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招摇显眼

    “素儿见过婆婆,婆婆安康!”

    上首的老妇未曾开口,转动着手里佛珠,念念有词,坐在旁边的赵玉凝是蓝氏的心肝宝贝,也是她小姑子,看着秦淮素,笑得不怀好意。

    “嫂嫂,今天初一,你该知道候府规矩,怎么现在才见到你人?”

    兴师问罪。

    秦淮素本就下半身酸痛难当,此刻一直半屈着腿,早已痛得额角涔出冷汗,可她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要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如月,更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懂进退,方能自保。

    秦淮素曲着一腿,礼数周全,谨小慎微道:“是素儿不是,只因心急,耽误了时辰。”

    “耽误时辰?”赵玉凝轻笑,兰花指轻托耳鬓步摇:“明知今天初一,嫂嫂竟还有事能耽误时辰?”

    “素儿罪过,求婆婆责罚。只是”秦淮素从怀里取出一个绣着符文的荷包,递到蓝氏跟前,“受罚之前,还望婆婆接纳媳妇一片心意。”

    “这是什么?”

    赵玉凝脸色一凛,声音尖了点儿,蓝氏终于有了表情,眉头皱了皱。

    坐在上首的妇人,身穿墨绿绣菊纹八幅裙,外披同色对襟如意领长衫,如云墨发夹带几许白丝,发间缀着两朵雕刻精致的金饰,上了年纪也保养得宜,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

    蓝氏此时才张开双眸,朝地上屈膝施礼的人看去。

    眸光触及玉手捧着的荷包,极快地亮了下,又迅速平复下来。

    安嬷嬷是个知心意的人,上前取过秦淮素手中物,递到蓝氏跟前。

    “老夫人,是万祈寺的香包。”

    蓝氏将佛珠丢在坐榻上,将荷包打开,取出里头温润生光的玉牌,放在烛光下反复照验。

    片刻——

    声音难掩添了几分激动:“清玄大师开光的玉牌?”

    “正是。”

    屈膝的女人心下微动,面上端的是不卑不亢,“素儿就是为了给婆婆求这个才迟到,求婆婆责罚。”

    说完,秦淮素跪地下拜,行了个大礼。

    “你说,你是为了给老身请玉牌,才迟到?”蓝氏重复着秦淮素的话,咀嚼她话中意思。

    那么容易糊弄的,就不会是蓝氏。

    幸好,秦淮素早有准备:

    “素儿心知婆婆一直想得由清玄大师亲自开光的玉牌,但世人皆知清玄大师喜云游四海,普度众生,并不易约见。”

    “为全婆婆心愿,数月前素儿不惜给万祈寺添万两黄金为香火钱,以求大师为婆婆念经开光的玉牌。”

    蓝氏听此,神色略有松动,看了眼安嬷嬷。

    后者点点头,“回老夫人,确有此事,大夫人添香油钱的钱,是以顺昌侯府的名义,名牒记载于万祈寺的香册。”

    看这局势岂不是要被秦淮素扳回一局?

    睨着母亲逐渐回暖的容色,赵玉凝心有不甘地道:“数月前添的油钱,何故现在才让嫂嫂去取玉牌?”

    话里行间,暗示秦淮素的话有诈。

    未等蓝氏发问,秦淮素自行见招拆招:“京城无人不知要清玄大师亲自开光,须得八十一天念经加持才算功得圆满。素儿也是今早才知,大师今天就要远赴岭南游历,便顾不得太多,先去取回玉牌。”

    滴水不漏的话,反过来暗示赵玉凝无知。

    蓝氏看了女儿一眼,淡淡抿唇。

    赵玉凝脸色已挂不住,气得不轻的她无意扫了眼,地上早已痛得麻木的如月,冷嗤:“既然嫂嫂是为娘亲祈福,为什么如月不知,光正明大的事情用得着瞒着人?”

    秦淮素跪在地上又一拜:“是淮素不是,急着出门,当时没见着如月,便急匆匆地赶去万祈寺。”

    为了一次堵住悠悠众口,秦淮素道:“婆婆,香包里头有清玄大师写给您的经文为证。”

    而且大师让素儿转达一句话,“老夫人喜佛,也似佛,定是慈悲为怀,心善豁达之人,他日待云游归来,定约老夫人一聚。”

    蓝氏一听,抽出香包里头那张纸,她认得那确是清玄大师的笔迹。

    这才松了眉头,笑问:“清玄大师真的如此说?”

    “婆婆在上,素儿再是胆大也不敢拿清玄大师招摇撞骗。”

    秦淮素说得情真意切。

    “起来吧,地上凉着呢。”蓝氏终于松了口。

    女人刚要起身,嘴角的破损犹如出墙的红梅招摇显眼。

    赵玉凝瞬间捕捉到,笑里藏刀:“嫂嫂,你嘴角怎么了?”

    立时,所有人都盯着秦淮素嘴角,蓝氏和安嬷嬷皆是过来人,看得眉头拧了又拧,屋内再次酝酿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赵玉凝满心窃喜,绞着手帕坐等好戏。

    她就说嘛,大哥离开三年,这贱人岂会安分独守空闺。

    秦淮素在心里骂了傅显千万遍。

    狗男人真的随时随地都要害死她呀!

    可气归气,应付眼前才是最要紧的事——

    秦淮素一脸坦然,用手指轻抚嘴角,略显尴尬道:“都怪素儿心急,没看路,被门槛绊到了。”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且女人无半分心虚。

    既看不出端倪,众人逐渐放下戒心,蓝氏这才摆摆手,“难为素儿了,起来说话吧。”

    然而,地上的人跪着不起。

    赵玉凝今儿在秦淮素手上连连吃瘪,怒火无处泄,见状,再兴风作浪,“哟,娘亲都让嫂嫂起来了,嫂嫂还跪着,岂不是要折娘亲的福吗?”

    秦淮素冷冷瞥了小姑子一眼。

    才对蓝氏恭谨道:“素儿不敢。”

    “既不敢,为何还跪着?”蓝氏不解,同时也不悦,眼锋看向女人,冷锐如刀。

    要是能轻松应付,她还跪?

    当她傻吗?

