件人的名字。
她轻轻念:“江、语、乔。”
徐涵也凑过来看:“你认识吗?”
孟媛想了一会儿,她好像,真的认识一个叫江语乔的人。
“之前,有一年冬天,有个学姐来我家店里买东西,好像就叫江语乔,语言的语,乔木的乔。”
“啊?”徐涵瞪大眼,“不会吧,这么巧,是一个人吗?”
孟媛也不知道:“她说她是一中毕业的,一中会有几个江语乔呢?”
这倒不难,没过几天,徐涵查完教务系统回来汇报,整个一中,只有一个叫江语乔的学生。
于是孟媛拨通江朗的电话,江朗的手机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号码已经变成空号,话筒里只剩下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徐涵劝她:“算啦,别管了,人家都不来拿,可能也不是很重要。”
“可万一是不知道要来拿呢?”
孟媛执拗起来,生日祝福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她翻出江语乔留下的地址,冒着大太阳,跑来环栾城。
2017年5月8号,尹雪凌忽然发消息给肖艺,没头没尾地说:“男的,没有好东西。”
她俩上次说话还是高三毕业的时候,一晃都过去一年了,肖艺不知道大小姐发什么疯,也不打算打探她的感情经历,怼她一句:“可能是你的问题,运气不好。”
尹雪凌炸了:“命不好的人才没好运,你说我命不好!”
肖艺:“呃”
“福薄的人才命不好,你说我福薄!”
“啊”
“福分都是祖宗庇佑的,你是说我祖宗不管还是说我没祖宗——你骂我祖宗!”
肖艺咆哮:“你有病啊!想打架是吧!”
尹雪凌刚被劈腿,游魂一样在床上躺了两天,此时此刻,她的确很想和人打一架。
宿舍仅剩的两包纸巾都被她哭没了,她换掉睡衣去小卖铺,回程在楼下撞见了传闻中大学生的告白仪式。
心形蜡烛包围圈里,男生单膝下跪,怀抱一大束玫瑰花,围观群众鼓掌起哄,大声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尹雪凌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鼻子一酸又开始哭,哭声简直要盖过掌声。
她朝着女孩喊:“喂!你喜欢他吗!”
女孩朝她看过来。
“不喜欢就不要答应!”尹雪凌大声说。
2016年11月5号,向苒的相机马上就要没电了,江语乔还没出现,她忍不住,逆着人流往教学楼里走,走到一半看见江语乔慢吞吞地钻出教室。
她的步子很小,书包很大,垂着头,弯着背,像是累极了。
向苒心口泛起微弱的疼,她悄悄跟在她身后,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能听到她的呼吸。
还有耳机里传来的,模糊的歌声。
究竟是什么歌,向苒听不清,她想要靠得更近,却又不敢。
忽然,江语乔轻轻哼起一段旋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特意唱给向苒听。
窗外在此刻开始落雪,天地发出一点光亮来。
2015年9月11号,李群山把范凡和班长喊到办公室。
学校有个青年党校的教育活动,每班一个名额,在校学习一年,大学可以优先入党,全班投票选举,范凡和班长打成平手,李群山拿不定主意,让她们自行决定。
班长是个要强的小姑娘,事事都要拔尖,听见老师这么说,立刻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李群山转头看范凡:“那你呢?”
范凡忽然想起初中时竞选市级三好生那天,过去好些年了,却像是昨天的事。
她仰头答:“我也想去,公平起见,我们做题决定吧,谁赢了谁去。”
2018年9月19号,江晴陪蒋琬去商场看电影,电影海报上写——如果有来生。
常见的开放式假设,江晴随口问:“妈,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和我爸结婚吗?”
蒋琬也随口回:“要是有下辈子啊,就不嫁给你爸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面无波澜,像是在讨论稍后吃些什么的闲话。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寻常的一天,寻常的问题。
这个问题江晴也曾问过江正延,江正延说:“那当然,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娶你妈。”
2014年4月7号,江语乔在床下翻到一本奶奶的日记,日记写的很凌乱,记录着奶奶小产的事情。
日记里写,奶奶早年怀过孕,据说是个女孩,后来突然没了,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婆婆给她下了打胎药,总之某天晕过去,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年代,没有不重男轻女的,男人喜欢男孩,女人也喜欢男孩,我的女儿生下来,也不会幸福。
和我一样。”
2013年9月25号,轮到三班和四班做值周卫生,三班负责东侧楼,四班负责西侧楼,向苒研究许久,课间悄悄去找邵华杰,询问能否交换打扫区域。
邵华杰问:“为什么?我的区域在大厅,很大,又总有人经过,很难清扫的。”
自然是因为江语乔的区域就在大厅正对的长廊。
向苒当然不能说实话,解释说:“因为因为我的区域很小,只需要擦一擦窗台,你的胳膊不是受伤了吗,我和你换,这样你就能早点回班了。”
这倒也不算说谎,邵华杰的确因为打球摔伤了胳膊,行动不便。
同班同学,自然是要互帮互助。
“那好吧。”邵华杰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向苒。”
2012年10月9号,肖艺忽然招惹做题的范凡:“范范,你给我买房的话,得买高层,我现在走不食人间烟火的路线,高层有云,神仙都是生活在云里的。”
范凡停下笔,不懂:“我为什么要给你买房。”
肖艺理直气壮:“哎呀,早晚有这一天的嘛,咱先商量好,到时候你别买错了。”
“行。”她乱说,她乱答,“给你买栋楼好不好,我住下面五层,语乔住中间五层,你住顶上。”
江语乔对此安排很不满:“等等,我为什么住中间?”
