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邦大王子
秋风萧瑟,带着要入冬的寒冷,晏溪身上披着一件带毛的披风站在晏康的身后,略低了晏康半个身位,再之后的则是礼官以及两队护卫安全的兵马。
鄂尔浑骑着高头大马,头发被编成一缕一缕的,上面还都穿着珠子,下巴处也留着一搓胡子,所幸眼神幽深,山根立挺,肤色也不像跟着他一块前来的副将那般黝黑,倒也是算俊朗。身上则是穿着厚厚的戎衣,最外面一层则是虎皮,腰上还挂着一个用宝石装饰的匕首,看起来颇为豪迈的样子。
驾马进城时,鄂尔浑高昂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就连身后跟着的副将都是如此,似是根本都没有将城门口迎接的晏溪与晏康放在眼中。
晏康眼有愠色,双唇紧紧地抿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马上的鄂尔浑。鄂尔浑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在晏溪的眼中却能看出来他鄂尔浑对大齐人的不屑一顾。
在晏康忍不住要张口说话的时候,鄂尔浑翻身下马,一套利落的动作过后站在了晏康的面前。
彭凯之作为队伍中的礼官,此刻一下子站了出来缓解这尴尬的局面。朗声道:“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亲迎突厥大王子鄂尔浑来访。”
鄂尔浑微眯着眼睛,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能发现他这眼神分明是一点不落地放在了晏溪的身上。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可惜这个美人胚子坏了我突厥的面子,实在是不可饶恕。
“鄂尔浑眼力不佳,刚刚没有看见贵国尊贵的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真是抱歉。”鄂尔浑说了一句软话,但是腰板还是挺着笔直,没有丝毫对自己的举动愧疚的情绪,让人看着反而是更加觉得趾高气昂了。
晏康快速地朝后看了一眼,看皇姐面色如常,也知道不能在突厥的面前失了大齐的礼数。僵着脸朝着鄂尔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使臣入京吧,宫中已经准备好了晚宴,专门用来招待突厥大王子。”
鄂尔浑此刻也没有想要作妖的念头,总得要等到大齐人自己犯错,突厥才好在他们的错误上再撒上一把盐,添上一把火,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
“周秉芳。”林柏川一身玄色的衣服,手里面还拿着一把不符合时宜的折扇,一下子就叫住了人群之中的周生生。
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周生生自然而然地转过头,看见的人却是林柏川。周生生没有说话,连停留的意图都没有,朝着宫宴所在的地方加快了脚上的动作。
“周秉芳!”林柏川又一次高声叫道,下一刻就直接从背后拉住了周生生的手臂,将周生生的步伐直接打断。
周生生冷眼盯着面前的人,被夺权之后的林柏川好似还是那副公子哥的模样,没有一点不如意的感觉。周生生眉头一皱,将自己的手臂从林柏川的手中强势地甩出。
周生生不欲在这里和林柏川争论,到时候不过是给阿宝丢脸。周生生继续朝着前面走,只是放慢了脚步,没有将想甩开林柏川的心思直接表现出来,冷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表妹夫想必知道这鄂尔浑与我表妹之间那牵扯的缘分吧。”林柏川用余光看了一眼周生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是连一些微小的不悦都没有办法在周生生的脸上看出来。林柏川也不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今陛下病重,突厥又来访,还是曾经与我表妹有婚约的突厥大王子鄂尔浑。表妹夫,你说这鄂尔浑来我大齐的意图会是简简单单的来访吗?”
周生生还是未见波澜,冷声道:“突厥对大齐的来访是不是真心的有待衡量,但是公主对这鄂尔浑只有两国邦交之谊,没有一点你这人想的低下思想。你,林柏川,属实龌龊。”最后一句,周生生毫不留情。
林柏川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去。如今的周秉芳,是不会因为自己的话将自己的喜怒形于色了,但只要心里面有这颗嫉妒的种子,那要等的就是这种子慢慢发芽。
驸马都尉在和林大人说长公主之事,还说的这般露骨,前头领路的内侍公公就连声音都不敢出,走起路来都是蹑手蹑脚的样子。一路无言地领着周生生到了晚宴的所在。
“劳烦内侍公公了。”周生生颔首道谢。
这小内侍也不敢抬头,将驸马都尉该坐的位子指了指,行了礼之后便匆匆告退。
周生生撩开下摆,坐在了有些低矮的椅子上。宫灯都已经被点起挂上,烛火也在石灯之中散出较为柔和的光亮。周生生微眯着眼睛,一盏茶时辰后才将脑子里面那所谓鄂尔浑的事情驱逐出去,双目重复清明。
“驸马都尉。”一个不知名的人走到了周生生的面前。
周生生面露疑惑,在脑海之中细细搜索了一遍都没有想出来这人究竟是何人。但还是在这人举起酒杯朝自己敬酒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从桌上端起了自己倒着白水的酒杯,与这人碰了碰杯。
“张琪那时与驸马都尉同科应试,驸马可记得?”张琪此刻全无在贡院之中的懦弱可欺,此刻穿着官服倒是将一身的小人作态显现出来了。
报上名头之后周生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自己当时在贡院之中扶起来的那个举子吗,也是这个举子将那作弊的小条子暗中塞到了自己的身上。周生生只觉得喉间的白水都有些难以下咽了,这样的人竟然是还敢凑在自己的面前。
周生生并不打算给张琪面子,直言道:“只记得我在贡院之中遇见了一匹狼,装作羊儿那般温顺的样子,实际上……”
张琪是有些学识在身上的,但偏偏就是不愿意一心一意走正道。之前在贡院之中的时候本就不认识周生生,只不过自己身上确实是夹带着私货,能找到的冤大头只有周生生一个人,所以才将东西放在了周生生的身上。
之后周生生也没有被查出来,自己还疑惑呢,但后面知道这人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之后,便自以为是地以为是长公主为其摆平了这件事情。况且自己也取得了功名,想必这件事情没有人发现,就这样过去了。
原先过来的时候就是本着周生生并不知道当初自己捣鬼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迎来了这场明嘲暗讽。
施玖不知道这层事情在,只是单纯对这位在长公主口中清白正直的驸马爷有些好奇。又看见已经有一个人在说话,那这个时候自己也上去说话想必也不会太突兀。施玖就这样同样端着一杯酒杯走到了周生生的面前。
施玖将酒杯举起,笑着问道:“驸马都尉可还记得下官?”
看有人来了,张琪灰溜溜的,连忙夹起自己的兔子尾巴退了下去。心里面不禁对自己冲上去找骂的行径暗骂,但更多的则是对周生生的谩骂。
看张琪走了,周生生脸上的凉意退去。拿起桌上的酒壶朝着自己的酒杯里面倒上了一杯酒,不再是一开始敷衍张琪的白水。温声道:“自然是认识的。当初秉芳贡院考试的时候,您是主考官。”
看驸马爷竟然还记得自己,施玖拿着酒杯笑了两声。与周生生碰了碰杯之后就将酒水饮了下去。
施玖笑着夸赞道:“当初本官还被陛下找去过,就是为了去看看驸马爷写的苻坚伐晋的文章,写的当真是上佳之作。”
周生生含笑,“您实在是缪赞周某了,周某的才学怕是不及施大人的万分之一。”
还没等说上两句,周生生就看见远处光影之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晏溪身量欣长,自身气质就已经是卓绝的状态,站在别人的身边就将这气势更衬了出来。
晏溪缓缓走来,并没有与身侧的鄂尔浑多加客套的想法,径直走到了周生生身旁的位置,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周生生顺势将晏溪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腿上,隔着一张长桌,没有人能看见长桌后面周生生的小动作。周生生唇角挂上的笑容可比刚刚与施玖说话时多,偏头微微凑近晏溪,小声地说道:“手不算太凉,多亏了我早上也让你多穿一件出门。”
晏溪轻轻拧了一下周生生的大腿肉,“……”成天没正形。
宴会的氛围有条不紊却透露着说不出来的怪异。鄂尔浑全程话语都夹枪带棒的,周生生一眼便瞧着晏康被握得发青的手。
歌谣美酒,美人献舞,乐人抚琴……
鄂尔浑已经不再满足于小小的杯盏之物,直接刺啦啦地让身边的小内侍为他取来了七八个大碗,都分发给自己身边带过来的勇士,豪饮的突厥人和拿着小小的酒杯斟酒喝的大齐人简直是形成了巨大的对比感。
身边服侍的小內侍一下一下地给周生生斟酒,像是看不得这酒杯空下来似的。周生生拿起酒杯,以袖掩面,暗地里面打量着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鄂尔浑。
看着周生生这样推杯换盏,晏溪神色有些不悦,轻轻敲打了一下周生生的膝盖,低声道:“少喝些。”又给那小內侍了一个眼神,手中的酒壶瞬间发烫了起来,不敢再给驸马爷斟上一杯了。
鄂尔浑眼睛像鹰一样,不会像周生生那样为保持表面平静就暗地里面打量,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就是想让周生生被盯得不舒服。
宴席散去,想着陛下的病情,晏溪向周生生打了一个招呼示意其找间屋子等等,就找到晏康与其一块去了紫宸殿。周生生自是答应,乖乖地待在內侍公公给自己找的小屋子里面待着。
本以为今日的事情结了,不会有什么变数了,却没有想到下一刻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鄂尔浑。
鄂尔浑看向周生生的眼里面有张狂,有不屑,还有浓厚的讥笑。鄂尔浑朝着周生生的方向不断逼近,如此近的距离,周生生能轻易地感受到鄂尔浑身上迫人的气势,带着突厥人骨子里面的嗜血。
周生生面无惧色,将所有的不安都掩藏在了紧抿着的双唇之下。淡定地问道:“大王子找周某有何事?”