    心知蓝氏为人的女人容不得半途而废,掷地有声:“素儿有错,让婆婆久等一早上,求婆婆责罚。”

    蓝氏微噎,上下打量着秦淮素,指腹摩挲着玉牌似在考究什么。

    久之,才道:“你也是为婆婆办事,起来吧。”

    “不!”秦淮素坚持,“素儿害婆婆久等,还连累如月,若婆婆不罚,素儿不敢起。”

    没错!让她白等了一早上,蓝氏确是没想过就这么放过秦淮素。

    本来她已想好让如月那丫头替秦淮素受着一切。

    但现在若要按原计划继续进行的话,只怕会落得一个心胸狭隘。

    蓝氏看了安嬷嬷一眼,后者不着痕迹点了下头,蓝氏才道:“罢了,你既坚持,娘亲就罚你抄足四十九遍观音经吧。”

    这个比起蓝氏那些恶毒手段要轻太多了。

    听此,秦淮素才敢将一直敛着的气舒了出来,再次跪拜:“素儿谢婆婆轻罚。”

    一旁的赵玉凝没想过母亲就这么放过秦淮素,不满嗔了声:“娘亲”

    这件事早已闹得蓝氏精疲力竭,一眼瞪向女儿,见人乖乖收声后,她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呷了口。

    “对了,玧成明日回京,所有事情都打点妥当了吧。”

    “回娘亲,一切已妥。”秦淮素起来,微躬身道:“如月带伤,可否容素儿先行带人回去疗伤?

    “她虽是下人,但侯爷回府在即,断不能让煞气冲撞。”

    听到对儿子有害,蓝氏捏着眉心,转念一想——

    也罢,打也打了,跪也跪了,礼都收人的,再纠着不放反而坏事,于是挥了挥手,同意了。

    “下去吧,明日让她在房里休息,免得煞气冲撞了侯爷。”

    有蓝氏发话,秦淮素才过去扶起如月,赶紧离开静安堂

    第4章 物是人非

    秦素淮一边走,心里一边骂着傅显,要不是他非得今天见面,她不用到静安堂这一趟。

    想到傅显刚才折磨她的手段,玉白的脸,飘过两朵红云。

    不知他突然要她,抽什么风。

    哼哼两声,秦淮素心里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看在他事先安排好,对应蓝氏的一切,令她无后顾之忧的份上。

    不跟他计较了。

    她这边刚走,静安堂那边就议声不断。

    赵玉凝终于将心底的不满发泄出来,重重甩了下帕子。

    “娘亲,您今天也太好说话了吧,就这么放过那贱人。”

    如此没有教养的话竟是出自她亲自培栽的女儿口中,刚刚还装得慈眉善目的蓝氏实在忍不住,眼锋徒然凌厉,“怎么说话的?”

    冷冷的语调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娘亲是怎么教你的,就算你再不喜她,她也是你大嫂,整个侯府可是靠她养着呢,把她逼尽了,你打算明儿喝西北风吗?”

    赵玉凝不以为意撇撇嘴。

    她就知道娘亲最是虚伪。明明她也不喜这个已陨将军嫡女,就是看中将军府的兵权还有背后的六乾轩,才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

    说到底,还不是贪图人家的权和钱!

    思及此,她摸了下头上新订造价值上千两的步摇,不自觉咽咽口水。

    还是算了!

    要是失去了秦淮素,自己就等于失去光鲜生活,她可不要成为京城名媛圈的笑话。

    咬着唇,赵玉凝一脸阴鸷望着门口方向——

    不能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要看着秦淮素身败名裂。

    *

    主仆两人,一瘸一拐回到主院,秦淮素早已酸痛得,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同时,也骂上傅显千百遍。

    觑着怀里的人,秦淮素内疚道:“如月,忍着点。”

    院门口早候着的人,一见她们,赶紧上前:“夫人,您回来了。”

    瞥见如月身上的伤,特别膝盖处,如云脸色一僵,哆着嘴:“月姐姐,你”

    秦淮素打断她:“别快说了,先扶她进去。”

    处境越差,秦淮素反而越冷静,今天的一切幸得她早有准备,不然伤得可不止如月一人。

    主仆两人将如月扶到她房间,如云取来金创药以及热水毛巾等,开始给如月清理伤口。

    她身上好几道戒尺造成的伤痕倒不算太严重,就是脸颊被打得肿涨,几乎看不到原来姣好的脸型,以及膝盖被碎瓷割得血肉模糊。

    “老夫人真狠心。”如云一边哭,一边用镊子将瓷碎夹出。

    给伤口消毒的同时,秦淮素冷声问:“今早我出门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如云哭着娓娓道来。

    早上她端着糕点回来时,主院一片狼藉,如月已不见影踪,只有两名小丫鬟一身是伤。

    听丫鬟哭诉,自秦淮素离开后,所有人跟往常一样,各司其职。

    可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安嬷嬷便带着一众丫鬟冲入主院,声势浩大。

    她是蓝氏的陪嫁丫鬟,又是侯爷乳娘,更是林管家的妻子,地位非同一般。

    主院这边没人敢拦她。

    听完如云的话,秦淮素眸底阴沉,不发一言。

    此事太不寻常了,但暂时她又没有看出眉目。

    两丫鬟是她从将军府带来的人,更是自小跟她长大的,秦淮素自是信得过。

    她跟傅显暗中来往的事,这三年里,从不曾被发现,何故今天会差点被揭发?

    头壳涨痛,秦淮素揉着太阳穴,停止深想。

    眼下,她已顾不得太多。

    明天还有另一个难题等着她去解决。

    给如月做了最后一道包扎,秦淮素起身,“今晚如月就拜托你照顾了,谁也不用守夜,我一人便可。”

    如云应是,秦淮素携着一身疲倦走进茫茫夜色。

    等丫鬟们打来热水退下后,秦淮素逐一褪去衫裙,散了发。

    身上的痕迹要说她被虐.待也不为过,女人皱眉敛气,将最后一件衣物褪去,整个人泡在水中。

    三年前,那场婚姻,如同一场噩梦。

    至今,秦淮素仍觉得,自己在梦中。

    想到明天就要见到这个所谓的‘夫君’,秦淮素懊恼地,将自己浸进水中。

    她跟赵玧成,只是名义的,并没有真正圆房。

    想起大婚那晚,她在婚房哭得正是伤心时,却意外收到的消息——

    她的夫君已奉旨远赴边陲,继当日父兄之责,捍卫藩国入侵。

    所有事情来得太过玄乎,但同时,也令秦淮素松一口气。

    现在,那个男人回来了。

    想到此,秦淮素觉得,胸口如同塞进了一块大石。

    闷在水里,缺氧的感觉令她难受,求生意志使得秦淮素两只手攀着桶沿浮了上来拼命咳嗽。

    女人靠着桶沿坐在水中,狐眸泛红,长睫还挂着水珠,嗅着袅袅玫瑰花香的热气,总算让她舒服几分。

    不敢再往下想,秦淮素从浴桶起来,这一晚她浮浮沉沉,半梦半醒辗转到了天明。

    如云早早就过来给她梳妆,看着她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了无神采的样子,忧心不已。

    看着镜中人,如云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夫人,是昨天的事烦倒你了?”

