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林观因看着纸上的字, 一手将信纸握成团,抬眸看了阴险笑着的邬台焉一眼。
她抬手将纸团丢进了邬台焉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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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是弱智吗?单用一张纸就能让她相信这是关如冰写给她的?
林观因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邬台焉,他怎么连钱玉询的半点聪明都没学到?
邬台焉拿着手中的纸团,追了上去, 他向林观因比划着, 似乎也是叫她快跑。
“逃?逃哪儿去啊?”林观因无奈地看着他, “逃阎王爷怀里去啊?”
邬台焉比划到半空的手僵住,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在林观因面前好像是个傻子。
林观因没过多理会邬台焉, 她算是知道了邬台焉这人,越是搭理他,他越得意。
邬台焉在她身后摇了摇头,一脸苦恼,他演技这么差吗?这么轻易就被看穿了?
林观因没想到钱玉询还在门口等着,她垂着头站在石阶上,生怕被钱玉询看出来自己哭过。
她不应该挽留他。
“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悄声问道,声音哑得不像话。
钱玉询手中正摩挲着她送的新玉观音,冰凉的玉在他的手里竟缓缓变得温热起来, 但听到林观因问话的一瞬间, 钱玉询手中的动作停下来。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钱玉询不用细想也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他将长剑握得紧了一些, 却是神情温柔地对着她笑,“所以、你不和我走是么?”
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动着剑柄, 心上躁动, 但面色不显,他仍然等着林观因的回话。
林观因本来是想让钱玉询自己离开辽州,而她要去军营找百里承淮。
她想点头, 但是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心中总是不安, 而身体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动不了。
“我知道了。”
她还是选择不要他。
钱玉询跃上马车,刚掀开车帘,他的衣袍一角被人拉住。
他回头,见到的是林观因苦中带笑,连唇边的梨涡都没显现出来。
“我没说不跟着你呀!”
林观因一面在心里骂自己,一面朝钱玉询伸出手。
钱玉询轻而易举地将她拎上了马车,一把将她推进了马车内,动作干净利落,连一旁的邬台焉看了都震惊不已。
不是说钱玉询对他的心上人好得很么?结果,就这啊?
看起来很一般的样子。
马车里面铺得很软,就算林观因扑倒在上面,也是软乎乎的,一点不疼。
钱玉询准备了很多个包袱,林观因隐隐闻到马车里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正当她想打开包袱时,她听见车外的邬台焉对钱玉询说:“带上我一起呗!我免费给你俩当车夫!”
他不是被钱玉询封了穴吗?果然是个骗子。
钱玉询沉默了一瞬,林观因想他应该在思考邬台焉话中的可行性。
“行。”她听见钱玉询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要是带偏了路就自行了断。”
她没再听到邬台焉的声音,下一秒,钱玉询撩开车帘进来,将木车门反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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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还保持着想打开包袱的动作,而钱玉询俯身在她面前,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
他高束的马尾从肩头滑下,落在她的胸前,他伸出长指戳了戳她的梨涡。
他恍然:“你又要骗我了。”
被戳穿心事的林观因很尴尬,她别开眼,盯着他落下的发丝,“钱玉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约定的三个月期限快到了,所以我们应该……”
“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只说,应该如何?”
“应该、应该……”林观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钱玉询想听到什么样的话。
林观因不敢乱开口,只见钱玉询伸手从包袱拿出一种蜜饯塞进林观因嘴里,又拿了另一种塞进她嘴里……直到林观因的嘴都被塞满,钱玉询才停下动作。
他嘴角带着笑,但声音蛊惑至极:“应该永远和我在一起,就有很多蜜饯、糖葫芦、糕点……”
钱玉询不知道他能有什么优点能永远将林观因留在身边,但至少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话,他不会亏待林观因。
林观因扑进他的怀里,手倏然抱紧他的腰。
她用尽了她的力道,回应着钱玉询,她既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又不想让他知道。
“你对我好,我会舍不得。”林观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埋头在钱玉询胸前蹭了蹭,将刚落出来的眼泪蹭掉。
他认真地笑起来,回揽着她的腰。
“那就永远别离开我。”
他想恳求林观因再用力一些,最好将他的腰折断,让他能感受到她对自己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理智和情感在林观因脑中纠缠,最后让她晕厥,此时此刻,她只想沉溺在钱玉询怀里。
可一时的贪欢又能有什么用呢?她始终要抽身离开。
可钱玉询抚过她的眼尾,不解道:“为什么哭呢?”
林观因摇了摇头,这都怪她自己。
明明想要清醒,却又选择沉沦。
林观因清了清嗓,岔开了令人窒息的离别话题,将奇怪的邬台焉告诉钱玉询。
钱玉询看着车门,车门外是邬台焉驾车的背影,他语气轻快地在外哼着歌,似乎心情愉悦。
钱玉询抚着她的长发,他毫不在意地轻笑:“他啊,只是想杀我而已。”
林观因猛地抬头:“你把一个想杀你的人放在身边?”
“那又如何?”这是他一贯自傲的语气。
林观因换了个话术,“如果他也想杀我呢?”
钱玉询沉默了。
他能自保,或是在不想活的时候,能轻易地接受死亡。
但他接受不了林观因和他一样被人杀死。
他认真地想了想,“那我杀了他吧。”
林观因:“……”她好像把他带偏了。
钱玉询说着就要拿起一旁还在沉睡的长剑,林观因握住他的腕骨,“算了吧,好歹是你养大的。”
钱玉询没什么所谓的,他与邬台焉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他常年都是让镖局的镖师给邬台焉送钱去。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在钱玉询看来,没有什么比培养一个自己的仇人更好玩的游戏了。
反正杀手都是要死的,他曾经想过,若是不想活了,就与邬台焉比一场,然后输给他就行了。
前提是,邬台焉要有这个与他比试的自信。
这么多年来,邬台焉只是用钱玉询的钱在外寻欢作乐,身上带着的弯弓也只是个装饰品罢了。
钱玉询觉得自己的教育很失败。
邬台焉在马车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连口中哼着的歌顿了顿,他垂眸看着手边弯弓。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继续哼着歌,赶着马车出城去。
还没到城门口,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林观因好奇地撩开车帘,想要一探究竟。
钱玉询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将她往车里带。
“听说这个肖申诃伙同外敌,陷害军中的一个校尉将军,那场战役死了好几百人。”
“如今,这校尉将军先斩后奏,杀了肖申诃,又抄了他的家,搜刮出来的钱财都用来救济灾民了……”
“那校尉将军不会出事吧?”有个小姑娘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辽州城就算拥护校尉将军当土皇帝,那远在天边的皇帝又能如何?”
“……”
林观因覆上钱玉询的手背,想睁眼看看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钱玉询瞥了一眼高高的城墙,军旗下挂着一颗人头,人头血淋淋的,断裂处还在往下滴血。
那是肖申诃的头,他的身子被一群恶犬扑食,撕咬地七零八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死了个人。”
他声音温柔,像是在同林观因讲睡前故事。
林观因手一顿,放弃了探头去看。
她忽然想起那夜,钱玉询与那批杀手厮杀时,似乎毫无顾忌过她是不是害怕。
林观因当时头脑都是懵的,看着一个个杀手冲上前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钱玉询一定要没事。
如今一想,那时候的他,听到了她说那样的话,一定愠怒至极,但他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车外的邬台焉扬声说:“来了个将军,说和小娘子是旧识。”
百里承淮一愣,他在城墙上隐约看见了钱玉询的样子,才匆匆跑下来的。
而且他刚才说的是,与马车中的公子相熟,传到邬台焉嘴里却变成了小娘子的旧识。
钱玉询放下手,林观因与他对视一眼,同样不解。
“我去便是。”
钱玉询撩开车帘,弯腰从里面出来。他冷冷瞥了百里承淮一眼,弄得百里承淮心惊胆颤。
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在帮他抓肖申诃,怎么现在冷淡的样子就像是几百年重逢的仇人一样?
百里承淮拱手弯腰:“钱公子。”
“你又想我替你做何事?”钱玉询直截了当地问。
百里承淮还未将寒暄的话说出口,便被钱玉询的话堵住。
钱玉询说得没错,他也确实有求于他们。
百里承淮前两日刚收到关如冰的传信,说是要任用鱼让真的同时也小心鱼让真,还说不知寺内或许藏有灭门案的秘密。
但他作为将领,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鱼让真与他家曾是多年至交,没有必要会害他。
只不过关如冰的话也让百里承淮多长了个心眼,尤其是关系到百里家的灭门惨案。
所以今日,百里承淮正好借着肖申诃一事出了军营,本想着到时候去客栈找他们,没想到正好遇到钱玉询和林观因要出城。
“有事便说。”钱玉询回头看了一眼,林观因很听话地没有探出头来看。
虽然钱玉询并不想干这没报酬的活,但他只有帮她解决了百里承淮的事,林观因才能安心地跟着他去扬州。
那边的宅院,钱玉询已经委托了镖局的人在帮他寻了。
钱玉询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一处属于他和林观因的宅院。虽然这件事对于杀手来说,很是荒谬,但他如今已脱离了希夷阁,他也可以是普通百姓,所以他和林观因有一处家,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听说钱公子与林姑娘曾在不知寺住过一段时日,不知对不知寺了解多少?”百里承淮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
百里承淮看了一眼一旁的邬台焉,邬台焉主动走到了马车后面。
百里承淮才对钱玉询说着:“小冰说不知寺中或许有我家的线索,我想请……”
“你家?那关我何事?关她何事?”钱玉询说着,弯腰便要进去。
百里承淮急着说道:“是小冰让我来的,她说林姑娘一定会帮我。”
其实不然,关如冰说的是,让他去不知寺前,一定要叫上林观因,不管用什么办法。
实在不行,就告诉林观因,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钱玉询侧头,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那你上来吧。”
钱玉询弯腰进去,反手将木门关上,将百里承淮关在外面。
“我刚好像听到了百里承淮的声音。”林观因整理着被钱玉询弄乱的包袱。
“是他。”他语气淡淡,躺在她身侧,“我们先回一趟不知寺,他说要去找什么东西。”
不知寺、找东西?
林观因的预感很强烈,那剧本里写的剧情似乎就在这里。
她替百里承淮挡了一箭。
“怎么发抖?是太冷了吗?”
钱玉询将披风给她拢紧,握着她的手,用内力温暖着林观因。
可是很奇怪,她的手是热的,身上却颤抖不停。
面对死亡时,人总是害怕的,尤其是像林观因这样胆小的人。
林观因还想着她能够和钱玉询在一起多待一些日子,却没想到,离别的这一天离他们这么近。
“……钱玉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林观因低着头,水汪汪的眼睛只装满了他的身影。
从城里到不知寺的这一段时间里,她还能为钱玉询做些什么吗?
以前以为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消磨,林观因怎么也没想到,正当她沉沦下去时,一只大手又将她无情抽出。
钱玉询用指腹无措地替她擦泪,“怎么……我不是在帮他吗?”
林观因扑进他怀里,眼泪晕染了钱玉询的整个胸膛。她咬着唇,抑制不住哭腔:“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很怕疼,如果我要是受了伤很久没死的话,你能不能……”
“不能。”钱玉询单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到与自己平视的位置:“我不会让你死。”
林观因摇了摇头,苍白地向他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
“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去扬州生活,将兔子养大,然后看着它生小兔子,再将小兔子养大……”
“我在说什么啊……?”她双眼茫然无措。
林观因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她无力地趴在钱玉询耳边,一遍遍重复:“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062
她在害怕。
钱玉询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害怕得发抖, 不管他如何抱紧她,林观因还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从她听到百里承淮要去不知寺的时候开始的。
“不去了。”钱玉询看着她的发顶,似乎想得到林观因的夸奖,“反正我也没有想帮他。”
钱玉询选择帮百里承淮, 只不过是为了林观因能早一些和自己去扬州罢了。
他虽然听到她说着喜欢他的话, 内心满足, 但他不想看到这么奇怪的林观因,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她撕成两半。
当面临死亡时, 林观因自然是下意识地想逃。
可又想到这是她要回家的唯一途径,唯一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林观因强忍着恐惧到极点,而生出的恶心感。她从钱玉询怀里起身,眼睫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明明不喜欢这里,可这里有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喜欢的人。
“要去。”林观因咬牙道,故作镇定地解释:“我只是被噩梦吓到了,没事。”
这是她唯一回家的机会,如果这一次错过了,那她岂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虽然她时常沉溺于与钱玉询在一起的日子, 但人都各有归处。
马车行在山间, 摇摇晃晃, 林观因本就不清醒的头脑被摇晃得更加晕眩。就算从马车下来后,脚步仍是虚浮的。
她抱着钱玉询的手臂, 缓慢移动着往不知寺而去。
百里承淮与邬台焉走在前面, 钱玉询明白她的不对劲,停下来,弯了腰, 见到林观因神色呆滞:“是不是生病了?”
林观因回了神,摇了摇头。
没生病, 但她脚软。
让自己去送死什么的,真是瞬间击破她的心理防线。在这任务来临前,林观因是期待过这个场景的。当时她想着,在这里死了,就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
不过现在死亡逼近,实在太让人想逃了。
“那我抱你走。”
钱玉询说着,便用空着的右手将林观因抱起。
面对这么好心的钱玉询,林观因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她实在脚软,头脑发晕,只能伏在钱玉询的肩头,看着身后蜿蜒扭曲的石阶。林观因想,她就算回家去了,也会将这一段路记得清清楚楚。
鱼让真离开不知寺后,这座寺庙交给了他的徒弟打理,百里承淮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鱼让真的玉佩,让人直接领着进了天王殿里。
关如冰早已跪坐在佛像前等着几人,她众人都来了,起身走到林观因身边,微微点了点头:“想好了?”
