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网络上的热搜持续居高不下, 网友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甚至将他当初以一己之力徒手接住坠楼男孩的视频照片都给翻了出来。
这一下,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网友们纷纷惊呼,这哪里是人, 分明就是铁臂阿童木。
“大师威武,小弟佩服。”
“大师这么牛, 好奇是修炼到哪一个境界了?”
“根据我的经验,大师应该已经到达元婴期, 不日就要化神了。”
“呵呵, 区区元婴哪里配得上我们沈大师的铁口直断,依我看沈大师早就已臻化境, 已经甩拖凡体了。”
“卧槽突然发现沈大师就在新安市,嘿嘿, 兄弟们不聊了, 我要去面基了。”
这一条消息下面又是一顿狂轰乱炸,好不热闹。
沈镜这个名字彻底火了起来, 各大网站都是关于他的热搜消息。真正的一炮而红。
新安市公安局刑侦厅二支队办公室, 钱葫手里刷着手机,一条热度超高的抖抖视频跳了出来, 在看清楚视频内容时他忽然瞪大了眼,表情惊异要分。
他连忙抬头大喊,“潘哥,你快过来看这个!”
不远处, 潘卓手里拿着一个茶杯, 闻言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快走了两步过去, “怎么了?”
“潘哥,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很眼熟?”钱葫把手机怼到潘卓眼前,一张放大的照片登时映入潘卓的眼里。
“这是”潘卓眯着眼,觉得分外眼熟,“沈镜?”
“就是他!”钱葫一拍大腿,“他现在火了,我去,全网都是他的消息。”
潘卓一听这话,心下当即就是微微一沉,沈镜身手极好,当初他徒手接住被扔下楼的小孩留给他的印象极深。不过他一个刚出学校的大学生,即使有些本事,也不至于全网都是他的消息吧?
难道是有什么震惊全国的大事?潘卓脑海里立刻联想到了初出社会的大学生不谙世事,一身本领被不法分子利用犯下惊天大案,东窗事发落网被捕,官方通报,震惊全国!
只是,最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案子发声吗?
“他怎么了?”潘卓忙伸手夺过手机,手指一划退出照片后开始查看视频热搜。然而片刻之后,他就面无表情地退出了热搜,只有微微抽搐的眉峰透露着他此刻难以形容的心情。
“潘哥,你说这沈镜不是大学生吗?怎么突然就跑去当神棍了?还当得这么风生水起?”
“说得什么话!”潘卓轻斥了一声,将手机扔回了钱葫怀里。
“上班时间摸鱼玩手机,给我写一篇检讨交上来。”潘卓扔下这一番堪称“杀人不见血”的话,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钱葫留在原地捶胸顿足,好不后悔。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千丝万缕,穿透薄雾般的云层投射而下,唤醒了沉睡一宿的大地。
沈镜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黄桷树花的香气。
他微一抬眸,便见院子里那棵高大茂盛的黄桷树开满了淡黄色的花朵。花瓣细长,一片一片包裹其中,缀在满树清脆枝叶间,仿佛一个个含羞带怯的姑娘。
现在天色还早,不过才早上七点过,工人们都还没来,庙里也没什么香客。整个城隍庙都沉浸在一种恬淡静谧的氛围中。
沈镜洗漱完后朝前院过去,徐五爷正拿着抹布在大殿擦拭供台神像,动作细致又认真。
沈镜心下当即有些过意不去,徐五爷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都那么勤快,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
他忙走进大殿,正躺在神像里打瞌睡的齐凌桥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见到沈镜,忙拱手见了个礼,头上的帽子歪歪扭扭好似要掉下来,他又手忙脚乱抬手扶正。一通下来,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镜忍住嘴角的笑意,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般走了进去,想接手擦洗神像的活儿。
“五叔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徐五爷闻言忙侧身躲过,手上动作不停,他看了沈镜一眼,笑呵呵道:“不用不用,也不是多累的活儿,我早就习惯了。小沈你吃早饭没有?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放在后厨,你快过去吃了吧。”
沈镜没抢过抹布,听到这话有些悻悻地摸摸鼻子,他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被长辈惯着的小孩子一样呢?
沈镜当然没有回去吃鸡蛋,他根本就不饿。他本打算出去把院子扫一下,结果地面干干净净,新铺好的水泥院坝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直晃眼。
他不禁感慨徐五爷真的是太勤快了,这样把他衬托得像个好吃懒做的啃老族。
他正想着找点事儿做,大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微有节奏的敲门声,他侧头看过去,刚好看见有一名穿着雪纺连衣裙,手臂挎着个牛皮小包的女孩走了进来。
沈镜有些诧异,“王珊珊?你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王珊珊见沈镜叫出了她的名字,眼睛顿时一亮,十分轻快地朝沈镜走过去,“沈大师早啊!我是过来交卦金的,等会9点过还得上班,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沈镜点头,又是个苦逼的打工人。他颇有些感同身受道:“其实你不用着急的,哪天有空再来也一样。”
“那怎么行!”王珊珊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支付系统,“说了尘埃落定就要给的嘛。要是一直不过来,我心里总是念着。”
沈镜笑了笑,也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王珊珊凑上去扫了一下,不一会儿,三千块就到账了。
付完卦金,王珊珊松了一口气,她朝沈镜身后的大殿看了一眼,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沈大师,我想给城隍爷上柱香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镜从树下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三柱香交给她。
王珊珊接过香柱,去蜡烛的火星上点燃,站在香炉前鞠躬拜了三下,又举着香走到大殿。
这会儿徐五爷已经打扫好了,他见有香客上香,忙提着水桶站到一边。
王珊珊在蒲团上跪下,将香举在胸前,面上分在虔诚郑重。
她默默祈祷了一番,就弯腰嗑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时,她没忍住小心地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居于正中的城隍爷神像。
上次来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看清楚,只知道这城隍庙破旧,就连供奉的神像也残破不已。这下再仔细一看,却觉城隍爷神像高大神圣,敛目微垂,隐在一片缭缭白雾中,端的是一副慈悲济世之相。即使表面掉落的彩漆也掩盖不了他的威严神圣。
王珊珊心头一跳,立刻垂下眼睑,再不敢直视之。
她起身出了大殿,把三柱香插进了香炉里。
她看了看时间,才不过堪堪八点,等下打个车回公司完全来得及。
于是,她又走向站在一旁的沈镜,道:“沈大师,我还想捐点香油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镜微一挑眉,香油钱?
“是我爸爸让我来的。他非常感激您和城隍爷救了一车的乘客。只是他自己没办法亲自过来,才嘱托我帮忙的。”
这样啊沈镜这时也想起来了好像庙里确实可以捐香油钱,他记得以前去其他庙里拜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功德箱什么的?
沈镜一时有些不确定,就去问了徐五爷。
徐五爷一听,立刻回了后院,不过一会儿,就拿了个功德箱出来。看得出来这功德箱也有些旧了,应该是庙里以前留下的,后来香客少了,就收起来了。
徐五爷把功德箱放到大殿的神像前,转身朝王珊珊道:“王居士,请把香油钱放进这里吧,城隍爷会保佑你的。”
王珊珊忙点头,打开挎包就掏出了一大叠钞票。她整了整,就要整个塞进去。登时把沈镜和徐五爷给惊着了。
沈镜忙上前一步拦到:“王居士,不用这么多的!”
“不多不多。都是我的一片心意。”王珊珊拿着钱要往里塞。
沈镜哪里肯答应,抬手一把盖住了功德箱的入口,“王居士,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你的诚心城隍爷已经知道,真的不必投这么多。就塞个6块钱六六大顺吧。”
沈镜按照自己以往去庙里的经验如是说。他心里有些无奈,这钱他还真是不能要的。他虽然规定卦金三千块,但也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他收的不亏心。
而现在他已经收下了王珊珊的三千块,相当于已经银货两讫。再打着香油钱的名号收下这笔钱,不就显得他贪心不足了吗?
他再爱钱也不至于如此。
王珊珊却不答应了,她听了沈镜的话登时眼睛瞪得溜圆,“那怎么可以!沈大师,我知道您心地仁善,不愿意收太多香油钱。但这两千块我必须要给的。”
“您和城隍爷救了我爸爸的命,更救了大巴车里二十几条无辜的生命。这两千块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更何况,这也是我爸爸的心意,我要是不照做,回家也不好交代的。沈大师,您就让我捐了这两千块吧。”
王珊珊分在坚持,沈镜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他退后一步,眼睁睁看着王珊珊把那两千块大红钞票塞了进去。
沈镜看着叠厚厚的钞票被塞进功德箱里,只觉心里颇有些别扭。
这香油钱没个定数,是多是少全看香客自愿。但正所谓没有价格的东西才是最贵的,难免有些香客碍于面子投进去更多。
但这功德箱也不好直接收走,毕竟其他庙里有的东西他们也不能少。
沈镜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他可以把功德箱里的香油钱都都捐给孤儿院啊,这也算为捐钱的香客们积福行善了。
这样一想,沈镜心里敞亮了许多。他打算等下就跟徐五爷商量这件事。
捐完香油钱,王珊珊便要回去上班了。沈镜送她出了城隍庙大门。
期间王珊珊一直时不时侧眸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镜心下便觉有些好笑,他道:“王居士,你有什么话便只说吧。”
王珊珊一张脸瞬间就泛起了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大师,您这两天有没有上网?您知不知道您现在在网上可有名了!”
沈镜微微一挑眉,想起了猫牙论坛的事情。他之前也上去看过,关于那两栋爆火的高楼也浏览了,所以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点点头,“我知道。”
王珊珊顿时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般舒了口气,因为她的爆料把沈镜送上热搜,尤其是刚开始还骂声一片。她心里一直有些愧疚,如今看沈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下也是大松。
“那就好。沈大师您这下可是彻底火了,热搜上好多人都想来城隍庙上香,要找您算卦呢。您那功德箱还是换个大一点的吧,之后来的人肯定特别多,我怕到时候都装不下了,哈哈哈哈”王珊珊笑呵呵地说完,就朝沈镜摆摆手,跑远了。
沈镜:什么热搜?
他莫名其妙地回了院子里,掏出手机随手就打开了微博。
这一下,他眼睛霎时就瞪大了,卧槽,他什么时候上热搜了?
沈镜滑动着手指,那热搜一排下来,起码有七八个都是关于他的。火爆程度简直堪比顶流曝光恋情。
沈镜一颗心怦怦直跳地翻完了热搜,面上还有懵懵的,他这是火出圈了吗?
“就是这里吧?城隍庙,没错的!”
“沈大师真的在这里吗?我可是专门来找沈大师算卦的。”
“三千块卦金呢,你确定?”
“三千又怎么了?还不够我出去唱个k呢。”
“土豪!我还是给城隍爷上香就行了,但愿城隍爷能显灵,保佑我全家平安,考上京城大学。”
大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下一刻,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们一看到沈镜,顿时兴奋地尖叫出声,齐齐朝着他涌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沈大师,我见到沈大师了,啊啊啊啊啊”
沈镜大惊:救命啊!!!
之后的时间里,果然如王珊珊所说,一波一波的人相拥而来,城隍庙时常都处于人满为患的状态,浓郁的香烛味飘满空气,整个上空都笼罩在一片香火缭绕之中。
城隍爷显灵一事经过网络的发酵,引得无数外地游客慕名而来,想要祭拜城隍爷,祈求城隍爷保佑。
一时之间,这所鲜少人知的城隍庙风头无两,一跃成为全国知名度排名前几的庙宇,更是成了新安市当地有名的景点。
这让机敏的商家小贩察觉到了商机。徐五爷时常光顾的那家香烛铺子的白老板第一时间找了徐五爷商量,想在大门前支个摊子卖香烛。
徐五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日,白老板就把摊子摆上了。周围就他一个卖香烛的,生意那叫一个好。白老板一整天就没闲下来,脸都笑开了花。
翌日一大早,沈镜便发现门口的摊子变多了。到底是做生意的,嗅觉灵敏,他们看见白老板挣钱,自然不能错过。一大早就拉着摊子过来把城隍庙大门前那块空地给占满了。
有卖香烛纸钱的,手串香珠的,小吃零食,玩具香包等等,应有尽有。
先来的摊贩占据了位置,反应慢一点的就只能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长久下来,似乎就形成了一个固定模式,大家每天过来都在自己相应的位置支好摊子,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
徐五爷见了这盛况,不免有些感叹。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这城隍庙便是如此热闹,大门前各式各样的摊子热火朝天。
只是后来渐渐地便没什么人来了,门口的摊贩也不知什么时候再也不来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徐五爷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朝人群里探去,看见了坐在树下被香客包围的沈镜。
他心下不禁有些欣慰,果然不愧是城隍爷选中的人啊,是个有福气的,这才来了多久,就把城隍庙给盘活了。
此后,城隍庙彻底摆脱无人问津的尴尬处境,每日人山人海,倒是把沈镜和徐五爷累个够呛。
尤其是徐五爷,他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每日光是跟香客说话解说就已经快去掉半条命了。
更有不少远道而来的香客询问庙里可有供应斋饭。或者提供住宿,他们想要留下来听经静心。
这事儿沈镜是无能为力的,庙里如今也只有徐五爷会讲经。但显然他是支撑不住这样的辛苦的。
沈镜深觉再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招人了。
这日刚过中午,城隍庙已经人头攒动,香火缭绕。
大殿里更是挤满了人在上香跪拜,蒲团已经完全不够用。香客们也无所谓,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门槛之外,一个男人躬着背趴在地上,一双手不停地擦拭着手里的纸。沈镜好奇瞅了一眼,瞬间无语。
原来那男人正低着头刮彩票,一边刮一边默念着城隍爷保佑中大奖。
旁边的人见了都忍不住朝哈哈大笑,说他是想钱想疯了。
男人也不虚弱,大声回过去,“装什么装,难道你不想发财?”
那人一噎,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一旁的见状,戏谑道:“你这样不行啊,不能横着刮,得竖着刮,因为不能发横财。”
这话一出,顿时又惹得一众人哈哈哈大笑,笑得那男子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而呆在神像里的齐凌桥抖着胡子,一只毛笔刷刷写得飞快,脸上表情又是兴奋又是纠结。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沈镜晃摇摇头,又坐回了树下。最近符纸总是供不应求,他还是趁有空多画点。
正当他提起笔时,他眼睛扫到了一个小孩。
那小孩不过八九岁,手里捧着一个罐子傻傻地站在太阳底下,周围是来来往往的香客。他也不知躲避,一张小脸晒得通红,额头上全是细汗。他转着脑袋四下寻找着什么,面上都是紧张茫然。
沈镜笔一顿,正要起身过去。那小孩却忽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刻,小孩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于是,沈镜又坐回了凳子上。
小孩抿着唇走到了桌子前,他紧紧抱着手里的罐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沈镜糯声糯气地问道:“哥哥,你叫沈大师吗?”
沈镜一下就笑了,他身子微微向前倾,温声说:“是啊,我就是沈大师。小朋友,你找哥哥什么事啊?”
小孩眼睛一亮,随即抿了抿唇有些软软地说:“我听叔叔阿姨说哥哥你很厉害,我想请你帮我算卦。”
“算卦?你想让我算什么?”沈镜也有些好奇。
“哥哥,我想让你帮我找姐姐。这是我的压岁钱,我存了好久,都给你。”小孩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罐子递到沈镜面前,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似乎很担心他不肯收。
沈镜伸手接过罐子打开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塞了很多零碎散钱,还有许多一元硬币,估计是小孩能够存下来的所有的钱了。
小孩见沈镜没说话,面上便有些惶惶,他两手拉着衣摆不停搅动,又黑又大的眼睛里都是祈求,“哥哥,这是我所有的钱了。要是不够的话我以后会再给你好吗?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姐姐啊?”
沈镜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估计是这小孩听了大人们的话,知道找他算卦需要钱,就把自己的存钱罐都拿出来了。
沈镜将罐子盖好,抬手摸了摸他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额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呢?”
“我叫孙鹏鹏,爸爸妈妈都工作去了。”小孩十分乖巧地看着他。
沈镜还要再说,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沈同学!”