    秦淮素收回神思,淡然开口:“没事,一会给我化浓点,遮住眼下乌黑就好。”

    如云叹气:“乌黑可用脂粉遮住,但是夫人的神情却遮不了。”

    她在提醒秦淮素。

    盯着镜中人,秦淮素逼着自己摒去心中杂念,对着镜子里的如云一笑:“我明白了,放心。”

    今天顺昌侯府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之象。

    所有人都等着这位离开京城三年的侯爷回府,由辰时一直等到巳时,快午时,前厅的人已开始焦躁不已,才听到门外小厮火急火燎的声音。

    “老夫人”

    小厮太过激动,人未到声先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安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训斥:“有话好好说,毛毛糙糙,冲撞了老夫人可怎办?”

    小厮应是,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敬回禀:“老夫人,侯爷的马车已经快到府门口了。”

    未等蓝氏发话,赵玉凝开心地坐椅子上起来,“大哥要回来了吗?那我出门迎他。”

    蓝氏也很开心,可是她不能失了身份,压着心底的喜悦,对女儿道:“女儿家,留在府里等就好。”

    “娘亲,凝儿已经很久没见大哥了,您就让我去外面迎他吧。”

    话音刚落,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二人谈话。

    “娘亲!”

    蓝氏看向门口的眸光顿住,久久,脸上的惊喜之色徐徐绽放。

    第5章 该有的态度

    “玧成,你终于回来了!”

    蓝氏激动地从圈椅上起来,朝儿子走去。

    赵玉凝也跟着走上来,语带哽咽:“哥,你可真的想死我们了。”

    见着多年未见的家人,赵玧成也心有感触,摸着小妹后脑勺,无限感慨:“凝儿长高不少。”

    一家人亲密无间聚在厅中,诉说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竟无一人提及一直坐在左侧的秦淮素。

    如云站在秦淮素身后见此,心中窝火。

    姑爷也未免太冷落小姐了吧。

    都说久别胜新婚,他不是该第一时间先见见自己的妻子吗?

    偷睨了主子一眼,却见她时而理着裙子,时而提着茶盏喝上两口,悠然而得真如局外人般。

    发现这点的不止如云一个,赵玉凝看着秦淮素气定神闲喝茶的样子,心中就有气。

    这哪里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态度?

    难怪她大哥从进门至今,只字未提他的妻子,就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分秦淮素半点。

    想当透明人?

    她偏不要如秦淮素愿。

    轻轻拍了下赵玧成手臂,赵玉凝善解人意道:“哥,你也别只顾着跟我和娘亲呀,还有大嫂呢。”

    她努努下巴,示意左侧的人,却没留意到赵玧成的表情有那么一瞬僵住,才顺着她的提示望去。

    刚好,跟秦淮素的眸光接上。

    四目相对,仅只几息,便纷纷避开。

    外人看起来,俨然是小夫妻害羞,但二人心知,刚刚那一眼,自己无情,对方无意。

    赵玧成的笑意越发僵冷。

    这个女人,还敢直视他,真不知羞耻。

    要不是为了皇上的计划他,才不屑这个二手货。

    想到三年前,她早就是傅显的人,那些事,如同针般,一根根插在赵玧成心中。

    霎时,温润的单眼皮,一片寒凉。

    他面色不善,秦淮素却不在意的,率先打破这个僵局。

    女人福身施礼,温声开口:“素儿见过夫君。”

    秦淮素的声音,中断了他思绪,赵玧成点点头,久之,才淡声应道:“恩。”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诡异在空气中荡漾。

    赵玉凝站在赵玧成身侧,轻点朱唇,心思流转,默默看着这一切。

    要说他们有问题,赵玉凝愣是看不出端倪;要说没问题,但是两者间的疏离可以说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究竟这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赵玉凝曲拳咬唇沉吟着,门外又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爹爹,我要爹爹。”

    只见一个头上扎着羊角鞭的垂髫之儿,一颠颠地走进屋内。

    所有人都惊住,不知是哪人的孩子误闯前厅。

    安嬷嬷正要上前抱走孩子,赵玧成一个箭步,又冲到孩童面前,一把抱起,低声哄道:“佑儿怎么跑进来了?”

    小孩见到他,非但不怕,还搂着他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撒娇:“爹爹。”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震惊住,但未必来得及开口细问,一名年约二十的少妇,慌慌张张地闯了起来,要接过赵玧成手里的孩子。

    “佑儿,你怎么跑到这里,快跟娘亲回去。”

    女人长得高挑,皮肤有点儿黑,五官还是挺耐看的,拘谨的样子倒不像是官家高门大户的出身。

    她不管孩子意愿,强行要抱走他,最后孩童委屈极了,嘴巴一扁,哇地大哭起来。

    “我要爹爹,就要爹爹,唔唔”

    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像被人拿刀在割赵玧成的肉般,他抬手制止少妇动作,轻拍着孩子的背。

    “佑儿乖,别哭了,爹爹抱着你呢。”

    “玧成,他们是”

    一旁的蓝氏早已吃惊不已,哆嗦着唇开口。

    他,他们难道

    一向装得慈眉善目的眸光带着两分凌厉,在三人身上端详,那孩童的样貌确是跟她儿子有五成相似。

    一个想法在蓝氏脑海诞生,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赵玧成一点也不意外母亲妹妹现在这般反应,虽然他没打算现在介绍妻儿给母亲认识,但是既然已撞破,那就干脆大方承认。

    不顾众人眼光,赵玧成将怀里的孩童面向蓝氏,扶着他小身子给老人做了个作揖的动作,“这是我跟桑芙的儿子,叫赵承佑。”

    跟着,他用手指逗了下孩子下巴,耐心教导:“佑儿乖,叫奶奶。”

    稚子睁着黑幽幽的大眼,有点明,有点懵懂的样子,怯生生地对蓝氏唤了声:“奶奶。”

    简单两个字甜入老夫人的心,比吃了蜜更觉甜,瞬间失去抵抗力,伸出手,作势要抱过孩子。

    “佑儿乖,来奶奶这。”

    赵承佑头一回见蓝氏,还是有点怕,他睇了父亲一眼,得到他的默许,朝蓝氏伸出小胖手。

    赵玉凝早就好奇得不得了,趁此空档插了句话:“哥,究竟你是边陲发生了什么?”

    赵玧成将他这三年在边陲过的生活一一道来,原来他初次带兵上阵那次,因用计不周,惨遭敌方暗算,幸得纪父相救,但却因此而死,纪父临终将唯一的女儿托于赵玧成照顾。

    后面的不用说都能猜到,肯定是二人日夕相对,暗生情愫,才有了赵承佑这个儿子。

    秦淮素看着自己夫君抱着孩子,身旁的女人小鸟依人,俨然一家三口的恩爱模样,她轻轻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

    如云实在气不过,在秦淮素耳边嘀咕:“小姐,你看姑爷他”

    “淡定些。”秦淮素摆摆手。

    两人谈话间,便听到赵玧成忽地拱拳,作势要给蓝氏跪下。

    蓝氏吓了一跳,赵玉凝和安嬷嬷赶忙扶着赵玧成,劝道:“哥,你这是要干嘛?”

