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综武侠]天下有敌 > 99、道魔 9
    顾绛有一瞬间不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

    直到那茶棚老板转过身,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他才确定那人确实是叫自己“邋遢道人”。

    随之就听到另一人呵止道:“小山,怎可对修行人随口呼喝无礼?去向那位道长致歉。”

    那年轻人不耐烦地反驳道:“就是知道你礼敬道家,我才唤他过来的,你见到那些道人不都要表现一番的吗?这会儿又嫌我不敬。”

    顾绛转过身看向起了争执的两人,这一桌有三人,两男一女,起了争执的两个男子样貌相似,多半是父子,其中年长的约四十来岁,做文士打扮,年少的一身武服,有些拳脚,还有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没有插嘴说话。

    那姑娘见顾绛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小声惊呼,扯着中年人的袖子:“爹,爹,神仙。”

    背对着顾绛而坐的文士和“小山”暂停了争执,齐齐顺势看过来,年轻男子在顾绛的视线中不吭声了,倒是那文士站起了身,行了一个道家的礼道:“这位道长,小儿无状,冒犯您了。”

    顾绛不至于和一个反感自己父亲求道的孩子计较,便回了一个礼,开口道:“无妨。”

    杨远看着眼前人,心中惊叹,虽然衣着褴褛,可此人实在好相貌,面如冠玉,俊美非常,虽然眉眼秀丽到有些女相,却没有那种五官过于精致带来的攻击性,相反,他的气质平和淡泊,顶多有些修道人常见的清冷,如冰如玉,有昔年看杀卫玠的风采。

    这年轻道士破损的衣物,配合着这张脸,杨远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游走修行时被哪个女大王给劫了,一番争斗后逃出生天,才搞得如此狼狈。

    这南方重山中可有不少山寨,不服蒙古人,自成一方势力呢。

    杨远这念头才起,那挽着道髻的男子就看了他一眼,阳光下,那道人乌丸似的眼珠旁好像还有一圈浅光,清凌凌直看到人心里去,惹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但他本就好黄老之说,见状反而越发热络了,请引对方入座道:“道长,风尘仆仆,何不暂歇一歇脚,饮一杯茶水再走呢?”

    顾绛想了想,没有推辞,迈步走了过去,之前大声招呼他的年轻人自觉地站起来,抱着妹妹坐到下首位置去。

    见顾绛打量他,刚刚还满腹怨气的少年默默垂首,恨不得把脸埋进茶碗里去。

    杨远知道自家儿子抹不开脸,便笑着替他解围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远字,这是犬子轨山,小女安安,我父子三人偶然从此过,没想到能遇见道长这样的人物,敢问道长道号,在何处入道?”

    顾绛悠悠道:“贫道于终南山下入道,号容忍。”

    杨远一时语塞,倒是那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杨轨山臊不过,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到“容忍道长”面前,道:“是我不修口德,冒犯了先生。”

    顾绛端起茶抿了一口,杨轨山见他接了自己的茶,便是不计较的意思,松了口气坐下。

    明明此人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可杨轨山就是心里怵得很,便是武馆里的馆主威风八面,他见了也没有这样紧张心虚。

    顾绛道:“杨居士家学渊源,小公子自幼耳濡目染,有几分慧根。”

    杨远闻言也笑道:“是,我曾见过武当山的卢道长,他也夸这孩子有些道缘,但我自己都为家室所牵挂,不能全心向道,何必为难这孩子呢?”

    顾绛听他提到武当山,忽然想起一人,是啊,以眼下元朝时节,武当山应当有一位足以开山立宗的道家高人,自己心有疑惑,可以去找他论道,便询问道:“杨居士认得武当山的道长,可曾见过三丰真人?”

    在道门,能被叫一声“真人”的都是有道高人,可那杨远并杨轨山都面露迷茫之色:“三丰真人?武当山上道观众多,那里的道士我当然见不全,但能被称为‘真人’的道长中,并没有道号‘三丰’的。”

    杨家父子满心疑惑,顾绛比他们还茫然两分,他本以为蒙赤行去后,天下第一的高手就该是那位“得天地之造化”的真人了,可这个世界竟没有此人吗:“武当山没有三丰真人,那道门如今的‘道尊’是谁?”