沈镜忙一转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大门前朝他走过来。
“你是?”沈镜微眯着眼打量他。
“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二环东路那个被爷爷扔下楼的小孩”
话未尽,沈镜顿时恍然,他忙站了起来,朝男人道:“潘队长,您怎么来了?”
潘卓面带笑意地扫了眼人山人海的城隍庙,一挑眉峰道:“沈大师?”
沈镜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他捋了把头发,“潘队您就别取笑我了,都是大家伙给面子随便叫叫。”
潘卓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沈镜的肩膀,“好小子,真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还是个玄学研究大家。”
沈镜心里有些尴尬,只得笑而不语。
这时,站在桌前的孙鹏鹏却等不及了,他拉了拉沈镜的衣摆,“哥哥,你同意帮我找姐姐了吗?”
沈镜忙一拍脑门,差点把这孩子给忘了。
而站在一旁的潘卓却“咦”了一声,“鹏鹏,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镜一愣,“潘队你认识这孩子?”
潘卓点头,“也不算认识。这孩子最近这段时间老是跑到警察厅来报警,说他姐姐不见了,要找姐姐。”
“那找到了吗?”沈镜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孙鹏鹏,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去报了警。
“有什么好找的。”潘卓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孩子姐姐一直就在家里。我们第一次接到他来报警就去他家里查了。他姐姐是本地xx大学二年级学生,人好好在学校上课呢,根本就没有失踪。”
竟然还是他学妹!沈镜心下觉得古怪,“那他怎么还要找姐姐?”
“我们都跟他说了,也告诉了他父母,让他跟他姐姐见了面。但他就是怎么也说不听,趁没人注意就往警局里跑。这两天没来,我还当他放弃了,没想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潘卓蹲下身体,“鹏鹏,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爸妈知道吗?”
孙鹏鹏抿着唇没说话。
潘卓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站起身跟沈镜说:“行了,我先把这孩子送回去,免得他父母着急。”
“也好。”沈镜点头,“鹏鹏,把罐子拿回去吧,下次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鹏鹏接过罐子抱进怀里,潘卓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孙鹏鹏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沈镜,直到走出了大门,再也看不见为止。
第22章
虽然送走了孙鹏鹏, 但沈镜心里却始终有几分隐隐的疑虑。不过很快就有香客找他买符纸,沈镜只得把这件事暂且放下,又重新投入了忙碌中。
次日, 来城隍庙上香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沈镜埋头忙了一上午,直到徐五爷过来提醒他去赶紧去吃饭, 不要饿坏了胃。
沈镜这才发现竟然一个上午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他不会饿,但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他想了想, 便打算去吃昨天吃过的伤心凉粉。这家的凉粉味道非常赞,香辣醇厚, 回味无穷。
老板是上周才搬来的。城隍庙大门口的好位置都被占据完了, 没占到位置的商贩不肯放弃,于是挨个又将连接在大门右侧的巷子一侧占了下来摆上了摊子。
因着这个问题, 市工商管理部门还派了人过来查看情况。也不知他们回去后是怎么商量的,总之上面同意了商家在此地做生意。
毕竟当初这块地方本来也就是设置了可以摆摊位的, 只是后来随着城隍庙的问人问津, 这地儿也闲置下来,成了一块空地。
这下可以算作是重新启用, 动作快的立刻交了摊位费, 就算是固定下来了。
只要这城隍庙继续这样热闹下去,想必他们的摊子也会这样一直摆下去。
沈镜从大门出去, 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张记凉粉摊子。
摊子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都是勤快手脚麻利的。此刻凉粉生意非常好,摊子前等着吃凉粉的吃货排了好长的队伍。旁边几张小凳子上也坐满了人, 还有几个年轻人端着打包盒三三两两站在一旁吃得满脸通红, 嘴里不停嘶嘶抽气……
沈镜一过去,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就认出了他, 忙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沈师傅,今天也来吃凉粉啊。”
老板娘将一碗凉粉装进食盒里递给一个姑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沈镜笑道:“沈师傅您要几份?我这就给您装上。”
“一份就可以了。先给他们前面的,我排队就好了。”
沈镜自觉走到队伍后面站着,“张老板,你家凉粉实在太好吃了,我昨天吃了一碗,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想着那味道。这不,这会儿一有空就赶紧过来了。”
老板娘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忙低头打包凉粉了。
在这里吃凉粉的无疑都是来城隍庙上香的,众人听了沈镜这话,也附和道:“看来咱们跟沈大师口味相同,都喜欢老板这伤心凉粉,哈哈哈哈”
张老板听了心里自然高兴,被热得红通通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他一边飞快地给盆里的凉粉拌着佐料,一边道:“大家伙喜欢就好,咱这伤心凉粉做了十几年了,其他的不说,就这味道那可是地道得很,吃过的都说好吃。”
几番说笑,很快就轮到了沈镜。老板两口子是做惯了活计的,动作麻利,凉粉又是现成的,几下切成条拌了佐料就好了。
沈镜提着装好的凉粉往庙里走,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就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矮小的身影。
是孙鹏鹏!
沈镜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又来了,还真是执着啊。小孩今天穿了件兜帽短袖卫衣,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熊猫。看起来非常可爱。
孙鹏鹏大概是没在树下看到他,此刻正茫然地转着脖子四下寻找。他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手里依然宝贝一般紧紧抱着昨天那个钱罐子。
沈镜眉心一动,几步走了过去。
孙鹏鹏大概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转头视线就落在了沈镜的身上。小孩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抬脚颠颠就朝他跑了过来。
“大哥哥,你回来了!”孙鹏鹏停在沈镜身前,仰着脖子欣喜地看着他,一双黑眸又圆又亮。
沈镜抬手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温声问:“鹏鹏,你怎么又过来了?”
“大哥哥,这个给你。”孙鹏鹏将搂在怀里的罐子举起来递给沈镜。
“鹏鹏,这个你收回去。哥哥不能拿你的钱。”沈镜俯下身体,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孙鹏鹏抿着唇,眼里的光一下就暗淡了下去,“是不够吗?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多了。”
下一刻,小孩眼睛忽地就红了,水汽漫上眼眶,一颗颗泪珠子顺着眼角就滚了出来。
沈镜:
沈镜一下就慌了神,忙蹲下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别哭啊,怎么就哭了呢?”
“我找不到姐姐了怎么办,我想姐姐了,姐姐你在哪儿啊”孙鹏鹏嘴巴一瘪,呜呜地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下沈镜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他抱着孙鹏鹏,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鹏鹏乖,鹏鹏不哭。昨天那位潘叔叔不是说你姐姐在家吗?怎么会找不到她呢。”
“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大坏蛋!”孙鹏鹏哭得直打嗝。
沈镜眉心一拧,心下的怪异越发明显。其实昨天孙鹏鹏来找他要找姐姐的时候,他就已经替他看过了。
孙鹏鹏的确有一个姐姐,今年二十二岁,但她的生命线十分正常,并无意外发生。
此刻再次听到孙鹏鹏如此斩钉截铁的话,沈镜不免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沈镜想了想,将凉粉放到了一边,牵着孙鹏鹏的手道:“鹏鹏你家住哪里?哥哥送你回家。”
孙鹏鹏抽了抽鼻子,抿着唇不说话。
“顺便再看看你姐姐在哪里。”沈镜无奈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眼睛登时一亮,也不哭了,拉着沈镜的手着急忙慌就往外走,“哥哥我们快点走,我给你带路。”
沈镜低笑一声,任由小孩拉着他出了城隍庙。
孙鹏鹏住在金阳小区,离城隍庙要坐6个站的公交车。
沈镜几乎可以想象小孩是怎么一个人捧着存钱罐一路坐公交车跑到城隍庙找到他的。
不得不说,这孩子很有毅力,也很聪明。
下了公交车,孙鹏鹏越发显得急切。他拉着沈镜,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
两人还没走进小区大门,就听得附近传来一声大喊,“鹏鹏!”
沈镜侧头看去,就见一名女子飞快从旁边跑了过来。她一把抱住小孩,抬手佯装愤怒地拍了拍他的背,斥道:“鹏鹏你去哪里了?妈妈不是说过不让你乱跑吗?你怎么回事?才一会儿没看见你就跑没影了,出事了怎么办?”
孙鹏鹏抿着唇,侧头看了一眼沈镜,搂紧了罐子没说话。
女人面上怒气未消,这时似乎也才看见了沈镜。她站起身,将孙鹏鹏拉到了身后,看着沈镜的目光带着审视怀疑。
“你是?”
这是把他当成诱拐儿童的不法分子了?
沈镜心下颇觉无语,未免女人误会,忙道:“你好,我是沈镜。这孩子来城隍庙找我,我见他年纪小,不放心,就送他回来了。”
“城隍庙沈镜?”女人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忽然像是认出了他,惊疑不定道:“你是不是就是网上都在说的那位沈大师?”
沈镜一挑眉,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这下可好了,省了许多麻烦。
于是,他点了点头,“我就是,您贵姓?”
“免贵姓刘,刘宣萱。”女人脸上的怒气也没了,她面带喜色,颇有些激动地跟沈镜握了手,
“沈大师,我听说过你。咱们公司最近好多人都在讨论你,说你算命特别厉害。是不是真的啊?还有网上说的城隍爷显灵一事也是真的吗?哎哟我一直都想去城隍庙里拜拜的,可惜最近公司太忙了一直走不开,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
刘宣萱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颇有些话痨的属性在里面。沈镜嘴角带笑,快准稳地打断了她的话。
“刘女士,鹏鹏他来庙里找我说是姐姐不见了。我看他说得认真不像在撒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宣萱一听这话,兴奋的神情消散了不少,也忘了自己后面要说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了孙鹏鹏一眼,“这孩子又去麻烦您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鹏鹏他姐姐没失踪,好好在家里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个月吧鹏鹏突然就说姐姐不见了,非要去找姐姐。又是打110又是跑去警局报警,给人家警察同志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是怎么说也不听啊。”
“妈妈,我没撒谎。姐姐真的不见了。”这时候,孙鹏鹏突然扬起头,十分认真地说道。
刘宣萱无奈地拍拍他的脑门,“你呀让妈妈怎么说你才好。姐姐每天晚上在家睡觉,今早上我们还一起吃了早饭,她哪里就不见了?难道爸爸妈妈见到的都是鬼不成?”
孙鹏鹏又抿起了唇,垂下眸子不再说话了。
“这孩子也真是的,明明以前总是黏着他姐姐,怎么现在就跟见了陌生人一样呢?也不晓得是闹了什么矛盾,问他又不说。”刘宣萱抱怨道,面上都是不解和无奈。
沈镜听了这话眉峰微微一动,“鹏鹏跟他姐姐关系是不是很好?”
“那肯定的。以前我跟他爸爸加班的时候,都是晴晴带着他。姐弟俩关系亲得很。这孩子一会儿不见姐姐就哭着要找。”
刘宣萱捏了捏孙鹏鹏的肉脸,小孩撅着嘴,没搭理她。
沈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刘女士,不知道鹏鹏他姐姐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见见她吗?您要知道,小孩子有时候可以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不一定是在说谎。”
托了沈镜现在的大师人设,这话一出,刘宣萱面上当即有些惊疑不定。
“沈大师,您这话莫不是说我家晴晴有问题?”
沈镜看着对方又惊又怕的神色,连忙道:“这倒不一定,还得看了才知道。”
刘宣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的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想什么,“晴晴她就在家里,我这就带您过去见她。”
说着,她拉起孙鹏鹏的手就往小区里走。
路上,刘宣萱抿着唇,眉头紧锁着。难得沉默了下去。
沈镜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六单元,进了电梯后,刘宣萱忽然开口道:“沈大师,您说我们家晴晴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沈镜侧头,从她眼里看到了紧张。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浓浓的担忧之情。
沈镜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一切等见了孙晴晴自然就清楚了。
三人一路坐电梯到了19楼。
这小区是一梯五户,刘宣萱他们家在3号房。
刘宣萱开门进了屋子,沈镜正想弯身换拖鞋。对方忙阻止了他,“沈大师就不用换了,怪麻烦的,直接进来吧。”
沈镜看了看干净明亮的瓷砖地板,又看了看自己布满灰尘的鞋底,还是换了拖鞋。
进了客厅,刘宣萱就朝里面喊了起来,“晴晴,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喊完刘宣萱去给沈镜沏了茶,又将水果盘子端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沈镜在沙发上坐下,孙鹏鹏不知为什么变得更安静了,沈镜剥了个橘子递给他。
“谢谢哥哥。”孙鹏鹏接过来,贴着沈镜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吃了起来。
忙完这一切,刘宣萱见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又忙过去敲了敲门,提高了音量喊道:
“晴晴你是不是还在睡觉?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让你不要熬夜你非不听,昨晚几点回来的?”
这下果然有了效果,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哼唧声,随后便有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道:“知道了妈,我这就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沈镜明显感觉到了身侧的孙鹏鹏身子微微一僵,直直地挺起了背,更加朝他贴近了几分。
沈镜心下一凝,孙鹏鹏在害怕!
这太不对劲儿了,按照刘宣萱的说法他们姐弟关系如此亲密,即使再闹矛盾为何孙鹏鹏只是听到姐姐的声音反应就如此强烈?
这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说不了慌。房间里的人绝对有问题!
沈镜眼神微眯,看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第23章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 先是一截雪白的裙摆从门缝里探出一截。
沈镜眉心一凝,定睛看去。下一刻,便有一名高挑的女孩披散着头发,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踩着拖鞋走了出来。
只那一刹那, 沈镜眼里无数代表着命运的丝线扭曲缠绕,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同寻常的改变。
然而只一瞬间,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沈镜心下觉得异样, 他微微眯起眼睛再细细看过去, 无数错综复杂的命运线交织缠绕,看似复杂, 却又一切正常。
沈镜心下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竟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本以为见了本人就总能看出点儿什么异常来, 如今却让他十分意外。
沈镜不禁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说真的是他想多了?
可是直觉又告诉他,这名叫孙晴晴的女孩绝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晴晴, 你怎么回事?有客人在呢, 怎么不把衣服穿好了再出来。”刘宣萱拧着眉,脸色有些不太好。
孙晴晴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我这不是穿了裙子的吗?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妈你也太老古董了吧”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刘宣萱无奈地摇摇头,但沈镜却看清楚了她此刻眼底微微闪过的一丝疑虑不安。
看来沈镜之前那番话在她心底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说话的功夫, 孙晴晴径直走去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完全将坐在客厅沙发的沈镜无视了个彻底。
坐在沈镜身侧的孙鹏鹏在孙晴晴出来后就放下了手里的橘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带着几分害怕和不安。
沈镜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孩背脊一松,微微垂下了头。
刘宣萱却上前一步,拉了拉孙晴晴的手臂,语气劝哄道:“晴晴,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快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沈沈先生。”
刘宣萱拉着孙晴晴走到沙发前坐下,一双眼睛却是朝着沈镜看了过来,眼底带着几分询问和急切。
这时候,孙晴晴也仿佛终于看见了沈镜,她眼睛微微一亮,声音清甜地打了个招呼,“沈先生你好。”
“还有鹏鹏,中午好啊。”她伸出手捏了捏小孩的脸,小孩顿时皱起了眉毛,脖子狠狠往后仰,好像特别厌恶对方的碰触。
孙晴晴也不介意,她捋了捋头发,笑意盈盈地转头对刘宣萱开玩笑般道:“妈,这位沈先生不会是你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吧?怎么不早说,我都还没洗脸呢!”
沈镜:
刘宣萱:
刘宣萱当即冲着沈镜尴尬地笑了笑,“浑说什么呢,你个臭丫头,咋这么不害臊呢?这位沈先生可是可是”
沈镜看出了她的纠结,直接对孙晴晴道:“孙学妹你好,我是沈镜。也是xx大学的,今年刚毕业。现在在城隍庙任职。”
还别说,沈镜这番话还真有一种相亲即视感。不过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看看孙晴晴的反应。连刘宣萱都知道他,对他的态度还这么热情,想必孙晴晴也不会不知道。
若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定会露出破绽。
然而孙晴晴的反应却出乎沈镜意料。她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叫道:
“你是不是就是城隍庙里那位沈镜沈大师,天啦,我竟然见到沈大师了!不行,我一定要拍照留恋。我手机呢?”