鄂尔浑讥笑,将自己的大掌带着一点力道拍在了周生生的肩膀上,直接把周生生震得骨头疼,暗自握紧了袖子中的双拳。“周大人,小王只是想要和你说,若是没有你,小王怕是早就能为我突厥娶回一位聪慧女子。”
第102章 异动
林柏川挥笔落字,字一落在纸上便顷刻不见,小小的一块白帛上被记下了许多信息。桌上摆着三坛酒,唯一的区别便是其中一坛酒少了一个塞酒的布头,质地颜色都与这写了字的白帛一般无二。
林柏川面无表情,将这白帛隔在了酒塞与坛中物之间,将这夹带着私货的酒坛与其他两坛换着位置放,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唇角上才有了一丝深意的笑容。
这酒缸就是药,只要砸碎用酒煮上一夜,就能让这药在酒中挥发出最大的作用,到时候再将这白帛泡在热酒里面,不出一盏茶的时辰这上面的字迹就会显形。
这样的东西是秘法,还是自己有一天偶然得知,饶晏溪博闻广记,也不可能知道这东西里面的猫腻。况且就算是她知道了这里面的巧妙,看见的也不会是她想看见的东西……
隔天中午,从林柏川手中放出来的这三坛酒就摆到了晏溪的桌前。晏溪将这三个酒坛子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番,眉头从一开始舒展的模样慢慢蹙起。林柏川让人带三坛酒下江南,还指名道姓是让人带给端王晏霖的,若是说这三坛酒里面没有文章,晏溪实在是不能说服自己。但偏偏这种举动做得甚是张扬,晏溪都猜不透林柏川葫芦里面藏得是什么药。
晏溪细细将这酒坛子上面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查验了一遍,可偏偏都是什么都没有。晏溪的指尖停留在酒坛子的瓶塞之上,用不太明显的指甲印在这木头做的瓶塞上面划上了一道痕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司剑,将这三坛酒都毁掉,重新从本宫的府上拿三坛酒送往江南。”
司剑听到命令后拿起了桌上的三坛酒立刻闪身出去。
晏溪坐在凳子上,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既然没有办法找到这其中的奥秘,那就干脆将这明面上传信的方式断得干干净净。
晏溪的这种做法尽在林柏川的计划之中,既然断了自己的一条路,那在其他的路上就会丧失敏锐程度,传信自然也更加容易。
十日后,正当宫中为了招待鄂尔浑又摆上了一次小型射猎的时候,晏霖得到了林柏川送给自己的信件。信中指明陛下病重,恐无多日,可以侍疾为借口带兵入京,为陛下清君侧。晏溪与林柏川两人之间的博弈,终究是一次一次以林柏川的老谋深算而获胜。
周生生与这场上面所有跃跃欲试的人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天气渐冷的缘故,家中贤妻巴不得将自己裹成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让民生准备了一个装满热水的汤婆子,汤婆子的外面还套了一层棉布,防止烫伤。周生生出府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还没有入冬都已经裹成这个程度了,若是入冬了岂不是要让身边的人随时随地给自己捧着炭盆来取暖。
周生生被如此照顾的时候还说出了炭盆这个设想来取笑晏溪的小题大做,但没有想到晏溪听到这个设想之后没有一下子反驳,反而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会那样做一样。
虽是深秋即将入冬,林柏川骑在自己的坐骑上面却只穿了一身轻便的服装,双手处都带着护腕,好像是不怕冷一样。手握着缰绳,一看见周生生来了,就驯着马儿在周秉芳的三步之处绕着周秉芳打着圈圈,挑眉说道:“周秉芳,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也是教过你一回射箭的。”只不过就摆了一个动作,这活就被晏溪抢了过去。
林柏川说的话周生生都不想理,若是可以话自己一定是一走了之,在挡风的地方坐着舒服的很。只不过是碍于林柏川一直骑着马在自己的身边晃荡,害怕这马蹄子离自己太近会踢到自己罢了。
林柏川倒是没有什么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还是一个劲儿地和周生生搭话,“周秉芳,你射箭的本领有没有精进啊……”
周生生还是不理。
“周秉芳,你今日穿得这么多,难道是不愿意在这射猎场上露上一手,就想眼看着那突厥大王子在我表妹面前大露异彩?”林柏川刚刚所说的还可以是被定性为搭话,现在说的则是完全的激将,甚至是挑衅。
周生生不再平视前方,直接抬头对上林柏川的眼睛,言语平静不见波澜,所说的话却是让林柏川始料不及,只听得周生生道:“林大人,下官如今这副身子,不是拜你所赐吗?”
林柏川下颌骨动了两动,错开了周生生的眼神,整个人一瞬间心虚了起来。
还没等两人进行下一步交谈,就有一道声音响起。
“林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晏溪清冷的声音从射猎场的大门口处传来,话语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显然是对林柏川与周生生在一处很是气愤。
晏溪疾步,将周生生直接拽到了自己的身边,随后就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周生生的面前,将周生生与林柏川的距离直接拉开。
林柏川“切”地一声将心中的郁气泄出,随后没有任何回答就直接驾马跑到了其他的世家公子之中。
晏溪偏头看着周生生,语气中带着指责,“不是让你好好找一处清静的位子坐着的吗,怎么会和林柏川对上,他与你说了什么?”晏溪看着周生生沉默不语,关心则乱,继续呵斥道:“我最近事忙,你别总和林柏川对上,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角色……”之前就伤过一次,若是再伤一次……
周生生还是未置一言,虽明知阿宝这是关心则乱才说出来的话,但全是林柏川啊,自己连搭话都没有怎么搭,所做所言都没错,被指责得多少还是有些委屈。
一阵爽朗的大笑从身后响起,阻断了晏溪接下来的话,也停止了周生生心里面的默默委屈。
鄂尔浑虽然来了大齐已经十几天,但还是一身胡服,保持着突厥人的草原装束。相比于晏溪的低声指责,鄂尔浑调侃的话可是说得大声的很,足够吸引在场大半的人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大齐长公主真是厉害,护起自己男人的时候真是厉害,训斥起自己的男人更是厉害!哈哈哈哈……”
鄂尔浑说得毫不留情,似是要让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明安长公主的驸马刚刚被明安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了。晏溪抓着周生生的手更紧了一些,似是要告诉周生生鄂尔浑说得是假的,不要相信,回应的是周生生主动握住自己的手和其上的热度。
周生生扬起了一个笑容,平静从容地对上了鄂尔浑的挑拨。声音足够侧目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大王子可能是还没有成亲的缘故,您觉得那是妻子对丈夫的训斥,但实际上不然,那是关心则乱,是公主对我的关切之情。想必这样的感觉还是要等大王子成亲之后才能感觉到的了。”
周生生很好的将长公主下自己驸马爷面子的话题揭了过去,将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给打发了去,尤其是鄂尔浑这人。
鄂尔浑见周生生如此的性子,想来自己多说也是无用,也不欲再和周生生交谈,直接带着自己的部下越过周生生与晏溪而去。
周生生拉了拉晏溪,歪头笑了笑,“我没生气。”就是委屈,有些想让你晚上回去安抚安抚我……
晏溪有些歉意,刚刚的举动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是自己过激了,实在是上回林柏川对秉芳动手带给自己的影响太深。晏溪抿唇,在周生生的手心上面仔仔细细地写上了几个字,生怕周生生感受得不清楚,还写了五遍之多。
周生生与晏溪一块入座,此刻嘴角却是挂上了轻松明显的笑意,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蹭来蹭去。刚刚晏溪写的,分明就是——晚上补偿。
为何晚上,何为补偿,懂得自然懂,至少周生生懂得很全面……
鄂尔浑为人张狂,大齐虽是礼仪之邦,却也不能一味包容这突厥人。在晏溪的授意下,晏康作为一国太子,姗姗来迟,让这突厥大王子好好被下下降头。
鄂尔浑看了一眼晏康,随后就迅速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晏溪的身上,眼神中虽有愠怒但更多的则是趣味,太子怎么会有这样来迟的想法,许是这大齐的长公主出的主意,真是有趣啊……
今日下了下鄂尔浑的面子,晏康很是高兴,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站了起来,端起了自己的酒杯,面向那鄂尔浑的位置,朗声道:“大王子,孤前几日听说你突厥的将士在我大齐的酒馆之中喝酒时抱怨说大齐没有什么刺激的玩乐,故而今日孤为了尽地主之谊,特别找了一些我大齐的世家公子还有的便是刚刚入朝的年轻人,陪大王子和突厥的将士们一块行射猎之事,也算是做个游戏了。”
鄂尔浑没理,兀自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放在了桌上的炙肉上,豪迈地切下了一片放在了自己的嘴里面。嚼了两下这才举起了自己的大碗,朝着晏康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就将酒牛饮了下去。
晏康没有多说什么,监国这半个多月来奏折没有少批阅,最最学会的则是皇姐教的喜怒不形于色。
周生生与晏溪夫妻两个倒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夫妻两个双双举着手中的酒杯朝着晏康敬酒,将刚刚的尴尬场景一扫而空。
晏康自是很受用,对着众人宣布射猎正式开始。
第103章 晚上补偿
鄂尔浑又用刀给自己剐下了一片炙肉放在最终,双手懒懒散散地勾着椅子的靠背,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自傲地说道:“小王听说大齐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读书人,想必对于这种骑射之术还没有小王身边普普通通的副将来得厉害吧。”
说完这话,鄂尔浑食指与中指合并,扬起手动了动,身边位子上面坐着的副将立马就站了起来。鄂尔浑声音慵懒,“呼必图,就由你上场和大齐的这些文人好好比试比试吧,可不许给我突厥丢脸。”
这话直接将大齐贬低了,晏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此刻林柏川却是站了起来。看向鄂尔浑,拱手朗声道:“大王子此言差矣,我大齐的人民重视儒教,读书人自然是多的,我们本着的是做文武全才,而非……”剩下的话林柏川没有说,但却已经让这要上场的呼必图眼角一抽,微动的拳头分明是要和林柏川比试上一番。
鄂尔浑没有生气,玩味的笑容看上了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林柏川,也算是大齐的一个风云人物,都说他是世家公子之中的翘楚,文武双全,只是不知道这文武都到什么程度……
鄂尔浑朝着呼必图使了一个眼神,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就算是再翘楚,赢下我突厥的勇士呼必图都是一件难事。
呼必图半跪在地上,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处,上身微微弯曲,“我呼必图想和这位大人比一比。”
晏康大手一挥,直接答应,“好,那便比试比试。”对这林柏川,骑射方面晏康还是有信心的,且这呼必图不知比林柏川长多少岁,又是游牧民族,大齐也输得起。
林柏川拱手,笑道:“如果是进林子射猎的话,说不定时间要长了,不若我们以两炷香为限,两炷香后回到这里,看看谁射得猎物多,那便是谁获胜,如何?”
呼必图答应得爽快,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如何能胜得过自己。
第一炷香被点燃了起来,一阵马蹄声过后,呼必图先林柏川一步跑入了林子中从,取得了先机。好歹也要等一个时辰,鄂尔浑重新将自己的重点放在了周生生与晏溪两夫妻上面,笑哈哈地说道:“现在到底还没有太冷吧,驸马爷穿得这么多,可是今日不想与小王一起上场比试?”