    蒙赤行的魔门势力毕竟是从草原进入中原的,这一脉本是初唐时魔相宗和灭情道结合、于突厥部落一直流传下来的,和中原阴癸派一脉是死敌,一直被阴癸派拦在关外,所以在蒙元夺得宋国前,他们对中原门派的事情了解不深,等蒙赤行转入天道,他们师徒俩又都是不问事的性子,知道的更少了。

    顾绛上一次询问道门的情况,还是年少时听闻了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的正道圣地名声,他才好奇佛门声望如此大,道门是如何与其相抗的,蒙赤行告诉他,道门一直有太清宫道尊坐镇,虽不争这名头,势力也不容小觑,北宋末年那位几乎将佛门化入道门的林道士,就是那时的道门道尊。

    和门下弟子大多在山中的慈航静斋不同,道门的人越是乱世,越喜欢下山证道,元灭宋的过程中,他们的弟子损伤极大,不复昔年压倒佛门的气焰,人也少出来走动了。

    再怎么清修,稳固人心的道门尊者应该还是极为有名的,普通信道之人也该知道如今道门之首的名声才是,否则怎么能巩固道门势力?

    但这一次杨远干脆摇了摇头,反问道:“道门那么多支脉,各家法脉不一,谁都不服谁,居然还有道尊的么?还是说,这是龙虎山当代天师的另一种称呼?”

    顾绛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转而提起了自己最初的问题:“不知如今是哪一年,哪一月。”

    山中清修的道士忘却年岁倒也正常,杨远答复后,顾绛才豁然发现自己竟在惊雁宫中呆了五年,三年前铁穆耳就去世了,如今的蒙元皇帝是他的侄儿海山。

    新的蒙元皇帝笃信密教,佛门还好,道门已有没落之态,再不复当年忽必烈平衡各派的情势。

    杨远本也是科举考中的官员,只因吏治败坏、世道浑噩,做官就是帮蒙人压迫底层汉民,他不愿如此,才弃官而走,转为寻仙向道。

    可妻子怪他悲悯别人却不为家中着想,虽不愁生计,但有人做官和平民百姓家截然不同,夫妻俩争执后,妻子气得生了病,杨轨山听说母亲病倒赶回来,见母亲病中模样,便和父亲拗起了气。

    哪怕不提母亲的病,杨轨山也极不赞成父亲辞官向道的行为:“你也知道如今好官少,狗官多,那你一走,岂不是又少了一个,你不去为民做主,反倒去修道,整日和道士往来,难道还能把天下修好不成?”

    杨远苦笑不已,少年人心清气正,天不怕,地不怕,哪里知道在如今的官场中要保住良心,可比辞官难得多。

    顾绛听罢,不再询问,喝完杯中茶后,便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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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原有的计划,庞斑一路回到大都,发现蒙赤行的府邸外有不少探子,显然是他们师徒一去五年,不知踪迹,很多人的心思都活动了。

    庞斑也不叫门,自行推门入户,正在堂前打扫的仆人一抬头,见是穿着一身道袍的少主人,连忙惊呼道:“小主人!您回来了!”

    他这一声,惊动了府上的其他仆从,七人匆匆赶到堂前,站在最前面的哈日珠喜不自胜,她是照顾小主人长大的,情分非旁人能比,在诸仆从单膝跪下行礼时,只有哈日珠扑上前握住了庞斑的手:“小主人,您可回来了!”