“嗯。”
关如冰拍了拍她的肩,似在安抚林观因:“想好了就去做吧,就当这只是你的一场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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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里承淮还没询问住持时,林观因抽空将曾经那一枚碎掉的玉观音放在手中,双手合十,极尽虔诚。
万千神明,请原谅钱玉询的过失,一切因果由她而生,便由她而终。
只愿钱玉询能长命百岁,一生安乐。
林观因睁眼,钱玉询正歪头在看她,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神佛之说的人。
“你看什么呀?”林观因站到他面前,他的视线还是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钱玉询轻笑一声,“我在看神仙拜她自己啊。”
林观因仰头,上方是肃穆庄严的神像,神像手中拿着的长剑斩妖除魔,平定四方。
而钱玉询手中的那一把剑,只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林观因看着神像出神,刺杀百里承淮的人会是谁?是不知寺新的住持?还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又或者刺客躲在暗处,还没有现身?
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在这里她在这里死后,所有的真相对她来说,并不那么重要。但没有人会不好奇,是谁杀了自己。
林观因适时松开握着钱玉询的手,走到佛像旁往里看了看,却没见到有任何藏身在后的刺客。
她将视线落在正在为百里承淮找木盒的住持身上,这个假和尚也没有烧戒疤,若是由一个光头刺客冒充也很容易。
会是他么?
“施主,这是师父的木盒。”
住持将手中布满灰尘的木盒交到百里承淮手里,他长相敦厚,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百里承淮刚接过木盒,上面的锁都生了锈,他正欲打开,一支响箭划破长空。
林观因直愣愣地看着羽箭向着百里承淮而去,而关如冰在对她笑,她提裙往百里承淮身前跑去。
钱玉询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长剑一出,将羽箭斩落。
林观因看着自己面前断成两半的羽箭,脑中一片空白。
“你想做什么?”他厉声质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回家的路,被钱玉询斩断了。
“你要为了他去死吗?”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瞬间都化为了泡影。
她抬眸,见钱玉询在她面前说了什么,耳中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钱玉询放开了她的手。
林观因双眼茫然地看着钱玉询执剑出门,那抹黑色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
【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最终胜利者为关如冰。】
林观因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黑暗,只有超i系统出现的几个大字。
她的任务完成了?
但那支羽箭不是被钱玉询斩落了吗?这难道也算完成任务么?
而为什么最终的胜利者是关如冰?
“那我可以回家了么?”林观因声音低哑,似乎没什么精神。
【宿主的终极任务奖励,随时都可以兑换生效。】
【当然要宿主在这个世界死去,才能回到原世界。】
【宿主再见。】
最后眼前闪过一行白字,林观因才从系统的世界里苏醒过来。
她整个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钱玉询闭眸坐在她身侧。
她的任务不是做完了吗?为什么还不送她回家?
林观因回忆起超i系统的话,要她在这个世界死掉才能回家的话,那是不是之后的死亡都可以由她来决定了?
那么、不管是死法、时间……都可以由她自己决定了。
马车还在摇晃着前进,林观因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是她从未见过的街景,而车帘撩开刚往里面漏进一点寒风。
她的耳边响起阴森的质问声:“想跑?”
林观因放下手,回头,见钱玉询冷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是什么眼神?林观因后知后觉,他似乎是在监视她。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林观因像以前一样凑到钱玉询身旁,钱玉询虽没挪动位置,但也没伸出手揽住林观因。
“扬州。”钱玉询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清澈,但听在耳里,林观因却觉得疏离。
“为什么突然想去扬州?”林观因心中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总觉得这一次醒来,钱玉询不像之前的那样对她亲近。
钱玉询淡淡扫视林观因一眼,她昏迷的这段时日,都是他在照顾她,他替她换衣、替她梳洗,连眼角流出的泪都是他在擦。
但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宁愿为他去死。
钱玉询不会再相信林观因的鬼话了,他要将她绑在身边,让她和百里承淮此生再不相见。
他要为她筑一方庭院,让她只能永远、永生永世在他身边。
“当然是、带你回家啊。”钱玉询笑得暧昧,长指抚过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林观因浑身一颤,钱玉询是不是发现了她之前骗他的事?
她家可不在扬州。
林观因看着钱玉询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的还是她的影子,但林观因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同。
“百里承淮……”
林观因的话还没问出口,钱玉询忽然笑出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你果然在意他。”
林观因皱眉,说起来,她现在最应该在意的,而是关如冰。
为什么系统是说最终的胜利者是关如冰?
难道是因为她这个任务的完成,让关如冰在与系统的赌注中的获得了胜利?
林观因想得出神,并未察觉到钱玉询那双渐渐变得森然的眼。
钱玉询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指腹一点一点收紧,一把将林观因拉近怀里。
“为什么呢?”
为什么宁愿为一个旧情人去死?钱玉询一直没有想通这一件事,再加上那日林观因上山之前的那番举动,钱玉询不得不怀疑林观因的目的。
他要让她,亲口告诉自己。
他的手抚上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向上,在她的后颈盘踞,冰冷的触感像一条蛇在吐着信子。
他的掌心压着她的后腰,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林观因忽然生了一分胆怯,但她又迷茫无措,她似乎没做什么惹钱玉询生气的事情。
莫非是因为她这一次又昏睡了许久?
“什么为什么?”林观因手臂撑在他肩上,这样好歹能看清他的神情。
钱玉询不说话,他朝着林观因的唇咬了下去,不是舔–弄,是撕咬。
他如猛兽一般,啃食着她的唇。虽然他将林观因放在他身上,却用一种极具掌握的姿态控制着她的身体。
林观因惊呼出声,她的唇实在被钱玉询咬得太疼,她下意识地用手抵着他的肩。
“钱玉询……停……”
他不听。
直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传到他的口中,钱玉询终于放慢动作,开始舔–弄她的唇瓣,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
林观因无奈地被他抱着亲,她使不出一点力气,但钱玉询也只是亲一亲她,掌握着她身体的手也没有乱动。
可偏偏一个吻就足以让他难以呼吸,他似乎体验到了窒息的快感,埋头在她颈窝处轻轻地笑。
那笑声骇人。
林观因喘着气,双唇红肿,她似乎知道那一夜醒来之后唇角的破裂是什么原因了。
“你喜欢我吗?”钱玉询认真地问。
亲吻后的声线变得魅惑喑哑,又是另一种不同的蛊惑力。
“喜欢。”林观因毫不犹豫。
钱玉询笑意更浓,“那我和百里承淮,你选谁?”
林观因眉头一皱,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就像她小学的时候和朋友闹矛盾时,逼着对方二选一。
她到底给了他什么错觉?她完全不喜欢百里承淮的啊!
“当然选你呀。”
钱玉询握着她后背的力陡然卸下,他轻抚着她的背脊,一寸一寸描绘着外袄上的花纹。
“和我成亲吧,林观因。”
他又没由头地说了这句话。
林观因还没想明白,她怎么能和他成亲啊?她如今在这个世界里,说不定是个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黑户,而钱玉询有很大几率也是个黑户。
夫妻双方都是黑户,这要怎么成亲?
只不过这句话不是钱玉询第一次提起了,林观因想弄明白为什么他总是提起成亲的这一件事。
而林观因犹豫的这一瞬,在钱玉询眼里看来是不愿、是厌弃、是恶心。
他忽然笑了,他将林观因抱到软毯上,转身在包袱里寻找什么。
“成亲,需要身份证明么?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们就……”
钱玉询刚翻找出来的绸带又重新落入包袱里,他不可置信:“你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林观因歪头,“我一直都喜欢你呀!只有你,从来没说过……”
如果是可以自己选择回去的时间和方式的话,那她能陪伴钱玉询的时间也就更多一些了,她能陪着他将他想做的事都做完,满足他的所有愿望后再离开。
而且现在她脱离了剧情的轨道,也就再也和百里承淮没了关系,所以日后她和钱玉询就是自由自在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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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自由的人,自然能结合在一起。
前提是,如果成亲是钱玉询的愿望的话,林观因满足他。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青砖白墙之间,此处人声隐隐,正位于一条小巷的尽头。
钱玉询冷冷看了她一眼,莫名地拿着手边的长剑走下了马车。
他不会再被林观因骗了。
她一贯只会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骗他。
小院门匾上刻着“林府”两字,钱玉询站在门前等着林观因下车。
“这……”不会真是“她家”吧?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拥有一个家啊?
林观因正想着,如果里面走出了和她父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应该怎么办。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空想。
这是钱玉询早在半月前就托镖局的人买好的宅院,一进一出,正房厢房都不缺,从后院推门,便能见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是护城河。
虽不是海,但此处离海边并不远。
此处是京城中最好的地段,说是一宅千金也不为过。
门旁摆放着的不是石狮子,只是两盆蓝色的花,看不出来是什么种类。
林观因站在石阶下,她抬眸望着抱剑倚靠在门边的钱玉询,他正好站在门匾下对她笑。
“到家了。”
063
林观因总觉得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但又想了想,他们可是在一起这么久的好同伴,钱玉询总不会害她。
林观因缓缓跨过门槛,四处张望着, 宅院里安安静静, 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父母。
院子里摆满了蓝色的花, 林观因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似乎花瓣的大小也都不太一样。
钱玉询关上大门, 拿过一旁的铁链将门闩缠绕了好几圈,才拿出钥匙将门锁上。
锁着她,让她永远都见不到百里承淮,只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诶?一会儿不出门了吗?怎么现在就把门关上了?”林观因看着他锁门的动作,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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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反手执剑,走到她身边,嘴角的笑意都掩藏不住,“你想住哪一间房?”
房中都是让人打理好了的,只要出的钱够多, 不管是什么活总会有人愿意干。
就像钱玉询接任务一样, 就算是刺杀皇子的任务, 只要有人给的价够高,他一样能接下。
林观因当时昏迷着, 她对他的动向一概不知。
林观因还没见过装饰得这么华贵精美的房间, 就连曾经在楚府里的客房都比不上。
屋子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
钱玉询陪着她看过了三间卧房,里面都是用粉色的丝绸做的帘幕, 一眼看去全是粉粉嫩嫩的装饰。
被褥、屏风……就连茶盏也是通透的粉。
“你去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粉色东西?”林观因好奇地问他。
钱玉询将长剑搁放在桌案上,他眼眸清澈:“你喜欢么?”
喜欢他布置的房间的话, 就不要喜欢别人了。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林观因笑着对他点头,声音甜美:“喜欢。”
钱玉询握着钥匙的手松了松,领着林观因来到后院,后院开了扇小窗,推开八角窗就是护城河。
扬州比不得辽州,此时的辽州或许还是千里冰封,而渐渐南下,温度便慢慢升高。
护城河上的一层薄冰都会被每日前来浣洗衣物的妇人们打碎。此时日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河面正缓缓流动着。
林观因小心翼翼地攥上钱玉询的袖边,抬头看他:“这是你买的宅子么?贵不贵呀?”
“不贵。”钱玉询说着,“只要做一个任务就可以了。”
一个任务,万两黄金。
不仅能让他买下这里的宅院,还能让他将此处全部按照林观因描述的那样重新装饰一遍。
甚至,他还能买下一条商铺给林观因做嫁妆。
只不过,这个任务,若是他完不成,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钱玉询不会让自己死的,在林观因还在他身边时,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死掉。
钱玉询透过那扇八角窗将手中的钥匙丢进护城河内,速度快得都让林观因没看清,只听见钥匙掉进河里,激起一圈波纹的声音。
“你把什么丢啦?”林观因回头看他。
钱玉询摇了摇头,“没什么。”
好奇怪。
她总觉得这一次醒来后,钱玉询哪儿都不对劲。莫名其妙带她来了扬州,带她进了这个宅院……
“钱玉询,”林观因主动握上他的手,猜测道:“这是不是你准备的新房呀?”
他掌心冰凉,不管是在寒冷的辽州还是如今较为温暖的扬州,他的温度都是如此。
钱玉询懵了一下,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他同样对她笑着:“是啊,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好不好?”
说好。
他盯着林观因,如同一只饥饿许久的猛虎,只等着他的猎物进入口中。
林观因看着他的眼神,不敢说不好。她感觉到,若是自己说不好的话,钱玉询恐怕会被她气哭。
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宅院不大,刚好能装得下他和她。
若是这里真的有她的父母就好了,那她就不用想着回家的事,他们四人或许能一起开心地生活在这个小院里。
“好呀,”林观因抱着他的手臂,“不过成亲要准备什么?我们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钱玉询嘴角的笑僵住,他垂眸,视线落在林观因颤抖的发髻上,“不用,我来准备就好。”
林观因点了点头,毕竟她没成过亲,也没什么经验。
这是钱玉询的愿望的话,她一定要在走前满足他。
林观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成天也闲得慌,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娱乐设备,她只能待在这个小院里,替花松松土,将兔子放出笼子,又将兔子抓回去。
一连几日,她只要一问起有关百里承淮和关如冰的事,钱玉询便会缄默不言。还有就是她一说着想上街逛一逛,钱玉询只说着外面不安全,让她待在家里。
除此之外,钱玉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对她也一如既往。
只不过,钱玉询最近总是早出晚归,似乎是忙着准备他们成亲要用的东西。
入夜后,林观因坐在窗前,入眼的是小院里的小花。这几日临近月中,明月高悬,清澈透亮。
月色下,林观因隐隐看着花瓣的颜色各异,一些深,一些浅。似乎不仅仅只有蓝色,还透着些红,那蓝色倒像是被染料染上去的。
钱玉询飞身从房顶上下来,悄无声息落在院子里,透过窗,他递进来一封红色的帖子。
“这是寺庙的和尚给的,说我们的姻缘是天作之合。”钱玉询先将帖子给了她,然后缓缓从门边进来。
钱玉询不是最不信这些的么?