周生生双手还缩在宽大的袖子里面,里面还藏着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被鄂尔浑这样讽刺,周生生也不改其色,就好像是软棉花一样,笑着回道:“我身子弱,怕是没有这个机会和大王子比试了,让大王子失望了。”
身子弱,哼,确实是挺弱的。
鄂尔浑心中虽是不屑,但面上不显,视线落在晏溪的身上,话腔却还是冲着周生生而去。“本王也不会为难驸马都尉,不用骑马射猎,要不就和本王比比这百步穿杨的本事。这种比试可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都说到了这份上,周生生若是再用身子弱来拒绝,未免失礼。晏溪此刻却是一脸正色地按住了周生生的手臂,代周生生拒绝道:“本宫驸马不宜受凉,不若由本宫来与大王子比试一番吧。”
鄂尔浑却不愿放过,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长公主殿下未免实在是太宠爱自己的驸马了,这种天气竟然就觉得凉了,又不是瓷娃娃。”
周生生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在晏溪拒绝的眼神之中将自己的披风和汤婆子交到了身后的內侍手中,站了起来温声告罪道:“下官是个书生,骑射不佳,怕是比不过王子,还望大王子不要让下官输得太惨。”
鄂尔浑收起了自己眼神中的玩味不屑,也一同站了起来,出席。摩挲着自己的双手,与周生生一同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弓箭面前,面前的箭靶已经被人挪到了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鄂尔浑随手就拿起一个二石弓,没有多少迟疑地就搭箭瞄准,一下子就射中了远处的箭靶。
鄂尔浑开了一个好头,但却是施加在周生生身上无形的压力。周生生慢慢在三石弓,二石弓,一石弓上面来回逗留。鄂尔浑还以为周生生这家伙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万万没有想到周生生来回逗留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把一石弓。
鄂尔浑嗤笑了一声。
周生生弯弓搭箭,双腿前后错开,呈一个弓步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初学者的样子。鄂尔浑瞧着这模样,心中更是不屑,还回头略带深意地看向坐那位子上双手紧绷的晏溪。
周生生拉开弓,眼睛瞄着远处那渺小的一个红点,瞄了许久,才一下子放开了弓弦。离弦之箭一下子被射了出去,尽管没有鄂尔浑的箭的凌厉之感,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是没有脱靶,还正中红心。
晏溪紧握桌角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反而是更加用劲,连本该不太明显的青筋都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周生生的箭术是自己教的,几斤几两外人不知道,但自己却是知道了,这回一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比下去,怕是要丢脸了。
鄂尔浑看着那箭靶,眼神中的不屑少了一些,但还可见高傲,朝着周生生道了一声“不错。”
周生生将弓箭放回了桌上,抱拳谦虚地笑道:“这回真是老天爷眷顾,才有了这样的成绩,大王子就放过下官吧。”
鄂尔浑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周生生,自己是从小骑马打仗的出身,若是和一个小小的读书人比成一个平手,那在外人的眼中可不就是突厥人不及大齐人。鄂尔浑恨不得让周生生丢尽了脸面才行,尤其是在晏溪的面前好好看看谁强谁弱才成,明白当初取消和亲是多么愚蠢的决定。鄂尔浑手中还拿着弓,顺手还拿起了第二支羽箭,“才一箭,未见胜负,驸马都尉想必还没有认认真真和小王比试吧。”
周生生抿了抿唇,退了一步,“不若就以三箭定胜负,下官身子孱弱,怕只能陪大王子射三箭了。”
“好。”鄂尔浑欣然应允。第一箭是运气,再怎么样这第二,第三箭也没有这么容易。鄂尔浑朝着身边的人命令道:“来人,将这箭靶再朝后延五十步。”要输就要让这周秉芳输得彻底。
晏溪的眼神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下颚紧绷,眼睛紧紧地盯着鄂尔浑。这人,实在过分。
鄂尔浑没有丝毫的压力,轻轻松松便百步穿杨,一箭接着一箭,每一箭都能恰恰好好将上一箭从尾到头全部击穿。周生生猛咽了一口口水,左手紧紧地握住弓,眼睛仔细地盯着百步之外的那一个小小的红点,一步一步在脑海中将这红点变大,变大……
周生生没有鄂尔浑那么大力,两箭都射得中规中矩,但却都射在了红心之上。晏溪松了一口气,晏康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至少没给大齐丢脸。
周生生唇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心中的压力终于随着这三箭的射出尘埃落定了。
鄂尔浑眼中有惊讶,尽管脸上还有笑容,却能明显地看出来这笑容之中的勉强。“未曾想到驸马都尉的身手也是不差,完全不像是您所说的身子不好。您是在骗小王,让小王放松警惕啊……”
“都是运气。”周生生笑道。
晏溪多少有些生气,为周生生的自作主张生气,更为这人又脱衣服又和鄂尔浑比试生气。周生生笑容满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还没等坐下,肩上就多了一点重量,是晏溪直接从内侍的手上取过了披风,重新披在了周生生的身上。再之后就是手上被强硬地塞上了一个汤婆子,这汤婆子的温度和刚刚自己出去时相比热了不少,想必又是重新灌了热水。
入座之后,周生生只觉得如坐针毡,实在是身边人的气压太低了,刚刚给自己递汤婆子的时候还掐了自己虎口一下。周生生一脸堆笑,用没用过的筷子给晏溪的碗中夹了不少清爽的小菜,偏过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哄道:“错了,知错了……”
晏溪听见了,但不想和这人说话,全是宠坏的。之前是和康儿打斗,今天在自己没有看见的时候和林柏川,自己在的时候和鄂尔浑,真是什么惊险玩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躲着一些。
周生生一脸赔礼道歉的笑容,在桌子底下默默拉过晏溪的手,写了相同的四个字,也写了五遍。
若不是现在这里一大堆子的人,晏溪简直是要将一个白眼直接翻给周生生了,简直是胡闹。看来晚上要备上两碗姜汤,看着她都喝了才成,真是不省心,和个孩子一样……
鄂尔浑的射箭技巧极高,但真算下来却是一个平手,周生生这个文官也算是给大齐挣下了一回面子。偏偏晚上在床上时,晏溪说这面子不要也罢……
林柏川与呼必图也很快打马归来,马儿上面都挂上几只野兔子的猎物,一下子看起来倒像是不分伯仲的样子。
围场的将士很快就上前为这两位牵上了马匹,还将上面挂着的猎物清点了一边,这才分别回禀。
“呼必图大人猎得了两只野兔子,三只大雁。”
“林大人是两只野兔子,一只野鸡,一只大雁。”
呼必图听到这直接笑了出来,这样看起来,自己获胜得明明白白,遂大笑道:“哈哈哈,看来大齐的林大人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上位的晏康也是紧张了起来,看着林柏川有些不悦。哪料林柏川却是一脸轻松,双唇勾起,本着文人的礼仪拱手道:“林子里面还有一头鹿,上面有臣的箭,因为猎物太大,故而臣没有带回来。”
鹿!可不就是能抵了那三只大雁,这不仅是运气,还有那精准的技巧,毕竟鹿也是极其聪明,动作迅猛的动物,没有那么好猎得。
胜负当下立见。
呼必图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直到那鹿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时才相信这人当真猎到了一头鹿。突厥男儿,输了就是输了,呼必图是个猛夫,却也愿意承认自己这回确实是技不如人了,朝着林柏川一个抱拳,随后便灰溜溜地回到了鄂尔浑的身边。瞧着那样子,看来是回去要受罚了。
***
长公主府内,晏溪将手边的枕头一下子扔到了周生生的身上,像极了耍脾气的小娇妻,忿忿地说道:“这面子不要也罢!”
周生生笑嘻嘻的,将枕头抱在怀里面走到了床边,将枕头好好的摆好之后就是一堆爱的蹭蹭。“我有把握才去做的嘛……”
“有把握?你有什么把握,你总共才学过几个时辰的射箭!”晏溪气恼。
周生生勾唇窃笑,“但是我天赋异禀,学会了。”
晏溪又瞪了周生生一眼,翠柳拿着两碗姜汤敲了门得到应许了之后才走了进来,将姜汤放在了桌上。
“好饱……”随后便是一个长长的饱嗝。
这哪里是两碗姜茶,分明是两大碗!
晏溪看着这空空的两个碗,才有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还是极淡的那一种,幸好周生生眼尖才能发现。
周生生打着哈哈,直接将晏溪搂了过来,侧坐在自己一边的腿上,双手还环抱住了晏溪的细腰。得寸进尺地说道:“夫人……你早上说的晚上补偿,加上我说的晚上补偿,一共是两回。夫人是想今天晚上一下子做完,还是分开啊?”
说是问题,听在晏溪的耳中,分明是今晚两回,明晚两回,晚晚都要两回……
还没等晏溪回答,周生生便直接抱着晏溪转换了战场,不是床,反而是屏风后面的冒着热气的浴桶。
与之前的不同,现在的浴桶大上了一半,足够容纳两个人一块共浴。
“不行。”晏溪言辞激烈地拒绝。
怎么能两人一起共浴,而且瞧着周生生的模样,显然不是好好洗澡的样子。
周生生眼睛清明,看着晏溪的眼中充满着渴望,温声哄道:“乖乖,很舒服的……”
水温适宜,浓郁的水汽格挡在两人的之间。周生生越过水汽,慢慢与晏溪相拥,细细吻着晏溪的双唇,感受着彼此灵魂的契合。
一大清早,被吃干抹净两回的晏溪看着身边安睡还打着鼾声的周生生,简直是无奈了。晏溪摸了摸周生生的耳垂,幸好没发热,没咳嗽……
第104章 吃味
晏溪蹑手蹑脚地床上爬起来,还将被子朝上面提了提,正好可以将周生生的肩膀全部覆盖住,又掖了掖被角。
从柜子中随意选了一件衣服,就在屏风之后换了起来。动作已经够轻,但还是没有想到一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就看见了床上的周生生坐了起来,正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
周生生的声音还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感,问道:“今日还要做什么?”