    赵玧成搂着一直低眉顺眼,不敢作声的妻子,恳求蓝氏:“娘亲,我的命是纪百夫长所救,桑芙又为我诞下嫡子,无论如何,我都得给她一个名分。”

    一直沉浸在弄孙为乐的喜悦中的蓝氏,似被人点了穴般,扬起的弧度慢慢落下,眼皮略略收紧。

    要是从前,她定二话不说,圆了儿子的心愿,可现在

    蓝氏心虚,偷偷睨了眼素淮素。

    第6章 还有脸笑

    蓝氏当即有了决定,她咽咽口水,扬起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打算安抚儿子,“玧成,你长途跋涉,不如先休息吧,名分的事等娘亲想好再跟你商量。”

    一直俯首低眉的纪桑芙听此蓦地抬头,袖里的手攥紧了下,眸光飘向左侧,不着痕迹地觑了眼秦淮素。

    赵玧成看在眼里,却误会妻子卑微胆小,心中内疚更甚,他紧握着纪桑芙的手,很是坚决道:“娘亲,桑芙为了我吃尽苦头,我绝不能让她再受苦,若然娘亲不同意,我便”

    “便什么?若然老夫人不允,顺昌侯打算怎么做?”

    低沉的声音卷着一抹不速之客的意味响彻室内。

    傅显身着一袭月白直襟长袍,腰间扎着金丝云纹带,腰带上系着如意香囊以及象征他身份的玉佩,摇着折扇,风度翩翩走进来。

    所有人见到他纷纷下拜。

    赵玉凝趁机用手压着狂跳不已的胸口,面露娇羞,抿唇偷笑。

    行完礼,她上前轻轻唤了句:“显哥哥。”

    傅显眉心一拢,凤眼收紧,喜怒不形于色地纠正:“赵小姐,本王还是喜欢别人懂尊卑,懂规矩。”

    突然见到心上人,赵玉凝过度兴奋,一时没有细究傅显话中意思,竟傻傻地应着,满心欢喜地看着他。

    赵玧成也没想到傅显到来,薄冷的单眼皮微微抽动了下,眸底一片阴沉。

    他抬眸看了眼秦淮素。

    秦淮素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过傅显会来。昨天他已要了自己半条命,今回突然出现,是想送她归西吗?

    刚才还淡定自若的女人,神色几不可察地出现一丝裂纹。

    傅显却没来找她麻烦,进门至今冷漠得似素不相识般,翩翩公子刷地收起折扇,一下下极有节奏地敲着掌心走到赵玧成跟前。

    微微上翘的丹凤眼睨着他,意味深长道:“要是刚才本王没听到,差点就信了今早顺昌侯跟皇上讲述这几年边陲的事了。”

    垂首的赵玧成面色一白,双拳紧握。

    想到今早在朝堂上,傅显那几句不咸不淡又明显带刺的话,心中怨气积聚,紧咬着后槽牙才不至于失态。

    耐着性子,赵玧成动之以情道:“回王爷,正因为这几年的边陲之苦,玧成全靠桑芙这位好妻子照顾,才得以活着回京,这个名分是我欠她的,求王爷明鉴。”

    慵懒的眸光扫了下赵玧成,傅显的声音寒透每一个人的心。

    “妻子?”傅显饶有兴致地用折扇点点不远处的秦淮素,“你的妻子不是在那吗?”

    赵玧成心中一震,看了眼秦淮素,三年前的事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默了默,薄唇轻启:“桑芙于我的意义不同。”

    呵,还挺重情义的?

    傅显的眼神在赵玧成和纪桑芙之间游移,殷红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侯爷对纪姑娘重情重义,真是让人感动啊!”

    摇着折扇,傅显的声音里满是讽刺:“纪姑娘对你的是照顾,发妻替你打理侯府却不闻不问。侯爷这丈夫当得果然令傅某刮目相看,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侯爷的真实品性,会不会召你进宫封赏?”

    面对傅显的挖苦暗讽,赵玧成脸露难堪,单眼皮下恨意四起,一时没忍住,心底的话脱口而出:“王爷如此为我发妻鸣不平,是坦荡真心还是另有私心?”

    一时间,室内一片静谧。

    谁也不知下一刻傅显会做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秦淮素这贱人的错,想到因她连累了侯府,赵玉凝果断将人推出去挡刀。

    “嫂嫂,你说句话呀。大哥沙场杀敌已够辛苦了,要是因你而获罪,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蓝氏一听,也赶紧道:“对呀,素儿你不能太自私,要是玧成因你遭罪,老身今儿就在这吊死算了,看你如何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如云看着这一家歪瓜裂枣气得眼睛都红了。

    哪有这样的人,小姐为了养着这么一大家人,早出晚归,忙里忙外的,现在姑爷又要娶人进门,他们不但不帮小姐说句公道话,还要指责她自私,实在欺人太甚。

    即使今天要被罚,如云也要开口为她主子鸣不平。

    有人却快她一步先开口了。

    秦淮素朝傅显微微福身,心平气和道:“王爷言重了,纪姑娘于侯爷有恩,纳她也是应当应份,素儿也明白王爷跟六乾轩生意有所往来,才开口为素儿说句公道话,只是因此而影响到王爷声誉,就成了素儿罪过了。”

    傅显闻言,走到秦淮素跟前,定定看着她问:“你真的这么想?”

    秦淮素只觉得脸开始有点热,避开他眸光,“是。”

    女人眉眼温顺,看起来真的如她所言般,傅显深深看着她,抿出一口气,最后摇着扇子踏出侯府。

    傅显出门的神色,明显不对,秦淮素太清楚他,于是对众人道:“我去送下王爷。”

    傅显气哼哼地大步流星,顺风在后背一边追,一边给他煸风。

    “傅爷,别气了,秦当家估计是,怕夹在中间难做人,才拒绝你好意。”

    顺风越说,傅显走得越急。

    死女人,他专门过来给她撑场,还故意气他。

    想起过往,自己在背后为她做的事,傅显闷得一脚飞了一颗石子。

    “秦当家!”

    顺风唤了一声,同时扯了下傅显衣袖。

    傅显没回头,站在那,不动。

    秦淮素看了顺风一眼,顺风会意,站到不远处的地方。

    纤细的手指伸了过来,轻轻勾住男人右手的小尾指,晃了晃。

    女人讨好道:“傅爷的心意,素儿心领了。”

    傅显心里正烧得旺盛,不吃她那套,手一甩,把秦淮素的手甩开。

    “本王何德何能,用得着秦当家讨好?”