林观因笑意盈盈地展开帖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钱玉询的名字,许是他不知道生辰,便用名字让大师算姻缘。
上面的字写得规整,林观因看着倒还有些像自己的笔迹。
而两人的名字后,紧跟其后的便是一个“凶”字。
林观因捏紧了帖子,继续往下看,而在这“凶”字之后,又写着“天作之合”。
林观因抬手将帖子合上,紧紧握在手中,她似乎可以想到钱玉询今日去庙里的情景。
庙里的和尚算出了个“凶”,他一定不相信,逼着人又改了个“天作之合”。
林观因不知道庙里的和尚是怎么哄骗他的,又是如何将“凶”说成的“天作之合”。
钱玉询还带了份桂花糕放在她面前,“多加了桂花。”
她喜欢吃甜的。
桂花熬成的糖浆放得越多,糕点就越甜,钱玉询守着做糕点那人往里加了很多桂花糖浆,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林观因将帖子压在茶盘底下,钱玉询隐隐瞥了一眼,问她:“帖子有什么不对么?”
林观因抬头看他,他这语气明明就是“若是不对,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林观因摇头,拿着一块儿糕点塞进嘴里,她得缓缓,想着用什么口气说出来的假话最真。
“没有呀,是写的天作之合。”
钱玉询扬了扬眉,从怀里拿出一条细长的木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钱玉询拿过烛台,放在林观因面前,像个想要讨要礼物的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我求的观音灵签,他也说是上上签。”
林观因心中不安,将签文放在烛台下,眯眼将上面的字看清——
“六五签:眼前欢喜未为欢,亦不危时亦不安。若欲伤人亦伤己,若能知止则自宽。”①
要是她也不识字就好了。
林观因将竹片同着帖子一起放在茶盘下,“是上上签,也是说的天作之合。”
钱玉询默然,盯着林观因不停地往嘴里塞桂花糕。
她又在骗他。
这是他今日学着旁边的人磕了三个头才等来的签,是他专门为她求的。
和尚说的是,林观因能长命百岁。
这和他们的姻缘没有半分关系,但她却说是天作之合,是在敷衍他么?
“你教我认字。”钱玉询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长睫轻颤,微微叹了一口气。
林观因沉默地咽下口中的糕点,面对着烛台,轻声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认字了?”
林观因看着茶盘下的签文,不安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因为……”他顿了顿,“我若是能识字,便能写很多给你的情书。”
钱玉询见着世上的那些酸腐男子都是这么追女子的,写情书、翻后墙……还有什么阴阳相合?
他不把自己当成那样的酸腐书生,但好像世人都觉得这样的人最适合成家。
林观因的脸霎时变得羞红,“写情书做什么呀?反正我们都要成亲了。”
“教教我。”
他的语气像在撒娇。
林观因实在抵挡不住这样的钱玉询,便让钱玉询随便找了一本有字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钱玉询拿出了自己怀中的杀人手札。
林观因:“……”他这样,她都有点不敢动笔了。
“真的要用这个么?”林观因将他的杀人手札拿在手里,感觉手中都有些沉甸甸的。
“没有别的了。”
他从前又不识字,哪里会在家里放一些书本?
林观因翻开,前面都是他画的一些鬼画符,想必是用来记录他赚了有多少钱。
她慢慢往后翻,有一页是她的名字,是她那时和他被关在楚府中,教他写的。
从这里往后,鬼画符变成了一些“正”字。
她还想往后翻,却被钱玉询拦住了动作,他拿过小本,直接给她翻了一页空白的。
“你想学什么?”林观因用笔戳着自己的侧脸,问钱玉询。
“天作之合。”
“……”
他学字学得很快,林观因给他写一遍,他几乎看一眼就能自己写出来。
林观因发现了,这人不是文盲,他之前只是从来没想过学认字这种事。
说来也是,他一个杀手,每天练武都已经消磨了大半时间,更别说从前还有个魏攸北一直在折磨他。
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他哪里会有这么安静的时间来学字。
“要不什么时候我们去书店逛一逛,挑一些书,这样你学得更快一些。”林观因倒在他的怀里,将笔放到他掌心。
想逛书店?
“不行,外面不安全,你说我应该看什么书?我去买。”钱玉询看着手札的这一页写满了“喜欢”和“天作之合”。
林观因想了想,回想起小学时刚识字的时候,“有图画、也有字的,这样图与字对照,学着更快一些。”
钱玉询点头记下,次日便去了书店,照着林观因说的话,转述给了店铺中的掌柜。
那掌柜眯着眼,抚着自己的长须,笑着打量钱玉询:“想不到如此俊美的公子也会喜欢这等俗物。”
“俗物?”钱玉询不解,吩咐掌柜的:“你只管拿出来,有多少拿多少。”
他能陪她玩,陪她消磨时间,这样一来,林观因就不会再想起别人了。
掌柜双眼一瞪,示意钱玉询小声些:“公子竟然如此大胆,老夫实在佩服!请与我上楼,我将珍藏之物,尽数分享给公子。”
钱玉询拧了拧眉,淡淡说了句:“多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店掌柜抱出了好大几堆书,放在钱玉询面前,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一样。
“公子慢慢挑选,我给公子成本价。”
064
肤色黝黑的掌柜红着脸逃了下去, 阁楼上只剩钱玉询一人翻阅着那些书本。
封面上都没有写书名,不过就算是写了他也不认识。
但钱玉询没想明白,他不过是想买几本有图有字的书,这掌柜的为何要说这些书是俗物?
会不会是掌柜的也讨厌那些酸腐书生?
钱玉询随手拿过一本, 翻开几页, 上面便画着一张图, 图旁还有红色的朱批。
想来就是林观因让他买的书了。
钱玉询的视线落在那幅图上,图上的那男子一手抓着身下女子的肩, 一手覆在女子的胸前,画上的小人衣襟散乱。
正好掌柜走上前来问他选了哪几本。
钱玉询将这一页放到掌柜面前,“他在做什么?”
掌柜老脸羞红:“公子、公子既知,何必……”
“我不知。”钱玉询收回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里也能亲么?”
掌柜老脸震惊:“……”
鉴于钱玉询给的钱多,掌柜好心地问了句:“公子可曾娶亲?”
“将要。”他回话时眼中浮起笑意。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对钱玉询说:“那公子此时来得很有必要,这些书对公子来说实在大有裨益。”
“果真?”钱玉询不怎么信, 难道现在成亲还要人必须识字么?
“自然、自然, 公子可回府仔细翻阅学习, 不过……”掌柜顿了顿,“公子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为好。”
钱玉询没将掌柜的话放在心上, 林观因要教他识字的, 怎么可能不给她看?
而且,林观因算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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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在掌柜面前随意翻了几本,里面的内容虽然不太一样, 但都是画的小人图,一旁也有批注。
他便随手拿了五六本。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①”掌柜悄声嘱咐他,“若是公子想多学一些,还是实践为好。”
“你是说这上面的图画,我也能这么做?”钱玉询说着就要翻出一本问他。
掌柜赶忙拦住他的动作,“自然、自然,这些东西有助于公子与娘子感情恩爱,公子好生学习便是。”
“多谢。”钱玉询点了点头,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三日后临水巷林府,我成亲,请你观礼。”
掌柜与他面前的银子面面相觑,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公子更觉得诧异:“这……”
“请你观礼,但你须得准备些吉祥话来说给我娘子听。”钱玉询扬了扬眉,“这是给你的报酬。”
掌柜老脸疑惑:“……?”
钱玉询抱着几本书转身就走。
掌柜望着钱玉询遥遥远去的背影,手中拿着一锭银子,心中诧异,他自言自语:“这人刚不会是在逗我吧?奇怪……”
钱玉询给雇主说明了时间,他要休息半个月才会去完成那个任务,所以这之后半个月的时间都是他和林观因的。
钱玉询步履不停,赶着回家去。
……
林观因昨夜便觉得院中的花长得奇怪,花瓣的颜色不像是自己生长的。
她端了一盆水,用手帕打湿了擦了擦花瓣,还不算用力,手帕晕染开一团蓝色。
她瞪大了眼,又擦拭了好几朵,上面的蓝色似乎都是用染料染上去的。
难怪这些花长得都不一样,却是一样的蓝色。
林观因看着院中的几朵被她擦过,显示出原本颜色的花朵,心下不安。
这只能是钱玉询干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观因没想明白。
这段时间她住在这里,一次都没有出去过,每次她想要什么东西,钱玉询总会及时给她带回来。
林观因心中隐隐生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不会是被钱玉询囚禁了吧?
但谁囚禁人还这么好吃好喝地对待着?
林观因仰头看了看天,无奈地摇头,弯腰折下被她擦出原本颜色的花。
算了,他既然想这么玩,就陪他再玩一段时间好了。
只有后院的八角窗能打开一处口子,林观因推开了窗户,将花朵丢下去。娇嫩的花瓣浮在护城河上,随着缓缓流淌的水波荡漾。
护城河旁浣洗衣物的妇人见她将好看的鲜花丢进去,扬声问她:“姑娘怎么将花都扔了?”
林观因抬眸看去,几个妇人其乐融融在一处洗衣,她们手中的杵衣棒砸得衣物溅起水珠。
钱玉询说外面不安全。
林观因撑着墙边,扬声问:“婶子,现在是几月了?”
“过两日就是上元嘞!”
林观因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那她从在不知寺昏迷开始,难道昏睡了快半个月?也就是这半个月,钱玉询将她从辽州带到了这里。
林观因刚欲关上窗,一脸熟悉又陡然放大的脸出现在林观因面前。
“如冰姐?!”
“嗐!”关如冰叹了口气,她咕哝道:“找你可真是麻烦。”
林观因正好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如冰姐,进来说。”
关如冰摇了摇头,怜悯地看了一眼林观因:“我可不敢进来,钱玉询若是知道了,不得来追杀我?”
林观因小声说了句:“怎么会……”
但她也不敢保证。
“长话短说,”关如冰从八角窗递了一封信进来,“他接了一个不该接的任务,你劝一劝他,若是劝不好,恐怕你二人都得死。”
什么任务这么严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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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指尖一颤,急忙展开信封一看,上面写着钱玉询这段时间做过的任务,以及他任务的酬金。
完成过的任务都被关如冰用横线划去,只有最后一个,刺杀二皇子,黄金万两还空着。
“我是看在你帮过我,我才千里迢迢来告诉你的。”关如冰向她伸出手,将信封拿回去,“上次,钱玉询将你带走,就把你关起来了?我都说过他是个疯子了……”
林观因不知道关如冰这话从何说起,“但他对我很好啊。”
“……你开心就好。”关如冰朝她摆了摆手,“还以为你能回去,那现在你怎么打算?留着这里,和钱玉询过一辈子么?”
林观因沉默地看向她,熟悉的两人一对视,只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有别的办法。”关如冰点了点头,“那就祝你日后顺遂,想来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谢谢。”
林观因关上了窗,步履缓缓走回前院。
她脑中还想着关如冰递给她的那份任务单,好像一切都有了思绪。
他这么着急地接任务赚钱,应该就是为了和她成亲吧。
林观因倚靠在廊下出神,连钱玉询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察觉。
“我买回来了。”他将用布包着的书放在林观因身边,另一个布袋里还鼓鼓囊囊装着衣物,衣边的一角露出来,是绣着金线的红布。
林观因仰头看他,他神情无异,还是像之前那样。
她伸手抱着他的腰,“钱玉询,我们不成亲了好不好?”
如果不成亲的话,他就不会去攒这些钱,也就不会接下那个任务了。
钱玉询刚想抱起她,手僵在半空。他轻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观因又摇了摇头,额头在他腰带上轻蹭,“不是,我们可以成亲,但不用花这么多钱……”
钱玉询弯腰,与她平视,他语气坚决:“不可以,我都安排好了。”
他伸手,“我抱你。”
林观因叹了口气,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钱玉询不去做这样的事么?他会听她的吗?
林观因此时此刻竟然觉得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伸手揽住他,扑进他怀里。
钱玉询的鼻尖动了动,她的身上不只是她的味道,还有一股莫名的暗香。
她见了别人。
这样的念头让钱玉询脑中的警铃大作。
钱玉询将她抱回床上,打开一个布袋给她展示着他刚取回来的嫁衣。
金丝绣线缝制的嫁衣,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细致得挑不出错。衣物上缀着很多颗圆润的海珠,每一颗都格外独特。
钱玉询向她介绍:“这都是我去抓的,他们说海珠是珍贵的意思。”
海珍珠映出他的容貌,林观因似乎能想到钱玉询跑到海边去寻海蚌的样子。
“你出去玩都不叫我一起。”林观因有意无意地说。
他沉默一瞬,解释道:“你不会游泳。”
林观因一怔,她从来没有说过她不会游泳,只有在回忆里的时候,她才在他面前表现过,但系统说过已经抹去了她存在过的记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游泳?”林观因问。
钱玉询拧了拧眉,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这句话。
“直觉。”
他拿着嫁衣,一双眼眸期待地看着她:“试一试?”