“我且要进宫侍疾,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到时候在府中用过早饭之后再行进宫。”晏溪柔声回答道。
周生生望了一眼窗外,快要入冬了,本来天就亮起来得慢,现下外头天还黑着呢,也摸不准时辰,总之很早。周生生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还没等站起来就脑子一阵昏昏沉沉,踉跄了一下又坐在了床上。
晏溪闻声,连忙走了过来,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将手放在了周生生的额头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有发烧的迹象,还好。但瞧着这么昏昏沉沉的样子,想必是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周生生没有晏溪这样大惊小怪,直接拉过在自己额头上面的手,一脸好笑地宽慰道:“我就是一下子站起来,脑子昏沉了一下,你别这样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个瓷娃娃,还能一下子就摔碎了不成。”
晏溪没好气,直接将今日周生生的昏沉定性到了昨日的逞能上面。将自己的手从周生生的手中抽离开,半是命令的语气说道:“今日你好好在府里面休息休息,本来就没有公主驸马一定要进宫侍疾的说法。”
周生生:“……”偷偷去了再说……
心里面有歪心思,但面上不说。周生生立刻换了一个态度,一脸殷切地提议道:“马上就要入冬了,京城许是还会下雪的,到时候我们挑个空档,一块看雪吧。”第一年的雪是诉了心意,第二年的雪则是在赣州过的,今年这可是第三场雪了……
晏溪点头,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迅速地披上了自己的披风,回了周生生一个好字,便匆匆出了门。
***
宫中,晏溪看着司剑收来的纸条,上面是戚霜惯用的笔法,写明着【江南一代有所异动。】
晏溪将这小小的纸团一下子捏紧,揉搓成一个小球的状态,随后便直接丢进了炭盆的小洞之中,顷刻之间这小纸条便随着滚烫炙热的炭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翠柳紧跟着又那回来了一封密信,上面的一个启字竟然是鲜血书写。司剑先晏溪一步将那密信拿在了手中,“公主,戚霜那里可能是出了事情,这密信还是让臣拿出去查验一番,再誊抄一份长公主再看吧。”
晏溪点头。
这密信和着信鸽传回来的纸条,之间间隔的时间未免太近,要不就是其中一个被人截止,延长了到信的时间,要不就是戚霜那里真的已经出事,这信件有一个是假,一个是真。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司剑便拿着一张崭新的纸到了晏溪的面前。这上面所写的是暗哨之处被连根拔起,死伤大半,晏霖私下招兵,怕是意图谋反之策。
晏溪“啪”得一下便将信纸拍在了桌上,足可见其愤怒。命令道:“将林柏川圈禁起来,不,直接将他交到北都府的手上。重启谢明,着令他查清楚戚霜之事,明日正午之前,本宫要知道晏霖私下招兵之事是真是假。”
“是。”司剑接令,迅速出宫而去。
翠柳连忙递上了一杯清茶,双手作揖,“公主,容小人多说上一句。林柏川毕竟是林大人的嫡子,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现在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罪名,直接将他下狱北都府实在是不能服众啊。”
晏溪忿忿地吐上了一口气,生气并不能阻断其思考,“就因为他是林大人的嫡子,本宫若是不给他下狱北都府,拘住他的手脚。若是晏霖起兵,本宫想给这便宜舅舅留一条血脉都不行。”晏溪简直怒急,若此事为真,那便再无兄妹情分。
行至紫宸殿后殿,晏溪一眼就看见了林幼昔带着身后一大堆的妃嫔而来。心中升起一阵嫌恶,但脚上面的步伐却默默地加快,先林幼昔一步挡在了后殿大门之前。
林幼昔见撞见了晏溪,神色瞬间不悦了起来,看来今日去看晏衿是有变数了。林幼昔冷声道:“溪儿为何要挡在本宫的面前,不让本宫带人进去为陛下侍疾?”
皇后娘娘这么说,身后的那几位娘娘也着急了起来,陛下若是真的身子出了大岔子,于她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晏溪波澜不惊,一只手微微扬起,挡住了林幼昔的去路,身边的翠柳也是如此。晏溪眸色深沉,扫了林幼昔身后这十几位妃嫔,又将视线对上林幼昔幽深的瞳孔。无意回答林幼昔的逼问,反问道:“儿臣请问母后带着各位娘娘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为陛下侍疾。”林幼昔坦然答道。
晏溪心中冷哼了一声,这疾究竟是从何而来,怕还是您这位皇后娘娘对那权利太着迷了导致的,若是让父皇再见了你,岂不是要被你气死。
晏溪不语,但肢体动作分明是一分也不肯让。
养在祺妃手底下的小狼崽子,林幼昔有些动怒,晏衿如今究竟是病到什么程度自己一定要去看看。带着命令的口吻问道:“溪儿为何还是不让?”
晏溪眼睑微微下敛,冷声拒绝道:“父皇身子不善,不宜受风见太多的人,还请母后和各位娘娘回宫去吧。”
林幼昔身后跟着的人听到晏溪的这话也开始有些不高兴了,想进去的心都直接表露了出来,尤其是膝下还养着一个小皇子的淑妃更是蠢蠢欲动。林幼昔眼眸带着如利刀一样的审视,语气也有些不善了,“溪儿,你未免太过放肆了吧。你的父皇,你可以为他侍疾,但是却不许后宫中人为陛下侍疾……”
朝堂上面若是没有父皇最后上朝的那一番话,怕是前朝早就闹起来了,如今这后宫还不安宁。晏溪神色渐冷,双目静静地扫视着这一大堆子的人,沉默了半晌后,声线陡然下降了两个度,“这是太医说的,父皇不能受风,亦不能见太多的人耗费心神。”
林幼昔惊了一下,身后的那些没有子女傍身的嫔妃听到这声音也是被吓了一下,就连身子都朝后倾了倾。
“晏溪!”林幼昔怒了。这养不亲的狼崽子。
和着林幼昔咬牙切齿的声音,又有一声“母后”响起,晏康在另一侧的方向背手而来。
晏溪随着这声音放下了阻拦的手臂,晏康则是挡在了晏溪的面前,明知故问道:“母后和各位娘娘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呢?”
林幼昔没有说话,身后的淑妃倒是先开口了,薄纱一般的手绢象征性地在眼角擦了擦,一副柔弱的模样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是想着和皇后娘娘一块儿进紫宸殿看看陛下,看看陛下的身子是不是好些了,臣妾们实在是忧心的很呢……”说罢这话,淑妃还当真挤出了两滴眼泪,看起来真伤心的模样。
晏康可不会管这一大堆子的人,悠哉悠哉地说道:“父皇的身子还需要多修养修养,分不出心神来见母后和各位娘娘,这边只需要孤和皇姐照顾侍疾就好,还请母后带着各位娘娘回宫去吧。”
林幼昔剜了晏康一眼,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心帮着晏溪,都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林幼昔收敛了一下对着晏溪的怒气,低声呵斥道:“康儿!”
“母后,请回去吧。”晏康不以为意,还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越过晏康,林幼昔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晏溪,随后便是看向那紧闭的大门。顾忌着晏康现在监国太子的身份,林幼昔不欲在众人的面前坏了晏康的威严,只得带着那一大群的人打道回府。
看人走远,晏康的眉眼瞬间柔软了下来,唤道:“皇姐……”不似一开始对上林幼昔的那副模样,低眉顺眼得就像是个心智未开的小孩子。
晏溪松了一口气,若是林幼昔想要强闯,自己确实是没有办法,幸好康儿及时过来了。温声道:“你进去看看父皇,然后再回东宫看奏折吧。”
晏康抿了抿唇,尽管还想要待在皇姐的身边,但也知道此刻自己听皇姐的吩咐才是最好的。等天下交到自己的手上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晏康待在紫宸殿之中,晏溪连午膳都没有来得及吃便匆匆出宫,目的地则是宫外那不远的驿馆。如今不容存疑的就是晏霖已经在江南搞出了大动作,内乱在即,突厥绝不能再乱,否则到时候内忧外患……
鄂尔浑此刻还在驿馆这为他单独辟出来的小小的练武场射箭,连发了好几箭才放下了手中的弓,转身对上了早早就站在了自己身后的晏溪。鄂尔浑一脸玩味,将自己的头发朝后面甩了甩,慵懒地问道:“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有闲心来找小王说话谈心?”
晏溪双手掩在了袖子中,没有主动拉开与鄂尔浑的距离。微微仰头看着鄂尔浑充满玩味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想与大王子做个交易。”
鄂尔浑双手环抱在胸,能让大齐最高傲的长公主殿下主动来找自己,怕是出了难事,一定需要突厥的助力。鄂尔浑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种痞子的气息,眼中闪出一抹生意人的精光,“什么交易?或是长公主想要用什么来换?”
晏溪紧抿着双唇,低垂着头,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三年前,本宫曾为了一己私欲在父皇面前回绝了本宫与大王子的婚约,下了突厥部落的面子,本宫在此先向大王子赔罪。”说罢晏溪朝着鄂尔浑福了福身子。
鄂尔浑见此,挑了下眉,朝前迈入半步,习惯性地入侵了晏溪了安全距离。晏溪没退,紧绷着的下颚却将一切的真实显现了出来。
鄂尔浑斜了一眼,这一眼正好将不远处的周生生纳入了视线范围内。只思衬了一下,鄂尔浑便直接微微弯下身,凑在了晏溪的近旁,勾唇轻声道:“小王可不会接受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赔罪,可这赔罪是长公主殿下的话,倒是可以另当别论……”
从这个角度看去,周生生正好能看见鄂尔浑凑在晏溪的耳边耳语,且鄂尔浑的眼神分明是望向自己的这边,那眼中,满是挑衅……
第105章 缝制
晏溪并没有和鄂尔浑说入正题,但至少知道只要利益够大,这鄂尔浑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下一刻,一个回身就看见了站在练武场门口,脸色僵硬的周生生。
鄂尔浑一脸松快,站直了自己的身子,虽比不上刚刚的距离近,但总能让人觉出一些猫腻。尤其是在周生生的眼中,简直是过分。鄂尔浑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今天小王这里还真是热闹得很,先是迎来了长公主殿下,现在,驸马爷竟然都来了。”
周生生强笑,镇定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待走近,一句话不说便直接抓住了晏溪的手腕,用劲将晏溪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瞬间拉开了晏溪与鄂尔浑的距离。周生生的神色并不张扬,但却能看出身上自带着的霸道。
周生生拱手,温声道:“下官是来接公主的。不知道大王子和公主聊得如何了,若是聊好了的话,下官便直接将公主带走了。”
马车之中,周生生闭口不言。一上了马车就双手环抱在胸,整个人都缩在马车的一角之处,像是将自己圈在了一小块空间之中,不愿意出来。
周生生如此,晏溪也是如此,两个人各坐在一个角落中。当中隔着的空间足够坐下两个人,如是一道银河隔悬在两人的中间。
周生生紧绷着下颚,就是不打算先开口说话,一定要等到晏溪先开口才成。明明说好的不会与鄂尔浑有过多的牵扯,今日自己进宫还被告知晏溪去了驿馆,满心欢喜地去驿馆之中接她,反倒是好巧不巧看到了她与鄂尔浑说话。说话就说话,为何要隔得这么得近,关键是若是不想,鄂尔浑怎么会有机会凑近,不过是没有拒绝罢了。
周生生赌气,心里面郁闷得不行,就差要将脸给吹鼓起来了,偏生晏溪好像是没有丝毫察觉的模样……
晏溪不傻,周生生明显的郁气谁都能看得出来。乘着周生生不注意朝她那里瞟了几眼,像是怕被发现一样,每次都迅速撤开了视线,好像是从不曾关注过周生生一般,周生生自是发现不了。
鄂尔浑的事情是国家大事,还是应当要好好思衬一下,防止再生什么变故。晏霖私练兵马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的兵力究竟是有多少现在都是未可知的状态,一切都乱了,乱糟糟的……
从半月的接触来看,这鄂尔浑尽管为人张扬得意,但也有着自己的主意,加上还有那层大齐对不住突厥的纠葛在,这利益怕是不能少让……
今日这鄂尔浑能在秉芳面前这么做,想必之后若是详谈,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伎俩来气秉芳,这段日子终是要让她受些委屈了……
心中郁郁,晏溪闭上了眼睛,后脑也靠上了马车的车厢,从胸一直到口,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近期劳累,在这短短回府的半个时辰里面,晏溪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是会直接在马车之中昏昏欲睡起来,最后还真就睡着了。醒来时脑袋便已经枕在了周生生的肩膀上,手也与周生生的手交握。
感受到肩膀上面异动,知道晏溪是醒了,周生生轻轻地耸动了一下酸掉的肩膀。尽管心里面对着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还有些介怀,但阿宝骨子里面是什么样的人周生生心里面还是有数的,一定是那鄂尔浑的问题。现在这人都累到这程度了,也没有必要一直纠结着刚刚那事。周生生先开口道:“醒了?”