孙晴晴激动得手足无措,她四下张望一番,一时没找到手机,转头就放弃了。她随即起身一屁股坐到了沈镜身边,眨巴着眼睛凑近他期待道:“沈大师,网上都说你铁口直断算的特别准,你可不可以也帮我算算啊?拜托拜托了。”
沈镜:
他一时被孙晴晴这迷妹一样的操作给弄得僵在了沙发上,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晴晴!”刘宣萱低声呵斥了一声,“你赶紧过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太没礼貌了!”
孙晴晴撇撇嘴,不情愿地坐回了刘宣萱身边,抱怨道:“哎呀妈,你跟沈大师认识怎么也不跟我说呢,这多好的事情啊,早知道我就跟我同学炫耀炫耀了,可不得羡慕死他们!”
“沈大师,您就给我算算呗?我真的特想感受一下。”孙晴晴睁着猫猫眼看着他。
沈镜:
这真是他从未想过的场面。老实说,若非他提前对孙晴晴存了防范心理,这样一位长相漂亮,又活泼可爱的女孩很难让人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这孙晴晴表现得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得沈镜觉察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他想,这孙晴晴要么确实是原装货,要么就是演技逼真,本领高强,竟能瞒天过海。
沈镜心下不禁更加警惕起来。看来这还是个硬茬子啊!
“行啊。”
沈镜点头笑道:“我观学妹面相,日后只要不行差踏错,未来必定锦绣前程,富贵长春。”
这话出口,孙晴晴瞬间高兴不已,激动得直拍手。就连刘宣萱也很是按耐不住,忙问着沈镜:“沈大师,您说的可是真的?”
沈镜点头,“若我没看错的话,确实如此。”
沈镜的确没说错,按照他目前所看到的,孙晴晴的命格的确很好,是福禄双全的金命。
“好,好啊。我就说咱们晴晴以后肯定好得很。”
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的孙鹏鹏却突然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微微侧仰起脸着急地看着沈镜,似乎在催促他什么。
沈镜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此刻他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这孙晴晴表现得太正常了,他总不能直接出手吧?万一伤及无辜怎么办?
沈镜拍了拍他的后背,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三张符纸。
“刘女士,这是我亲自画的驱邪符,你们收好,将符纸放在枕头下面,可保妖邪不侵。”
沈镜说着,目光瞥了眼孙晴晴。
“这怎么好意思呢?沈大师,您把鹏鹏送回来,又给晴晴相了面,我怎么好再收您的符纸”
“这没什么,我和鹏鹏有缘,这孩子乖巧懂事,就当做是送他的见面礼吧。”
沈镜执意要把驱邪符送给刘宣萱,当然,重点是孙晴晴。
然而孙晴晴却似乎没看出沈镜的意图,一把接过驱邪符,迫不及待地展开,微微举起放在眼前仔细观赏。
“这就是驱邪符吗?画得可真漂亮。我听我同学们说,城隍庙的符纸要八百一张呢,还是限购的。”
“妈,这是沈大师的一片心意,咱们就收下吧!”孙晴晴语气兴奋,将符纸贴在胸口,眼睛里泛着光,“谢谢沈大师了,我们这回可是拖了鹏鹏的福呢。”
沈镜心下十分挫败,他想不通的是,若是夺舍,以他身负的城隍之力,不可能看不出问题。而若是中了邪,这驱邪符也可不能没有反应。
这孙晴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镜无语,又闲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孙鹏鹏立刻拉住他的手,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十分地不愿他离开。
沈镜有些愧疚,答应了小孩的事情没有做到。他捏捏小孩的手背,以示安抚。顺手悄悄地在他和刘宣萱身上都打入了一道护身灵力,以避免他们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孙晴晴也表现得分外不舍,和刘宣萱一起将他送出大门后,还挥着手让他下次再来玩。
沈镜深受打击,只觉孙晴晴那灿烂的笑容里充满了对他的讽刺。
他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表示下回一定再来做客。
终于,在察觉到对方略微僵硬的笑容后,稍稍满意地离开了。
此刻最高兴地就要属刘宣萱了。刚开始沈镜的话让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自己女儿真出了什么事,被一些邪祟给缠上了。
可后来沈大师不仅给晴晴看了相,又送了符纸,全程再也没提什么其他的事。
这不禁让她松了一口气,看来沈大师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可见她女儿好端端地什么事儿也没有。
她回了客厅,将茶几收拾了一下,回头对孙晴晴道:“晴晴,以后你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睡到下午才起来了,万一来客人了,多不礼貌!”
孙晴晴又坐回了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手指缠着胸前的头发,“妈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好不容易放假了多睡了一会儿嘛,下次不会了。”
刘宣萱这才满意地拎着垃圾去了门外。
客厅里一下就只剩下了孙晴晴和孙鹏鹏两个人。
孙晴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她抿着唇,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沙发一角的孙鹏鹏。
“鹏鹏,是你去城隍庙找了沈大师来家里的吗?”
孙鹏鹏抿着唇,没说话。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孙晴晴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弟弟。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的茬?不是去警局报警,就是跑去城隍庙找法师,怎么,你想做什么?”
“你才不是我姐姐,你这个大坏蛋,快点离开我家。”孙鹏鹏鼓起勇气朝她吼道。
“笑话,我怎么就不是你姐姐了?鹏鹏,你看清楚了,姐姐跟以前哪里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老是说这些让姐姐伤心的话?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姐姐的啊。”
孙鹏鹏咬着嘴唇,眼里泛着水光,语气里都是哭腔,“你才不是我姐姐,姐姐不会睡懒觉,更不会吃我的泡芙冰淇淋。”
孙晴晴:
她啧了一声,“好了好了,姐姐下次不吃了,都给你吃还不行吗?”
孙鹏鹏瞪了她一眼,“骗子!姐姐根本不喜欢吃泡芙冰淇淋,她吃了就会吐,可是你很喜欢,你才不是姐姐!”
孙晴晴眸光一冷,耐心尽失。她突地起身,上前一步猛地揪住了孙鹏鹏的衣领,将他焊在了墙上。
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孙鹏鹏整个人都直哆嗦,瞳孔里满是惊惧之色。
“该死的小屁孩,既然你不想当我的弟弟,那我也没必要再对你客气。”
她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给我找麻烦,我就送你去见你那死鬼姐姐。”
孙鹏鹏嘴唇一抖,漆黑的眸子突然瞪大,眼泪大颗大颗就滚出了眼眶,“你承认了大坏蛋,你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孙晴晴哼笑一声,“我就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再去找你那个没用的沈大师过来抓我啊。”
“你还我姐姐,你还我姐姐!”孙鹏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拼命挥舞着着四肢朝孙晴晴用力踢打过去。
孙晴晴一个没留神,被他打到侧脸,立刻就留下了一道红痕。她目光一沉,当即面泛杀意,抬手就掐住了孙鹏鹏的脖子。
只是还未待她用上几分力气,一股强烈的刺痛从她手心处传来,骇得她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了好几步。
孙鹏鹏顿时滑下了地,哭得声嘶力竭。
恰在这时,刘宣萱开门回来了,一看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女儿也面色不好地站在旁边。
她当即斥责道:“怎么回事?你们姐弟俩怎么回事?我一不在就搞幺蛾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孙鹏鹏哭得越发伤心欲绝,仿佛下一刻就要抽过去了,他嘴里还不停喊着,“姐姐,我要姐姐呜呜呜”
刘宣萱顿时心疼坏了,忙上前几步,将孙鹏鹏抱进了怀里,“不哭了,鹏鹏不哭了,妈妈在这里。”
孙鹏鹏把脸埋进刘宣萱怀里,呜呜的哭声叫人听得心都要碎了。
刘宣萱顿时抬头去问孙晴晴是怎么回事。
孙晴晴握着还有些刺痛的手,冰凉凉地看了孙鹏鹏一眼,说:“妈你也太偏心了吧?鹏鹏最近对我怎么样你不知道吗?亏我之前那么疼他,结果呢?他现在是长大了,眼里一点儿也没有我这个当姐姐的了。”
刘宣萱一噎,也理亏得很。她语气弱了几分,“晴晴,鹏鹏他还小不懂事儿,妈会跟他好好说的,你别放进心里。”
孙晴晴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几分委屈。她唔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刘宣萱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但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子也让她放心不下。她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儿子不停地安慰着。
孙晴晴回了房间,脸上的表情转眼消失,她抬手看着还有些发麻的手心,面若寒霜。
“晴晴,怎么了?那家伙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屋里凭空多出了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仿佛是从什么沙石地里挤压出来的,只是听着就叫人莫名寒颤。
孙晴晴冷哼一声,“就凭他?不过一个会点本事就敢班门弄斧,自以为是的家伙罢了!”
她快走几步坐到书桌前,将一直捏在左手的符纸拿了出来。
“晴晴,这是什么东西?快拿开,拿开”那阴冷潮湿的声音透着无比的恐惧,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胆怯惊惶。
孙晴晴一顿,立刻一把将符纸撕了个粉碎。
她目光阴冷,看着符纸碎屑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这个沈镜竟还有几分本事。不过他竟敢跟我作对,就别怪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晴晴,你想怎么做?”那暗哑的声音重新响起,语气兴奋,透着邪戾的阴笑。
孙晴晴突然起身,弯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画满了诡异符文的盒子,她撕开上面的符纸。
盖子一打开,立刻便有一股阴冷之气散了出来。若沈镜此刻在此,必定能够察觉出异样来。
木盒里面正是五个模样怪异的木偶。
那木偶分别为白,青,黑,赤,黄五色。各个五官狰狞,双眼暴突,鼻底凹陷,大嘴咧开,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
中间那个赤色木偶大嘴咧开,口吐人言,“晴晴,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打开我了。你今天也好美,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为你做任何的事情了。”
它语气激动,那双惟妙惟肖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叫人看了便心生恐惧。
孙晴晴咬破指尖,将血一一滴在五个木偶头顶。
其余几个木偶眼珠突地闪过一丝寒光,五官仿佛活了一样开始有了神采。登时,整个屋子阴气大作,寒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去,给我吃了沈镜!”
孙晴晴咧开嘴角,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那赤色木偶突然嘎吱嘎吱地兴奋大叫起来,嘴里吐出一阵红雾,红雾盘旋而上,渐渐聚成了一个狰狞诡异的男子形象。
其余四个木偶也抖动着同样吐出四色浓雾,盘旋在红雾周围,逐渐凝聚成一个个面容扭曲,肢体怪异的人形。
那红雾戾啸一声,从窗户飞蹿了出去,其余四色雾气紧跟其后。朝着城隍庙而去。
第24章
沈镜回到庙里已经快七点了, 此刻城隍庙已经到了歇业的时候,香客们也早就已经走完了。
他打算找胖胖问问孙晴晴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胖胖活了多少年了, 但再怎么样应该也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城隍爷见多识广一些吧。
沈镜径直回了后院。
还没进房间,远远他就透过窗户看见胖胖正趴桌子上呼噜呼噜地打着瞌睡, 小脑袋垫在爪子上,肉呼呼的腹肉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耳朵尖时不时颤一下,特别软萌。
沈镜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只是还没靠近, 胖胖胡须一抖,就警惕地睁开了那双碧蓝的大眼睛, 幽深的瞳孔里透着冷光朝沈镜射过来。
但下一刻,那双瞳孔瞬间柔和了下去, 胖胖眼睛一亮, 倏地跳起来,躬身一跃就挂到了沈镜的胸前。
“镜镜,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个下午都没见到你。问小五也只说你有事出去了”胖胖挥舞着爪子指控, 一边还歪着头不住往沈镜脖子上蹭。
沈镜赶忙搂着胖胖又肥又软的猫屁股,一边抚摸着胖胖他油光水滑的后颈皮毛。
他抱着胖胖进了房间, 又重新将他放在桌子上,才坐下凳子,跟他说了孙晴晴的事情。
沈镜分外不解,“胖胖你说这个孙晴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她怪怪的。但又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邪祟附体的症状。”
胖胖“唔”了一声, 难得严肃起来。他端坐在桌子上,一只爪爪抵在下巴上, 猫脸做一副沉思状。
“是不是我才当城隍不久,经验不足,所以看不出问题?”沈镜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胖胖撅起嘴,抖了抖胡须,忽然一拍猫爪,“想那么多干什么!这还不简单!想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问题,直接把她生魂拘过来问问清楚就好了。她要是敢撒谎,就严刑拷打,不怕她不说实话!”
胖胖挥着爪子,语气凶悍。
沈镜:
“你这也太暴力了吧?这是文明社会,咱们要做文明人!”沈镜无语地伸手扯了扯胖胖的胡须。
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对方也没作恶,仅凭他的猜测就把人生魂拘过来,还严刑拷打,这怎么想也不妥吧?
胖胖喵呜一声,挥着爪子拍开沈镜作乱的手,鼻子恼怒地皱了起来。
“那怎么办?我也没见到那个孙晴晴。要不你明天再带我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出问题了!她要是真有问题,我就不信她能逃过咱们俩的火眼精睛!”
实在不行,只能这样了。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都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了,五叔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
“小五出去了,刚才有人来找他去看病,他就跟着走了。”胖胖又趴到了桌子上,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尾巴落在桌下悠闲地摆来摆去。
夏季的天虽然黑得晚,但太阳一落山,夜色就迫不及待地笼罩了大地。
也不知怎地,今晚夜色格外浓重,天穹如同一块黑色幕布一般,暗得一颗星子也看不见。
沈镜这几日颇有疲倦。他虽为城隍,但身体毕竟还是人身,连着许多的忙碌,这下闲下来便有些犯困。
这院子沉静安谧,幽凉惬意,很适合暑热休憩。
沈镜躺在床上打算眯一会等徐五爷回来。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沉睡。
胖胖趴在桌子上咕噜咕噜睡得正香,它砸砸嘴,四爪抽了抽,眼皮微微翻动,不知道又是做了个什么梦。
暗色中,关闭的门窗缝隙里忽然被一层浓重的黑淹没,一缕缕雾气顺着缝隙像水流一般轻淌进屋子,悄无声息,无所察觉。
原本还有几分光亮的屋子霎时间黑得如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沉的黑洞中,吞噬万物,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一切。
四周空气猛然下降,寒气森冷,仿佛跗骨之蛆,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沈镜心头莫名一悸,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迫使他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张扭曲狰狞,皮肤泛着青金色的大脸几乎快要贴到他的脸上。那大张的如同深渊的巨口露出尖利污浊的獠牙,似乎想一口将他的头吞进喉口里。
沈镜心头一梗,当即大叫一声,一拳头就挥了过去。那人形怪物发出一声嘶哑的戾哮声,猛然倒飞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墙上,立刻又化成一团金色雾气消失了踪影。
“怎么了,怎么了?镜镜发生什么事了?”胖胖猛然惊醒,霎时间,他便感知到了潜伏在暗处的危险。
胖胖肉呼呼的身子敏捷的从桌子上跳了起来,他拱起背,双耳倒竖,瞳孔射出两道晶亮的寒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直直扫射着黑暗中的危险源。
沈镜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那张放大扭曲的鬼脸把他给恶心到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鬼了,像之前那个公交车上的老色鬼,还有齐凌桥。他们虽然都是鬼,但怎么说也保留了生前的形状。
刚才那鬼虽然只有惊鸿一瞥,却差点没把他的隔夜饭给恶心得吐了出来,他甚至还闻到了那血盆大口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沈镜心下直作呕,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整个人还有点儿懵。
而此时,他也终于注意到,这屋子黑得着实可怕,似乎连吐出的呼吸都被浓稠的黑暗给吸收了。
沈镜心下一凛,正要运起灵力,一道暗青雾气从一侧袭来,速度极快简直是沈镜平生难见。
他瞳孔骤然紧缩,条件反射往后一躲,避开了那张血盆大口。然而下一刻,又一道红色雾气袭如利箭朝他袭来,沈镜只来得及吐出一声卧槽,整个人就随着那股惯力砸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沈镜砸到了衣柜上。他捂着生疼的后腰直想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
卧槽,他什么时候得罪这群厉鬼了?