    知道他真生气,又不能跟他置气,秦淮素好脾气的走到他跟前,见周围没人,快速在额头轻啄一下。

    之前还气得不轻的人,一下子顺了气,站在那,不吭声。

    跟他相识至今,已有10年,秦淮素十分清楚傅显脾气,更知道,如何让他不气。

    见状,秦淮素福身:“王爷,让素儿陪你到门口。”

    *

    刚送完傅显,秦淮素往屋里走,经过一处园子,地上的影子,令她顿住脚步。

    赵玉凝毫不避讳,走了出来,望着秦淮素,一脸意味深长。

    第7章 装到什么时候

    这里没有别人,谁也不用再装。情敌见面,如同世仇。

    赵玉凝阴森森道:“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是不是勾搭我显哥哥?”

    秦淮素理了理腰带上的玉佩,眸底散着淡淡光华,漫不经心地轻笑,“我再怎么勾搭,也比小姑子次次勾搭,次次不成,要强呀。”

    被人戳到痛处,赵玉凝小脸涨红,扬起手掌就要扇下来,“贱人,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秦淮素轻而易举捉住她手腕,眼里的讽意更甚,“赵玉凝,你莫要搞错了,再不济我也是你大嫂,连尊卑规矩都不懂,难怪傅显不喜欢你。”

    赵玉凝接二连三被人狂踩痛处,恼怒之际,她似触发了某个机关般,反唇相讥:“大嫂?我看很快就不是了吧。大哥有多喜欢纪桑芙你也看到了,秦淮素,我看大嫂这个位置你坐不了几天。”

    自古以来,一个女人最忌的就是丈夫纳妾,连流花丛中。

    赵玉凝以为终于可以扳回一局。

    可她的死对头似乎对此并不感冒,握着她的手腕力度不禁加重两分,秦淮素哼笑:“我的位置坐得几天就不劳小姑子费心了,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一天是你大哥的夫人,一天都是你大嫂,见到我,你就得规矩点。”

    懒得再跟她废话,秦淮素将人推开,带着如云回到主院。

    如云一进屋,就忍不住吐槽:“小姐,你也太好欺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姑爷他的心都在狐狸精那,你要是再不想办法,怕且真的像赵玉凝说的,要让位给人了。”

    今晚她已经受够了,只有回到主院,秦淮素才觉舒心。

    此时端起丫鬟奉上来的茶,慢腾腾喝了口才道:“他的心在那就在那,不重要。”

    主子毫不在乎的样子,如云气得快要晕厥,狐疑地打量了人半瞬,小迈一步,半弯着腰,在秦淮素耳边低语。

    “小姐,你是不是心里还没忘记平阳王吧?”

    才刚喝进口的茶听到‘平阳王’三个字,差点被呛到,秦淮素盯着如云,表情一言难尽。

    好半晌,待茶滑下喉咙,她才道:“胡说什么,我跟他早就不可能了。”

    如云一副看穿对方心事的样子,压低声音道:“真要不可能,小姐就不会继续跟王爷生意来往。”

    秦淮素咬着杯沿默不作声。

    如云见此,比起刚才更要心急,半蹲在秦淮素身边,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一向做事清醒果决,可要知道,你已嫁人了。”

    刚才恍神的人眸光落回眼前人身上,秦淮素拉着如云的手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去看看如月吧,我也累了。”

    秦淮素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闭目养神。

    一连几晚,赵玧成果真一直宿在西楼小筑,秦淮素倒也落得个日子清闲,心安理得。

    听闻这几天纪桑芙很是得老夫人欢心,每天带着赵承佑到静安堂请安,几乎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那。

    不但如此,赵玉凝也很喜欢她,听说她做的美食深点赵玉凝喜爱。

    秦淮素听着一旁躁舌的声音,眸光看向案上烛火,勾唇一笑。

    果然没有她,他们才叫一家人!

    此刻,如云正在一旁跟她汇报着侯府这几天的事,看到自家主子还能笑得出来,不满嚷嚷:“小姐,这个时候了,你还笑?”

    秦淮素抬首,瞧着如云焦急的样子,用指尖轻戳了下她额头,打趣道:“不然呢?”

    她早已不是完壁之身,也看得出赵玧成对她的冷落,现在不用她伺候面对,反倒落得个自在清闲,何乐而不为。

    如云正要提出自己的见解,门外有人来报,“大夫人,侯爷来了。”

    赵玧成来主院?

    秦淮素眸底闪过一丝愕然,默了默,才对门外道:“知道了。”

    这种时候如云不便打扰,待要退下时,赵玧成刚好走进来,看着窗边的佳人,月华从窗棂穿透进屋,落在秦淮素身上,犹如一层轻纱裹着她,朦胧又引人遐想。

    赵玧成下腹莫名升起一股燥热,将头撇向一边。

    秦淮素朝他微微福身:“妾身见过侯爷。”

    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清冷,隐约还听出一丝不喜,赵玧成再次转头回来盯着她。

    她明明端庄大方,容貌娇美,犹如画中人,可周身总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冷漠,拒人于千里,刚才心内的浮动一下冷却,赵玧成径自走到一把圈椅前坐下。

    如云上了茶又再退了出去。

    秦淮素对赵玧成的沉色似仿然未觉般,端着茶双手奉上:“侯爷请用茶。”

    眼锋瞄了下那盏茶,赵玧成没有去接,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不喜欢见到本侯?”

    狐眸升起一抹诧色,秦淮素不明赵玧成今晚抽什么风,只继续恭身道:“妾身惶恐,不明侯爷意思。”

    她的话就如导火索般,将赵玧成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全然引发,一掌拍掉秦淮素手里的茶,单手握住她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冷厉道:

    “不明还是装不明,秦淮素,别以为本侯看不出你心思。”

    陌生的气息袭来,身体潜意识产生拒抗,秦淮素想也不想就要扬起手掌扇在赵玧成脸上。

    然,

    巴掌未落下,手又被制住,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秦淮素整个人被压在椅把上,动弹不得。

    赵玧成凑近她,眼锋凌厉,黑眸灼灼,隐隐似有什么在里头跳动般。

    女人微张樱唇,一脸惊恐,明明早已兵荒马乱,但强忍着惧意,不敢刺激他。

    却不知自己的模样引得男人喉结滚动,心底的渴望不断在蠺食他的理智。

    赵玧成眸底攥着欲望,哑声问:“你在他面前是不是也这样勾人?”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得秦淮素头皮发麻,舌头打结:“什,什么?”