林观因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还没接过他手上的嫁衣,就被钱玉询放倒在床榻上。
“我来帮你。”他热心地说。
他现在替她穿脱外袄已经很熟稔了,只不过他手上的嫁衣似乎是从里到外一整套。
钱玉询冰凉的长指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林观因被冰得颤了一下,她婉拒:“我自己来吧。”
“不,”他坚持,“我帮你。”
他背对着桌案上的烛台,跪坐在榻上,将林观因紧紧环在自己的怀里,他暗自用内力压制着自己的心绪。
她被他剥得只剩下一件小衣和一层薄薄的里衣。林观因捏住他的长指,摇了摇头:“别……就这么试吧。”
钱玉询翻找着嫁衣里面,拿出了一件红色的、用金线绣着鸳鸯的小衣。
他提醒她:“这个也要试。”
“等、等……这个不用!”林观因半支起身子,从他手里抢过小衣,藏在自己身后。
钱玉询被她的动作逗笑,见她脸色羞红,想到今日那掌柜对他说的话,这种亲近的姿势会让夫妻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绣的。”钱玉询说,长臂将她揽入怀里,从她手心拿出那件小衣,“请教绣坊的绣娘,但时间有些紧,所以只有小衣是我绣的。”
林观因呆愣地看向他的手,白皙纤细的长指与鲜红的小衣交缠。
“无碍,我帮你。”他微微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蛊惑着她,今天的他格外热心。
钱玉询低头,一手摁着她的肩头,一手将她放在榻上。灼热的呼吸从她的耳边滑至她的肩头,继续往下,是她的衣带扣。
他用牙齿咬着她系的结,轻轻往外一扯,衣带散开。
林观因下意识伸手去挡他的动作,“不、你别……”
她手指上,那股暗香更加浓郁。
她的手往回缩了缩,钱玉询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尖,温热又湿润。
林观因心尖一颤。
钱玉询从她腰间探起头来,少年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是对她满怀着希冀。
林观因的心被他的笑意弄乱,在走神之际,他已经脱下了她的里衣。
林观因猛地扑进他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的手胡乱摸索着,想挡住他的双眼,却被他一手攥在手中。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使得她又紧贴了他几分,往床榻里进了进。
“好软。”他感叹。
林观因羞红了脸。
“你不准看!”她故作凶狠,“我自己换。”
钱玉询微微低眸,便见着她单薄莹润的肩头,几绺不听话的长发搭在她的肩头,黑与白格外分明。
他低头将她发髻上的绒花咬下,顺长的黑发倏然洒下,铺满她光洁的后背。
他揽住她腰的长指往上攀爬,握着她的肩头,就像他看过的图画那样。
对,还有一只手。
钱玉询将她缓缓放下,但林观因不听话地抱着他不放,他被林观因的肩抵住的喉结悄悄颤了颤。
但没什么问题,他的内力足够他用来压制自己。
“我学会了。”他突兀地说。
林观因还没反应过来,他握着她的肩头,将她从身上放到床榻上。
林观因下意识地闭上眼。
但越是眼前黑暗,钱玉询带给她的触感就越明显,他的指腹在脆弱的系带边缘游走。
钱玉询的呼吸一直在她的颈间来来回回,他似乎在找解开小衣的方法。
片刻,林观因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她浑身一凉,不由得抓住钱玉询的小臂,缓解自己的紧张。
她听见钱玉询轻笑一下,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单手抓住她双手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禁锢在被褥里,他的呼吸无限逼近。
“不是要、要试衣服么?”林观因颤抖着问。
他笑着说:“不急。”
然后闭上眼,长睫轻轻颤动着,他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林观因猛地睁眼,面前是他满带笑意的眼睛,似乎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她。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唇角,就像她每次吃到糖葫芦时,总要先舔一下。
他侧眸看了一眼旁边翻开的书页,长睫扫过她的鼻尖,他的呼吸喷洒在她唇角:“张嘴。”
林观因无措地听从着他的指挥,刚将唇瓣张开一点,便被钱玉询的舌尖偷袭。
她的惊呼声融进他的口中。
太热了。
为什么钱玉询时常冰凉的身体此刻变得这样灼热,林观因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引燃了。
她退缩着向后,钱玉询紧跟着她向前。
他终于放过她快要窒息的唇,他半支起身子,冰凉的空气趁机钻进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林观因浑身一颤。
身上的海珍珠颤动着,让林观因的头发发麻。
钱玉询目光灼热地看着她,他哑声问:“它好可怜,我能亲一下么?”
“我……”
“好。”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下一秒,他垂首含了进去,高束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滑下来,扫过林观因的腰间,弄得她发痒。
不只是含着,他齿间轻咬着她的肌肤,似乎想在上面留下他的痕迹。
他听见她紊乱的心跳声,夹杂着她的轻吟。
林观因浑身没了力气,她向上蹭了蹭,想躲开他的呼吸,又被他的手握着腰拉了回去。
酥麻的快感从他唇边向全身蔓延,林观因攥着他的长指,“别、我们说好了试衣服的……”
“好。”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拿过手边的小衣给林观因穿上,被亲吻过,又被布料摩擦,就算是柔软的绸缎也让林观因的感官放大。
她难耐地啜泣,“……疼。”
“那不穿。”他的喉咙被灼烧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声音又低又哑。
她又摇了摇头。
她半眯着眼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钱玉询看在眼里,这不是委屈,这是对他的蛊惑,蛊惑他奋不顾身地跳进她的陷阱。
而他,甘之如饴。
他照着书页上的图画动作,灵巧的长指像个刚化形的精灵,天真又懵懂地一点点扩张着领地,占据重要关口。
林观因浑身难受,轻呼着让他抱抱自己。
钱玉询从脚床上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她很热,连额头都出了一点细汗。
“这,”他明亮的双眸,盯着染得亮晶晶的指腹,他的两指并拢又张开,一条晶莹剔透的丝线随着他的动作拉长,“黏的。”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指腹,像吃麦芽糖一样仔细。他评价着:“有些湿、热。”
他又尝了尝,在林观因耳边说:“这好像……”
“藕粉。”
林观因浑身颤抖,紧紧抱着他的腰,她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
太可恶了。
她低头,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揉皱他略显凌乱的衣襟,让粉嫩的唇向着他灵虚穴上的那颗红痣咬上去。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她学着钱玉询对自己的行为,咬过之后,又舔-弄着那颗红痣。
只一下,钱玉询极为自信的内力陡然失控,他紧紧回抱着她,身躯一颤。
他埋首在她颈间轻蹭,将眼角晶莹融入她的发间,长睫与她耳边的发丝交–缠。
他的声音更哑了,还带了些失控后的幽咽:“好乖、好乖。”
065
钱玉询似乎觉得自己的筋脉都在随之跳动, 几乎快要冲破他的肌肤,他控制不住泪珠无措地从眼尾滑落。
快死了一样。
钱玉询不懂,原来他亲林观因她会颤,林观因亲他, 他也控制不住。
这就是书铺掌柜说的增进夫妻感情。
他们同时拥有了同样的快感。
林观因透过他的身子, 看着烛台上的蜡油一滴滴滑下, 朦胧昏黄的光洒在他的背上,照得他的马尾都在发光。
他的玉冠偏了, 高束的马尾也凌乱不堪。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一直在用内力控制着自己,可刚刚被她一咬,那内力瞬间变得紊乱汹涌,是她熟悉的一股热流。
她感受得到钱玉询一颤一颤的身子,林观因抬手抚过他的蝴蝶骨,顺着背脊滑下,动作轻柔。
钱玉询的声音很哑,似乎有些呼吸不畅, “你别这样对我。”
“咬我、打我、捅我一刀……都可以, ”他半撑起身子, 紧紧攥着林观因的双手,“不要这么温柔对我。”
林观因的神魂还在外飘着, 他的话散了一半、听了一半。
她心里泛酸, 一股酸涩感涌上鼻尖。
钱玉询从没被人好好对待过,在邬家的那一年他学的是取悦人的活,流浪在外时曾与野狗抢食, 而在希夷阁后,他被魏攸北灌输着一种荒谬的观念。
越是喜欢你的人, 越是要伤害你,这才会让你感受到这份爱。
钱玉询应该是不相信的,所以他远离魏攸北,但他时时刻刻又受着这样的影响。
没有人教他,所以他分不清。
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折磨。
林观因身子发软,却还是仰着头,故意挑衅他:“这就受不了?”
“受不了,”他顿了顿,他看着林观因娇媚的眉眼,认真道:“你在折磨我。”
钱玉询垂眸,沉默地看着她,双眼泛红,眼睫上还挂着一点晶莹,他的长睫颤了颤,看起来脆弱得要命。
林观因本想故意刺激他的,但看他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
“不是折磨,是喜欢,”她仰头在钱玉询唇上落下一吻,“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人是不会伤害你的。”
细腻温润的指尖抚着他的背脊,似乎在安抚他,从后颈到尾骨,摸得钱玉询脑袋一片空白。
“喜欢,很喜欢。”钱玉询将她抱紧,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
林观因很好,可他很坏,他有着强烈的摧毁欲,想伤害她。
他想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想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他想咬她最脆弱的地方,想掐住她的命门,想在她身上刻上他的名字,让林观因成为钱玉询的所属物。
如果林观因不愿意的话,那他就在自己身上刻满她的名字。
但林观因告诉他,喜欢一个人不会伤害他。
钱玉询颤抖的手指渴望着继续,他刚刚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就颤得不行。可他还很想很想刺进去,想看她哭、想看她痛。
但又舍不得。
林观因轻抚着他的后腰,她的神智迷迷糊糊的,眼神都有些涣散,可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
钱玉询看着她沉沉睡去,眼前的景象被水珠染得朦胧,平添了一分水色。
她睡着之后也很乖,任由他给她擦拭,给她穿衣。
只不过林观因倒头就睡,而钱玉询一双眼眸之中欲色翻滚,久久难以平息。
林观因次日醒来时,钱玉询又不见了。
她身上干爽,不知道钱玉询什么时候给她擦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那套嫁衣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只有那一件小衣不见了踪影。
床边放着一摞书,她昨夜隐隐听到他翻书的声音。林观因好奇地拿过一本,刚翻了第一页,脸像是烧开了一样霎时变得绯红。
原来他买的是这样的书!
林观因照着之前的样子,给钱玉询又放了回去。
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披了件斗篷坐到窗边,刚推开窗就看见那红色的小衣在院子的树枝上挂着。
摇摇晃晃的系带提醒着林观因昨晚的疯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钱玉询早早出了门,他今日要让人清点好聘礼和嫁妆,不过还好,他们只需要搬到林观因的小院就好。
他买了好几个做吃食的商铺,林观因喜欢吃这些东西,日后的铺子就交给她了。
还有一些金银首饰都是他守着工匠打出来的。
林观因会喜欢的吧?
她一定会喜欢。
还有他亲手雕的一座观音神像,照着林观因的样子刻的,用的是最好的玉,一丝裂都没有。
日后就将这尊玉放在他们的卧房里,让它看着他和林观因是怎么玩的。
钱玉询想着,便忍不住嘴角溢出笑意。
回府路上,钱玉询照常给林观因买了一袋糕点,刚走出店铺便听到路边的小摊吆喝着:“热烫的藕粉……”
钱玉询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摊主用勺子搅拌着热锅里的藕粉。
他看了一眼,不禁对比起来,藕粉的颜色要深一些,不过都是这样黏腻。
“来一碗。”他站在摊贩面前,弯下腰,又认真看了看。
“十文钱。”摊主说。
钱玉询从荷包里刚好拿出十文钱放到摊主手里,荷包里的铜板和玉石碰撞,叮当一声响。
他坐在一旁用木勺搅弄着碗里的藕粉,只用勺子舀了一点,送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寡淡无味。
不太好吃。
“咦,林小娘子呢?”来人一身华服坐在钱玉询面前。
钱玉询懒懒抬眸,瞥了他一眼,并不想回应邬台焉。
邬台焉看他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前的藕粉,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邬台焉不乐意地抱怨道:“是你叫我来观礼的,你怎么都不和我讲话?”
“是后日,你今日来做什么?”钱玉询放下手中的木勺,抿了抿唇,将唇上沾染的晶莹都抿了进去。
邬台焉看着他起身,拎着一袋糕点,步履缓缓离开。
邬台焉看着钱玉询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弯弓,冷哼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钱玉询回府时,正好看到林观因在取树枝上的那件小衣,她踮着脚还没能够到。
钱玉询将糕点塞进她怀里,替她将树枝上的小衣取下来,小衣是他半夜洗的,现在还湿漉漉的。
“取下来做什么?”钱玉询好奇地问。
林观因看着他白皙的手中拿着殷红的小衣,昨夜的那些场景不由得又闯进林观因的脑海里。
他是如何咬着小衣,唇齿将衣物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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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这儿,要是被人看见了了,多不好呀!”林观因红着脸说。
钱玉询侧头想了想,才知道她这是在害羞。
“那挂到里间去。”
钱玉询刚挂好衣物,便见着自己的那一摞书换了个方向。
他悄无声息地拿起第一本,是他昨晚看的那本。
钱玉询拿着书,坐到林观因身侧,将书页摊开在林观因面前。
“你不是说教我认字么?”
林观因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一眼,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
“不、不是这个书!”
钱玉询拧眉,“我没有买错,有图有字。”
林观因垂眸看着书页上的朱批和骇人的图画,耳根都红了个透。
她结结巴巴:“是、但我让你买的……”
“算了,”林观因看着钱玉询不解的神情,咽下想要解释的话,“这个也行。”
反正昨夜两人该看的都看过了,没两日他们也要成亲结为夫妻,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林观因在面对这么刺激的图画时,还是满脸羞红。
林观因教得困难,她从来没觉得教人识字是这么煎熬的事情。
但好在这两日,临近婚期,钱玉询忙着布置宅院,缠了她一会儿,他便拿着红布绸缎独自装点着院子。
林观因坐在门口,将竹篓里的兔子放了出来,兔子在花草堆里跳来跳去。
竹篓空空的,林观因忽然想起之前在不知寺时,那枚碎掉的玉观音。
那日不知怎么她昏迷后,就再也没找到。
林观因仰头,望着钱玉询,他正认真地在木梁上缠着红布绸缎。
“要我帮你什么吗?”林观因看着钱玉询忙活,而自己两手空空,十分过意不去。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绑好了,飞身落在林观因面前。
他弯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亲一下就好了。”
林观因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有握紧的手,不由得笑出声。
他连自己的内力都控制不好了。
林观因看了看天色,这两日天色都很好,没下雨、也不昏沉,日日都有明媚的天光。
希望他们成亲那日也有这样的好天气。
但比好天气来得更早的,总是坏消息。
邬台焉趁着钱玉询出门的时候,爬到了林府的屋顶上,他远远笑着,向林观因招手。
“林小娘子!”
林观因透过窗台,冷冷看了他一眼,握紧手中的弓弩。
这是钱玉询给她防身的,若是她独自在家遇到危险,林观因一放弓弩,钱玉询就能赶回来。
林观因警惕地看着邬台焉:“你想做什么?为什么来这里找我?!钱玉询就在附近,你不怕吗?!”