晏溪轻轻地嗯了一声,回正了自己的身子,感觉到马车并没有动的迹象,也知道到了地方。带着倦意地说道:“回府了,下车吧……”
周生生瘪着嘴,脸上带着哀怨的神色,双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的样子活像是老了十几二十岁。身侧的晏溪则是双手合并放在腰腹前,提着气,走路带风,好像是完全没有事情一样。
走过花园,便是前往书房与卧房的岔路,晏溪停下了脚步。语气平缓,不轻不重,让人感知不到什么情绪,对着周生生说道:“我书房之中还有一些公务奏折尚未处理,驸马就先回去休息吧,若是太晚,我便直接宿在西暖阁了,不必等我。”
说完这话,没等周生生说上一星半点,翠柳就提着灯笼转向去书房的那路,晏溪也紧跟着,步伐迈得比刚刚还快些,大些。周生生抿了抿唇,微微扬起的手也慢慢放下。上下牙紧紧地咬合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晏溪离开的背影,瞧着那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周生生吸了吸鼻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噪音,鼻子好像也堵住了。朝着民生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回寝殿。”
罢了罢了,多事之秋,阿宝身上的担子太重,自己便不去影响了吧……
翠柳有些担心,今日去驿馆是自个陪着长公主去的,但却只是在外头守着。驸马爷却是实打实地进去了,还碰见了公主,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话。两个人之间总是感觉怪怪的,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翠柳微挑着自己的柳叶眉,小心地提醒着,“我瞧着驸马爷好像是不大高兴的模样。”简直是不能用不高兴来形容了,那形象简直是像极了困在深闺里面的怨妇,哀怨可怜的很。
晏溪神色恹恹,自己何尝不知道秉芳心情不善。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将鄂尔浑打发回突厥,再将晏霖和林柏川的事情处理完,再和秉芳解释吧……
翠柳小心观察着晏溪的神色,瞧着好像并没有怒气,估计只是有些没有说出口的小矛盾。握着灯笼手柄的手紧了紧,翠柳小声地吸了一口气,轻声提醒道:“公主要不今晚就不要处理得太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夫妻两个,床头吵架床尾和,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翠柳的这话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晏溪的耳中,晏溪还是没有回答什么,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融化在空气之中,带出一点白色的雾气,像是在诉说着为人做事的无奈。
周生生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双腿垂着,脚上的鞋子都没有脱,踩在脚垫之上。黄花梨的床顶雕刻着精妙的形状,屋子里面的熏香也散出一种极其清雅的淡香,起着一个安神的作用。
周生生双目涣散地看着那一个点,就是没有一点困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那烛火的跳动可以增加这房中的一点生气,却也彰示着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晏溪仍然是没有回来。周生生手拉了一下床架子,借着力从床上爬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用叉竿将窗户支了起来。
站在窗边,从一侧侧着看去,正好能将整个院子里面的景象饱览。院子里面空空的,就连嘈杂的虫鸣都随着这冷天一块消失得无影无踪。院中的石桌上面空无一物,墙角的植物也没有了太多的生气,都是恹恹地垂着头,将整个院子都带得萧瑟了起来。
已是深夜,除了门口的护卫还站得直挺挺以外,便只能看见民生弯着腰,靠在院子的门前小憩,没有一点其他人的身影。
周生生双手放在窗沿上,想必是真的很忙,所以歇在了西暖阁吧……
***
西暖阁中,翠柳默默地给晏溪又添上了两盏油灯,将屋子里面的光亮更添上两分,不至于让眼睛看的过于疲劳。
翠柳将自己的身子往一边倾了倾,不挡住光亮,又能看见这走针缝线。翠柳努了努嘴巴,对这样的行径还是有些不理解,遂问道:“殿下,这种缝制冬衣的事情自有宫中的尚衣局,再不济外面也有裁衣服的铺子。您的事情本来就多,驸马爷的冬衣怎么着也轮不到您来动手……”
晏溪向来冷漠的眸子在暖色的烛火照射下染上了点点光晕,恍若耀眼阳光下的冰雪初融,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气质,让人吸引。认真回答道:“因为心上珍重。”所以愿意去做一些往日里面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
翠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府的时候还以为公主和驸马爷两人在闹什么脾气,现在看来,感情还好得很哩,真是白担心了。
翠柳伸出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这飞针走线就好像是在眼前绕圈圈一样,一下子将自己的瞌睡虫给引起来了。翠柳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嘴巴张得老大,还发出了倦音。
晏溪手上动作停了停,确实已经够晚了,没两个时辰就要天明了。垂眸吩咐道:“你先回房睡去吧,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
翠柳一下子就将嘴巴闭了起来,小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扛不住困意,朝着晏溪扭扭捏捏地行礼,“那翠柳便先下去了,公主也早先安歇。”
晏溪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冬衣上面,也不知道照着自己的速度,这冬衣什么时候才能缝制好,大抵是要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穿上了。想到这,晏溪蓦然就想到了周生生那张脸,嬉皮笑脸的最会在自己的面前糊弄,还有的便是在自己面前的窘态,动不动的小聪明……
晏溪轻笑,浅淡的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满含笑意的眸子里面盈光点点。
第106章 存心挑衅
晏溪一夜无眠,周生生亦是如此。估摸着时辰,周生生连干净衣服都懒得找,继续穿着昨日的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就带着民生一块去了西暖阁。
远远看去,周生生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穿着一身青衣的翠柳和一身黑色劲服的司剑。周生生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走到翠柳的面前微微倾身,询问道:“公主什么时候睡下的?”
刚看见驸马的时候翠柳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这不就是亲自来给公主下台阶了嘛……
翠柳笑着回答道:“睡得有些晚,所以现在还在休息呢,驸马爷许是要等等了。”等等之后说不定两人还能一块用个早膳呢。
周生生得到回答之后,点了点头。提起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些,看来政事是真的繁忙,所以昨夜才来不及与自己说话。周生生指了指西暖阁院子中的石桌,轻声道:“那我去那边坐着等了。”
“行呢!您自便。”翠柳应和。
周生生小坐了一会儿,没成想没有等来西暖阁开门,海潮就跑了过来,说是吕清平和周云来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般这两人不会一块前来,周生生思衬了一下,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这门,跟着海潮一块换了个地方会见吕清平与周云。
周云直接切入主题,对周生生回禀道:“家主,岭南周家三房死了个嫡孙。”家主这一脉是二房,也算是庶出,但三房却是实打实的嫡出,还是这一辈上算最出众的。竟然死了,还是意外死的。若是真意外还好,若不是的话,怕是也会影响到周家。
周生生对岭南周家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听到这件事情还没有直接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反应也不似周云的慌乱。“怎么死的?”
周云:“说是运送货物的时候被山匪所杀。”
周生生眉头微微蹙起,又问:“那那边的人有什么骚动吗?三房没了人,那岭南周家这辈还有没有出众的人可以继承家业?”
“听说牵扯到了蒋家和韩家,这两家在和大房的大公子进行交涉,故而周云才觉得这件事情有所蹊跷,不得不速速禀明。”周云回答道。
一听到牵扯了蒋韩两家,周生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手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台面,发出有规律的响动。蒋韩两家的背后是林柏川,林柏川的背后则是端王晏霖,现在牵扯上了,若是说没有什么后续动作,怕是不可能的。
周生生点了点吕清平,示意吕清平先说说她那头负责的事情。
吕清平没有周云那么急躁,将这段时间周家生意的概览简单地说了一遍,随后才进入主题。“如今税局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周家账上的银子都已经流通了起来。清平想问一下家主之前说的开设番邦航线一事,可要开始了?”
周家现在将朝廷上面的肥差都攥在了自己的手中,生意可谓是好到了一个顶峰的状态,足够去做当初没有做完的事情。吕清平也没有想到税局这件事情会这么简单顺利,只当是家主在从中协调关系,心中对什么都没做的周生生默默钦佩,家主从前提了一嘴的番邦航线也想着尽快提上日程。
“好,你改日做一份计划给我看吧。”周生生应了。随后便将心思放在了周云说的事情上面,怕是要去问问阿宝了……
周生生抿唇思衬了一下,温声吩咐道:“找个忠心机灵的人,让他先去给岭南周家送礼聊表哀思,还有就是顺道给我看看那个大房的人想要做什么。”
“诺。”
等周生生再回过头去西暖阁的时候早早就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有晏溪的踪影,想来要不就是进宫侍疾了,要不就是去东宫看晏康去了。
周生生无奈,怪就只能怪时间没赶巧,以后真得要和周云他们两个人定个时间……
***
林柏川已经被下狱了北都府,这件事情可是被闹得人尽皆知,朝堂上面众说纷纭,一时之间都有些看不懂林家和长公主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了,关键是林晟林大人竟然没有说上一句,像是赞同了长公主这样的决定。
林晟林大人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心底里面默默猜测,莫不是小林大人与端王爷走得近,交好并不是表面功夫,而是确有其事。
既然没有摆上明面,晏溪便不说,能关多久就关多久……
晏溪先去了一趟紫宸殿,随后又去了一趟东宫,将晏康这段时间经手过的奏折随便挑了几本看,随后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直接罚晏康抄书去。
晏溪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虽不想拔苗助长,但是如今这境地,看见这批得青涩得不能再青涩的奏折,晏溪实在是气得不行。就算是出了宫,路上也是气闷。
让谢明探查的事情想必今天下午就会出来结果,晏溪也没有心情再去其他的地方了,直接打道回府,等着谢明的信。
晏溪中午回府,周生生则是早早地用过了午膳就出门巡查自己的酒楼。一个前脚出去,一个后脚进来,简直是错开的正正好好。
周生生手中拿着笔,视线落在泛黄的账本上,面前站着的则是这东兴居的掌柜。周生生看了看,随后一抬头就和这低眉顺目的掌柜的视线装了个正着,脸色一唬,吓了吓他。
看着这掌柜的窘态,周生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调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掌柜看见我用得着这样吗?”这回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查账,只不过听说那八宝鸭不错,想要带回去给阿宝尝尝,将昨日的事情给揭过去,查账不过是顺道的事情罢了。
“没有……没有……”连连摆手后,这掌柜的脑袋低得更矮了。
周生生又笑了,合上了账本。温声道:“今年本来就比往年少了两成收益罢了,我知道今年难做,不必如此。”
听到这话,掌柜才抬起了头来,但眼神之中还是多少有些愧疚之色。
周生生说完了生意上面的事情,就立刻道出此行的真正意图,说话间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东兴居的八宝鸭很不错,待会掌柜给我打包一份吧。”
掌柜连忙应下,“好好……好!”