“镜镜!”
胖胖大吼一声,尖利地爪子破出肉垫,往空中猛地一抓,几道厉光划过,瞬间撕裂了一道浓郁。但那雾气如影随形。胖胖仿佛入水的鱼,又如何能摆脱那水的围困。
那一团团雾气化出五色鬼影,缠绕着胖胖,一阵阵尖利地桀桀笑声从四面八方袭来,这声音好似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诡谲之力,听得人耳膜欲裂,血脉偾张,浑身骨节肌肉鼓胀收缩,好似要当场炸成一团血水。
胖胖瞳孔一缩,眸中似乎闪过几分冷意,它嚎叫一声,敏捷地穿梭于半空中,挥下一道道爪影。
那五色鬼影一次次在利爪之下灰飞烟灭,又再次在邪戾之气下恢复原型。
胖胖动作极快,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而已。
沈镜见状不由暗骂了一声,再不敢耽搁,一晃眼就从身体里脱了出来。他一身城隍打扮,瞬间就漂浮在了半空中。
沈镜麻利地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射向其中一团即将拦腰咬上胖胖的青鬼。那青色鬼影瞬间消散。
但转眼,竟又在另一处聚拢成型,嗖地一下就朝着沈镜扑来。
沈镜啧了一声,挥手又将它打散了。
这五团厉鬼化成的浓雾仿佛一个个身经百战,又协作无间的战争机器,不断朝着沈镜和胖胖攻来。
饶是沈镜再如何灵力充沛,也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棘手了。
“胖胖,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打不死啊?”沈镜也急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们得打到什么时候,万一徐五爷回来了怎么办?
胖胖飞跃在半空中于鬼影纠缠着,它呼吸也沉重起来,一爪抓散一团雾气后,黄橙橙的眸子不断在鬼影间扫射。
忽然,他瞳孔一缩,似乎发现了什么,厉声道:“镜镜,快,打那个红色的怪物!他是控制者!”
此话一出,那赤色鬼影猛地膨胀数倍,凶恶地朝胖胖张大了嘴,想将他一口吞下。
沈镜眼神一凝,聚起一道灵力朝那赤色鬼影打去,只听得一声猎猎惨叫,那赤色浓雾瞬间散去,露出一个皮肤赤红,布满肉色瘤子,面容扭曲,龇牙咧嘴的人形怪物。
但显然沈镜低估了它,它似乎被沈镜那一击给惊怒了,不断咆哮怒吼着,赤色雾霾如水一般不断朝四下涌开。黑暗越发浓稠,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一下,其他四色鬼影也仿佛受到了影响,他们失控了一般,齐齐膨胀变大,他们嘶吼着,痛苦着,挣扎着,身上的雾气窸窸窣窣往外散落。最后仰天戾啸一声,竟不管不顾朝沈镜冲了过来。
沈镜一惊,再次挥手,一道道金色光束从指尖溢出,如同有生命的绳索一般,将几个暴怒的鬼影束缚在了原地。
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这下,沈镜和胖胖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赤色鬼影仍不放弃地朝他咆哮嘶吼,似乎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反观另外四鬼,一个个被沈镜束缚起来后,都跟焉了的兔子一样,萎靡不振,瑟缩在角落,身上的雾气不停抖落又消失在空气中。
沈镜双目一眯,抬手了给了那赤鬼一个大耳瓜子,打得他凝聚的身形都透明了几分。
真不是不给你点儿教训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作妖作到城隍庙里来了,简直是打他这个城隍爷的脸!
沈镜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眼睛瞟了一眼五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妈耶太辣眼睛了,多看一眼这玩意儿都要做噩梦。
“城隍爷,发生什么事了?城隍爷?”
屋外,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下一刻,齐凌桥穿门而去,在看到一屋子的鬼影后,惊得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镜瞥了他一眼,真是早不来晚不来,收拾残局了你倒是来了。
沈镜也不理他,看向胖胖问道:
“胖胖,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恶心又难打?”
胖胖难得神情严肃,眼睛死死盯着五鬼,语气严厉又带着深深的悲凉怜悯。
“镜镜,这是“五凶神”。”
“什么!”齐凌桥当即一声惊呼,下颌胡须都翘了起来。
“那是什么?”沈镜神色也凝重起来,这玩意儿一听就不是啥好东西。
“所谓五凶神便是由五名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男人,分别以五种酷刑折磨而死。熔金,木锥,水淹,火烧,土埋,形成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相辅相佐,难以攻克。”
沈镜心脏一紧,这么说他们都不过是一群可怜的受害者。
他不由得又瞪大眼睛朝着那五鬼看去,原来这五鬼的五种颜色竟然是对应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色。那他们的惨状岂不是也
沈镜这下细看过去,果然发现这五鬼虽然同样狰狞扭曲,但却又有所不同,他们身上都有死前保留下来的特征,比如被灼烧的赤红肉瘤,水淹的肿胀等等。
沈镜不敢想象他们生前都遭了怎样的痛苦,他只知道,他此刻非常想宰了那个罪魁祸首
竟然如此血腥,如此残忍!简直天理难容!
似乎察觉到沈镜的想法,胖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五凶神因为死状惨烈痛苦,往往凶恶至极,难以控制。这时,施术者就需要找到一个甘愿赴死的人,成为五凶神的“枢纽”,用以控制其他四神,为主人所驱使。”
这话一出,屋内空气骤降,沈镜瞳孔一缩,目露寒光。
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沈镜看向那赤色“凶神”,面色冷硬如冰。
“你说他是自愿的?”
胖胖凝重地点点头,“他就是五凶神的枢纽。”
沈镜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赤色凶神,他的躯体要比其他鬼影大上许多,躯体扭曲变形,全身都是被火灼烧过的赤红色的肉瘤疖子。
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如何在熊熊烈火中惨叫着痛苦而死的。
可是,他竟然是自愿的!
沈镜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选择这样痛苦的死法,甚至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同施术者一起狼狈为奸残害其他无辜亡魂。
在这一刻,沈镜心头燃起熊熊怒火,甚至就想立刻将其打得灰飞烟灭。
不,不能这样便宜了他。
沈镜冷静下来,他又看了眼面容扭曲,时不时露出痛苦挣扎之色的其他四凶神,忍不住问道:“胖胖,有什么办法能帮他们?至少不必再继续受人驱使。”
胖胖弹了弹胡须,道:“可以的,只要您拿出城隍印净化他们,让他们摆脱施术者的控制。只是这样做的话,就要耗费您许多灵力了。”
沈镜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耗费点灵力又算得了什么?他是城隍,本就应该除奸铲恶,匡扶正义。
沈镜立刻时祭起城隍印,无数盈盈金光散开,温柔如流水,将四鬼笼罩其下。
一开始时,四鬼不断挣扎惨叫,面容狰狞扭曲,渐渐地,他们泛着寒光的眼睛开始恢复神智,胀大的身体逐渐缩小,直至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
“拜见城隍爷,求城隍爷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死得好惨,太惨了”
四鬼脱力一般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目露惊惶,不断朝着沈镜哀声哭求道:
“我们本是寻常人家,从未作恶,却遭此大祸,日日夜夜饱受折磨,不得解脱,求城隍爷做主,求城隍爷做主”
沈镜收了城隍印,面如寒霜,“是谁害了你们,可如实道来!”
“回城隍爷,正是那孙晴晴!此人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我们就是遭了她的毒手!”
沈镜冷笑一声,果然是她!
他一拍桌子,“给我把孙晴晴生魂拘来,本城隍爷今日就要开堂问审!”
沈镜冷眸向他们瞥去,“你们可愿亲自将她抓来?”
四鬼顿时大喜,瞳孔里闪过狰狞之色,“我们愿意!城隍爷请稍后,我们这就将那歹人给您抓来!”
第25章
夜沉如水, 华灯初上,街边一排排骤然亮起的路灯仿佛一颗颗夜明珠,闪烁着耀眼的辉芒。
金阳小区内。
孙晴晴惬意地洗了个热水澡, 踩着拖着啪嗒啪嗒就进了客厅。
孙鹏鹏还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眼角上似乎还挂着泪珠。闻声侧头向她看来, 立刻鼓起眼睛瞪了她一眼,一张小脸气鼓鼓地和她对峙着。
孙晴晴勾起唇角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对于这小屁孩毫无威胁的敌视丝毫不放在眼里。
一旁的刘宣萱见到姐弟两这无声的闹着矛盾也很是无奈,劝也劝不动, 只能随便他们去了。只希望哪天他们的脾气过去了才好皆大欢喜?
孙晴晴目不斜视地走到冰箱旁, 从里面拿出一瓶酸奶,一边喝, 一边回了房间。
她躺在自己那张定制的躺椅上,慢悠悠地拿出一瓶护肤乳轻柔地擦拭在年轻的皮肤上。
孙晴晴感受着手下细嫩滑腻的触感, 不禁享受地眯起了眼。那一刻, 她的眉眼间有着不属于她这个豆蔻年华的怀念与沧桑。
忽然,窗户外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震动, 伴随着一丝丝森冷的寒气浸透了进来。
孙晴晴面上一喜, 急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隔着透明的玻璃, 果然见到那熟悉的几团雾影正徘徊在半空中,她双眸一亮,用力推开窗户,喜道:“如何?搞定了吗?”
然而下一刻, 那原本应该温顺无比的雾影忽然膨胀而起, 铺天盖地朝她当头袭来。
孙晴晴登时惊惶地瞪大眼睛,甚至来不及呼上一声, 整个人就被吞进了浓雾里。
那浓雾忽大忽小,似愤怒似兴奋。不一会儿的功夫,孙晴晴的身体顿时被吐了出来,如面条一样软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浓雾在空中盘旋一阵,猛地朝远处飞掠而去。若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其中一个人影正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浓郁的裹挟。
城隍庙内,沈镜担心徐五爷提前回来找不到他们。
他将身体留在了床上,假装在睡觉。将胖胖留在旁边看守,就和齐凌桥去了大殿,等着四凶神把孙晴晴带过来审问。
齐凌桥身为新上任的文判官,第一次面对城隍爷开堂审判,如何不激动。
他站在沈镜身后,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簿子,神情严肃,面容沉静。
而此时沈镜早已坐在了大殿之上。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一切好似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去却又分外不一样。
掉漆腐蚀的木质窗栏恢复如新,四周阴暗诡谲,似有淡淡烟雾笼罩其中,无端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之感。叫人不敢轻犯。
那供桌成了案台,沈镜端坐其后,高大的神像矗立于他身后,敛目低垂,俯瞰着大殿之下,警示着众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不一会儿,就见不远处黑影盘旋,由远及近,只一眨眼,那雾影就已经到了跟前。
嘭地一下,孙晴晴狼狈地被黑影吐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她哎哟一声之后,立刻撑起了身子,朝身后的四鬼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我的生魂扯出体外,不怕我将你们施以万毒噬心之咒吗?”
“四凶神”闻言齐齐颤抖了一瞬,但抬眸又瞥到了上方的沈镜,心下大定。
他们立时似又想起当初的种种折磨痛苦,身形突地扭曲膨胀,眼看着就要再次丧失理智,将孙晴晴噬咬成碎片。
沈镜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大殿之上岂由尔等放肆!”
他这一声隐含着微微灵力,势如磅礴,当头棒喝,四凶神身子一抖,霎时间恢复神智,惶恐地跪了下去,连声告饶,
“城隍爷恕罪!我等一时想起从前种种磨难,如今凶手就在眼前,一时失了神智,被怨气蒙蔽,望您明查!”
这一下,孙晴晴身子一怔,猛然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朝沈镜看了过来。
而到这时,她似乎才发觉了自己所处之地。大殿之上神像威严,一切似乎皆在他的法眼之下,明察秋毫,叫人莫敢轻犯。
大殿之下又似有森森寒气,鬼哭神嚎。
孙晴晴一惊之下,眉眼间已不自觉溢出了几分惶然无措,“你是城隍爷?不这不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有了城隍。不可能”
孙晴晴目光一凝,将不安压了下去,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谁,竟然冒充城隍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不慎着了你的道,你既然让四凶神将我抓了过来,不妨说出你的目的。”
沈镜顿时冷笑一声,这个孙晴晴,当真是死性不改。
他淡淡道:“孙晴晴,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孙晴晴眉心一蹙,她眯着眼,朝着沈镜细细看过去,下一刻,那双带着几分迷惑的眼睛忽地瞪大了。
她低呼一声,惊愕道:“你你是沈镜?”
沈镜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的。
他压低了声音,学着电视里那些清官们道:“孙晴晴,今日有五凶神于本城隍面前状告于你。我且问你,你是否用极其残酷之手法将其一一折磨而死,又奴役控制他们两百余年,让其无法转生,不得解脱!”
孙晴晴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抿着唇,呼吸有些急促。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摇着头,连声否认,四鬼眼睛岂能放过她,顿时冒出红光,咧开嘴朝她咆哮嘶吼起来。
孙晴晴身形微微一颤,不想漏了底气,她咬牙高声道:“是我又怎么样?沈镜,你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审问我!赤鬼呢?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为难于我?”
“大胆!城隍爷名讳也是你敢叫的?”身后,齐凌桥也看不下去了。这种丧心病狂之徒根本不需要跟她客气。
他一声厉喝,扬起判官笔朝她一挥,孙晴晴顿时如觉心肺都被撕扯成了碎片,她惨叫一声,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滚。
半晌,直到疼痛逐渐减轻,她才喘着气停下来,一张脸当真是雪白如纸,浑身更是抖如糠塞。
“判官笔!这竟然是判官笔,你是谁?不,不对”她惊惶地看着沈镜,“你当真是城隍爷?”
孙晴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世间分明早已不再有城隍。为何这位城隍又突然现世?
孙晴晴浑身绵软一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若早知如此,若早知她咬着唇,心底涌起无限惶惑,若早知,她还会那么做吗?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沈镜冷冷地看着她,“孙晴晴,你既然已经招供,那么我且再问你一句,真正的孙晴晴在哪里?”
孙晴晴陡然一怔,她抖着唇,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控制的惊惧,“我不回城隍爷的话,我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就是孙晴晴。”
沈镜面色一寒,“大殿之上,岂容你讹言谎语,还不从实招来!”
“我就是,我就是孙晴晴。我没说谎,就算你是城隍,也不能逼迫我!”
沈镜目光一凝,冷冷地看着她。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再不如实告知,我便将你投入刀山火海,寒石冰锥之地!世世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孙晴晴被这一声大喝,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她目光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忙叫道:“不,不可以。我就是孙晴晴,我阳寿未尽,我还是活人。就算你是城隍,也不能将一个活人生魂投入地狱受刑!你这样做,天道不会饶恕你!”
“你跟我说天道?”沈镜嗤了一声,“只怕天道都嫌你晦气!”
沈镜眸光一冷,不再跟她废话。他扬手一挥,数道光影打在孙晴晴身上。孙晴晴立时惨叫连连,不断哀嚎打滚,好不凄惨。
在场的众鬼无不冷眼旁观,四凶神更是面露畅快之意,甚至恨不得亲自上前将其大卸八块。
不出一会儿,孙晴晴已经受不了了,她连声大叫道:“放了我,我受不了了,城隍爷饶命,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你可愿从实招来?”
“我招,我招!我不是孙晴晴,我不是,我都说了”孙晴晴不断惨嚎着。
沈镜撇撇嘴,他还以为对方有多硬骨头呢,不过是让她体会了一把五凶神死亡的过程而已,这才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吗?
沈镜颇有些勉强地抬手收回了了灵力。
孙晴晴大喘着气躺在地上,魂魄已经隐隐有溃散之态。
沈镜颇有种“屈打成招”的“贪官污吏”的作风,他冷眼看着孙晴晴问道:“你是何人?真正的孙晴晴在哪里?你又是如何换魂代替了她,都通通交代清楚。”
孙晴晴不由得身子一软,伏倒在地,老实地交代了一切。
原来这“孙晴晴”本来叫石秀云,生于三百多年前。她自幼生得美貌,活在众人的赞美之下。她也因此心下得意,沉浸在喜悦之中。
但美貌终究还是会消失,岁月匆匆,她一天天老去,华发生起,皱纹覆面,周围的赞美也逐渐消失。
她成为了一位泯然众人的老太太,而有人老去,自然就有人年轻。那所有倾倒,赞美的目光重新追随到了另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年轻漂亮。这一切本该是我的!我不能容忍自己老去,绝对不能!”