邬台焉把玩着手中的弯弓,他笑着问林观因:“哎!你不会真要嫁给他吧?”
066
邬台焉一手拿着他的那一把弯弓, 一手把玩着羽箭,他坐在屋顶上,朝着林观因拉开弓。
林观因抓着弓弩,急忙起身离开窗边。
窗外传来他嬉笑的声音:“林小娘子别紧张嘛!”
“你究竟想做什么?”林观因厉声问。
邬台焉敲响窗棂, 他站在廊下, 等着林观因出来:“找你玩啊, 还有希夷阁的小娘子,她在城外等你呢。”
“我不信。”林观因握紧手中的弓弩, 若是邬台焉敢进屋,她就朝着窗户射出去。
“嗐,我们之间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呢?”邬台焉无奈道,“就知道你不信,所以关如冰让我告诉你,她给你准备了一百八一杯的宫廷玉液酒。”
邬台焉说完,还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酒?她说你听了一定会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
林观因还是不太相信他,这人虽是被钱玉询养大的,但林观因总觉得他身份奇怪, 似乎还与希夷阁有什么纠葛。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
昨日, 关如冰明明来这里找过她,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说清楚?非要等到今日让邬台焉来找她。
“这不巧了吗?就是她告诉的我,你这儿的位置啊。”邬台焉等得有些不耐烦, “你若再不出来, 我就进去抓你了哦。”
林观因推开门,将弓弩藏在身后,“我跟你去。”
看邬台焉的样子也不像要对自己做什么, 她刚才在屋子里已经给钱玉询留了线索,信也有, 若是自己被困的话,钱玉询也能来救她。
邬台焉、关如冰……看起来两人完全没有什么关系,但似乎他们总是在一起出现。
而她本来准备着等成亲之后,就回家,到时候还得拜托关如冰帮她看着钱玉询。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钱玉询,她只有和关如冰最亲近了,两人好歹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咦?”邬台焉歪头看向林观因身后,“你还藏得有东西呀?”
林观因将弓弩拿出来,“对啊,防你。”
“哈哈,没想到林小娘子如此爽快。”邬台焉笑起来,那眼尾的笑意总是让林观因害怕。
林观因看着他笑得阴森的样子,不防他防谁啊?
但邬台焉这一次还真没骗她。
两人来到城外的庙里时,关如冰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庙外停着一辆马车,而庙内关如冰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百里承淮的身影。
这一座破庙,院中杂草丛生,连门上的朱漆被雨水冲刷得泛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佛殿里的神像上结满了蛛丝网,关如冰拿着火折子正在点燃殿中的蜡烛。
“如冰姐。”林观因走到她身边,带起一阵轻风,烛火摇晃。
关如冰收了手中的火折子,殿中已经燃起好几支蜡烛,让昏暗阴沉的佛殿有了些温暖的光。
关如冰一脸沉郁,对她身后的邬台焉说:“我和她说点事,你先出去。”
邬台焉耸了耸肩,转过身去,他抱怨道:“用完就丢啊。”
他缓缓走了出去,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只不过这门也实在老旧,被邬台焉关上时发出了好几次吱呀的响声。
林观因后背有些发寒,尽管扬州的冬日比辽州的天气温暖太多,在这里甚至不需要穿很厚的冬袄。
她的身体又惶然地开始颤抖。
“观因,你说过你想回家。”关如冰认真地看向她,毫无意外,她握着剑柄的手也有些颤抖,“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吧。”
“……为、为什么?我以为我们的合作早就结束了。”
林观因往后退了一步,撞落一支刚点燃不久的蜡烛,蜡烛落在地上,烛心触地,没多久便熄了。
“因为我要让这个世界进行下去。”关如冰说,“如果你一直在他身边,这个世界便会一直这样停滞不前。”
“谁……?”
林观因心里清楚关如冰说的是谁,但她不敢相信,还想从关如冰的嘴里听到那个答案。
“钱玉询,”关如冰顿了顿,面色纠结,“你是知道的,何必再问。”
“可是为什么?”
林观因想不通,她和钱玉询只是这个剧本里毫不重要的炮灰而已,为什么她和钱玉询在一起,这个世界会停滞?
他们不过是主线剧情外的NPC,又能影响到什么?
“对不起、是我之前骗了你。”关如冰从一旁拿出百里承淮传给她的信,“钱玉询他并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他日后是要搅弄朝廷风云的人,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信上写的是,明日皇帝携二皇子一起为被人陷害的百里族人祈福的消息。
看来百里承淮为自己家族洗清冤屈的事情已经完成了,那这个剧情不就快要完成了吗?
林观因摇了摇头,否定她:“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和钱玉询有关,而如今的他只想和你在一起。”
林观因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些嘲弄,“那又如何呢?我回去了,钱玉询就能变成剧情的傀儡了吗?”
“我想回家是我的事情,但我不想你用我来影响钱玉询的未来。”
林观因强调:“你别想通过我去让钱玉询做任何事,什么事都不可以。”
关如冰摇头,拉住她的手臂,朝她解释:“没有,不是要他付出什么。只是,你如果要离开的话,何尝不快一些?反正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你也想我帮你看着他不是么?”
林观因被关如冰说中了心事,她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呢?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死。”关如冰挣扎一番,终于说出了这一番话,握着林观因的手无力地滑下,“你上次在不知寺时就该回去的,我没想到钱玉询会挡下那一支羽箭。但如今大半个月过去……”
林观因不解地盯着关如冰。
超i系统说过她的任务完成了,而获胜者是关如冰。
获胜的条件是什么呢?她是有什么条件没有完成?
关如冰看着林观因一脸茫然,解释道:“也不是想你死,只是我猜测,只有这个世界的你死之后,你才能回家,是么?”
“那你告诉我,钱玉询在这个世界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这是林观因最想弄明白的事情,她曾经以为钱玉询只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用来给百里承淮当陪衬的炮灰,但如今关如冰的态度让她感到怀疑。
如果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关如冰不会来找她,昨日也不会让她去劝钱玉询不要杀那个什么二皇子。可钱玉询只是一个杀手、一个刺客,他怎么可能会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关如冰看着林观因通红的眼神,坦白的话噎在喉间,她挣扎一番,“他日后会成为这个朝代的皇帝,会……”
“会和承淮一起、带领百姓过上很好的生活。”
林观因低头轻笑一声。
骗鬼呢?
钱玉询会带领别人过上好日子?
他连他自己都照顾不好。
“你还要骗我。”林观因声音冷冽,“想来,日后的钱玉询一定会影响百里承淮吧?所以,编剧大人你才这么担心。”
关如冰被她戳穿脸色也没变,她叹了口气:“观因,你反正都要回去。”
又是这一句话。
“可我也不想他受伤。”林观因说,“你知道我喜欢他。”
“但他并不能让你打消回家的念头不是么?”关如冰讽刺地笑着说:“你说的喜欢他,最后还不是只有舍弃他。而我、只有我,才愿意为了承淮永远留在这里。”
关如冰仰着头,眼角一滴晶莹落进她的发丝里,她似乎回忆着过往,向林观因说:“我和承淮从小一起长大,几年前,海城有一场火灾……他为了救我,葬身火海。”
“我还记得,火焰引爆燃气的那一刻,他的唯一剩下的小指飞到了我的面前……”
林观因浑身发抖,她记得,这个世界里的百里承淮断了一根小指。
难道是在她的世界里,最后只剩下了一根小指吗?
关如冰继续道:“一次偶然,我与系统所在的世界有了联系,它们说能让我重新与承淮相见。让我构造一个新的世界,但唯一的困难就是,要让一个人和我一起进入这里,攻略承淮。”
关如冰说到这里,林观因大概明了。
她和关如冰本来是对立面,是系统选进来和关如冰搞“雌竞”的人。如果百里承淮爱上了她,那当时的获胜者就是她。
但没有想到的是,她根本没有攻略百里承淮的心思,只一心完成她的任务。
“它们不能直接控制人的感情,也不能直接将承淮对你的好感度作为任务要求。所以,你的几个任务本来应该可以让承淮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但你没有这么做。”关如冰嘴角的笑很难看。
“你现在突然这么想让我回家,是因为剧情卡住了,你不能与他双宿双飞?”林观因的话直白又嘲弄。
就算是林观因没看完这部剧本,对剧本的内容只有一知半解,但她看过结局。
百里承淮平步青云,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忠臣。
而钱玉询作为龙傲天男主升级路上的炮灰的话,只能是这个朝廷的弃子。
“原来我这么重要,”林观因顿了顿,“不、原来钱玉询这么重要。”
关如冰走到一旁,将磨好的砚台放在林观因面前,一旁还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林观因扫过一眼,看来他们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她回去了。
“钱玉询会成为皇帝,我没有骗你。你回去之后也可以看剧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关如冰整理着桌案上的纸张,打量着林观因的神情,“我还可以用承淮起誓,这下你总归会信我。”
林观因确实有一些动摇,她本来就准备与钱玉询成亲之后回家的,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她一直在犹豫。
“那你能答应我么?”
“什么?”
“让他好好活着,不管他日后是什么身份、地位,要让他好好吃饭……”林观因咬着下唇。
“我给你准备了纸笔,比起我的话,他应该更听你的。”关如冰说着将手中蘸了墨的笔递到林观因面前。
林观因看着一团黑的墨汁,纠结着:“我不能和他成亲之后,再……”
“明日,”关如冰摇了摇头,“皇帝会带着二皇子出宫,他的目标是二皇子,你觉得呢?”
对,林观因想起来,钱玉询接下的任务。
关如冰说,“只有让他在动手之前,拦住他。而且,他接下这个任务,不正是为了和你成亲吗?若是你不在了,他也就没了杀二皇子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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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被关如冰的话蛊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多余的墨汁顺着笔尖滑落,绽出一朵墨色的花。
“好吧,”林观因语气无奈,她抬眼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关如冰的长剑上:“有不那么痛的死法吗?”
林观因发抖,一次又一次让她重新建设主动赴死的心理防线,实在让人难受。
关如冰看了看门外,破旧的门被邬台焉推开,他拎着一壶酒、一个小瓷杯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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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边还带着笑意:“你看我多怜香惜玉,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邬台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黑衣,人过中年长相依旧俊秀,身姿高挺。
林观因见过他。
不,是林观因曾在钱玉询的往事里见过他。
“害怕?”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一点点向林观因靠近。
林观因看着关如冰向男人行了个礼。
林观因顿时舒了口气。
她没想到,她用她的死竟然能钓出这么多秘密。
连这样的群演都被关如冰找到了。
“你又是谁?”萧将军。
林观因明知故问。
“萧伯泽。”男人轻笑一声,眉眼的弧度和钱玉询很像,“大梁的皇帝。”
他的语气倨傲无比,打量着林观因的眼神也十分不屑。
林观因悄悄瞪了他一眼。
一个负心汉,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就算成为了皇帝又怎么样?
林观因照样看不起他。
“是你让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林观因说。
萧伯泽剑眉一扬,“他就喜欢你这样毫无礼数的姑娘?”
他的语气中满是嫌弃,“邬台焉,将酒给她,朕要看着她喝下去。”
林观因乖巧地接过邬台焉递来的毒酒,瓷杯里的鸩酒清澈透亮,她抬手放到鼻尖闻了闻,什么臭味苦味都没有。
原来喝毒酒才是最好的方式。
“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林观因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瓷杯,关如冰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在萧伯泽身后响起。
“你胡说什么?”
“她一直都很乖。”
钱玉询执着长剑缓缓从院外走进,锋利的剑锋上还滴着血。
林观因手中的瓷杯一转,朝着萧伯泽的脸上泼去。
“爱喝你就多喝点。”
瓷杯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摔成碎片。
“陛下!”邬台焉一声惊呼。
林观因趁机拎着裙摆跑到钱玉询身边,握着他的手还在颤抖。
她确实很害怕。
尤其是当她独自面对他们三人时,她用她的离开为诱饵,一点点勾出了关如冰的话。
她原本想着,若是关如冰可信的话,日后还能帮她照看一下钱玉询。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好吓人,还好你来了。”林观因庆幸道。
钱玉询温柔地笑着,向她解释:“拦路的人有些多,抱歉,我来晚了。”
“要把他们都杀了吗?”钱玉询握紧她的手,轻声问。
林观因看到了他剑上的血,“外面有多少人?”
钱玉询歪头想了想,“几十个?现在没了。”
邬台焉给萧伯泽擦去了脸上的毒酒,还好没让林观因给他泼进嘴里去,不然可就是弑君了。
萧伯泽似乎也没想到,第一次与自己儿子相见,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竟然会刀剑相向。
邬台焉羽箭搭弓,挡在萧伯泽面前。
钱玉询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笑出声,他抬手将林观因发髻上的绒花扶正。
“我说过你有能力就来杀我,原来是有另一个主人啊。”
萧伯泽拍了拍邬台焉的肩,从他身后走出,他轻声细语朝着钱玉询叫了一声,“孩子。”
林观因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抛妻弃子二十几年,现在还能面无表情地叫出一句“孩子”?
钱玉询显然也没听明白,他孤身一人,哪里来的什么父母。
这人当爹的瘾犯了?见到一个人就想当对方的爹。
他现在只想杀了面前的三人,他们对林观因有所企图就应该去死。
钱玉询转动手腕,将长剑对准几人。
【警告!】
许久不曾出现过的超i系统的警告声再度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剧情还未结束,若世界崩陷后,宿主将永远留存在此。】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她握住了钱玉询握着剑柄的那一只手。
“不要。”
钱玉询疑惑地看向她,以为她是害怕。
“可以闭上眼。”
林观因摇了摇头,从胃中升起一股泛酸感:“不要杀他们。”
钱玉询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剑尖朝下,拧着眉看她。
萧伯泽显然没想到,自己磨炼这么久的儿子会听从一个小姑娘的话,正想开口说什么,被关如冰挡住。
“我跟你走,放了他们。”
067
月影翩翩, 夜空中挂着的月盘硕大,将近上元,就算已经入了夜街外的游人仍往来不绝。
林观因告诉他,他可以听她们之间的话, 但钱玉询却生出了一分怯意。
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是害怕么?