正准备出去办,周生生就又叫住,抿了抿唇,“是带回去的,所以做好些,包好些。”
掌柜脚步一停,被自家家主这妻奴的形象给折服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惶恐。但还没等开门,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跑堂的还在叫出事了。
掌柜老脸一僵,东兴居一年到头都不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今天这么不凑巧,出事还偏偏凑着家主在的时候出事……
拉开了门,跑堂并不认识周生生,只当是为了与东兴居谈生意而来的老板。跑堂凑在掌柜的耳边耳语道:“下面有一帮突厥的人说是我们的饭菜不干净闹了起来,还打翻了不少的东西……”
掌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就像是变脸一样,越变越难看。
周生生瞧着就觉得有些不妙,脸色一沉,从位子上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看掌柜的眼神恭敬,连声都不敢吱一下,跑堂的只能硬着头皮将刚刚告诉掌柜的事情又在周生生的面前说了一遍。
周生生右手握拳,大拇指将衣袖口按住,悬空放在自己的腰腹位置。沉声道:“下去看看吧。”
周生生刚走到二楼与一楼的拐角处,就看见大堂之中乱哄哄的,两张桌子被掀翻在地,倒了的椅子一眼看过去都数不过来。中午来的时候下面座无虚席,但现在却是只剩下奇装异服的突厥人,都看不到一个客人。周生生站在台阶回头一看二楼,二楼雅间的人还打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这场闹剧。
周生生哼了一声,快步下楼,到了闹剧前。
这带头的人自己认识,是呼必图身边的一个亲信,在射猎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周生生拱手,好脾气地说道:“不知道几位客人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解决,和和气气的不是对双方都好吗……”
宁客坦对周生生可没有什么印象,暴脾气一上来,说什么都不听。一句话不说,上前就要动手。
民生张开双臂,从周生生的身后闪身上前,挡在了周生生的面前。紧闭着眼睛害怕着接下来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气势却一点都不愿意输,大声地说道:“这可是驸……”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周生生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态度也没有原先那么好了,怒视着宁客坦。
宁客坦五大三粗,可没工夫纠结那瘦弱身子骨的小跟班没说完的话,就准备再对着周生生动手。
“住手。”鄂尔浑从外面背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鄂尔浑脸上带笑,由自己身边人带来的闹剧在他的眼中好像就是一件小事一样。昂首阔步地走到周生生的面前,不带一丝真情实感,假惺惺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小王的属下不认识大齐的驸马爷,让驸马爷受惊了。”鄂尔浑朝着宁客坦努了努嘴巴,“宁客坦,还不给驸马爷赔礼道歉。”
“大王子,是这酒楼欺人太甚。”宁客坦辩驳道,并不打算和周生生道歉,毕竟大王子也不过就是表面说说罢了……
“哦?是这样的吗?”鄂尔浑玩味的笑容对上周生生,好死不死地直接说道:“要不麻烦驸马爷先给小王的手下道个歉,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嘛……”
周生生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合着,唇边没有一丝向上的弧度。毕竟是突厥的使臣,也不好闹得太僵,又想到晏溪之前与鄂尔浑说话,估计是这鄂尔浑有用处。周生生抿紧唇,抱拳朝着宁客坦拱手道歉。
鄂尔浑环顾二楼,有不少的食客都伸出了脖子看戏。鄂尔浑嗤笑了一声,逼近周生生,挑衅道:“周秉芳,你一个商人,有钱还能有我突厥有钱吗,还不会武功,柔柔弱弱,没有用处……”鄂尔浑又嘁了一声,高傲得不行,继续贬低道:“有些人,你意外得到了,但终究不会是你的……”
周生生乱了气息,心中燃起了怒火,但还是扯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来。回敬道:“该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107章 隔阂
被鄂尔浑戏弄了这么一遭,还让东兴居受此无妄之灾,周生生心里面憋屈,但也没有忘记要从东兴居里面带八宝鸭回去。
八宝鸭被装在了一个小小的食盒之中,又用了一个干净的棉布将这食盒层层地包裹了起来,随后又在最外面套了一个大一些的食盒。层层包裹下来,就好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充分保暖。
周生生看着这食盒,眉头微挑,想到晏溪,眼尾便也一并染上了春意,将刚刚的那点憋屈扫空了一大半。
刚到府门口,左眼顶着一个巨大的淤青的民生就小跑着帮驸马爷跑到了门房,询问了一番公主是否回府,得到了确实的答案之后,周生生唇角微微上挑,吩咐道:“你快点去涂点药,别伤了眼睛。”
这回没有错过,周生生在饭厅找着了晏溪。周生生咧开了嘴,将食盒放在了饭桌上,笑着说道:“我特意带回来的,东兴居的八宝鸭,听不少食客说不错,阿宝尝尝。”周生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将层层包裹下的八宝鸭从食盒之中拿了出来。温度还没有散去,色泽香味都在这一瞬散了出来。
周生生殷切地从食盒之中拿出筷子,筷架子摆在晏溪的面前,“快尝尝。”
晏溪却是没什么胃口,比周生生更早到府的是周生生与鄂尔浑在东兴居吵闹的消息。晏溪细眉冷冽,扫向周生生直接将周生生看得笑容一僵。
周生生实在是想不出晏溪为什么要如此,声音都变得有些僵硬,问道:“……怎么了?”
“为何驸马要在东兴居和鄂尔浑吵起来?”晏溪话语中带着浓重的质问与指责,还没等周生生回话,就又加重了语气,“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晏溪拂袖离去,全程都没有将视线落在桌上物,也没容周生生说上一句。翠柳一边跟着一边扭头看几眼周生生,实在是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如此。
周生生紧紧抿着唇,牙齿被咬得上下作响。低着头,右手放在桌上慢慢紧握成拳,还未长起的指甲似是也要因为主人的用力而嵌进肉里面。周生生看着这着急忙慌带回来的菜,唇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周生生忿忿地锤了一下桌子,厚重的圆桌微微震了震。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来人,将这个撤下去。从今个起,我的吃食里面不许出现鸭子。”
晏溪有没有回避自己,周生生不知道,反正自己是在刻意回避着晏溪。一个西暖阁,一个寝殿,就像是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两个地方都换了一个主人,西暖阁变成了晏溪,寝殿变成了周生生。
周生生双手靠在窗前,一下一下拍着窗框,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突然朝着民生发问,“民生,我……很差劲吗?”
民生一愣,旋即立刻回道:“驸马爷怎么会差劲!”
“那她为何总是要对我疾言厉色,为何她先要对我好,然后就冷淡我,对我若即若离……”周生生哑声,说完这话后,拳头猛然一下重重地打在了窗框上,发出一声比刚刚响了不少的声。
我又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弃置的玩具……
民生:“……”当小厮的也不能多说什么。
周生生发泄出来了一点气,双手背在身后,一点一点从窗边踱步离开。叹了一口气,点了点民生,问道:“长公主殿下今日是又进宫了吗?”
“是。”民生垂眸,将自己的窃喜掩了掩。长公主和驸马爷现在这趋势,看来没有多久就会彻底因为隔阂离心,看来是要找个法子,早日告诉小林大人。
周生生丧气的很,也没有闲心情观察民生,无力地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待会要入宫。”
民生一走,周生生便挺了挺腰,短叹了一声。冷战了这么几天,总得要解决,毕竟是自己的老婆,低头就低头,总得要哄哄的……
***
晏溪这几日忙得连轴转,尤其是得到谢明的消息之后,休息都没有了空闲,各处奔波部署。林柏川被放出,派了不少人将他严密地监视起来。京城兵马分布也重新调整,在江南一块重新安排起暗哨,用来监视晏霖,在驿馆外面也里三层外三层安排了人,既是为了保护鄂尔浑的人身安全,更是为了监视他是否会和晏霖牵扯上关系。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今日得空,晏溪才决定去驿馆再和鄂尔浑好好商谈一下上回所说的交易一事。
鄂尔浑右手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穗带,看见晏溪来了才松手放开,从位子上面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晏溪的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长公主殿下又来找小王喽,可是想小王了?”
晏溪冷脸,不打算理会,直切主题,“今日本宫前来是想要与大王子做一个交易。”晏溪清冷疏离的神色对着鄂尔浑那双嬉笑的眼睛,气势上面丝毫不落下风。
“长公主想要用什么来换什么?”鄂尔浑笑容带着深意,斜了一眼远处的天,又回笼视线。
晏溪冷声:“端王晏霖恐有造反之势,本宫想要的是突厥决不能与端王联手,至于代价……本宫愿意免除突厥十年的上供。”
听到后半句,鄂尔浑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反问道:“长公主觉得我突厥部落是大齐可以轻易打败的吗?”
鄂尔浑停了笑,朝着晏溪走进了一步,嘲讽道:“大齐不能,也做不到。所以说小王若是和端王合作,成了,端王难道给不出免除十年上供的代价,怕是会成倍。不成,突厥也与大齐撕破了脸,哪来的上供一说,反正大齐也灭不了我突厥,我突厥怕什么?”
晏溪敛眸,交握在腰腹处的双手暗自握紧,声线平静,“那大王子还想要什么?”
“你!”鄂尔浑回答得毫不犹豫。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小王要大齐长公主成为我突厥的大王子妃,小王要你作为我突厥的俘虏回突厥去……”
还没等鄂尔浑说完,晏溪拂袖就要离去,下一刻就直接被鄂尔浑牢牢地抓住了手臂。鄂尔浑双眉上挑,五官都充斥着侵略性,“长公主殿下知道突厥与端王联手的后果,您不是一直都以大齐百姓为先的吗?”