    用另一只手抬起秦淮素下巴,逼她正视自己,赵玧成再问:“你在傅显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心中寒意泛滥,秦淮素小嘴微僵,尽量维持面上的平和之色:“妾身不明侯爷的意思。”

    “不明?”赵玧成讥笑:“秦淮素,你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吗?”

    捏着她下巴的手改成抚上她脸颊,秦淮素心底如万马奔腾,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便听到赵玧成冷笑两声。

    “你想装对吧,本侯今晚倒要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说罢,他一把扛起人,将她扔到床上。

    惊魂未定的女人还未来及挣扎,赵玧成便已压了上来,拼命撕扯她的衫裙。衫裙。

    第8章 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饶是秦淮素装得再淡定,面对比自己强悍百倍的男人,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

    她拼死护着胸前衣衫,牙关抖得格格响,“赵玧成,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赵玧成看着一向淡漠如烟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眸底闪过一抹报复的快意,嗤之以鼻道:“怎么?傅显碰得你,本侯碰不得?”

    女人讶然,嘴唇微颤。

    他,他知道?

    看着一脸愕然的人,心底那股恨意再也压抑不住,扯掉君子的伪装,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字一句送进她心里。

    “秦淮素,”男人瞪着她,眼睛慢慢泛红,“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你早非完璧之身?”

    “知道吗?三年前我不肯跟你圆房,就是因为嫌—你—脏。”

    最后三个字,赵玧成故意说得很慢,眸光投在女人脸上,慢慢欣赏她的表情。

    报复的快意在这一刻被拉扯到最高。

    秦淮素睁着一双狐眸,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曾经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不曾想过对方早已知晓。

    要知道傅显做事极为谨慎,赵玧成又从何得知?

    未等她深想,赵玧成再次扑向她,下手的动作比刚才更要粗暴。

    “赵玧成,滚开,别过来。”

    女人发疯似的推打他,两人纠缠撕扯间,眼看形势节节败退,电光火石间,秦淮素想到枕头下的匕首。

    那是她平日放在房里,用以防身之用。

    毫不犹豫抽出匕首,秦淮素紧紧捏着它,颤着手指向赵玧成,拼尽全力怒喝:“赵玧成,快住手!”

    险些就要被那刀锋舔上,赵玧成极快侧头避开,同时捏着秦淮素拿刀的手用力一掐,女人吃痛受不住,手一软,小刀已落到赵玧成手中。

    “呵呵,还想行刺本侯?”

    赵玧成转着手里匕首,眸光森冷,泛着鄙夷之色。

    连最后的希望都被人掐灭。

    秦淮素眸光如灰,一寸寸掠过男人阴沉嘲讽的脸。

    眼下形势,似乎已是走投无路。

    忽地,她呵笑一声。

    男人不明所以,眸色更沉,转念一想,用刀锋挑起女人下巴,哼笑:“想跟我玩故弄玄虚?”

    迎上对方不怀好意的眸光,秦淮素勾唇,淡淡开口:“我已是案板上的肉,再玩故弄玄虚有意思?”

    男人不解:“那你笑什么?”

    “笑你呀。”

    匕首的锋利堪堪划过玉肌,几滴血珠渗了出来。

    秦淮素无惧痛意,看着对方越来越沉的容色,无比冷静道:“赵玧成,如果你现在要了我,那你今晚要跟我谈的事就不用想了。”

    细长的眸子半眯起来,赵玧成盯着她,却没有进一步行动,空气中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喘息声。

    秦淮素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已无退路,唯有赌一把。

    既然他三年前嫌弃她,更不可能三年后突然改观,想要跟她行房。

    幸好她赌赢了。

    赵玧成收起手里匕首,从秦淮素身上下来,理着衣袍被弄皱的地方,很是不屑地斜看着她。

    “哼,你不过是只别人穿过的旧鞋,也配本侯上?”

    侮辱性极强的话丝毫没有令秦淮素动怒,她从床上起来,用极快速度整理好仪容衣饰,淡然一笑:“妾身有自知之明,侯爷放心。”

    她的隐忍却令赵玧成眉头一皱,不明白心底那股不悦因何而来,瞬间他的脸凝住冰霜,寻着一把圈椅坐了下来。

    “本侯今晚来,确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侯爷请说。”

    秦淮素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赵玧成端起秦淮素重新沏好的茶喝了一口,盯着水面浮叶道:“今天我已跟娘亲说了,关于娶桑芙过门的事。”

    纪桑芙跟赵玧成育有一子,这已是不变的事实,纳她不过是迟早,再说有了她也好,起码不用担心赵玧成兽性大发。

    于是乎,秦淮素点头附和。

    “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娶桑芙过门?”

    赵玧成从茶盏中抬头,睨了纪桑芙一眼,好半晌才溢出话,“只要你现在答应,随时可以过门。”

    秦淮素蓦地睁大狐眸,眼锋扫了下男人,但长睫很快落下,盖住眸里的光。

    她顺手拿起面前的茶,刮着茶盖子,慢条斯理道:“是什么事?”

    “我打算立桑芙为平妻。”

    呵呵。

    原来真正的目的在此。

    怪不得刚才赵玧成不敢强来。

    心下了然,秦淮素刮着茶盖子,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夫君是想我同意?”

    “你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赵玧成理直气壮地反问,俨然觉得这就是秦淮素该做的事一样。

    “唔,确实。”秦淮素刮着茶盖子的手忽地顿住,抬头看向赵玧成笑笑:“可我不乐意呀。”

    “秦淮素,你”

    赵玧成没想到女人如此不识抬举,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就要对秦淮素动粗。

    秦淮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满足地喟叹一声,“夫君,你既是有求于我,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你”

    赵玧成被女人嚣张的样子气得青青白白,要是对方不是女人,他真想冲上去揍人。

    想到桑芙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决定放低姿态。

    一撩衣摆,赵玧成重新坐了下来,耐着性子问:“那你要怎样才答应。”

    女人的小拇指轻轻划过唇瓣,状似思考,良久,秦淮素微笑道:“那我要不答应,夫君当如何?”

    简直给脸不要脸,赵玧成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气再次燃起,作势就要过来掐住秦淮素喉咙。

    秦淮素无比冷静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夫君,我劝你莫要冲动,若你因此弑妻,别说要纳桑芙为平妻,就是夫君你也难逃罪责。”

    “毒妇!”

    赵玧成最终只可以愤懑不平,破口大骂。

    秦淮素丝毫不恼,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夫君,今晚我也累了,容我想几天,到时再回答你好吗?”

    “秦淮素,你究竟要玩什么花样,要答应就现在,还要考虑什么?你已经占着主妻的位置,就算桑芙成了平妻,还是以你为主。你还想怎么样?”