林观因和关如冰坐在院中, 关如冰向她坦白:“今日的话, 没有骗你。但只有我知道你会回家。”
“所以,他们是想我死。”林观因挑明她的话。
她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小女生, 为什么会被一个一国之君针对?
“观因,你本来就不该活到现在的。”关如冰说着,抬眼望了望夜空,“我喜欢这里,我想永远留在这里。但你不一样,你还有父母,你有牵挂。”
“钱玉询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观因打断她的话,“但你们会欺负他, 在我走后, 你们这一群人都会欺负他。”
关如冰摇头, “不会,他是皇帝的孩子, 没有人会欺负他, 你还担心什么?”
林观因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只是眷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想回去了, 不想你的父母、朋友。”关如冰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我从来没有忘记他们。”林观因否定她的话。
关如冰看着她纠结的神情,问道:“你知道,钱玉询接的悬赏是谁发布的吗?”
“萧……萧。”林观因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了萧伯泽的脸。
他与钱玉询长得并不相似,相比起来,钱玉询长得更像他的母亲,一张温柔清冷的脸,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又柔情似水,看谁都温柔。
“你能想到,他们都是很可怕的人。”关如冰托着腮,看着身边的林观因,“你不适合这里,也不适合他。我和皇帝站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承淮,因为我知道后面的主线剧情,钱玉询始终是要回到皇宫的,不管你们能在一起多久,也不过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了。”林观因打量着她的脸,“我以为老乡相见能很热切,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有我自己的计划,你们如果再来逼我的话,我说不定就真的让这个世界崩塌,我们一起玩完。”
关如冰忽然笑起来,“你和钱玉询还真是像,一个明面上的疯,一个暗戳戳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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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叹了口气:“是你们在逼我。”
关如冰站起身来,拿起她的佩剑,向林观因告别。
“皇帝,就算是我笔下的人物,也有着常人不可捉摸的深沉心思。更何况萧伯泽他曾经历过那么多战争,人的性命对他来说,可以什么都不是。”关如冰顿了顿,强调道:“但他看重钱玉询,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最适合当他的接班人。”
“神经病。”林观因站起身来,扬声骂了一句,“你们都说钱玉询是疯子,我看你们才是。”
关如冰无奈地对她笑:“他武功再高,能杀十人、百人……又如何能敌过这个朝代的权力。你忘了,这是古代。”
是,她和钱玉询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阶级之分,就让她也忘了这其实是一个古代封建社会。
关如冰递给她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的符文林观因从来没见过:“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宫里找他。”
原来是进宫的木牌。
林观因将木牌握在手里,目睹着关如冰离开小院。
她刚转身,就见钱玉询手里拿着披风站在她身后。
“外面冷。”他说。
林观因扑进钱玉询怀里,他展开披风将她裹在怀里。
他明明不知道冷热。
“你要回家了是么?”他问。
林观因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听见了。”
“本来不想偷听,但我控制不住。”他轻抚着林观因的脑袋,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着她的眉眼,“为什么呢?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么?”
“开心,但我的父母……”
“父母是什么?很重要么?”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没有这种东西,你能不能……”也不要。
有人要和他抢林观因,他可不可以杀了那些人,将那些人杀尽了,就再也没有人和他抢她了。
这样的话,林观因就只属于他。
“回家、不能带我一起么?我们可以一起住你的父母家,我在哪里都可以,入赘也没关系。”
林观因没有回应他,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解释,他们是身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钱玉询轻叹了一口气,已经看透她的想法:“我不能和你一起,对么?”
林观因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沙哑,“钱玉询,我们今晚就成亲吧。”
“……好。”
钱玉询没有问为什么,抱着林观因回了屋子里。
屋中的烛台都被他点亮,照得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
他替她换上嫁衣,替她梳妆。钱玉询虽然不会梳很复杂的发髻,但能将她的发髻梳得很整齐。
他们在深夜拜堂,没有宾客、没有高堂。
以月色为媒,以清酒为礼。
林观因身上的嫁衣很合身,海珠在烛光下也格外璀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神仙,你能永远在我身边吗?”
烛火摇曳下,钱玉询俯身在她耳边询问,回应他的只有林观因眼尾滑落的一滴泪珠。
“我知道了。”
他没再请求什么,只一味亲吻着她的唇、耳尖、全身……
林观因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钱玉询轻笑一声,咬着她的肩头,留下深深的齿印,又不断吸吮,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你总是说这句话,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喜欢你,是我自愿。”
钱玉询的话像一根绳索将林观因牢牢捆在他的怀里,而她是那个无情的、十恶不赦的恶魔,抢夺了别人的感情又想要全数奉还。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林观因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眼尾。
到头来,她发现根本给不了他什么,只一句轻如鸿毛的承诺。
林观因睁眼时,钱玉询还沉沉睡在她身边,他很少睡得这么沉,许是昨夜太累,哭得太久,他的眉头还紧紧锁着。
林观因翻身下床,将脚床上的嫁衣捡起来,叠好放在一处。
这一日,天光很好,本来是该他们成亲的日子。
林观因握着关如冰给的木牌,一路询问着,来到皇宫。
关如冰说得没有错,钱玉询能杀十人、百人……可他杀不尽天下所有人。
她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去求那个死皇帝,让他能对钱玉询好一些。
林观因来得早,皇帝还没带着人出宫去祈福。她被人引到了宫殿里,这座宫殿缭绕着不绝的白色烟气,殿门大开着,林观因缓缓走进去。
萧伯泽穿着一身龙袍,跪在观音像下,他手中的香还燃着,看起来极尽虔诚。
林观因别开眼,假模假样。
林观因觉得自己和这些神佛犯冲,每每遇到的坏事都与这些东西有关。
但林观因还是取了一炷香,点燃跪在萧伯泽身侧。
“我来了。”
林观因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里,看着萧伯泽的动作,他毫无芥蒂地让身边的太监将毒酒端上来。
萧伯泽将鸩酒放在林观因面前,“小姑娘胆子很大,在朕面前也能面不改色。”
林观因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我是被你吓傻了。”
皇帝蓦地笑起来,眼角堆起沧桑的皱纹。
他似乎真的没有在意,昨日林观因泼在他脸上的毒酒,还饶有兴趣地和林观因聊起来。
“你与玉询认识不过三个月,若不是你,他早就该回到朕的身边了。”
皇帝笑着打量着林观因,从袖中拿出一张他刚写好不久的圣旨。他将圣旨丢到林观因面前,上面写的是封钱玉询为太子的旨意。
“这杯酒本来是为他准备的,若教不好他,不如让他去死。”皇帝阴鸷的视线落在那杯酒上,“一个忤逆君王的人,是不是该死?不过,朕给你一个选择,这一杯鸩酒,你喝还是他喝?”
“非要这样么?”林观因不理解上位者的掌权欲,她也永远体会不到一个君王的控制欲。
“二选一吧,就算他是朕的孩子,朕也将这个选择交给你。”皇帝笑起来的样子,阴森又瘆人,“看一看,他有没有选错人。”
“兜什么圈子呢?你能知道我进宫,就已经知道我的选择了不是么?”林观因叹了口气,跪坐在蒲团上。
林观因仰头看着,皇宫的观音像就是和民间的不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林观因将怀中的一封信取出,放到一旁。
她提醒皇帝:“他不识字,你要让人一字一字读给他听。”
萧伯泽扬眉一笑,仿佛世界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点小事,朕可以满足你。”
她继续道:“不准读错,不准乱读。我要是知道你骗他的话,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管你是不是皇帝。”
这封信,她已经写好了很久了,在从离开不知寺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和钱玉询告别。
【对不起,又说了你最不喜欢的话。】
钱玉询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会气死吧,明明说过不会再骗他,却还是一句接一句的谎言。
【我在人间的历劫已经结束了,现在要回到天上了。】
她要真的是神仙就好了,那就可以将他带到自己的世界,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当神仙很好,你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也能飞升成仙。】
原谅她吧,她不想再说谎骗他了。
【我就算到天上,也会一直看着你,一定要以自己为重,否则我就看不到你了。】
不知道用这样的话,能不能让钱玉询日后好好的,他那么聪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钱玉询,在千万人中,我只保佑你。】
林观因双眼通红,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抽噎道:“如果可以的话,你给他介绍几个……算了还是不要,我会吃醋。”
“你不要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或者给他乱点鸳鸯谱。但若是他以后会喜欢别人,你能不再阻拦他了么?他失去我一个就够了,若是有第二次……”
皇帝轻咳两声,打断她的话:“我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
林观因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凉透了,接过太监手中盛满毒酒的瓷杯。
“这是什么毒?”
太监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间怔住,愣了神。
“……是鸩毒。”
“会很疼吗?”
太监垂下眼,“……约莫不会。”
鸩毒发作地很快,麻木神经,在人还没发觉时,已经吐血身亡。
林观因松了口气,语气庆幸:“那就好。哎、转来转去,还是要喝这个毒酒。”
少女的腰板儿挺得很直,发髻上的两朵绒花颤颤巍巍,她向面前的神像祈求。
“虽然我们没有身处同一个世界,但我希望钱玉询能永远平安顺遂。”
“求菩萨一定要保佑他。”
林观因两眼一闭将酒喝了下去,除了有一点辣嗓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她没有想过,原来下定决心竟然这么简单。
林观因攥着自己的荷包,那是她的第三个任务,任务奖励也该兑换了。
但平常空空的荷包里竟然有一颗硬物。
腹中传来一股刺痛,林观因咬紧牙,将荷包打开。
荷包里,安安静静躺着她送给钱玉询的那枚玉观音。
是完好的一枚玉观音。
那钱玉询一直戴着的……
眼泪模糊了视线,鲜红的血液不停从她嘴边溢出,接连不断的血滑落到她的衣物上,将她的裙边染红。
林观因的神经越来越涣散,手脚麻木。
血不停地流,但她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少女的身躯倒在神像下,观音的双眼哀悯地俯视着她。
轻微的倒地声拂动她身旁的烛光,片刻后稳住,萧伯泽回头时,林观因已经安静地倒在了地上。
太监快走几步,将手指放在林观因的鼻尖。
萧伯泽站得有些远:“她死了吗?”
太监垂眸看着安静的林观因,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湿润的泪珠,嘴角的血还有些温热。
腹部再也没有起伏,脉搏也停了。
“回陛下,死了。”太监答。
萧伯泽的脚步僵住,嘴角想扬起笑意却控制不住抽搐。
是他亲手杀了面前的少女。
“终于,死了。”他长叹一口气,似乎是解脱。
他给钱玉询选好的路,不由得任何人阻拦,是他选好的太子,就只能无牵无挂地成为大梁的太子。
……
钱玉询知道林观因是什么时候起的。
绑着红绸的木箱还放在院中,这是他准备的聘礼和嫁妆。
但是,林观因呢?
他今日也买了糕点,外面人声嚣嚣。
“林观因。”
他唇瓣轻动,却没叫出声音。
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声回应他。
钱玉询在街上走着,倏然间被书铺掌柜拦住:“公子今日不是成亲么?怎么……”
掌柜手里还拎着几个盒子,像是要给他们送礼。
钱玉询忽然笑出声,看来他们的成亲礼还是有人祝福的,他们两人是有人祝福的。
“皇宫、在什么方向?”钱玉询握着手中的剑问掌柜的。
掌柜茫然地指了个方向,钱玉询步履不停地向那个方向而去。
关如冰似乎早就知道钱玉询会追着林观因来这里,她打量了他一身,他还穿着成亲的嫁衣。
不知为何,关如冰竟然也觉得眼眶湿润了一些。
钱玉询明明是个杀人狂魔,他不该是这样。
可他走到自己面前,声音低哑,“林观因呢?她回家了是么?”
关如冰将手中的信放到钱玉询手里:“我看过这封信了,她说她在人间的劫数已满,得道成仙,已经回去了。”
劫数么?