    这些年,他们这些蒙赤行的下属都猜到主人是成道而走了,可蒙赤行走了,他们就该跟在庞斑身边继续经营魔门势力才是,结果小主人也跟着主人一起不见踪迹,好不容易发现了去向,又行色匆匆不愿回来,然后消失在了南方,了无音讯,一去就是五年。

    魔门中不少人都觉得蒙赤行的徒弟,这位年少的蒙古国师已经死了,极有可能是正道之人暗中下手围杀了还未魔功大成的庞斑,防止他成长为第二个蒙赤行。

    铁穆耳死后,海山甚至另封了一位藏地喇嘛做国师。

    庞斑任由哈日珠给他解开道髻,另外梳头戴冠,一边听着她叙说如今大都的形势,听说新国师是个喇嘛,问道:“应当不是鹰缘活佛吧。”

    哈日珠见到庞斑回转,放下了心底的大石,神色轻松地回复说:“当然不是藏地活佛,那位在藏地的地位极高,但是很少出布达拉宫,一心潜修佛法,咱们如今这位皇帝倒是想请他,都被推拒了。”

    庞斑也觉得鹰缘那性子,不会乐意到大都来做这劳什子的国师:“那这位国师的修为如何?”

    哈日珠啐了一声:“哪有什么修为,都是天命教一路的人,整日和皇帝在宫中嬉闹,荒淫无度,搞得大都乌烟瘴气。”

    庞斑看了一眼镜中哈日珠生了皱纹的脸,道:“既然国师的位置已经有人负责了,大都又乌烟瘴气的,那就走吧。”

    哈日珠愣了一下,才问道:“少主要离开大都,去往何处?”

    庞斑道:“哈日珠,你一生都在为师父和我操心,如今师父大道已证,我也只差那一步了,我打算游走天下寻找突破的机缘,你也可以为自己想一想,没有师父和我,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青年男子微微侧身看向她,轻描淡写道:“你是想要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回自己的故乡部落去,亦或者你喜欢大都这个权利中心,我也可以去杀了海山和那群喇嘛,届时,你再扶一个合心意的继任者。”

    哈日珠承认自己刚才是有心向少主告状,毕竟蒙赤行不在的五年,他们这些帝师的旧部虽然依旧被蒙人尊崇,可魔门的人没少上门惹事。见蒙赤行师徒长久不归,打起府中藏书主意的人都有,就是蒙赤行的下属,忠于他,却未必愿意继续跟随庞斑,五年里散去不少。

    她知道,这里面多半是阴癸派推动的,但没有蒙赤行坐镇,他们的确敌不过阴癸派如今的主事者。

    “唔?”庞斑终于有了点兴致,“是谁?”

    哈日珠擦了擦有点冒汗的掌心,继续为庞斑戴上发簪:“是厉工和符瑶红的师弟,邪佛锺仲游,他手下有阴癸派和天命教两方的势力,号称如今魔门第一高手。”

    庞斑笑了起来,他原本淡漠出尘的气质,此刻流露出慑人的魔性来,魔种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灵,却又彰显自身的冰冷无情,放在庞斑身上,还有些许戏谑:“他既然如此称号,便是自觉能与师父比肩了,没想到师父一走,魔门中就有这等人才出现,我若不请教一番,岂不遗憾?”

    哈日珠已经习惯和魔门的绝顶高手相处,一觉不对就低下了头,放空心思,以免被对方外放的气势所伤,但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冰冷的精神,反而心跳本能加速起来,感觉自己平稳的情绪翻腾,多年来对蒙赤行的仰慕,因他离去而生的悲伤,再一次见到庞斑的欢喜,以及这五年来对权势的渴望,都难以遏制地冲破了心防,使得她几乎难以自控地落泪。

    庞斑凝视着哈日珠,曾经她跟在蒙赤行身边,蒙赤行的存在就给了她高于所有人的地位和权力,现在蒙赤行离去了,她想要自己掌握这权势。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魔本就是最任性自我的存在,从不会鄙夷正道排斥的野心、名利、权欲,对魔而言,这些本就该围绕自己而生。

    庞斑伸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也拂过她眼底炽烈的光:“我自幼便是你照顾,你对师父最为赤诚,所以师父也放心你,无论寒暑,你都悉心呵护,从不假手于人。”

    “我总得回报你一些什么,才能放心离去。”

    “这三条路中,你有心选最危险的一条,我不会留下保护你,但我可以替你扫出一条路来,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