石秀云哑声嘶吼,很快又笑了起来,“连老天爷似乎都不忍我这般年华老去,行将旧木。有一天,我无意间得到了一本术法秘籍,上面记载了一道换魂术法。于是,我换到了那个女孩身上。”
“你知道再次拥有柔软年轻的皮肤是一种什么感觉吗?那是一种能让人深深沉醉其中的魅力。从那以后,我再也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一次一次地寻找年轻漂亮的姑娘换魂,一次次获得美好鲜活的□□我永远也不会老去,永远不会!”
沈镜看着她扭曲充满贪婪的脸,心下不住泛着恶心。但同时,他又不禁感到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道术法,竟然能瞒天过海,遮蔽天机,连他这个城隍也看不出端倪来。
沈镜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出来。
孙晴晴迟疑了片刻,认命地交代了出来。
原来每次石秀云要换魂时,她都会和选中的姑娘签一份契约。表示自愿奉献躯体,互换生魂。又在实施换魂之术前,抽出对方体内的血,双方连喝三日。这样做是为了减免□□的排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待到术法大成,就是真正的偷天换日,从此,你成了我,我成了你。
所以,即使是身为城隍的沈镜,也看不出端倪。因为“石秀云”在换魂成功后,她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孙晴晴,拥了她的命运线。会代替她过完属于孙晴晴的一生。
沈镜听完,总算恍然大悟。难怪,有了那封自愿签署的契约书,相当于就是在天道之下过了明路。不管沈镜怎么看,都看不出端倪。
因为此刻的孙晴晴本来也就是孙晴晴。
沈镜想明白了一切,目光投向地上的“孙晴晴”,“那封契约书在哪里?”
孙晴晴一顿,“在家里,我放在了床底下。”
算她识相。
沈镜冷冷瞥了她一眼,侧头看向了齐凌桥。没办法,他手底下人丁凋零,只得委屈齐凌桥跑一趟了。
齐凌桥秒懂,非常给力地飞了出去,直往金阳小区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还不负所托地带回来了那封契约书。
同时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苍老的生魂。
石秀云看见她,顿时大惊失色,唇峰抖得几乎要嗑在牙齿上。
而那生魂见到石秀云,先是一怔,既而又惊又怒,她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她,行将就木的灵魂都在颤抖。
沈镜满意地向齐凌桥投去了一个赞扬的眼神,他接过那封契约书看去,果然见到了底下那两个血红的手印。
他心下不由冷哼一声,什么自愿签署,只怕是那石秀云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哄骗那些姑娘们签下了契约书。
沈镜目光如箭,射向石秀云,“石秀云,你可知你身旁那生魂是谁吗?”
“我我”石秀云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镜眯起了眼,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他又看向那生魂,“孙晴晴,你可知道她是何人?”
孙晴晴顿时嚎哭一声,跪了下去,“我知道,她是王若兰!是她,是她骗我签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契约,又将我绑起来放血,逼我喝了她三日的血。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变成了那老人的样子。”
孙晴晴绝望地哭诉着,她本是大好青春年华,不过是五一节出去旅游了一番,途中遇见了老人王若兰。她向来心地善良,不忍看见她人受苦。王若兰一番苦肉计,就将她给骗了。
从此,孙晴晴才知何谓人间地狱。当她彻底醒过来时,一切已经无法回头。她成了那即将腐朽的老人。留在了那暗无天日的巷道里。
她震惊,她愤怒,她不甘,她歇斯底里,痛苦哀嚎,但没有用,她甚至连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床都下不了。只能一日日等着邻居施舍一般地来喂她两口吃的。
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地走向末日终途。
孙晴晴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似乎要将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倾泄出来。
“这个老巫婆,她占据了我的身体,我才是真正的孙晴晴!我才是,我才是!!”
沈镜知道,那王若兰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是继孙晴晴以外的上一个受害者。三百多年了,我不知有多少姑娘被石秀云所害。
沈镜眸光冷厉,“石秀云,你施展邪术,害人无数。理当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狱之责。但如今你又占据孙晴晴□□,本城隍让你即刻将身体还给真正的孙晴晴,不得有误!”
石秀云双目猛然瞪大,几乎目眦欲裂,“不,不行!我不要换回去。不公平,你凭什么阻止我。我是持证入住,天道都不管我!我是合法的!”
瞧瞧这话得有多无耻啊!还不公平,就她也配说公平二字?要不是她使了手段获得了那封契约书,这才钻了天道的空子。
这就好比你拿着已经签字合法的合同买卖书更换了房产证。即使我知道你这签名或许不是卖家自愿签署的,但那又有什么用?
没人检举,卖家也无法申诉,房子也已经过户入住,在所有人看来这房子就是你的,你住在里面合理合法。就算是司法部门也无可奈何。
但沈镜又不是天道,不是可以被钻空子的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沈镜气笑了,当即大怒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持证入住?你以为你是买房呢?你当我不知道你耍的什么手段?你自己不想老,就要抢别人的身体?”
“我告诉你,今天劳资就是法官,你是被告!孙晴晴是原告。现在我就宣判,你这合同存在欺诈行为,合同无效!”
沈镜一挥手,不管不顾将那封契约书烧成了灰烬。
“不”
石秀云大受打击,她厉声尖叫着,双手举在半空似乎想要接住那逐渐消散的灰烬。
霎时间,门外一阵电闪雷鸣。被蒙蔽多年的天道终于清醒了。
忽地,两道光束从天而降,笼罩在了孙晴晴和石秀云的生魂之上。
只眨眼,两人已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待他们重回肉身。从此,便可拨乱反正,各归各路。
第26章
两人各归其位, 也算是皆大欢喜。当然,除了石秀云。
沈镜心下满意,他温和地看着孙晴晴道:“孙晴晴, 既然已经换了回来,你就赶紧回去肉身吧。生魂离体太久, 对你自己也不太好。”
孙晴晴此刻已经喜极而泣,她朝着沈镜感激地躬身道:
“城隍爷, 谢谢您,谢谢您替我主持公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说着说着, 她又伏倒在地, 哭得像个小孩子,浑身都在颤抖不止。
沈镜心下不禁有些同情, 这事儿不管换成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她也真是倒霉,就因为长得年轻漂亮就被石秀云这个变态给盯上了。
沈镜叹了一口气, 看她那样, 估计自己回去也悬。
“事不宜迟,本城隍这就送你回去肉身。以免你家人担心……”
一提到家人, 孙晴晴便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此刻只想立刻回家。
而一旁的石秀云却极为排斥, 甚至已经到了恐慌的地步。她嘶吼道:
“不我不要变回去,我不要再回到那具腐朽的身体里, 我不要,我不要”
沈镜顿时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可真是想得太美。还不想回去,就你那作恶多端, 满手血腥的模样你回得去吗你?真是脸大得不要不要的
咦, 等等
沈镜眨了眨眼,这才发现, 原来王秀兰的阳寿竟然已经即将走到尽头,只等天一亮,只怕就要死去了。
沈镜心下直呼幸运。若是他发现得再晚一会儿,只怕孙晴晴就会老死在那具躯壳里,成了一个真正的鬼魂。甚至可能直接进了轮回道,去投胎转世了。到时候就算把契约撕毁也没用了。阳寿已尽的人还如何能还阳。
看来这老天爷也是看不过去石秀云的作恶多端了。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石秀云还在发疯一般地抗拒着。
沈镜冷冷扫了她一眼,这么不想回去,看来真的是很讨厌那具苍老腐朽的肉身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事做到底亲自送你回去好了!
嗨呀,他真是太善良了,不辞辛劳也要送石秀云回去好好享受一番在阳间的最后时光。
沈镜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惹得一旁的齐凌桥很是费解。
“不回去?怎么能不回去呢!活着总比死了好啊,你说是吧?石秀云,本城隍可是为了你好,莫要耽搁时间了,我这就亲自送你们回去肉身!”
沈镜说完立刻起身,也不管石秀云如何挣扎不愿,一挥手,将她笼进了城隍官服宽大的袍袖里。这衣服是由城隍灵力所化,石秀云的生魂被罩在其中,就仿佛被无数的灵力桎梏住,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城隍爷,您这”齐凌桥有些吃惊地看着沈镜,明明按照石秀云做的孽,直接打散她的魂魄都是可以的,怎么还要送她回去还阳呢?
那“四凶神”也很是不理解。石秀云把他们害得如此凄惨,他们原本以为城隍爷会为他们做主,狠狠责罚她。可是如今却还要送她回去还阳?
着岂非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四凶神怨气暴涨,但是碍于城隍爷的神威,他们只能痛苦地嘶吼着。
沈镜叹了口气,抬手释放出一道灵力驱散了他们的怨气。
“我知你们的痛苦怨愤,你们且放心,那孙晴晴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若是不信,你们可随我一同过去,亲眼看着她被绳之以法。”
四凶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点了点头,“但凭城隍爷做主,我等只希望石秀云那恶人能够恶有恶报,血债血偿。”
沈镜点头,同样将他们收入了袖中,便带着孙晴晴去了金阳小区。
齐凌桥也连忙跟在身后,他也很想亲眼看着石秀云得到报应。
三“人”刚飞到窗口,就见屋子里面吵嚷嚷地乱成了一团。而刘宣萱正搂着歪倒在地的孙晴晴焦急地大声呼喊。
原来是之前石秀云生魂突然被四凶神扯出体外,肉身便昏迷不醒。
刘萱萱经过房间发觉屋内过于安静,便敲了敲门,谁知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她顿时便觉不对,忙推开了房门,发现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儿。
这下可把刘宣宣给吓坏了,几步冲了上去,又拍又喊的。把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孙鹏鹏也引了过来。
孙鹏鹏站在门口,一脸地冷漠。刘萱萱叫他去拿手机过来打120,他也不动。气得刘宣萱狠狠骂了他两句。
“是我妈,是我妈!还有我弟弟鹏鹏!”孙晴晴激动得大叫,在窗户口手舞足蹈地打着转,又哭又笑地。
“妈我在这□□鹏,鹏鹏”
沈镜十分理解孙晴晴哦心情,但此刻看到她很跟只猴子一样吱哇乱叫,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清咳一声,温声说:“快过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他在孙晴晴背后轻轻一推,孙晴晴只觉身子顿时飘了起来。接着,便觉得整个人都是向下一沉,身体随即传来一股微微的滞涩感。
她下意识抬了抬手,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唧声。
刘萱萱登时大喜,忙伸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脸,又用手指掐她人中。
孙晴晴顿觉吃痛,她眉头一皱,就睁开了眼。
“晴晴,晴晴你可算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晕倒了呢”
孙晴晴呆愣愣地看着妈妈近在咫尺的担忧的脸,她鼻腔一酸,眼泪唰地就淌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妈,妈妈”
孙晴晴瞬间泪崩,扑进了刘宣萱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晴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怕别怕,妈妈这就送你去医院。”刘萱萱急的脸色都白了几分,生怕女儿是哪里出了问题。
孙晴晴一听这话忙将埋进妈妈怀里的脑袋拔了出来,她摇着头,哭得直打嗝。
“妈,妈妈我没事儿,我就是很想你,太想你了呜呜”
“你这傻孩子,刚才吃饭不还一起吃了吗?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刘宣萱有些无奈,她摸着女儿的头发,还有些担心地问:“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没事!”孙晴晴抽抽通红的鼻子,“我就是昨天晚上熬了个通宵,没睡好,太困了!”
“你还敢说!我让你早点睡早点睡,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都直接昏倒了!你自己的身体你都不爱惜,以后老了可怎么办”
孙晴晴听着妈妈的唠叨,却并不像往常一样觉得烦躁,相反。她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幸福满足。
真好啊!她又能听到妈妈的唠叨训斥了,她曾以为,她永远地失去了这一切。
而现在她才明白,她有多么的怀念,多么的不舍。不舍属于孙晴晴的一切。
她抬眼,透过模糊的水光看见了站在门口冷冰冰看着她的的孙鹏鹏。
“鹏鹏,你怎么站在那里,快过来啊,姐姐好想你!”孙晴晴朝弟弟伸出了一只手。
孙鹏鹏没动,他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眉毛微微蹙起。
“鹏鹏,是姐姐啊,姐姐回来了,我回来了!”
孙鹏鹏呆呆地看着孙晴晴,忽地,他的眼睛骤然瞪大,两手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
他抿着唇,直直地盯着那双朝他看过来的的眼睛。
那双眼睛变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和之前不一样了。
那个冒充姐姐的大坏蛋她根本就不知道,就算她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她来到家里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姐姐!
因为,她们的眼睛不一样。
那个人的眼睛总是让他害怕,冷冷的,凶凶的,好像有一条毒蛇藏在里面。
可是姐姐不一样,姐姐的眼睛像有星星在闪,很漂亮,很温柔。
他喜欢姐姐的眼睛。
孙鹏鹏瞪着大眼睛,一颗一颗晶亮的泪珠子从眼眶啪嗒滚了出来。
“鹏鹏,快过来,让姐姐抱一下。”
孙鹏鹏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摆着小手,像个炮弹一样冲进了孙晴晴怀里。
“呜哇,姐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鹏鹏好想你啊,姐姐呜呜呜”
两姐弟抱头痛哭,倒是看得刘宣萱莫名其妙。不过姐弟两总算和好如初了,她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一家团圆的场景总是幸福……的。
沈镜和齐凌桥在窗外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两人直奔王秀兰的住处。
石家巷子是一条老巷子了。这里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的安置房,房屋老旧,总是一副灰扑扑的模样,街角狭窄,水泥路更是坑坑洼洼,似乎走一步,都能溅起一裤腿的污水泥沟。
此地住的多半都是一些老人,要么就是外地过来打工的务工人员。房租便宜,也没什么人管理。屋檐横梁之下拉着错综复杂的晾衣绳,一件件衣裤挂在半空,飘飘荡荡。
沈镜和齐凌桥径直飘到了一条暗巷里,巷子尽头,有一间低矮的房屋。这里人烟稀少,即使是白天,太阳也很难照不过来,总是显得黑沉沉的。
沈镜猜想这多半是石秀云为了掩人耳目,悄悄捣鼓她的邪术,才找了这么个不见天日的房子。
他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户往里看,屋子也小,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靠墙放着一张低矮的木床,一名老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老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床褥发黑,不知放了多久没洗的碗筷也堆在床头柜上。
沈镜不用进去,也似乎能闻到里面的臭气熏天。
真是难以想象孙晴晴竟然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环境里住了几个月。她没自残而死已经是心理强大了。
他拧了拧眉,一挥衣袖,将石秀云和四凶神都放了出来。
石秀云一见到周围的环境,便抱着头又惊又恐地大叫。
沈镜见她这般,心下很满意。害怕才好啊,不枉他不辞辛劳送她过来。
沈镜伸手在石秀云背后一推,她就跟被一条透明的绳索牵着一般回到了肉身里。
下一刻,那双耷拉着的眼皮轻轻一颤,微微掀开,露出了里面浑浊泛黄的眼珠。
很快,石秀云仿佛恢复了神智,她那张苍老如枯树皮一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徒劳地张着干瘪的嘴,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嘶吼。
沈镜饶有兴趣地看着石秀云在那张破旧低矮的床上挣扎着,嘶吼着,绝望着
“城隍爷,您这是”齐凌桥探头瞥了眼石秀云,不太明白沈镜到底是啥意思。
“你不觉得她很适合这间肮脏黑暗的房间吗?就跟她的心一样。”沈镜眉眼淡淡地,他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天幕,
“还有九个小时,真是短暂啊!石秀云,好好享受你这最后九个小时的好日子吧!”
齐凌桥眨眨眼,好似忽然想清楚了什么,他有些诧异地问:“城隍爷,您是说她还有9个小时的阳寿?”