说的是他啊。
钱玉询握着信的手颤抖着,他将信紧紧攥在手里。
“她果然是神仙。”
隔了很久,关如冰再度见到钱玉询时,时常会想起的还是他一身鲜红的嫁衣,站在护城河边怅然失措的样子。
后来钱玉询学了很多字,终于可以将林观因留下的信里面的字全都认出来。
她说的喜欢,不是假的。
可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皇宫里所有人都说她真的飞升成了仙。
钱玉询偶尔会想天上的生活,是不是比他这里好玩多了,所以林观因才会义无反顾地回去。
他每天都被一个老头逼着学一些无趣的东西,他每每看着这些书本,总是会想到和林观因一起看的小人书。
“兵诡道者,善因事变,用兵之道……”①
钱玉询看着纸上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了:“我认识这个字,这是观因的名字,她是神仙。”
“非也非也,观音的音,乃是此字。”
太子太傅说着,拿笔在他面前写下,一笔一画,字迹清晰,并不会因走笔潦草而识字不清。
因与音,大相径庭。
“不、她是神仙,林观因她就是神仙。”
068
近日来, 皇帝对钱玉询的改变还算满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太傅都夸赞太子杀伐果断,有明君之相。
皇帝心中骄傲,钱玉询不愧是他看中的孩子。
萧伯泽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钱玉询的存在,大概是在钱玉询被卖到邬家时, 那时萧伯泽刚临朝登基, 天下刚定。
萧伯泽没有派人立马将钱玉询带回身边, 他说不清当时是害怕看到与自己夫人相似的脸,还是对孩子的愧疚。
萧伯泽总以为不见他, 便能当这一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后来,钱玉询真是让他惊喜。
小小的孩童竟然能从邬家山庄逃出来,从那之后,萧伯泽便时不时地能收到钱玉询的消息。
无情无爱的杀手啊,也很适合成为一国的君主呢。
萧伯泽自己带领着千军万马,经过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战争才得到了今日的位置,所以他选的继承人必然不能是在温室中长大的文弱君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恰好符合他的所有期待。
只不过,在萧伯泽正想让钱玉询回宫时, 林观因出现在了钱玉询的身边。
一个情感荒芜的杀手第一次让一个少女一直跟随着他。
不管是一个杀手, 还是一个国君, 都不该被任何人、事、物所阻挡,只有破除了所有阻碍, 才能安心成为天下之主。
所以, 萧伯泽必须让林观因离开钱玉询,不管是用什么方式,这样影响钱玉询情绪的东西都不该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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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独往的钱玉询才是他选好的太子。
“回陛下, 近日来,太子殿下除了从外购入了一批玉石, 别无异样。”东宫府臣向皇帝汇报着钱玉询的动向。
皇帝揉了揉眉心,不知是不是年老了,不过就是杀了个小女娃,也让他多日来难以入眠。
“他的学业如何?之前太傅说他学得很快。”皇帝半倚靠着龙椅,一旁的太监上前为他按着太阳穴。
“殿下聪慧过人,已经念完《大学》了。”府臣躬身应答。
皇帝冷哼一声,“算他有点脑子,没有为了那个女子要死要活。”
府臣的腰弯得更低了,应承着皇帝的话,连连点头称是。
东宫向来是所有皇子、公主府之中最热闹的地方,这里的府臣大多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擅长言辞、语言激切,诗书礼义、治国之策脱口而出。
但如今的东宫,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人能靠近太子的寝殿,就连皇帝安排的太监宫女也不能离他十尺之内。
钱玉询一身红色蟒袍坐在桌案旁,雕刻着桌上的玉石。
他时常穿着红色的衣袍,最初时皇帝还时常要求他,后来发现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一样。
久而久之,也只能由他去了。
听了府臣的汇报,钱玉询懒懒抬眸睨了他一眼。
“知道了。”
“那、殿下……”府臣满头是汗,却不敢抬手拂去,“属下先告退?”
“哦。”
得到了应许,府臣兴高采烈地疾步退出了钱玉询的宫殿。
五月的日光和煦,微风正好,吹散了府臣额上的汗珠。
府臣心有惴惴,长叹了口气,“吓人。”
府臣是从钱玉询刚到东宫时就跟着他的,但这太子殿下话少,不管向他汇报什么,他只一句“知道了”、“哦”、“不”……
除了在太傅给他讲课时,他像个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府臣觉得这个从民间找回来的太子殿下,像个被精雕细琢出来的木偶。
钱玉询拿着刻刀一笔一笔刻得认真,他手下压着一张地图,标着大梁所有的寺庙。
一座又一座的观音像从他的手中送出去,被送往全国各地的寺庙。
刻的是林观因的样子,是林观因的名字。
过了这么久,他才明白,她的名字是这个字。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总要让她成为神仙。
没有课业的时候,钱玉询便在做这些事,刻各种各样的林观因。
还有,做一些衣服。
他时常会想,是不是林观因不喜欢他让别人做的嫁衣,才会离开他。
钱玉询不喜欢别人的伺候,也不喜欢这个牢笼,但林观因告诉他,要好好活着。
钱玉询仰头看向遥远的天光,阳光明媚、千里无云。
她真的会看见自己吗?
不会。
她不是观音,没有成仙。
他暗中找了很久,皇宫中所有的宫殿、托着体察民情的借口走过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林观因。
钱玉询转身回了寝殿,继续刻他的玉石。
若是有一天,她看到了这些神像,会不会来找他?
……
夏日的夜色来得晚,一道火红色的霞光在天边蔓延,一行宫女太监端着佳肴走在宫道上,霞光在宫道上投下一道暖色。
走在末尾的宫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本是贵妃娘娘选出来送给太子的,可她连太子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到了一群普通宫女之中。
“太子老是喜欢吃这些甜得发腻的东西,闻了便觉得心中不畅。”宫女小声抱怨道。
她身旁的人听了,劝她小声一些,“这是殿下的口味,你抱怨什么?”
“哼、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我?”宫女往身边那人腿弯一踹。
端着红烧兔肉的宫女扑倒在宫道上,琉璃盘摔成碎片,兔肉也裹上了灰尘。
“做什么?!”前面领路的太监听了身后一声巨响,急忙停下来。
“公公……”摔倒在地的宫女扬起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她踹了我。”
“我才没有,你做什么诬陷人!”
太监手中的拂尘一扬:“去去去,快去重新盛一份!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等到众人上菜上齐后,钱玉询冷冷扫了一眼满桌珍馐。
“殿、殿下、”他身边的府臣哆哆嗦嗦道:“请殿下用膳。”
“知道了。”钱玉询抚着手中的小玩意儿,将它放回床榻上,才缓缓起身。
钱玉询看着满桌的菜,眉心一紧。
若是林观因在的话,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些东西,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享用美食的欲望。
他尝过林观因喜欢的糕点,他之前觉得除了甜腻没有别的滋味,现在他似乎爱上了这个味道。
“殿下,这里还有一盘,”太监将刚送过来的红烧兔肉放在钱玉询面前,“是刚做好的兔肉。”
钱玉询的手一僵,看向那盘菜。
“知道了,都下去。”
这句话是他在皇宫里学会的最好用的一句话,在这里不用杀人,只用一句“下去”,便能让人退下。
很轻松。
但钱玉询不想要这样的轻松。
钱玉询的视线落在那盘菜上,红烧兔肉,他想了很久的一盘菜。
他与林观因养的那只兔子,刚随着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死在了竹篓里。
从冬日里抓到的兔子,刚到春日就死了。
林观因之前让他养着它,养着兔子长大,再生很多小兔子。
可他守着兔子的尸体一晚上,它也没能活过来。
最开始他担心,担心若是林观因知道小兔子死了之后,会不会责怪他没有照顾好?
但他等了一晚上,它的皮毛都变得冷硬,再没有之前在竹篓中时那般活泼的样子。
“她走了,连你也要跟着她离开么?”
没有声音,自从林观因走后,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声音回应他。
事事有回音,从她离开那天就消失了。
……
左手的银箸夹着一块兔肉,还未送至嘴边,钱玉询左手一颤,兔肉连同筷子一起掉落在地。
“殿下!”
府臣闻声急忙跑到钱玉询身侧,就见钱玉询嘴边溢出的浊血将他的衣襟染成更深的红色。
“传太医!”
一群宫人着急忙慌地去收拾太子的床榻,想将他扶回床榻上,一掀开帘幕却见着他的床榻上摆满了被针扎满身体的纸人。
纸人上全穿着红色的嫁衣,诡异怪谲,而嫁衣上扎着的纸写的全是钱玉询的名字。
谁如此大胆敢在皇宫中施巫蛊之术?!
东宫众人惊恐失措,一面是太子吐血,一面是巫蛊之祸。
不管是哪一件事,都能血洗东宫。
这是皇帝第一次见脸色如此苍白的钱玉询,他听宫人说过,太子睡眠浅,在宫中日夜点灯都是常有的事。
当时皇帝想着,钱玉询做惯了杀手,有些警惕心更好。
可如今看着钱玉询躺着榻上人事不省的样子,皇帝竟然有一瞬恍惚。
地上躺着好几个纸人,上面扎满了针,这些纸,是专供皇子们书写的纸。
皇帝让身边人取下,冷哼了一声,将纸握成一团,狠狠丢在了地上。
伺候太子的近臣全跪在皇帝面前,瑟瑟颤抖,殿内鸦雀无声。
钱玉询缓缓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一点光都没有。
他要死了还是升仙了?
难道是他学来扎纸人的巫蛊之术灵验了?
钱玉询曾听民间的人说过,巫蛊之术能换命。当时他便想着,若是他把自己的寿数换给林观因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不管她是神仙,还是鬼魂,受了他供奉的寿命,总该会回来再看他一眼吧。
钱玉询等待着,等待着和林观因再一次见面。
直到他面前的黑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
【我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愿意与我交换。】
钱玉询认真地看着黑幕上的字,生怕错过一点。
他眉心皱起,还有些疑惑:“什么都可以?”
但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林观因。”
“林观因,我要她。”
【交换。】
黑幕上的字快速变换,引诱着钱玉询一步一步陷入它的蛊惑之中。
“可以,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钱玉询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啊。”
069
帝王坐在太子的寝殿内, 神色紧绷,一双漆黑的眼深不可测。
一众府臣、宫侍跪在面前,等待着君王降下罪罚。
巫蛊之术竟然会出现在太子寝宫,这无疑是对皇权、君权的极度蔑视。
钱玉询刚睁眼, 一侧眸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蠢货。”皇帝斜睨钱玉询一眼, 满含怒气却又格外平静。
钱玉询没想和他争论。
钱玉询在皇帝的注视下, 撑起身子,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几个纸人上面。
再次抬头,他看向皇帝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怨恨,他起身捡起地上的纸人,将上面的银针又往里送了送,插得更深了一些:“让他们出去。”
众人屏息,静待着帝王的命令。
“滚下去。”帝王的声音阴沉,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这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想杀了自己的太子殿下。
皇帝攥紧了木椅的扶手,他说不出看到这样的钱玉询是什么感觉, 气愤吗?心痛吗?惋惜吗?
是这样, 好像又都不是,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帝王怒不可遏。
钱玉询一脸释然, 好像没了什么要掩饰的必要。
“林观因在哪里?”他抚着手中的纸人, 声音低哑。
皇帝冷哼一声,掌心拍木一声巨响:“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是太子!要什么女子没有,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信这些……”
“最后一月, ”他握紧了手中的纸人,“之后, 我可以再也不见她。”
“但她死了。”皇帝放低了声音,似在回忆着在观音殿中的景象,少女对他没有一点怯意,也没有一点敬意。
她平平淡淡地喝下了那杯毒酒,皇帝还从没见到过这样平静赴死的女人。
钱玉询拧紧眉心,似乎和面前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困难的决定,但他没有追问林观因的死因,只是单纯问着:“所以、她的坟在哪里?”
看着他的样子,皇帝深吸一口气:“……城外,都定寺。”
说完,皇帝从木椅上站起身,“你说的最后一月是何意义?”
“就……再想她一月?”钱玉询不禁被自己刚说出口的话逗笑。
这段时间来,钱玉询已经摸清楚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找回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皇帝年轻时,长年带兵征战落下的病根,在岁数渐渐大时,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显现出来。
一代帝王,也总归会死去。
所以,萧伯泽会这么强硬地将钱玉询找回来,他刚打下的天下,不能一世而亡。
“你是梁国的太子!”皇帝一声怒喝,“你把巫蛊之术用到自己身上,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她了。”
钱玉询刚说出口,嘴角的笑意无限放大。
但他为什么要想林观因?
明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说什么得道升仙,说什么会在天上看着他,说什么会保佑他。
那面前一座小山似的坟包又是谁的?
她的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全是假的。
林观因就是一个骗子。
可他偏偏对一个骗子的话深信不疑。
都定寺后是一片青绿的山丘,而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山中,有一个荒芜的坟包。
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烧过香烛纸钱,简陋又芜秽。
她孤零零地睡在这里,睡了好几个月。
“殿下,墓穴修建得差不多了,要找个吉利的日子将这位迁过去吗?”府臣躬身在钱玉询身侧低声问道。
府臣完全不理解,这个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费钱费力地让人短时间内,在一座孤坟旁边再修建一座陵墓。
宫中秘辛他知道得少,也不知道这个孤坟与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们先回宫。”钱玉询看了看天色,吩咐道。
府臣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抹弯月隐隐约约藏在高耸的树枝后,再看向面前的孤坟,一缕初夏的凉风拂动着他的后颈,府臣不禁打了个寒颤。
府臣不敢反驳钱玉询的命令,只点头应道:“是。”
在众人走后,钱玉询盯着面前的孤坟出神,内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驱使着他。
挖出来,就算是看到她的骨头,那也是林观因。
钱玉询习惯了随时握着他的那一把长剑,而此刻,他丢了长剑,坐在孤坟面前。
泥土沙尘染上他的白衣,他想林观因是喜欢这样的人的,温柔似水的外貌她应该会很喜欢,她不喜欢他那一身沾满血腥的黑袍,那他就不穿那样的衣裳。
月黑风高,树影摇晃。
钱玉询缓缓伸手,指尖触碰到坟包的那一刻,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
长指插入泥土中,掌心盛满的一捧土,仿佛是在不停地拧紧他的所有神经,钱玉询手臂上的青筋完全紧绷着,经脉在此时像是要炸开。
一捧土、又一捧……
圆润干净的指尖泛出血丝来,总算能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在他体内乱窜的内力不停地从指尖泄出。
血水与泥土混在一起,细碎的石子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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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扬州城多雨,但没想到入了夜,还能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山间的风吹动的雨丝,淋湿了他的马尾。
“你到底在哪里。”
钱玉询长叹一口气,不知是他的眼睛伤了,还是雨下得太大,他都快看不清这座孤坟。
……
林观因没想到超i系统还会让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说的是什么剧情主线崩坏,梁国要完蛋了,让她回去修复。
虽然林观因也很想再见到钱玉询,但她好不容易抽身,又遇见了这种事情,当然是拒绝。
但超i系统说,这剧情是因为她才开始走偏的。如果她愿意回来,可以给她降低任务难度,只要等到百里承淮回到京城,成为镇国将军就行了。
之后的事,都与她无关。
并且它的上司系统还能满足她的一个愿望。
林观因握紧手中的玉观音,在合同书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她以为再一次遇见,钱玉询不说对她的离开有多么伤心,但好歹不会来挖她的坟吧!