肖艺反问:“不然你想住哪?”
江语乔答:“我想住别墅。”
范凡无奈:“那你想着吧。”
“偏心啊你!”江语乔去扯她的袖子,“你给她买一栋楼,都不给我买别墅?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肖艺也来劲了,一把抓住她另一只袖子:“范范!你说!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范凡引火烧身,默念阿弥陀佛:“都是都是,我是老妖怪,我有两颗心,给你俩一人一个。”
2011年6月1号,距离信息课上课还有一分半,肖艺还在磨蹭,江语乔堵在厕所门口念经:“你行不行啊,迟到啦迟到啦迟到啦!肖艺!”
某个厕所隔间传来回应:“马上就拉完了!”
又等了一分钟,肖艺总算推开门,手都没洗就被江语乔扯住了袖子,她鬼喊鬼叫表示抗议,江语乔通通不听,使出吃奶的劲往楼上跑——信息课老师严禁迟到,再过二十七秒,她俩就要罚站了!
人太多,乱哄哄,临近上课,楼道里挤满了疯跑的学生。
跑过拐角,两个人忽然被人群冲散,江语乔慌忙往身后一抓,抓住了向苒的手。
足足跑出一层楼,江语乔才停下来,看见被她晃散了架子的向苒呆滞两秒,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信息老师大喝一声,她匆匆跑进信息教室。
向苒握了握手指,低下头小声说:“没关系。”
2010年12月24号,江语乔拉着江朗去公园滑野冰,公交车上,江朗坐在后排,她坐在前排,挨着她的男人叉着腿,裤子紧紧贴着她的裤子。
江语乔挪开一点,男人便靠近一点,再挪开一点,便再靠近一点。
这样不好,但具体怎么不好,江语乔有些不会说。
站在一旁的姐姐忽然笑出声,表情戏谑,用全车厢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大爷,腿收收,挤到人了——哎呀,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穿着原礼一中的校服,胸牌上的名字,叫周羡。
2009年12月31号,江语乔被爸妈接来城里过元旦,晚饭定在一家新开的酒楼里,大人们还在说闲话,她一口气吃了四碗猪肚鸡,撑得坐不住,跑去楼下消食。
冰天雪地,路边只有她一个人,路过的快递员停下车询问:“小姑娘,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学校吗?”
学校?最近的学校是一中,就在这条街后面。
快递员从邮差袋里翻出一封信:“你看看,被雪打湿了,有点看不清,我哥说就在这一片,我转来转去都没找到,哎呀我哥发烧了,我来帮个忙,你说这真是”
江语乔接过来,信封上写着“原、礼、一”三个字。
那还能是哪呢,最近的肯定是一中啊。
她底气十足大声答:“您往这条路上走,往前二十米再左拐,就到一中啦!”
2009年11月7号,江语乔抱着花冲下楼,远远看见窗边站着个没穿校服的女孩子,女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雪色,像一张静谧的画片。
江语乔看得出神,伸手去扯同伴的袖子,好奇问:“那是谁?”
同伴看了看,认不出:“不是咱们年级的吧,四年级的?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江语乔不敢,又说不上为什么不敢,纠结片刻忽然伸手,蘸了一抹奶油抹在同伴脸上,同伴立刻反击,大声喊着:“好啊江语乔,你敢偷袭!抓班长!抓班长了!”
围观群众一呼百应,纷纷开始追击,江语乔飞奔着躲避,笑着回头炫耀:“看我的花!好看吧!”
窗边的女孩被动静吸引,轻轻看过来,江语乔故意招惹,又不敢和她对视,匆忙扭头跑开,身后伙伴们大喊“班长别跑”,她更大声地回应“笨蛋才不跑”,然后引着一群人上楼,挨个询问:“刚刚路过的女孩是谁?你们认识吗?”
问来问去,没有一个人认识。
江语乔只好硬着头皮下楼,故作轻快:“你是哪个班的?”
女孩不答。
她自顾自地说:“你是四年级的?还是五年级的?”
女孩还是不答。
江语乔的手在口袋里打转:“三年级的啊三年级和我一样高。”
无论江语乔说什么,女孩都没有回应,江语乔没了主意却不肯走,没话找话地嘀咕着现代化检查的事,优秀示范课的事儿,翻修操场的事儿,还有自己要转学的事儿。
自己转学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江语乔想不出,但她就是想和她说说话。
忽然,女孩伸出手,帮她擦掉脸上的奶油。
江语乔原地蹦哒几步,夸张地大声说:“谁给我蹭的!”
女孩还是不说话,但是轻轻笑了笑。
江语乔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却又不好意思,思来想去拐着弯问:“你今天过生日吗?怎么抱着个蛋糕盒子。”
女孩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回去,江语乔顿时不敢说话了,广播开始喊人回班,她连忙往回跑,冲上楼梯又停下脚步。
既然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那可不可以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要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总有一天,她们还会相遇的。
她跑回来,把怀里的花放到女孩的蛋糕盒子里。
那是一盆奶奶种的风铃花,卡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幼稚的小学生字体,奶奶说,风铃花的花语是远方的祝福和温柔的爱。
她祝福她。
江语乔眼睛亮亮的,快乐的,大声喊——
“今天也是我生日!祝我们!生日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