“只要舍弃周秉芳,跟了小王,长公主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况且本王和周秉芳比起来,高低立见。长公主是个聪明人,难道不会选吗?”鄂尔浑手上的力气慢慢加重,强硬地要让晏溪答应自己。这场交易只以一个女人为代价,任谁看来,大齐都占了便宜。
晏溪硬生生地将手臂从鄂尔浑的手中甩开,对上鄂尔浑充满征服欲的双目,沉声道:“本宫选周秉芳。她从不需要被选择,她是本宫的必选。”
鄂尔浑的笑容收了收,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威胁道:“等大齐内忧外患,国力不盛,等大齐百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那时候长公主若是想要选择的话,小王可不给长公主这个机会了。”
晏溪没有停留,直接拂袖离去。
鄂尔浑看着晏溪离开的背影,高声道:“小王给长公主五日之期,长公主想清楚可以再来找本王,本王还愿意成就这门交易。”
和鄂尔浑不欢而散,晏溪便直接回了公主府。海潮一下子就迎了上来,一边跟在晏溪的后面一边和晏溪回禀道:“驸马爷今日进宫去找您,半个时辰前回了府,瞧着心情,好像是不太好……”不能用不太好来形容,简直是太不好了,像是要吃人一样……
晏溪侧目,脚步也放缓了一些。随口一问,“是民生跟着的?”
海潮点头,“是。”
晏溪:“从今日起,只要是民生在,你也必须跟在驸马的身边。”
说完这话,晏溪就加快了脚步,没有选择去西暖阁处理公务,反而是选择去了好久都没去的寝殿找周生生。
寝殿内,周生生怀里面抱着小咪,坐在床边,丝毫没有在意晏溪说过的小咪不能上床一事。
晏溪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就已经知道周生生一定是心情不善。晏溪明知故问道:“今日进宫了?”
周生生不愿说话,随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侧过了身子,不愿意去搭理晏溪。
“去找我?”晏溪说着废话。
周生生又是一个点头,紧抿着唇不愿意说一句话,就连正眼都不愿意给晏溪。
晏溪无言,与周生生一块坐在了床边,强扯了一个话题,“小咪最近好像有点掉毛,不要将它抱到床上来了……”
周生生没有直接回答,直接踢掉了鞋子,盘腿靠着床里面,就是不与晏溪对上正脸。一只手抚了抚小咪的背,柔顺的毛发带来美妙的触感,却没有缓解一点周生生内心的气恼,闷声道:“我把它带到周家去。”
这话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晏溪从侧边看去,只能看见周生生波澜不惊的侧脸,一点表情都没有。晏溪一怔,言语中有些克制不住的焦急,“驸马这是什么意思?”
周生生扭头,这么多天第一次对上了晏溪的眼睛。那双眼澄清,但偏偏让自己瞧不出一开始的感觉了。周生生扯了一个笑出来,忍着自己内心的巨大波动,淡漠地说道:“你最近事忙,我也住到周府去。”话音落地,周生生单手托着小咪的两只猫爪爪,另一只手撑着床转了个身子,重新穿上自己的鞋子,不顾晏溪的反应,直接出了卧室。
第108章 部署
入宫扑了个空,还知道了晏溪又去了驿馆会见鄂尔浑,周生生也是气急。人一气之下就容易做出违心的举动或是违心的事情,周生生一气之下就直接带着民生和海潮一块回了周家。这回算是直接和晏溪杠上了,没有台阶,绝不往下走。
翠柳瞧着两人现在关系的焦灼,对驸马爷近日来受的委屈也有些看不过眼,对公主的做法也完全看不懂了。说是不喜欢吧,半夜还要点灯熬油地给驸马爷缝制披风,说是喜欢吧,驸马在府里面的时候见也不见,驸马不在府里面对驸马爷也是不闻不问的。真是看不懂,还是司剑来得靠谱,至少除了和自己说话,其他的姑娘压根接触不到,根本就没有矛盾可以闹。
翠柳拿着火折子又将几个蜡烛点燃,将整个屋子弄得亮堂堂的,更加方便晏溪批阅奏本。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忧虑,提醒道:“公主,驸马爷都回周家住了三天了,您是不是得过问一下?”
晏溪手上动作一停,一不小心一个巨大的墨点就留在了奏本上,将这份字迹娟秀的批阅变得有些杂乱。刻意不去想,刻意不去念,但只要旁人提上一嘴,这份思念都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朝着自己汹涌而来,将自己整个吞没。
笔架子上面被架上了笔,晏溪失神地用指尖碰了碰这湿湿的墨点,薄唇微启,“林柏川和晏霖要有动作了,怕是要以清君侧的说法挥兵入京。”
翠柳惊愕,当初只说是端王晏霖在封地上有所异动,但怎么会一下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是想要以清君侧的理由挥兵入京,怕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翠柳急忙问道:“公主,有这么大的举动,之前我们的暗哨一定会发现,怎么会到现在才彻底清楚的呢。”
翠柳不傻,跟在晏溪的身边脑子更是清楚活络的很。
晏溪冷哼一声,暗哨之中并没有人背叛,那就只能是长公主府里面的人。能在长公主府畅通无阻的行走的,除了自己身边的,那就只有驸马身边的民生了。
“民生。”
“民生!”
两人同时开口,翠柳是惊愕,而晏溪则是平静,想来是之前就已经查到了。
翠柳显得有些担心,民生现在可是日日夜夜地跟在驸马爷的身边,这不是将驸马爷的命拴在了悬崖上面不是。翠柳关切地问道:“公主,那民生一直跟在驸马爷的身边,岂不是会对驸马爷不利?”
晏溪叹了一口气,将变黑的指尖放在了一旁的湿毛巾上面,指尖相触给自己擦了擦。晏溪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笔,轻蘸墨汁,重新开始批阅起来。平静不带波澜地说道:“他是林柏川的人,只要我与驸马关系不善,驸马就不会有事。”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会直接将秉芳气回了周府之中……
晏溪瞳孔涣散了一下,握笔的手也紧了紧。这是不得不赌之事,自己只能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但林柏川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来,没有人会知道。
看着公主担心却不愿意说的样子,翠柳不愿意说破但也不能毫无反应地看着这样的风险,连忙提议,“不若多派一些暗卫去贴身保护驸马。”
说出口之后才觉得自己又失言了,若是真加派人马了,怎么还能算夫妻离心,怎么还能唬住林柏川。
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拍打翅膀的声音,片刻之后就传来了轻重适当的敲门声。司剑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信笺展平放在了晏溪的桌上。
晏溪轻扫一眼,心下已经了然。放虎归山,终成祸患,晏霖与林柏川终究是要反了……
***
“取消婚事?”鲁国山好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但偏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长公主殿下,就算是想要笑也不敢笑。
鲁国山摊开自己双手,不赞同地说道:“长公主,鲁家与林家的婚事是门当户对,是皇后娘娘钦点,三书六礼什么的都已经走到了一半,怎么能轻易就取消婚事。岂不是要将我骠骑将军府的面子都丢个干干净净!”
林家为了保住林柏川,一定会将骠骑将军的这门好亲事牢牢地攥在手中,作为林柏川最后的一道保命符,故而此事只能让女家去退。
“林柏川与端王晏霖有联系。”晏溪直接开门见山。
鲁国山一愣,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强装镇定地伸手想要去拿茶杯喝上一口,热水下肚,才觉得自己的震惊缓解了一些。但林柏川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去选择走一条荆棘遍地的路,怎么想怎么不可能。鲁国山试探性地问道:“长公主,林柏川是林家的公子,这是谣言吧……”
晏溪冰着脸,那表情分明是在告诉鲁国山,你看本宫都这样了,可还是谣言。
鲁国山更是为难,这可是自己唯一的一个爱女。若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退婚也就退婚了,皇家承了自己的这份情,将来一定是会给予更多的好处,说不定是能像公主一样风光大嫁。但女儿喜欢林柏川,简直是情根深种难自控,这又如何能退婚……
鲁国山:“长公主,这……”
没等鲁国山说完,晏溪就直接打断,冷眉冷目地看着,毫不客气地说道:“本宫不是在和将军商量,本宫是在命令将军。”
晏溪起身,身姿绰约,自带威严。言语中带着威严,“您是将军,首先需要考虑的事情应当是家国天下,而不是令嫒小小的儿女私情。若不取消婚事,那便只能交出兵权。本宫有摄政之权,足以夺您的权。”
晏溪撂下此话,便直接离开。现在是下午,若鲁国山在明日早朝之前都不作抉择,那自己便只能直接要了他的兵权。
等晏溪走了之后,鲁敏一下子就从里面的隔间小跑了出来,刚刚长公主说的话自己都听见了,听见得清清楚楚。鲁敏急切地说道“爹爹,我不要退亲,我一定要与清致哥哥成婚的。”鲁敏直接拉住了鲁国山的手晃荡,不停地摇头,生怕父亲真的扛不住长公主殿下给的压力,要带着自己将这门婚事取消掉。
鲁国山看见女儿如此也有些不忍,但现在可是家国大事,怎么能……
“这件事情为父已经决定好了。”鲁国山狠下心,撇开脸,不愿去看鲁敏哀求的眼神。“家国大事,林家的这门亲事由不得你。”
“爹爹!”鲁敏的眼泪好像是珍珠一样一串一串落了下来。
“除了林柏川,这天底下好的人多得是,你年纪还小,父亲和你母亲自是会为你好好相看,给你再择一门比林柏川更好的亲事。”鲁国山安慰道。
见父亲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就算是再求也没有办法了。鲁敏悲怆,忿忿地喊道:“父亲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官位兵权罢了,丝毫不在意女儿喜欢的人是谁!”说完这话就一下子跑开了。鲁国山无奈,但这婚非退不可。
***
翌日早朝,鲁国山的兵权好好地待在他的手上,朝堂上表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实际上却暗波汹涌。晏溪去了东宫还没多久,就得到了林柏川偷潜出京的消息,跟着他的探子也全部被甩,失去了他的踪迹。
司剑半跪在地上,抱拳回禀着刚刚拿到的消息。“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南京城已经被占领,端王晏霖打着清君侧的牌子从江南起兵朝着京城来了!”
晏溪面色沉静,这件事情是早晚的,只不过是消息来得慢了一些,也没有想到南京城会这么快被晏霖占领。晏康的消息网并没有晏溪这么广,所以完全都没有听到过这件事情的风声,现在甫一听见可谓是震惊,一下子便从自己的垫子上面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晏霖竟然是敢做出如此谋逆之事!”晏康气愤。将视线转向晏溪,等着晏溪拿主意。
晏溪轻轻用拇指指甲刮着自己的食指,心下考量了一番,镇定地说道:“父皇只不过是卧病在床罢了,他既然是行清君侧的,那就直接让他来京城。”
晏溪又嘱咐了几句晏康,让他一定要镇定。现在可是国之储君,一定不能乱。晏溪匆匆从东宫出来,直奔紫宸殿而去。
晏溪还没有进门,先压低声音问了问,“赵翁翁,父皇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了?”