林观因抱着一大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刚从坟里爬出来时,就见到钱玉询乐此不疲地用手挖着她的坟。
雨滴穿过树枝不停地砸到他的身上,雨水混着血水浇灌着孤坟。
隔着猛烈的大雨,他一身白衣,衣袍被雨点溅起的泥水沾染,却毁不去他那张好看的脸。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她,只一味垂眸重复着挖坟的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脸上久别重逢的笑容,因为他的动作倏然变得僵硬:“钱……”
她还没喊完他的名字,他猛地站起身,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一样。
他的指尖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血液融进被他挖开的坟土里。
林观因抱紧自己怀里的东西,看着他急切地从怀里拿出什么,他手指颤抖,那枚玉从他手心滑落,正好落在碎石上。
一枚干净的玉观音碎成两半,他俯身将它捡起,无措地用碎裂的地方划破自己的掌心,想用黏腻的鲜血将玉观音重新补完整。
可是不行,血液虽然黏腻但只能将那枚白玉染成殷红,碎了始终是碎了。
他有些着急,但碎成两半的玉石仍旧还是两半。
“钱玉询!”
林观因丢了手中的布袋,跑到他面前,握着他的腕骨。
也就几日不见,林观因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腕骨更细了,手腕上的尺骨抵着她的掌心。
他一身白衣,轻飘飘的样子,夜雨来得急湿了满身,他看起来比之前在辽州时看起来还要清瘦几分。
林观因盯着他掌心的伤口,细碎的尘土陷进去,与他的血液交融,那枚碎开的玉观音还静静躺在他的手中。
“很疼吧?”
钱玉询没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眉眼温柔,略带笑意地看着她,“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啦!”
林观因放开他的手,扑进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热撞了个满怀,熏染着他湿透的身体和心脏。
他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又抿紧了唇。
钱玉询攥紧了手,划破的掌心还在滴着血。他垂眸,压抑着眼中疯狂的笑意,将浑身裹血的玉观音递到林观音面前。
“这是聘礼,可惜碎了。”他弯了弯腰,下颌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蹭了蹭,“你能原谅我吗?”
林观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对不起,”她觉得自己还是先认错好一点,她骗他的那一封信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没关系。”他回应得很大方。
他喉结滑动,轻笑一声,他抽出怀里的手帕用瓢泼落下的雨水将手擦干净,只不过那伤口还在不停溢血。
流血的手掌缠上她的腰,钱玉询俯身在她耳边请求,“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好呀!”林观因坚定地说,似乎将之前他疯狂挖坟的样子抛在了脑后,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对她温柔的钱玉询。
其实林观因很满足了,她知道钱玉询这个人生命力一点都不强,活着还是死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描述词而已,他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但目前看来,她虽然离开了他的身边,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是比之前瘦了一些。
还是一样的爱笑,只不过是笑容看起来僵硬了一些。
还是一样的爱这样蹭她,只不过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了一些。
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
但这根本就不对!
林观因看到一旁修建好的陵墓,嘴角的笑僵住,“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家……?”
他亲昵地贴上来,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诉说他的计划:“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不如我先杀了你,我再来陪你。”
“不用担心,”钱玉询牵着她的手,走进地宫,两壁上的蜡烛还燃着,“我一定会来陪你。”
他手中不知何时捡起的长剑,反射着两壁上的烛火,“既然不能一起活着,那我们就一起死去。”
“我爱你啊,林观因。”
70
洞穴的风吹过耳旁, 令她的小腿止不住发颤,林观因诧异地望向钱玉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钱玉询要杀了她?!
林观因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 会在她面前同时说出爱你和杀你的话。
她之前也没有幻想过, 钱玉询会对她说出“爱”这样的字眼。
“喜欢”这个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剑光闪过她的眼尾, 林观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怕,一下就好。”
钱玉询声音低哑,偏偏他神色紧绷,却抬手揉了揉林观因的后脑,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两壁的烛灯快要燃尽,林观因看着他的双眼,炽热的眼神里藏着他贪婪的欲望。
林观因不是看不出他的挣扎和痛苦,她踮起脚,朝着他紧绷的唇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乖, 不要胡说。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 ”林观因一如从前,攥紧了钱玉询的袖边, “我们就在这里躲一会儿雨, 等雨停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壁的烛灯被一道凛冽的剑风熄灭。
铮铮一声,钱玉询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而身后, 冰凉气息像一条蛇一样缠上她,被雨水浇湿的胸膛抵着林观因的后背, 他颤抖的指腹触摸着她的脖颈,直到停留在她的耳后。
他的手抚摸着她,又一点点收紧,“你又在骗我。”
满眼黑暗中,林观因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下意识握上他的腕骨,“我没有,我不会再骗你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他垂着头,鼻尖灌满了她的味道。
“以后不会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她一着急,就带了点哭腔。
林观因左手拉着他的衣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湿了满手,右手抚向他的后颈。尽管她踮着脚,钱玉询还是比她高了很多,她努力地仰着头,将钱玉询的身体压向自己。
带着些雨露的唇向上探索着,蹭过他的下颌,她轻轻咬了一口。
他抵着她倾向自己的身体,“你又这样,算什么?算临刑前的安抚吗?”
钱玉询将她的身子扶正,似乎还没有忘记他的目的:“我不会让你疼的,很快就好了。”
“你不想亲我么?”她的手攀上他的身体,舌尖钻进他温热湿滑的口中。
他身上的雨水将她的衣物也洇湿,她贴得紧,钱玉询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姿态。
他抵住她肩上的手僵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钱玉询想要揽上她的腰,长指克制着却又不敢触碰上去。
但他却又放开唇上的戒备,任由她自行探索。
温热的水珠滑到林观因唇边,她才停下动作,倚靠在钱玉询的怀里。
“对不起。”
她浑身颤得不行,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害怕。
从钱玉询喉间溢出的轻笑声传到她耳边,在黑暗中,视觉被削弱,但其他的感官不自觉放大。
林观因听到他像是服软,又像是认输的语气:“你总是骗我,我又总是被你骗。”
“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永远都不会。”
他话音刚落,林观因便被他一掌抱起,双脚离开地面,她下意识惊呼一声,将钱玉询抱紧。
“你要抱我去哪儿?”
地宫里一片漆黑,林观因看不清前路,她只能等着钱玉询将她放下来。
好在没走多远,她被他放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仅仅一臂宽的距离,好像是玉石雕成的一个大盒子,上面刻着一些纹路,林观因掌心抚摸着身下的玉石,冰凉柔润。
“这是什么呀?”她的声音有些颤,因为看不清,所以多了一分恐惧。
但还好,钱玉询也挤了进来,紧紧贴着她。
他不像之前那样,她问什么就会回应什么,他像是在和她赌气一样沉默着。
就算是在完全漆黑的空间里,钱玉询的一双眼也能看得很清晰,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和害怕,那双令他日思夜想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对他的不解与依赖。
他喜欢这样的林观因。
钱玉询抬手,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解开她湿透的外衣,可她的里衣不一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裙。
她里面穿的是自己的裙子,与之前的衣服不一样,钱玉询不知道怎么解开她的衣扣,也找不到能解开的地方。
林观因总觉得不对劲,她忽然想到什么,攥住了钱玉询在她锁骨上游动的长指。
这是一具玉棺!
“钱玉询,没有哪一对夫妻是会在棺材里面做(防)爱的。”林观因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感,颤声向他解释道。
他岔开话题,那双蛇一般冰凉的手抚撩着她的裙摆,游动着到她的腿弯,“之前成亲的时候,那什么都不算。林观因,我还没有拥有你。”
林观因心尖一颤,他这话就好像是在向她求爱,似乎在求她,纵容他、怜爱他。
“但、但我们应该回家再……”林观因不是在拒绝他,而是,她的认知还没有到钱玉询这样的程度。
在棺材里什么的……让林观因不寒而栗。
“求求你。”他哑声在她唇边低声道。
求你爱我一点、放纵我一点。
但林观因还没准许,那小蛇就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不能!”
她刚惊呼出声,耳边就传来布帛撕碎的声音。
她的裙子!
她专门穿了最好看、最贵的裙子来见他。
钱玉询垂眸,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长指滑过她的颈边,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他的印迹。
“这个不能撕了,”林观因面前冰凉,是他束着的马尾不停向下滴着水珠,正好落在她的胸口,“这个是这么解开的。”
她主动拉着他的手,教他解开那一个小扣。
钱玉询的笑声溢出嘴角,“你是在对我示好么?”
林观因半支起身子,摇了摇头,决定放纵他、也是放纵自己:“不是。”
“我也是在爱你。”
不知这一句话触碰到了钱玉询的什么开关,他俯身用牙齿狠狠咬了林观因一口,似乎想要发泄心中的怨气。
可他也只是咬了一下,又蓦地松开,用温热湿润的舌头吸、吮、舔着。
林观因难耐地推拒着他的肩,“你别、别呀!”
林观因的思绪被他弄得一片狼藉,只觉得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她伸手在黑暗中寻找着他灵虚穴上的那颗红痣,她重重地摁了一下,他才停住动作。
钱玉询抬头,无措地看向她。
林观因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觉得他放过了自己。
“你咬得有些重。”她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像是很委屈的样子。
“你不喜欢么?”他反问道,似乎是在请教她,“书上说的,应该没错。”
林观因一脸懵,那些图画的记忆又重新涌现到她的脑子里。
“我学会了很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他俯身,强硬地入侵她的唇齿间,湿润的舌尖剥夺着她的呼吸,强势地攻占她的领地。
他卷着舌尖,裹着她的小舌,一寸一寸紧贴、交缠。
他果然学会了很多!
林观因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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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滑冰凉的小蛇不停地往里钻,挤压着内壁,本就狭窄的空间紧紧绞着小蛇,让它灵活的身体也绷得很直。
林观因想逃,又逃不了,在这具玉棺里,能供人活动的空间只有这么一点。
她埋头在钱玉询的臂弯,轻声啜泣,“……有点凉。”
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对钱玉询来说两人已经好几月没见了。
但对林观因来说,距离他的手指触碰自己不过是前几天才发生过的事。
可她还是胆怯害怕,尤其是在这么漆黑空洞的地宫,她的皮肤都颤栗起来,不仅有钱玉询的长指,随着他的动作还有一缕凉风,不停往里灌。
他的掌心有一道伤口,细小的温水冲刷着他破碎的皮肤,钱玉询似乎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
他贴心地说:“你尝尝,比藕粉好吃。”
他话音刚落,林观因愤愤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么?”
他还想更过分一些,想折磨她、欺骗她……将她所有对自己做的事情,对她再做一遍。最后将她锁在自己身旁,一刻都不能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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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他无比怨恨当初放过林观因的自己,不该让她走的,就算是死他也要亲眼看着她。
这样疯狂的爱意,也是爱啊。
好不容易放开了她,钱玉询翻找着自己腰间的荷包,取出一颗药丸放到林观因嘴边。
“……这是什么?”
“情(防)药。”他笑着说,语气中尽是调笑。
林观因才不信他的话,他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这种药丸。
她侧头将药丸吞了下去,小小的一颗,她嚼了嚼,似乎还有点冰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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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害怕么?”他倾身,在她耳边问。
林观因双手揽着他的脖颈:“有你在,我就不怕。”
说不怕,还是有点怕的。
钱玉询抚着她的腰背,将她贴向自己,滚烫的身体不停往里面狭小空间挤,将整个玉棺的凉气都挤出去。
林观因咬着他的肩,“……真的疼。”
钱玉询一手抚着她的后脑,轻声哄着她,“不怕,就一下。”
果真,就一下。
那疼痛还没缓过来,温热黏腻的水流浇上小荷尖,像是要迫使小荷绽开一样。钱玉询忽然怔住,地穴的风抚过他的蝴蝶骨,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他双眼茫然,看起来脆弱又极具破碎感,歪斜的马尾垂到他的肩上,都没了生机。
林观因伸出的指尖碰到了他的额间,那里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混着他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落到她身上。
“……”林观因也怔住,“没关系……”
“这是正常的嘛……”
她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钱玉询抱着她的腰转了个向,她一下腾空,双臂搭在了棺材的边缘。
地宫内一片黑,她实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只有躲在这具棺材里才感觉好一些。
林观因赶忙缩回手,蜷曲着身子缩在钱玉询怀里,仿佛外面真有吃人的巨蟒。
“书上是这么写的,”他喃喃自语,满是疑惑,他想急切地验证他的学习成果,长指在玉棺内逆着汨汨细流摸索,“是这里?”
“……”林观因别过脸,实在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钱玉询声音低哑,又带着一些好奇,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晰:“这里开了朵荷花,将花瓣剥开,一层又一层。”
“找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巨蟒的鳞甲缠绕着荷叶的根茎,黑暗滋生着林观因的恐惧,她不由得抱紧钱玉询的脖领,以此来增加安全感。
黑暗的地宫,莹润的玉棺。
林观因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有阴凉的蛇吐着信子,围绕在她身侧。
林观因咬着自己的唇肉,将细碎的啜泣声生生咽下去。
他玩得起劲,地宫里阴凉的风往里灌,又随着他的动作,将凉风挤出。
她的催促声都显得绵软无力,林观因趴在他的身侧。
“但这样好像不行。”钱玉询浅浅的吞咽声在空洞的地穴中放大,萦绕在林观因耳侧。
从前被他捏碎的真莲子,又变成了另一个小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太过分了。”
他亲了亲她眼尾流出的泪花,像是在哄她一样:“快被绞死了。”
他手背的经脉绷得很紧,内力汇聚在掌心不断外泄。
钱玉询在林观因面前根本控制不好他的内力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林观因身上。
“等、等……钱玉询……”
不管她怎么叫他的名字,他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似乎想要一雪前耻。
生理性的眼泪被迫流出来,林观因双臂无力地滑下。
钱玉询垂头在她颈边,她身上的香味似乎更加浓郁,他嗓音低哑痛苦:“林观因,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如果要离开我,就先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