    赵玧成劈头盖脑一阵咆哮。

    “夫君!”秦淮素端着冷冷神色睨着人,“妾身劝你清醒点,素儿这主妻之位可是你当年亲自到皇上跟前求来的。”

    “若然夫君对此有异议,大可到皇上跟前提出和离,改立桑芙为正妻,届时素儿将携着六乾轩搬离侯府。”

    一席话将赵玧成嚣张跋扈的气焰打得无影无踪,蔫了的他蓦地想起娘亲今早强行阻止的话,以及隐晦的眼神

    第9章 只可以属于本王

    秦淮素睡了个好觉,次日起来神清气爽。

    如云和如月端了洗漱用品进门,便见人挑着几缕头发把玩。

    丫鬟们行礼,秦淮素由如云扶着下床,对如月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吧。”

    “好了,谢小姐关心。”

    如月给主子挑了条水绿色软纱百合裙穿上,瞧见她嘴角不断放大的笑意,忍不住好奇问:“小姐何事开心?”

    想起赵玧成昨晚离开时那个奈她不何又恨得要剥皮折骨的样子,秦淮素就控制不住笑出声。

    跟两丫鬟围成一桌,将昨晚的事诉之。

    如云年纪小,性子直接,听到赵玧成说的那些话,气得脸都歪了,“顺昌侯真不是好东西,还有脸要求小姐同意平妻。”

    如月要年长些,性子相对沉稳,跟秦淮素脾性有些相近,她沉吟着道:“小姐如今跟顺昌侯撕破脸,往后我们的日子得小心些才是。”

    确实。

    秦淮素回想起昨夜赵玧成想杀了她的眼神,这个事情他定不会就此罢休。

    等一切穿戴妥当后,秦淮素摒弃脑中杂念,转身走出门口。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六乾轩再说。”

    秦淮素的外公来头并不小,万家世代都是御用皇商,六乾轩是万家祖传的议商要地。传到外公那代,发现女儿比儿子更有经商头脑,便传到秦淮素娘亲手里,之后又由她继承,而两个丫头更是万氏亲自为女儿挑选,栽培成材。

    她们可不同一般丫鬟,如云负责打点生意上的人情往来,不少单子也是由她签订;如月则负责各路生意账目,每月核算好后,再交由秦淮素过目。

    她们二人相当于秦淮素的左右手。

    此刻,如月于马车内向秦淮素汇报着各个分铺的盈利收支,秦淮素掀着账本,静静细听,如云则在旁陪听,偶尔给点意见。

    拐到转角,前面便是六乾轩。

    此时马车晃了下,秦淮素一个没坐稳,差点就要撞向中间的木几。

    幸得如月及时扶住她。

    “怎么驾的车?”如云不悦,啐了句,掀开车帘就要出去训斥车夫。

    然而她出去了却很久没有进来。

    秦淮素纳闷,吩咐如月出去看看。谁知如月也没再回来。

    心中顿生不安之感,秦淮素急忙撩起车帘。

    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顺风候在门侧,恭敬唤了声:“秦当家。”

    她跟傅爷关系微妙,唤她作夫人,无疑在自家主子伤口撒盐,唤她小姐,秦淮素早已不是将军府小姐,顺风很识做人,在傅显面前一直唤秦淮素为‘秦当家’。

    见到他,就等于傅显也在附近。秦淮素不动声色轻应了声,抬眸往前方看去——

    彰显身份和地位的马车现于眼前。

    秦淮素嘴角抽了抽。

    顺风的声音又再响起:“秦当家,傅爷请你过去一叙。”

    “有什么不能进六乾轩说吗?”秦淮素气结。

    她不想单独面对傅显。

    顺风不作声。

    沉默给了秦淮素答案。

    秦淮素扶额。

    她可以应付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可以应付侯府那群牛鬼蛇神,唯独应付不了傅显。

    他比恶鬼还难对付。

    一道气在她胸腔起起伏伏的,昨天他突闯侯府,现在又特地在六乾轩附近等她,究竟他要干什么?

    默了默,秦淮素对顺风道:“知道了。”

    下车时,又给了两个丫鬟一个安心的眼神,才走向傅显的马车。

    才钻进车厢,就对上情绪莫名的黑眸,秦淮素只觉头皮发麻,正要福身施礼。

    “过来。”

    男人淡淡的声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秦淮素干笑一声:“傅爷,就这样说不行?”

    男人挑着一边眉,眸光定格在秦淮素脸上,“要我说第二次?”

    避无可避,秦淮素只得走过去。

    人还未坐稳,阴影便笼罩下来,不由分说扯开她衣衫,露出光洁细滑的肌肤还有裹着诱人曲线的肚兜。

    秦淮素傻眼了,这里可是京城最旺的一条街,她没想到男人会在这里发疯。

    被吓傻的人儿抱紧衣衫,抬手就是一巴,“有病!”

    她的手还未落下就被人反剪在背后,傅显将人压在车壁,狠狠亲吻着怀里不停挣扎的人。

    “唔唔傅显,快放开,这里是大街”

    她的挣扎似乎更激起男人欲望,不满足只是跟她唇舌相缠,一口咬上她敏感脆弱的脖子。

    “啊”秦淮素忍不住溢出声。

    微微的痛感带着麻意袭卷全身,秦淮素浑身战栗,瞳孔收缩。

    傅显感受到她身子发软,盯着那抹红印,眸底晦暗如海浪无边翻涌,指腹温柔扫过他刚咬过的地方,唇角微微上扬。

    就是喜欢她身上有他的痕迹。

    秦淮素实在怕了,窥见他有那么一刻缓下来,她抖着声道:“不要在这里。”

    轻轻软软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瞧着那双湿漉漉的狐眸,傅显细看,发现有一根长睫上面还挂着颗泪珠。

    想来刚才是吓到她了。

    终于歇了下来,将她抱到自己怀中,盯着她白得几近发光的身子,除了自己刚才制造那枚痕迹,再无其他。

    傅显才觉心中舒服几分,盯着女人被吻肿的唇瓣,指腹在上面游走,“你,跟他”

    男人眸里的沉色骇人极了。

    秦淮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双手环上男人脖子,肯定道:“我跟他什么也没发生。”

    求生意志极强。

    傅显这才将她身上衣衫逐一拢好,同时不忘警告:“本王的东西只能属于本王的。”他用手托着女人下巴,“记住,在我未厌你之前,你的身心都只可以属于本王。”

    “是。”

    秦淮素极之乖巧,她知道现在要是惹恼他,自己下场只会更不好过。

    在她未有实力离开他时,她决定忍!

    正当她端着一团和气的笑脸乖顺地迎合傅显时,门外响起了如云的声音。

    “姑爷,小姐她真的不在,要不您回侯府等她。”

    赵玧成看也不看如云她们,指着马车道:“夫人的马车不是在此?她不在这在哪?”