沈镜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齐凌桥胡须翘了翘,又侧头看向了在床上挣扎,惊恐万状的石秀云。他心下无端打了个寒颤。
说什么让她享受最后九个小时的好日子,这是哪门子的好日子啊,对于恐惧苍老的石秀云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比让她死了还痛苦。
城隍爷这是杀人不见血啊!高,实在高!
之后,沈镜同齐凌桥和四凶神就一直在屋外等着石秀云阳寿到尽头的那刻到来。
大概是石秀云心里太过恐惧害怕,又或者是她之前生魂受到了沈镜和齐凌桥灵力的攻击。
总之,她好几次都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提前一命呜呼了。
但沈镜怎么能让她在阳寿未尽前就死去。每当她翻着白眼提不上气的时候,沈镜就非常好心地帮她一把,让她不至于就这么狗带了。
石秀云胸口不断起伏着,她的鼻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恶臭,她分不清到底是房间里散发的臭味,还是她身体里传出来的腐败的老人味儿。
她用力撕扯着自己皱巴巴的皮肤,抓挠着干枯油腻的花白头发,这不是她,这不是她!
她的皮肤是最细嫩光滑的,她的身体是如此新鲜,充满了生机活力。绝不是这样一具苍老,腐朽,只能躺在这张肮脏发臭的床上动弹不得。
为什么这么漫长?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她还要被困在这具已经腐烂的□□里多久?
一个月,一年?两年?
不,她一刻也忍不了了!谁来帮帮她,谁来拯救她,只要能让她从这具腐坏的□□中解脱出来就好。
石秀云绝望而又癫狂地拍打着床弦,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四凶神贴着窗户,暴突的双眼直直地看着石秀云痛苦挣扎,哀嚎不断。他们扭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畅快之意。
再漫长的时间都总有过去的时候。黑沉沉的天幕逐渐被染上了淡蓝色,天穹之上,一抹朱红晕开,透着点点金光。金色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半边脸,向沉睡一夜的大地投下金灿灿的光。
“时间到了!”沈镜从屋顶起身,冰冷的视线往下一扫。
一束刺眼的光束透过门缝投进了昏沉脏乱的房间,打在那双浑浊的双眼上。那陷在苍老树皮里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便仿佛停滞了时光,逐渐黯淡下去,再无一丝神采。
这具腐朽的身体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下一刻,一个透明的魂魄从苍老的身体上脱了出来。她似乎还有些愣忡,摇摇晃晃地浮在床头半空中,眼神茫然若失。
但很快,她忽地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便朝着大门的方向扑去。
想跑?
沈镜冷哼一声,指尖一弹,一股金芒从天而降,将石秀云罩在了其中。
“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死了,恩怨已尽,你为什么还抓着我不放!”
石秀云瞪着沈镜,目眦欲裂。她痛恨沈镜将她扔进王若兰老树皮一般的身体里,若不是她此刻力量不够,只怕早已经冲上去生吞活剥了他。
“恩怨已尽?石秀云,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早就说了,让你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美好时光!因为,现在,才是你因果报应的开端。”
沈镜话才出口,天边忽地刮起一阵飓风,那风逐渐旋转下降,竟形成了一个漩涡似的黑洞,里面透出阵阵金光,代表着生。
“这是轮回道!”齐凌桥惊呼一声,忙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被吸了进去。当初他刚死的时候这轮回道也曾出现过。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脱出来。
四凶神也面露惊惶,齐齐往后退,抬手用力抵抗着来自轮回道的吸引力。
“轮回道出现了,天道也要让我去转世,你凭什么拦着我?”石秀云癫狂地大吼。
“城隍爷,不能让她就这么去转世投胎!不公平,不公平,我们的血债怎么办?这些年被她残忍害死的无辜之人怎么办?我们不服,我们不服!”
四凶神齐齐怒吼着,甚至想在轮回道的力量之下撕碎石秀云。
沈镜抿着唇,眉峰紧皱。
他不相信天道会这么放过石秀云。如果石秀云真的就这么去投胎了,那么他会立刻出手阻止她进去轮回道。
果然,那轮回道突然发出无数金芒,最终化成了金色字体。
这是天道计算了石秀云生前的罪孽后所做出的判决。
打入无间刑狱,受三百年血池油锅,刀山火海之刑。刑毕,投入畜生道,十世不得为人。
金色字体耀眼夺目,在场的鬼神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虚空中又有一道大门开启,里面是无数血气萦绕盘桓。血光冲天,阴风阵阵。又仿若有万鬼哭嚎,震耳欲聋。直叫人肝胆俱裂。
沈镜下意识捂住了耳朵,心口阵阵发慌,这便是无间刑狱吗?
在场的众鬼都惊恐地匍匐在地,这无间刑狱散发出来的森寒诡谲之气天生就能叫鬼神畏惧。
石秀云浑身颤抖,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惊惧。
“不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在搞鬼,你公报私仇!”石秀云几乎疯掉,她赤红着眼睛大喊,“赤鬼,赤鬼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救救我”
沈镜冷漠地看着她,“你竟还敢让赤鬼救你?他真的会救你吗。或者说,他想要救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石秀云猛地一窒,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沈镜一挥手,将袖中的赤鬼放了出来。
它依然一身赤红,浑身布满被灼烧后的肉瘤疤痕。它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它看到了金芒压制下的石秀云。顿时,他赤红的眼睛一亮,“若兰,若兰你来看我了。你变得更美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石秀云脸色一僵,忽然咬牙道:“赤鬼,快杀了他!”
赤鬼顿时一吼,浑身血气翻卷。
沈镜抬手按住他,冷冷道:“梁丘丹,你还不清醒吗?你可看清楚了!她当真是你发誓要追随一生的人吗?”
沈镜手上一用力,数道灵气灌进赤鬼体内,将他一身血气红雾瞬间化了。
赤鬼身体一酸,歪倒在地,他捂着头,眼神茫然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喃喃道:“若兰不,是晶晶,晶晶我的晶晶呢?”
沈镜哀叹一声,“梁丘丹,你当真糊涂。竟连自己爱慕的女人也认不出来吗?你所喜欢的那个善良的晶晶,早已经被石秀云给占据了身体。你助纣为虐,为了这个杀害晶晶的人甘赴火海,成了她的刽子手。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第27章
“谢谢你帮了我, 我叫李晶晶,你呢?”
“我我是梁丘丹。”
“晶晶,我喜欢你, 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丘丹,对不起。我的父母已经为我订下了一门亲事。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让我爹知道,他会打死你的。”
“不我不信, 我不信。晶晶,你不要嫁给别人好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晶晶, 晶晶”
“丘丹,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父母之命我不能违抗”
“晶晶, 求你了, 不要离开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我愿意!只要是晶晶你说的, 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如果我要你死呢?你愿意为了我跳进那个火坑吗?”
“晶晶?”
“哼!说什么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不过是花言巧语。”
“不不是的。我真的愿意啊, 晶晶,看看我,看着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做,我甘愿为你付出一切, 晶晶, 不要忘了我。”
他终于还是跳了下去,滚烫的火, 岩浆一般吞噬了他。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他,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这么痛苦。
他这是要死了吗?晶晶,晶晶你在哪里?晶晶
“你要放弃了吗?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这么点儿痛苦都受不了,你还怎么和我在一起?”
不,晶晶,我不能放弃,晶晶,等我,等着我
火,无尽的火燃烧着他的灵魂,源源不断的痛苦灼烧着他,他好像已经死了,又好像还活着。
他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吗?
晶晶,你有没有在看着我
终于,他又见到了晶晶。晶晶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比不过晶晶的笑容。
“我炼成了,我终于炼成了,哈哈哈哈。”
晶晶终于看着他了,她对他笑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温柔。
她抚摸着他被灼烧得赤红的皮肤,她叫他:“赤鬼!”
赤鬼?这是他的新名字吗?
无所谓,他终于和晶晶在一起了,他终于,得偿所愿。
“赤鬼,去帮我杀了他们!”
晶晶今天心情不好,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惹晶晶生气了,杀了他们,他杀了他们!
“赤鬼,我要去办一件事,你乖乖留在木偶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听话地钻进木偶,晶晶说很快就会来找他,他等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等了多久。
晶晶终于又回来了。可是晶晶又变了一副样子,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晶晶说,她现在叫王若兰。
若兰,若兰,你终于来看我了,你还是那么美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啊啊啊啊啊”
梁丘丹捂着头痛苦地嚎叫着,这几百年的记忆齐齐涌了出来。
若兰不,是晶晶,晶晶,
赤鬼猛然一怔,仿若从长久以来的迷蒙混沌中醒了过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里,他跳进了火海,火焰灼烧着他,痛不欲生。他终于化为了厉鬼,助纣为虐,杀害了许多无辜。
不,这不是他,不是他。
“丘丹,你人真好。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善良就好了。”
善良?不,他不配,晶晶,他不配。
“哈哈哈哈”
梁丘丹倒在地上仰天大笑,他捂着脸,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下,又很快消散在了虚空中。
他慢慢坐了起来,看向了金光之下的女人。
“你不是晶晶。晶晶是那么善良,你怎么会是她。你究竟是谁?”
“她是石秀云!”
沈镜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瞥了赤鬼一眼,看来他终于恢复神智了。
梁丘丹浑身一怔,“石秀云?你说她是石秀云?怎么会?石婆婆不是早就死了吗?很早以前就”
他怎么会忘记,那一年,晶晶终于答应他不会听从父母的决定嫁给另一个人。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恨不得带着晶晶远走高飞。可是很快,晶晶就说要带他去看一个人。
那个人是石婆婆。
他当然听说过石婆婆这个人,她是个众人皆知的怪老太太,整天阴沉沉的,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总是闪着怪异阴森的光,嘴里时刻叽里咕噜念着听不懂的话。周围的邻居提到她都是一副厌恶害怕的模样。
梁丘丹也不喜欢这位老太太。但晶晶说她就要老死了,她一个人,很可怜。
他答应了,晶晶总是这么的善良。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见到石婆婆,她就如晶晶所说的那样很老了,老得就快要死去了。她躺在阴暗的房间里,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很微弱。
似乎是听到有人来了,她皱巴巴的眼皮一颤,睁开了那双有些发白的瞳孔。她看到了晶晶,似乎很激动,挣扎着想要从那张破旧的床上爬起来。
晶晶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
石婆婆好像终于发现了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她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忽然那双几乎死气沉沉的双眸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生机,她看着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越发急促。
然而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晶晶的身上,眼神温柔,充满了爱慕。
他想,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晶晶更善良更温柔了。
晶晶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幕,她笑着提醒他,“丘丹,石婆婆好像很想跟你说话呢。”
他微微一愣,终于把视线移到了老人的身上,他问:“婆婆,您想跟我说什么?”
那一刻,石婆婆突然哭了,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消失在褶皱干枯的皮肤下。
他有些诧异,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老太太挺可怜的,她似乎并不像其他人所说的那么阴暗可怕。
石婆婆终于闭上了眼睛,将头转向了墙壁,不再看他们。
晶晶也终于起身。
他跟在晶晶身后一起离开,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他回过了头朝床上的石婆婆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石婆婆已经又转回了头,她看着他,干瘪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说了什么。
他微微蹙眉,还要细听,不远处,晶晶的声音传了过来。
“丘丹,我们该走了!”
“来了!”
他应了一声,终于跨出了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没几天,他就听到了石婆婆的死讯。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最后被葬在了乱葬岗里。
沈镜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怜悯,“石秀云并没有死,她学会了换魂之术。这些年,她屡屡更换新的身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当年你见到的那位石婆婆,其实就是李晶晶。”
原来是这样啊梁丘丹怔了怔,脑子里却在回忆着当年他见到石婆婆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呢?
她是不是很害怕?她是不是很难过?他似乎还记得,她好像流泪了。
她是认出他来了吗?
梁丘丹抬手狠狠摁住了额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站在门边,阳光很亮,照在他的眉眼上,又热又烫。他一只脚跨出了门槛,侧头回望过去。
屋内,昏沉得不见一丝阳光,石婆婆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她看着他,微微蠕动嘴唇,她说:“丘丹,救救我。”
梁丘丹笑了,笑得很大声,整张脸扭曲着,简直比哭还难看。
沈镜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是该怜悯还是该痛恨。
这样一个人,诚然,他是爱李晶晶的,他可以为了李晶晶毫不犹豫跳进火海,受尽灼烧之苦。化为了赤鬼。
可同样的,他却认不出真正的李晶晶。这样的爱,何其可悲。
想必最后一刻的李晶晶,也是带着这般的绝望死去的吧。
他叹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石秀云。
“不,放了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城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要去无间刑狱,我不去,我不去”
石秀云察觉到了危险,猛力拍打着禁锢在身上的光幕。
“知道错了就该去刑狱好好赎罪!”
沈镜手一抬,光幕裹挟着石秀云,飞向了血气冲天的无间刑狱。
“等等!”
沈镜一顿,侧头看去,他微眯着眼,冷声道:“梁丘丹,你还要帮她?”
齐凌桥也狠狠皱起了眉毛,这家伙莫不是还要犯蠢?
而四凶神也对他怒目而视,慢慢围笼而上,若他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就一起将他撕碎。
石秀云也仿佛看见了希望,拼命挣扎,“丘丹,丘丹救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一起”
然而很快,她就停了下来,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梁丘丹冷如寒冰般的眼神。
“城隍爷,我自知罪大恶极,无法偿还自己的孽债。恳请城隍爷让我同入无间刑狱,以赎罪孽。”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诧异。连四凶神都顿在了原地,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镜挑了挑眉,如他所愿。
“既如此,你便同石秀云一同进入无间刑狱吧!”
“谢城隍爷!”
梁丘丹郑重地朝沈镜躬身感谢。
随后,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眼石秀云,忽地飞身而上,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沈镜及时收回了光幕。
“石秀云,跟我一起下地狱吧!我会在下面好好看着你,替晶晶,替那些被你换魂的女孩看着你!”
“不,你放开我。梁丘丹你疯了吗?你想死别拉着我,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石秀云疯狂挣扎着,面上的惊恐几乎化为了实质。
梁丘丹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血气翻涌的刑狱里。
眨眼,两人便被血光淹没,阵阵哭嚎冲天而起,又似夹杂着一道道凄厉熟悉的惨叫从里面传来。
很快,刑狱凭空消失,那让人肝胆俱裂的哭嚎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不远处,转生台的光芒逐渐减弱。
“轮回转生道要消失了!”齐凌桥翘着胡须惊呼了一声。
沈镜皱了皱眉,他看向了四凶神。
四凶神站在原地,眼睛还看着消失不见的无间刑狱,脸上是一片茫然若失。
大仇已报,他们已无执念,似乎再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
然而等他们想要进去转生台时,却忽然感觉到一股阻力。只那一瞬,转生台金光一散,也如同无间刑狱一般消失在了天地间。
沈镜见他们疑惑,叹了口气,说:
“你们并非自然死亡,又被炼制成了五凶神。已非一般厉鬼。况且,即使不是你们自愿的,你们手中依然沾满了血腥,牵扯进了无数因果报应中。虽不至于进入无间刑狱,但也是无法投胎转生的。”
“待你们化解了怨气,赎清身上的因果罪孽,我会亲自开启轮回台,送你们去转世。”
四凶神闻言,也并不怨愤。他们的确助纣为虐太久了。其实,他们和梁丘丹也没什么区别。
“我等但凭城隍爷做主便是。”
沈镜点头,这四凶神一时半会是没法去投胎了。只是他该怎么安置他们呢,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在外面当孤魂野鬼到处飘荡吧?
“你们可愿意跟我回城隍庙?”