    两个丫头顿时不敢吱声。

    赵玧成看到顺风,眸光一凛,转头又看了眼不远处停靠着那辆挂着平阳王府灯笼的马车,心里咯噔一下。

    看着那辆马车,双眉紧拢,某种念头在他脑海跳跃而出。

    冷戾地扫了如云一眼,赵玧成拿出气势,“说,夫人她在哪?”

    第10章 婢子也敢挡他?

    赵玧成的声音传到车厢里,秦淮素跟傅显对视了一眼。

    傅显从女人眸中捉到了一丝惊慌,大手依旧停留在她肩头,沉稳淡定开口:“别动。”

    别动?

    要是现在被赵玧成撞破,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解释过去。

    秦淮素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要从傅显腿上下来。

    “他就在外面。”

    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让傅显兴奋,他按着女人肩膀,不容置喙道:“别动,还差一支簪就好。”

    门外的虽然恐怖,可眼前这位更骇人,两权相害取其轻,秦淮素决定先顾好眼前这位。

    门外的赵玧成狗嘴吐不出象牙,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即使被人指指点点,两名丫鬟就是不吱声,惹得赵玧成火了,要不是对方是王爷,他真想上前掀帘。

    好让世人看看秦淮素这荡、妇的模样。

    车帘终被撩起,赵玧成看着里面的人走出来,他的脸由涨红变表铁青。

    明明不大的眼睛被他睁得老大,他指着人,结结巴巴:“秦,秦好呀,你”

    “秦淮秦,光天化日下你竟敢偷人。”好半晌,赵玧成才完整说出一句。

    赵玧成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羞辱得那么惨,他以为秦淮素跟傅显只是婚前有过关系,没想到这对狗男女恬不知耻,婚后还一直给他戴绿帽。

    “贱人!”气红了眼睛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要拖女人下车施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放肆!”

    秦淮素身后一声怒喝,震得男人顿住了脚步。

    傅显站在秦淮素身后,冷眼睨着像疯狗一般的赵玧成,周身威压逼得他退避三分。

    天生的王者气势无须言语,只是负手而立,薄唇紧抿,眉宇间散发的威势令人自然而然想要臣服。

    赵玧成气得双拳紧握,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穿梭,但碍于对方身份,他不得不恭身。

    “平阳王,您虽高高在上,但也不能羞辱我,明知素儿是我妻子,您怎能跟她”

    实在太伤风败德,赵玧成说不下去。

    “跟她什么?”傅显却接过话,示意赵玧成说下去。

    赵玧成哑然。

    他怎能如此厚面皮。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出口?

    赵玧成怒火中烧,一甩袖:“本侯实在没想到,平阳王脸皮如此之厚,还能问得如此理直气壮。”

    有人辱骂主子,顺风一个翻身飞向赵玧成,用剑抵住对方颈项,“大胆,竟敢辱骂平阳王。”

    “顺风,退下!”

    主子命令,顺风悻悻收剑。

    傅显从车上下来,走到赵玧成面前,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睨着对方,意味深长地问:“本王恕你无罪,顺昌侯有言直说。”

    以为摆出大公无私的样子,就会让我上当?

    赵玧成冷冷哼了声,心里越发鄙视傅显的惺惺作态。

    “大家都是男人,平阳王刚跟内子在车内做了什么事,还须要本侯挑明吗?”

    “本王跟赵夫人做了什么?”

    “傅显,你”赵玧成没想到傅显此时还能装得若无其事,一时口快直呼其名。

    要不是有主子眼神,顺风真想一剑砍了他。

    傅显转头对秦淮素招招手,“赵夫人,麻烦你下来解释一下。”

    秦淮素走到傅显身边,对赵玧成微微欠身,“夫君,妾身刚在王爷车上,只因有一桩重要生意要谈。”

    这种谎话,当他三岁孩童?

    赵玧成讥笑:“秦淮素,偷人就偷人,说什么谈生意?你真的从上到下都透着贱”

    未说完,他的脸已被打到歪一边去。

    傅显理了理袖袍,仿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般,冷声警告:“顺昌侯,说话小心点,你看清楚赵夫人手里的密信再说。”

    赵玧成被打得眼冒金星,心里发誓早晚都得弄死傅显,他半眯着眼,朝秦淮素手上一扫。

    隐约看到当今圣上的御章?!!!!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玧成欲一把抢过,傅显比他更快一步挡在身前,周身气压比刚才更甚,“侯爷可是看得清楚?”

    那份气势不是谁也受得住,赵玧成咽咽口水,却强词夺理:“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

    “赵玧成!”傅显没想到他会蠢得连这种话也说出口,怒喝:“若然赵夫人伪造御章,你认为你此刻还能安然无恙?”

    赵玧成两眼发直。

    对呀,要是秦淮素伪造御章,他早就被人带往刑部审问了。

    他刚怎没想到。

    都怪那贱人把他气糊涂了。

    之前气焰嚣张的人变得兵荒马乱,又听到傅显再道:“顺昌侯果真忠君爱国,就连皇上寿辰也忘记了?”

    糟了!真的气糊涂了,下个月就是皇上三十八岁寿辰,万家是皇商,理应为皇上准备寿辰的事。

    赵玧成终于明白过来。

    同时暗骂自己刚才的冲动。

    于是他跪在地上,向傅显谢罪:“王爷在上,刚刚是玧成一时冲动,才有所误会。求王爷念在玧成爱妻心切的份上,饶过玧成这一回吧。”

    傅显不作声,赵玧成又看向秦淮素,眸光真诚哀切,“夫人,念在夫妻一场,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吧。”

    秦淮素心里早就不停翻白眼,要说狗,没人狗得过傅显,明明给人戴绿帽,他也能堂而皇之拿皇家做挡箭牌,公然撒谎。

    最重要的是她不得不配合着他一起演。

    忽然间,她有点同情赵玧成,轻咳一声,曲拳道:“王爷,都是误会一场,皇上寿辰在即,他定是希望君臣间一团和气。”

    傅显踱步,似在思考秦淮素的话,赵玧成的心悬得老高,眸光跟着他的身形晃来晃去。

    良久,傅显才松了口:“既然如此,侯爷起来吧。”

    等赵玧成从地上起来,却看到两人双双走向六乾轩,心底那股不悦又漫了上来。

    他跟了上来,欲要跟他们一同进入。

    如云如月却将他挡下。

    “姑爷请回!”!!!!

    婢子也敢挡他?

    赵玧成怒极反笑:“滚开!”

    两丫头依旧寸步不让,大声道:“姑爷,六乾轩乃万家议商重地,非当家有令,外人不得进入。”

    “什么?”赵玧成脸都快气成了一只蛤蟆,“本侯进去,还得秦淮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