四凶神眼睛一亮,齐声道:“我们愿意。从今以后我们四鬼愿意听从城隍爷您的调遣,不惧凶险,以求能偿还往日孽债。”
沈镜一顿,额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只是想带他们回去慢慢化解怨气,没想着要让他们打白工啊
“好呀好呀,城隍爷,这四凶神怨气深重,力量不可小觑。一般的鬼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往后您手下有了这四元猛将,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齐凌桥捏着胡须很是高兴。
沈镜顿时咽下了拒绝的话。那什么,其实这样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尽快偿还因果呢。
第28章
事情总算解决了。
沈镜回到城隍庙时已经快上午9点了, 前院里陆陆续续来了几名香客,浓厚的香烛味飘散在空气里。
齐凌桥见了,飞快地飞回了文判官神像里, 掏出他的判官笔和簿子翻来翻去。
沈镜带着四凶神绕着大殿晃了一圈,最后决定让他们待在东配殿的鬼差像里, 平日里好好受一受香火熏陶,去去怨气。晚上的时候就巡逻一下城隍庙四周, 免得再次出现孤魂野鬼钻进庙里来搞事。
四凶神对于沈镜的安排也很满意,四鬼道了声谢, 并表示会好好工作, 就化成烟雾钻进了鬼差像里。
沈镜满意地点点头,就忙往后院过去。
还没进到院子, 就听得里面有些着急的喵喵叫声。
“胖胖,你拦着我干什么啊?小沈昨晚那么早就睡了, 今天这个时候了还没起不会是病了吧?我得进去看看”
沈镜一听这话, 这还得了,赶忙飞了进去。此刻徐五爷已经站在他房门前, 门也已经推开了一条缝, 胖胖缠在他的脚边,又是蹭又是打滚, 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不让他进去。
徐五爷见摆脱不了胖胖,直接弯下腰一把将猫猫抱了起来,就要推门而入。惊得胖胖尾巴甩得飞起。
沈镜心下也是一惊,一个箭步赶在徐五爷进门前飞了进去, 钻进了自己的躯壳里。
胖胖自然也看了这一幕, 它偷偷松了一口气,索性腿一弯直接趴在了徐五爷怀里。
“小沈?你醒了吗?”徐五爷朝着床头走过来, 就要伸手探他的额头。
沈镜忙装作才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然后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五叔?您怎么过来了?是要吃早饭了吗?”他揉着眼睛,从薄毯里坐了起来。
徐五爷顿时松了口气,“你饿啦?我给你喊一碗面吧。你昨晚是没睡好吗,刚才我在门外叫你都没动静的。”
沈镜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睡着了,昨天做了一晚的梦,睡得太死了”
徐五爷听了也表示理解,关心了他两句,见他确实没事,便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就自己出去了。
沈镜和胖胖终于都松了口气。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儿了。要是他没及时回来,让徐五爷发现他好端端的没了呼吸心跳,还不把老人家吓出病来啊。
那他罪过也太大了。
沈镜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跟胖胖说了昨晚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梁丘丹的事情,一人一猫都有些唏嘘。
沈镜换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这浴室和后厨前几天就已经完全修建好了。光线明亮,用水也非常方便。沈镜每次进来洗漱心情都好了不少。不像以前,能不进来就不进来。
就连徐五爷,每次进来洗澡都是笑呵呵的,出来后还直夸这浴室修得好。他临到老了还能享受一把。
都收拾妥当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沈镜抱着胖胖去了前院。今天是工作日,香客们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没有休息时间那么挤,但也不算冷落。总之城隍庙的人流量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沈镜在树下忙了一阵,卖了几张符纸。便差不多闲下来了。
大部分香客还是来给城隍爷上香的。真正来找他算卦的不算多。
老话说得好,命是越算越薄的。再加上他三千的卦金。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紧急的事情,普通百姓也不会没事儿就跑来找他算命。
沈镜也乐得清闲。他也不是什么工作狂,非得让自己忙得要死要活才行。
眼看着没什么事儿,徐五爷一个人也能搞定。他就带着胖胖出去了。他打算去孙家把之前石秀云留在那里的东西都带走,以免有些东西带着邪性,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就不好了。
沈镜到了金阳小区门口,让门卫打了电话上去。孙晴晴一听是他,也很是激动,二话不说就要下来接他。
沈镜本来是想让她直接把东西拿下来,后来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上去收拾,以免漏了什么。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孙晴晴就下来了。孙鹏鹏跟在她后面,一看见沈镜,眼睛一亮,撒丫子跑了过来,一把扑进了他怀里。惊得胖胖喵了一声飞快跳下了地,蹲坐在地上埋头舔起了毛发。
“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孙鹏鹏扬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镜摸摸他的头,“是啊,怎么样,哥哥没骗你吧?”
“嗯!谢谢哥哥!哥哥你好厉害,你是怎么找到姐姐的?”
沈镜神秘一笑,“秘密!”
孙鹏鹏顿时失望地“啊”了一声,撅起了嘴。
孙晴晴笑了一声,“好了鹏鹏,别缠着沈大师了。”她拉过孙鹏鹏的衣领,将他从沈镜怀里拔了出来。
“沈大师,我都听鹏鹏说了,真的非常谢谢您。要不是您,只怕我还”孙晴晴顿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
沈镜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这事儿放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恐怖故事,她自然也不好当着弟弟的面说出来。
只怕这件事情她是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了,想必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不过看孙晴晴的态度,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沈镜和昨晚她所见到的城隍是同一个人。只当沈镜确实有通灵的真本事,被她弟弟提醒后,察觉到了不对,于是将此事状告到了城隍爷那里,才有了昨晚的开堂审判。
不过这样也好,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城隍爷的身份。
沈镜说明了来意,孙晴晴自然很配合。她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石秀云留下来的东西。这下沈镜亲自来拿,她自然是巴不得赶紧把那些东西交给他。尤其是床下那个看了就觉得渗人的盒子。
沈镜跟着他们进了房间,拿到盒子后,又四处巡视了一番,见没留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放心地告辞离开了。
出了小区,沈镜将盒子扔进了背包里,就去了公交站台,他打算去市中心逛逛,顺便给自己和徐五爷买几件衣服。
到了海棠广场,沈镜刚一下车,热气就扑面而来,头顶毒辣的太阳光晃得人眼晕。
胖胖立刻不舒服地眯着眼睛,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胳膊下去。
“镜镜快走,这里太阳好大好热,我觉得我的皮毛都要烫焦了!”
“哪有那么严重。”沈镜轻笑了声,“你只是刚从空调里出来,温差太大,所以才觉得热。”
话虽这么说,沈镜还是加快了步子,朝附近的商场过去。
刚过了人行道,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喝骂,惊得胖胖一个激灵,脑袋直接从沈镜腋下探了出去,碧蓝的瞳孔里还存了几分警惕。
沈镜蹙眉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还敢跑,你跑得了吗你?你今天要不赔钱,要不就把你爹妈叫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精瘦老人半坐在地上,一脸凶悍,黑瘦的手紧紧抓住一个十来岁的男生。
“我没有,不是我。你想干什么?你别拉着我,我要报警了!”男生穿着一身运动服,被那老人死死抓住手腕,怎么也挣脱不了,一双黑眸里盛满了茫然无措。
附近路过的行人也因为这一幕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时不时侧头看过去。甚至有那么几个人直接停在了原地,就那么远远张望着。
“你把我老头子撞倒在地上就想这么走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老师怎么教你的,你爸妈怎么教你的?你白活那么大年纪了?”
老人态度强硬,语气凶恶,眼睛鼓得又大又突,即使坐在地上,也比站着的男生气势足,倒是颇有几分吓人。
这么一对比,那男生就跟个被吓到了的小绵羊,看得出来是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声音都有些抖了。
“我没有!是你自己摔了,我好心扶你一下,你怎么还倒打一耙赖上我了?爷爷,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嗨哟,还是你个学生仔嘴巴子厉害哦。我老头子说不过你!大家伙快来看看,他一个学生仔撞了我老头子就想直接跑路。被我逮住了还不承认,我老头子命苦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受这种罪,老天爷瞎了眼了”
老人拍着地干嚎起来,惹得附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好奇指责的眼神扫向两人。
那老人没什么感觉,男生的一张脸登时就红了,急得额头直冒汗,“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也不要你多少钱,把我老头子送去医院,是多少医药费就算多少。我不坑你,你也莫想抵赖。你个学生仔比我书读得多,懂的道理也多,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你学校是这样教你的塞?”
众人看老人说得合情合理,又看他瘦瘦小小地瘫坐在地上,也不免偏向了他。
“看着不像讹钱的,老人家都这么说了小同学你就送他去医院呗。”
“小同学,要不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好了。老人家看着伤得也不严重,花不了多少钱。”
“是啊,你看着也十几岁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既然碰伤了老人家,怎么样也要送医院的啊。”
“不是,真的不是我。我没钱。爷爷你别拉着我,我求你了,我爸妈也没钱,他们要是知道会打死我的!我真的没钱!”
男生急得快哭了,整个人都开始抖,看起来茫然又惊恐。明明周围全是人,他却像是处在一个孤岛上,孤立无援。
沈镜眉头一皱,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老人的手腕,只微微一用力,老人抓着男生的手劲儿就松了。
“老人家,做人要讲良心,这么逼迫一个学生不太好吧?”
那男生见有人给他出头,仿佛有了主心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就急忙地朝他靠近了几分,站在了他身侧。
第29章
沈镜捏着老人的手腕, 倒没怎么用力,只是让他松开了学生的手臂。
他微微垂眸朝老人看去,这一看, 心下就是一沉,眉峰当即拧了起来。
胖胖早已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此刻现在沈镜脚边,见他神色不对, 忙喵喵叫着:“镜镜怎么了?这老头有什么不对吗?”
沈镜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眸子却越发冰凉。
老人也没想到会凭空冒出个人来多管闲事。他见沈镜长得白净斯文, 瘦瘦高高的, 便想朝着他一顿撒泼,却没想被对方一把钳住他手腕, 硬是分毫动弹不得。
暴涨的气焰一下跌了不少,生怕对方暴起打他一顿, 反而得不偿失了。
他挣着手腕, 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子怎么说话的?我叫这学生仔送我去医院,又不是讹他, 啥子叫逼迫?”
沈镜却是冷哼一声, “只是送去医院?说得这么简单。只怕真去了医院你是一通乱七八糟的检查少不了,再在医院里赖个三五个月的。这同学父母自然是受不了要跟你私下和解。到时候你再狮子大开口一通, 他们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学生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几分,一双通红的眸子朝老人狠狠瞪了一眼。
老人似乎没料到竟被沈镜说出了心里的打算,一下憋得脸红脖子粗。又见之前还被他唬得发抖的学生仔竟然还敢瞪他, 当即梗着脖子大怒道: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你到底是啥子人跑过来乱说一通污蔑我老头,泼我的脏水?”
他眼珠子滴溜溜在沈镜和学生身上转了一圈, 忽然恍然大悟,哭叫道:“我晓得了,你是不是跟这个学生仔一伙的,你们就是不想负责送老头子去医院检查啊。这世道是怎么了,一个个年轻人都这么不要脸皮了啊?当街就欺负我个老头子了,没得天理了!”
老人作势要往地上打滚,只是碍于沈镜抓着他的手腕,虽不怎么痛,却又在怎么也挣不脱,于是挤出了几滴眼泪,就这么嚎哭起来。
“哎哟我的手,痛啊,痛死了。还有没有人管了,两个小伙子和起来打我一个老头子了,手都要被掰断了,哎哟哎哟,救命啊,当街打老人了”
沈镜眉头一皱,直接甩开他的手,仿佛是甩开什么病毒一般嫌恶。
那老头因这惯性就势往后一倒,更是哭天抢地,“打人啦,杀人啦,老头子要没命了”
他这一通嚎叫,倒是引来了更多的人围上来指指点点。
“咋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这两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欺负老人啊?太不要脸了。”
“世风日下,越来越猖狂了。”
这一番指责,倒让旁边一些年轻人不太认同,他们低声吐槽,
“也不能这么说,谁晓得怎么回事?万一就是碰瓷呢?”
“就是,你弱你有理,不是谁哭得凶谁就占理。”
“也不是第一回 了,碰瓷这种事网上看太多了,等个反转”
这些话自然让同为老人的行人不高兴了,他们贯会带入自己,瞧着这老头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分外感同身受。
一个个朝着那些小年轻斥了起来,
“你们小娃娃也不能太过分了塞,多大的事情要欺负一个老人啊?”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晓得尊老爱幼了,一个个都自私的要命”
“我们那个年代也不这样啊,怎么现在的娃娃越来越不像样了”
在场的年轻人听了心下自然不高兴,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但他们虽年轻气盛,到底也不想多惹麻烦。毕竟跟一群老年人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很快又有几个看不下去的大婶大叔上前搀扶起老人,面带不满地看着沈镜两人。
老人见这么多人帮着说话,气焰又足了,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这学生仔撞了我,我就让他送我去医院看看,他不干,还叫了他哥过来跟我动手,我这手都差点被他掰断了,没天理了”
老头的演技炉火纯青,若非沈镜就是当事人之一,兴许也要被他给骗去了。
“不是,大家都被他骗了。我没撞他,真没有!他也不是我哥,我们没关系。人家是好心才来帮我的!”
那学生涨得一张脸通红,又急又气,说话都不利索了,时不时瞥沈镜一眼,生怕对方生气一走了之了。
沈镜也很理解他,这学生看着年纪就不大,估摸着也就个初中生,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这一下遇上个这么不讲理的老头咄咄逼人,自然是又气又怕,不知所措了。
然而众人根本就不信他的说辞。就连那些原本还站在他们一边的年轻人也不免有些怀疑他了。
主要是他与沈镜两人站得极近,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这一看就关系不一般,怎么可能像他说的毫无关系呢?这不明摆着骗人嘛!
那老头心下越发得意,“我老头子我不要求多的,你们把我送去医院就行了。这么简单也不肯,还说不是想抵赖!”
沈镜见老头演的畅快,也不打扰他,等他哭完这一通,才缓缓道:“张老头,你这么些年是越发赖皮了,不好好在家待着 ,成天跑出来碰瓷,欺负学生,不怕你儿媳妇知道了上来咒骂你?”
张老头乍然听到他这番话就是一惊,皱巴的脸就那么僵住,好不滑稽。
他惊疑不定地瞪着沈镜,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熟悉的影子来,“你你说啥子,什么张老头,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两个月前碰瓷了一个姑娘,叫人家赔偿了你两千多块,怎么的,这么快就花完了?”
张老头心下一个咕咚,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那学生听了也是又惊又喜,只觉得这回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其余人听沈镜说得头头是道,很像那么回事,一个个也开始有些怀疑了。毕竟现在碰瓷的人太多,大家也不是没听说过。
难道他们当真被这老头儿给骗了枉做好人了?
张老头到底心理素质过硬,不然也干不来那么多缺德的事情,他看了沈镜半天发现自己以前确实不认识他,又咬牙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刚动完手就要往我老头子身上泼脏水了,你真是丧了良心了你!”
沈镜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说谎,叫你儿媳妇上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张老头听了随即心里就是一喜,好呀,他就晓得这小子是混说一通的,他儿媳妇远在海城,哪里晓得他碰瓷的事情。
他立刻有了底气,“你编瞎话扯我儿媳妇干甚?我儿媳妇还在海城上班哩,她能知道个啥?”
“是吗?”沈镜语气冷幽幽地,“我说的可不是你在海城的儿媳妇。”
“那是哪个?我就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你这小鳖蛋子撒谎也不打草稿。大家伙快看啦,这小子不仅赖账,还撒谎骗人哩!”
沈镜冷冷扫他一眼,“你确定你只有一个儿媳妇?”
“那可不是,我有几个儿媳妇我还能不”张老头猛地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甚至开始微微发抖,看着沈镜的眼神带着极度的惊恐。
“你,你你是啥子意思?”
沈镜淡淡瞥他一眼,“你问我?你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吗?”
张老头喉头鼓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旁边不明所以的人见了,越发好奇。
“不会是他儿子出轨了吧?”
“有可能!”
“八成就是,这老头肯定也知情,都瞒着海城那位呢!”
“真是不要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周围人嘀嘀咕咕,张老头听着,脸色反而好了起来。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沈镜的面色,见他神情淡淡,似乎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他心下念头一转,莫非真像大家伙猜的那样他儿子找了小三?而这小子跟他儿媳妇认识?所以才跑来抱打不平?
难怪这小子知道他的一些事情,原来竟然这样吗?
想到这里,张老头不禁暗暗长舒了口气。
“甭扯我儿媳妇,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老头子不晓得。你要跟这学生仔没关系就别乱出头,让他通知父母送我去医院就得了。我老头子也不为难你。”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在旁人看来是分外通情达理了。但沈镜缺知道他这是心虚了,生怕他知道些什么想赶紧打发他走人。
可惜沈镜却根本不吃他这套,他心下冷笑一声。
“张老头,你都这岁数了还成天做些缺德事,也不怕遭了报应。”
张老头眼睛一鼓,“狗屁报应!劳资一辈子行的正,要啥报应?”
“行得正?别笑死人了,你真那么正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敢发誓你没有碰瓷这学生吗?”
“我有啥不敢发誓的?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我要是碰瓷我出门被车撞死!”
“那不行!”沈镜立刻开口。
张老头神情一怔,不由得看向沈镜,就连其他人,也有些惊诧地看向他,眼里都带着疑惑。
“你死了不要紧,人家司机是倒了八辈子霉要遇上你?”
“扑哧!”身旁的中学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么一下,他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而张老头却是气得呼吸一梗,万万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种话,险些厥过去。
沈镜才不管他,淡淡道:“你要发誓就换一个,别连累无辜,连要死这种人生大事都想碰瓷害别人,你真是不要脸皮。”
沈镜这番话,惹得周围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有一些年纪较大的人沉着脸,十分不赞同。看沈镜的目光就跟看社会小混混,不良少年。
张老头抖着嘴唇指着沈镜“你”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好啊,那就换一个,我要是说谎,就叫老天打雷劈死我算了!”
嚯哟,还真是下血本了!
沈镜这才一挑眉毛,“你确定?”
张老头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被沈镜这态度给气死。他从鼻腔里喷出两口气,就要再说什么。
突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暗沉了下去,一阵狂风刮过后,震天的闷雷霎时响彻长空。
在场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忙抬头朝天空看去,只见原本还晴空万里的高空之上,一道道紫色闪电如游龙在云层中游走,时隐时现,电闪雷鸣,好不吓人。
人群顿时嘈杂起来,大家纷纷远离了张老头,面上却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这大白天咋突然打雷了?”
“我去,不会来真的吧?刚发完誓这天雷就来了?”
“我去,我要见证奇迹了吗?”
张老头似乎也有些惊疑,他害怕地缩了缩肩膀,胆战心惊地瞅着天上的闪电。
“哎呀看来老天好像听见你的誓言了,你当真确定吗?”沈镜不忘加把火。
老头子哪里受过这种气,他仗着年龄向来为所欲为。大概是真被沈镜气狠了,似乎早已经忘了自己装可怜扮无辜的人设,本性暴露,破口大骂,
“你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没得一点儿家教。我老头子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啥是尊敬老人。我看老天爷要劈也是先劈了你个小瘪蛋子,你跟我耍浑”
沈镜眼神一冷,当真是不知好歹!胖胖也躬起了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嗷呜声,爪子弹出了肉垫,刮在地上刺刺的响。
张老头那撒泼劲儿看得周围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朝他投去厌恶的神色。
这一下,他更是气急败坏,也顾不得假装受伤了,麻利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沈镜鼻子大骂,甚至撸起袖子就要朝他挥拳头。
“我发你大爷的誓,看你劳资我不打死你!”
然而就在他刚抬起手的那一刻,天空轰然一声炸响,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仿佛一道笔直的利剑朝下挥来,直指张老头头顶。
一阵火花四溅,周围人惊叫连连,四散而逃。
待白光消散,雷声远去,一切恢复平静,众人才停下脚步,惊魂未定地朝张老头看过来。
只见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张老头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身上一片黑糊,生死不知。
全场静默了两秒,忽然爆发出阵阵惊叫,一时之间,这广场乱成了一锅粥。
“打雷了,天雷劈人了!”
“妈耶,我还是第一次见啊,老天开眼了吗?”
“快报警,打120啊!”
“那老头死了吗?”
“活该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让他碰瓷,怎么不多劈两下!”
眼见雷云散去,烈日重新高挂在天穹之上,众人心中的惊恐消散了许多,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激动。
沈镜站在不远处漠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张老头,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唉,他都已经这么提醒他了,非要作死当着他这个城隍的面发誓,还偏偏发假誓,甚至要动手打他,这天雷不劈你劈谁啊!
就在众人紧张激动地讨论之下,那黑乎乎的张老头手指一动,接着猛地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直愣愣坐了起来。
唬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后退了好几步,全都疑惑紧张地看着他。
张老头瞪着眼睛呆了呆,忽然身体一抖,面容扭曲起来。
他扯开喉咙惊恐大叫,“不要啊,走开走开,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对不起,放过我,饶了我,啊啊啊”
众人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纷纷朝着沈镜和他身边的学生投来同情的眼神,原来这老头还真是碰瓷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难怪老天爷要劈他
他们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得老头大叫一声,双手拼命扯着自己焦糊的头发,浑身颤抖不停。
“对不起饶了我,丽娟,饶了爹吧,我晓得错了,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你饶了爹吧!爹不是故意的,你心肠好,别跟爹一般见识”
“镜镜,这老头怎么了?他在说啥糊话呢?”
胖胖一跃而起,跳上了沈镜的手臂上,好奇地瞅着想在发癫的张老头。
沈镜冷冷地看着张老头,淡淡道:“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报应来了。”
第30章
张老头也不知是不是被天雷劈坏了脑袋, 一个人疯疯癫癫在广场上大吼大叫,一会儿痛哭流涕地求饶,一会儿又扯开膀子破口大骂。
惹得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又是看热闹又是拍照的,将整个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场混乱持续了好一会儿, 才有警察和救护车姗姗来迟。沈镜和那学生作为当事人,自然一并被带走了。
而广场上的这一场闹剧, 自然不会被那些爱凑热闹的人放过,不多时, 就有许多相关内容被拍成视频传上了抖抖。
倘若只是碰瓷, 兴许还掀开不起什么风浪。可后面多了个当街发誓天雷劈头的事情,那就不一样了。
也还是发布者标题取得巧妙, 叫人叫了就忍不住点进去瞅瞅。
起初的时候,还有人认为是特效剪辑, 底下评论最多也就是直呼高手, 博主特效水平堪比电影大片。
但很快,随着各种角度的视频越来越多后, 网友们这才惊奇又震撼地发现, 这视频里的天雷似乎是真实发生的。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兴趣,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大佬对着视频逐帧分析,在发现确实并未有剪辑特效后,十分热心肠的将这一发现分享了出来。
有了大佬的技术佐证, 更加让众网友信服, 惹得大家更是一阵热血沸腾。
而随着热度的增加,更有许多当事人出来发话了, 连时间地点,起因经过结果都一一抖搂了出来,那叫一个精彩绝伦,曲折千回。
网友们看着那天雷的威势和老头的惨状,不免也有些唏嘘。
“草了,这怎么发个誓还能引天雷的。这老头到底是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啊,想当初劳资发的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不也活得好好的?”
“楼上的你还挺自豪啊?这是发了多少誓骗小姑娘啊?我看你以后悠着点儿,别哪天跟那老头一样劈成煤炭了。”
“我也觉得这老头子不简单,光碰个瓷还真不至于。老天哪有那么闲的。你们看他那眼神里有杀气。我估摸着手上可能有人命官司。”
“不会吧?这么一个老头子能干啥?也就是碰碰瓷,杀人他怕是没那个胆子吧?”
“你们也太天真了,他后面不是在喊什么丽娟,又是求饶什么的,虽然听着颠三倒四的,但保不准就是做贼心虚,这被雷一劈就抖搂出来了。”
“你们就等着吧,指不定过几天就有官方通报了,我先关注一个@新安市新闻网。”
“那我也关注一个,坐等一个通报。”
“妈呀,这事儿太奇葩了,看来以后我还是不要随便发誓了。”
“哈哈哈哈,让你们这些渣渣随便发誓,以为老天爷是你们能随便调戏的活该,最好劈死你们这些誓言小能手。”
众人一阵插科打诨,反复地看着各种角度的视频。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沈镜。
“咦,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瘦高个长得有点眼熟啊?”
“我看着也熟,怎么感觉有点像沈镜?”
“卧槽,还真是。我翻出了之前的视频对比,你们看那眼睛鼻子,一模一样。”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又有沈大师的影子在啊?”
“还真别说,你们看这地址,都是新安市,是不是跟之前说的城隍庙在一个地方?”
“好了,破案了。我就说大白天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天打雷劈了,感情是沈大师的杰作啊。”
“我去,你们这是啥意思啊?不会是说这是沈大师搞出来的天雷吧?他这么牛皮吗?”
“人家都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了,引个天雷算什么?”
“沈大师不会是雷神转世吧?哈哈哈哈“
“沈大师不愧是沈大师,一段时间不见功力见涨啊。好吧,这下劳资是放心了,以后又可以畅所欲言的发誓了,妈妈再也不怕我被雷劈了!”
“放心啥你以为沈大师就不劈你了?你是他亲戚啊?”
“劳资又不在他面前发誓,他晓得个锤子”
“天真!”
“沈大师,看在我是你铁杆粉丝的份上,以后我发誓了你记得手下留情别用雷劈我啊,非要劈就选条小一点儿的,留我一条小命!”
“是像那老头一样的留你小命吗?”
“大可不必!我还是选择死亡吧。”
网友们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已经彻底将天雷劈人一事完全扣到沈镜头上了。
而此刻的沈镜已经和那中学生到了警局录口供,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一口大锅凭空飞到了他头上,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他若是知道,一定会高呼冤枉啊!
沈镜跟着出警的警察进了警厅,恰好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潘卓。两人都是一愣,
“沈大师?”
沈镜哈哈一笑,“潘队长,又见面了,好巧啊。”
“这可不巧。你这是?”潘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又见义勇为了?”
“嗐,我这是倒霉啊,走半道上碰到碰瓷的人,非扯着我不放,所以这不就哈哈哈。”
沈镜尴尬一笑,前面活了二十年都没进过警局,而现在短短两个月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还偏偏都给这位潘队长遇上了,他不会以为他是警局常客吧?
一旁的小警察见他和潘卓认识,忙口述了一番大致经过。
听到前面碰瓷的事情时他还嘴角带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直到小警察说到后面老头被雷劈,胡言乱语时,他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沈镜知道,他大概是猜出了什么。
“那张老头呢?”
小警察一顿,忙道:“送去市医院了!”
“给他家里人打电话没有?”
“打了,都没接。”
潘卓沉着脸,吩咐道:“再继续打!”
他转过头来,“沈大师,这件事你”
“这可跟我完全没关系!”沈镜忙摆手。胖胖也附和地喵了一声,又埋头舔了舔爪子。
潘卓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想请沈大师帮个忙,能否将那张老头之前说的话都详细地说一说。”
沈镜挑眉,自然答应下来。
潘卓让人带沈镜和中学生去做笔录,自己则带了人直奔医院去了。
张老头当众被雷劈了,尽管表面没看出什么生命危险,但还是先送去了医院,经过一番七七八八的检查,发现他竟然没什么大碍。
但对方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的,一看就是精神出了问题,又被紧急送去了精神科。
潘卓到的时候,张老头已经打了安神针睡了过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他留了一个人看着张老头,自己又回了警局。
而此时,沈镜的笔录也做完了。
那中学生一直有些沉默,不怎么说话。大概是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些大。沈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放在心上,像张老头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别因为这种人影响了心情。
大概是因为沈镜帮了他,他对沈镜很依赖,从进了警局以来,就一直形影不离跟着他。此刻听到沈镜的话,也点了点头,脸色好了一些。
他悄悄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镜问道。
“我这是没事儿了吧?”
“应该吧?”
反正这事儿最严重的也不是碰瓷,张老头后面生龙活虎跳起来想打他时已经证明了他是恶意碰瓷的。
沈镜估摸着这小孩大概是想回家了,又不敢去问警察。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左右看了一下,找到了之前带他们进来的小警察问了问。
那小警察翻了翻笔录,点头说是可以回家了。
那学生闻言眼睛一下就亮了,神情也活泼了起来,朝着小警察和沈镜一个劲儿道谢。随后风风火火就跑出了警局,一溜烟就没影了。
小警察见沈镜还站在那里,以为他还在担心什么,就说:“你也可以回了,这事儿跟你们都没多大关系。分明就是那老头碰瓷,就算他家里人问起来,我们也有说法。”
沈镜一顿,他现在可不想走,热闹还没看完呢!
沈镜揉搓着胖胖柔软的后颈毛,笑呵呵道:“我不着急,我等潘队长回来。”
“潘队?可是潘队出去办事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沈镜依旧笑眯眯道:“没事儿,他马上就回来了。”
“这不可能!”
小警察斩钉截铁,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潘队带着人急急忙忙出去了,一看就是有案子,哪里能那么快就回来的。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要我说,不出两分钟,他就会回来了!”
小警察顿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估计是不懂他们刑侦队的办事风格,他正想再劝他两句,这一等可别等到下班了也不见人影。
结果转眼,就见沈镜抱着他那只非常听话的大猫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一看就是打定主意要等潘队长回来。
他嘴唇一动,咽下了要说的话,算了算了,爱等就等吧,他转身就出了休息室。
谁知刚走到大厅,就瞅见潘队长从门外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登时有些诧异,忙迎了上去,“潘队,您这不是刚出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事!刚才那沈镜呢?”潘卓没有废话,直接询问。
“在里面等您呢!”
话刚落下,潘卓就大跨步走了进去。
“我去,还真给他说准了!”小警察摸摸头,转身做事去了。
“镜镜,咱们干嘛要在这里等啊,那潘队长真的马上就能回来了?要是太久咱们不如先出去溜达一圈,这里也太无聊了。”胖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
沈镜抬手摸摸他的顺滑的头顶,“放心,他很快就来了,等不了多久的。”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沈镜微微一笑,“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话音刚落,大门咔哒一声响被推开了,潘卓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刚才沈镜做的笔录,直接坐到了他对面。
“潘队长,那张老头怎么样?”
“昏睡过去了。”
潘卓一边说,一边打开笔录看了起来,不一会儿,那面色就沉静了下去。
他靠坐在椅子上,忽然抬头看向了沈镜,“沈大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镜眨眨眼,“潘队长是指丽娟的事情吗?”
潘卓眸光一凝。
“别误会!”他摆手道:“你知道我的职业,更何况,那张老头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我要是还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潘卓苦笑一声,“你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了。所以你也该清楚,张老头是被雷劈了才疯疯癫癫,他说的疯话当不得证据。”
沈镜挑眉,非常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他疯不疯的无所谓,没有人证,也可以有物证!”
物证?
潘卓神情一肃,还要说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又有人进来了,拿了一叠文件夹交给潘卓。
潘卓接过直接翻开,沈镜瞅了一眼,应该是张老头的档案。
这张老头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四十来岁,和老婆在海城打工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女儿也远嫁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家里如今只有他六七十的老伴,和一名才刚满二十的孙女张心洁。
潘卓拧眉思索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心洁的电话。
没想到之前一直打不通的电话此刻竟然打通了。
电话一接通,潘卓就給她说起了张老头的事情。但对方表现得很冷淡,大概已经习惯了张老头的所作所为。她只说家里没钱,张老头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把他送回来好了,她自己也很忙,没时间过去接他。
潘卓微微皱了下眉,想了想,问道:“你认识一个叫丽娟的人吗?”
电话对面忽然一阵沉默,若非还能从听筒里听到对面的呼吸声,潘卓甚至会以为她已经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他正想再问一遍,对面突然又说话了。
“你找到她了?”
“什么?”潘卓蹙眉。
“黄丽娟,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个人,你们找到她了吗?她在哪里?”对面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潘卓仍然察觉了不对,他眉心一动,问:“黄丽娟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妈,她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在我八岁那年她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她现在是回来了吗?”
潘卓心里一沉,联想到张老头的胡言乱语,他大致已经猜到这个女人最后的下场了。
他叹了口气,对电话里人的道:“张女士,关于你母亲黄丽娟,我想,你爷爷大概知道她在哪里。请你立刻到警局来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