赵公公脸上皱了皱,褶皱聚在了一处,看起来就是不太好的模样。晏溪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迅速进了紫宸殿,直奔晏衿的床榻。
晏溪站在床边。床榻上面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精神矍铄,风姿勃发的神态,只让人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晏溪垂眸,低声地唤道:“父皇……”
晏溪将两个松软的靠枕搭在了一块,放在了晏衿的后背处,将晏衿好好地扶坐了起来。
晏衿双目更加浑浊,眼皮子也整个耷拉了下来,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帝王威严也在此刻消弭了一大半。晏衿看了一眼晏溪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大半,询问道:“可是晏霖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晏溪垂首抿唇,有些愧对晏衿对自己的嘱托。
晏衿没有指责,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晏溪的手背。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既然已经发生,那便要放手去做,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心软了。”
晏溪点头,重新抬眸时眼睛中多了几分坚定,“儿臣会留端王兄一条命的……”
第109章 亲密
南京城破,随后便是一路向北,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晏霖竟然是势如破竹。晏溪面上没有说什么,安抚了晏康,随后就是日日在尚书局,兵政司连轴转,就连长公主府也不回了,直接在两地辟出了静室住。
此刻看着这徐州府沦陷的消息,晏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了闭眼睛,眼底下面的乌青格外的明显。
“翠柳,准备马车。”晏溪声音透着疲累。
今日正正好好是第五日,晏溪闭目假寐,端坐在平缓的马车中,双手交叉紧握。突然一下,晏溪睁开了眼睛,眼睫随之轻轻地颤动了一番。如此的距离,根本就不可能到驿馆,马车在周府之前停了停。
翠柳透过车帘的缝隙,朝着里面轻声说道:“公主,周府……”
晏溪交叉的双手又紧了紧,骨节一瞬之间凸起得明显了一些,又迅速放松。这小动作并不那么容易让人看见,但翠柳却是一眼看着了。晏溪重新闭上眼睛,语气平静不见波澜,“……走吧。”
翠柳又问了一遍,带着不肯定,“公主不进周府看看吗?”
晏溪没有回答,摆了摆手。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翠柳也无法,重新招呼身边驾车的人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
“呼必图,你猜猜待会本王会不会有客人。”鄂尔浑的语气平平,明明是问句却说出了陈述的感觉,显然是心中已有考量。
呼必图自从上回猎场失利之后就一直心里面郁闷,每日一得了空闲就是来练武场练射箭,就等着下回要将自己的面子还有突厥的面子挣回来。
呼必图发出手中羽箭,这才回答道:“属下看大王子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待会一定会有客人来的,而且一定是能给大王子带来巨大利益的人。”
鄂尔浑嘴角扬起了一个放肆的笑容,呼必图说的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面。如今外头的局势这么严峻,在这样的局势面前,晏溪这个人任凭平日里面是多矜贵的人,现在都得在自己的面前低头。
想那女子俯首做小的姿态,鄂尔浑的表情更加张扬,心里面更加舒畅,一下子将双指松开,离弦之箭瞬间发出,几息之后正中红心。
还未等鄂尔浑与呼必图再次说话,传命的人就来了。“大王子,大齐长公主殿下来了,想要见您。”
鄂尔浑挑眉,将手中的弓箭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慵懒地对着呼必图炫耀道:“看,本王的猎物来了。”随后看着这传命的人道:“请进来。”
呼必图笑了笑便退了下去,突厥的面子想必马上就要被要回来了。
晏溪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秋服,外面还穿着一件棉白色的袄子用来御寒。翠柳已经应晏溪的吩咐待在了外面守着。晏溪缓步走来,鄂尔浑远远一瞧便能看见那脸上的凝重神色,心中更是欢欣,看来是想明白了。
“大王子。”晏溪先开口道。随后便朝鄂尔浑拱手郑重作揖,双目清明澄清,丝毫不像是来谈判的模样。
鄂尔浑不免有些好笑。这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云淡风轻,找不着她一点慌乱无措的时候,还真是又好玩又不好玩。鄂尔浑言语轻佻,挑眉问道:“今日是第五日,长公主可想好了,是否要和小王谈下去?”
“谈,自然是要谈的。”晏溪昂着头,没有弱者的模样。
鄂尔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眼神中带着挑逗,抬手想要用食指碰碰晏溪的下巴,又被晏溪一闪而过。鄂尔浑讪讪地笑了,将手放在了自己的下巴下不断地摩擦,“长公主难道忘记上回小王说的话了吗?怎么现在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衿贵模样?”
“大王子想要的难道真的是本宫吗?”晏溪唇角没有一点弧度,冷漠地看着面前的鄂尔浑,直接了当地说道:“大王子想要的是本宫身后的大齐势力。自古以来唇亡齿寒的道理,大王子难道不懂吗?”
晏溪悠悠地绕着鄂尔浑走了起来,声线平静清冷,“突厥与我大齐的邦交一向稳固,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帮助一个胜算不大的王爷来获取更好的邦交。就算是大王子您真的想要赌上这么一把,胜了,突厥部落也是大伤,那北狄不会咬上突厥一口吗?”
鄂尔浑没有说话,放肆的笑容也收了收,面色板了板。
晏溪微挑眉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相比于大齐的蝇头小利,大王子还是更想要让突厥占领北狄,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吧……”五日前,晏溪还没有想通这一层,如今所有的事情拧巴在了一起,反倒是让晏溪彻彻底底地理清了思路。
鄂尔浑是突厥大王子,自当是以突厥的大局为重,怎么可能单单只为了一层浅薄的面子。
鄂尔浑双手交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片刻之后,鄂尔浑一下子笑了出来,眼中的调笑不见了,换上了正经的神色。朝着晏溪点了点头,坦言道:“长公主说的一点都没错,小王想要的是北狄,自始至终最想要的还是北狄。”
晏溪面上不显,心上却是一下子松了下来,声音有了一点温度,“那这交易我们便是平等的,大王子总该给本宫交个实底吧。”
鄂尔浑双手交叉环抱在胸,眼睛微眯,看着面前的晏溪,“小王的实底就是长公主殿下要随小王一起回突厥。”
晏溪面色微变,冷声:“大王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诚意吧。”
鄂尔浑大笑了起来,直接拉住了晏溪的小臂。这回的力度极大,晏溪只能感觉到手臂上面巨大的疼痛感,却不能靠着自己的力气甩脱。鄂尔浑言语贬低,“大齐从前就没有什么信用可言,小王怎么知道大齐这回会不会出尔反尔,将我突厥利用完之后就甩到一边去。”
“本宫有夫君。”晏溪强调。
鄂尔浑不屑地嘁了一声,“和离就好,总之长公主殿下一定要和小王回突厥才成。”
晏溪抿唇。察觉到晏溪的忍耐快要到临界点,鄂尔浑这才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松了松手上力气,退了一步。“长公主和小王回去五年,做小王的王妃五年,直到小王借着大齐的风将北狄吞并,小王便放长公主回大齐。到时候长公主若是还想和那小白脸驸马在一起,小王自然是管不着。”
晏溪横眉冷对,抿紧着的唇不知道下一刻会说什么。鄂尔浑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南京城破,长公主不管吗?接下来便是北上,一直到京城,到时候最受苦的可还是百姓。即使长公主的胜算高,但长公主能保证晏霖不会狗急跳墙吗,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兵不血刃地赢下这一场吗……”
晏溪静静地听。猛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打断了鄂尔浑说的话,“三年。”
“三年,你我只能顶夫妻之名,绝不可有夫妻之实。三年之间,本宫会尽全力帮助突厥占领北狄。还有,本宫不是你的王妃,本宫是你的质子,仅此而已!”说到最后时,晏溪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听说晏溪的马车在自己的府门前停留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周生生就从府里面冲出来了,可惜那时候马车早已经没影了。
回府了这么多天,街上面的风声不少,都是端王晏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联同林柏川一块领兵前往京城。周生生那时就已经觉得自己对晏溪未免太过苛责,近期的冷待想必都是因为晏霖的事情作怪,和鄂尔浑屡次见面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如今晏溪都在自己府门前停过了,就是没有进来,也算是给了自己台阶,那就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面子,一直冷战下去。
周生生先去了长公主府,得到了一个还没有归府的消息,表情一下子又凝重了起来,遵从内心的声音,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晏溪的表情僵了一下,下一刻竟然是主动拉起了鄂尔浑的手,还朝着鄂尔浑的方向靠了靠。
鄂尔浑嘴角勾笑,这公主驸马……还真是有意思……
周生生抿紧着的双唇惨白,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压制着自己心里面的怒火,沉着脸朝着晏溪与鄂尔浑的方向走去。这短短的一小段路漫长而又痛苦,周生生的脑海里面不自觉地回荡起林柏川当时对自己说的话,鄂尔浑初来大齐之时对自己的嘲弄,晏溪与其的对话接触,以及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周生生心中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不该如此想,但越来越走近,便越能瞧见鄂尔浑脸上的放肆和两人靠得甚近的身体,尤其是晏溪脸上明显从惊讶到不喜的神情,那神情是对着自己,怕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来,会看见,更烦自己看见。
晏溪冷目,表情一下子就刺痛了周生生。晏溪的声音比起刚刚与鄂尔浑对话更冷,陡然下降了不知多少个度,完全没有了温度。质问道:“驸马怎么会来,本宫尚与大王子有要事商谈,驸马若是没有要事,就早些回去吧。”
说罢这话,晏溪仍嫌不够,竟然是又往鄂尔浑的身上靠了靠,双臂都靠拢在了一块,可见其亲密。关键是还柔声细语地对鄂尔浑叫上了一声大王子。
下一句是不是不要在这影响我们。周生生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外人一样,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行礼,说话,“下官府里面还有要事,要先走了。大王子与长公主殿下……慢聊……”
晏溪脸冰冰的,眼神也甚是冷漠。这冷漠不是对着旁人,全部落在了本应该最亲近的周生生身上。晏溪点头,似是巴不得周生生快快走,不要影响到自己与鄂尔浑。
周生生猛咽了一口口水,笑容更加难看。刻意朝着两人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背影落在晏溪的眼中,显得极其的落寞。晏溪心一窒,只觉得一瞬之间呼吸都不顺畅了,耳朵也轰鸣了一下,听不清外面的所有声响。
鄂尔浑侧目,睨了一眼晏溪的神色,观之无异,就直接得寸进尺地想要拉起晏溪的手。晏溪一个后撤,鄂尔浑落空,就连距离都被拉远了不少。
鄂尔浑只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子就像惊弓之鸟的晏溪有趣的很。鄂尔浑摇了摇手,抬起那落空了手,看了看,慵慵懒懒地说道:“长公主可真有意思,驸马爷看的时候可以对小王柔声细语,百般靠近,驸马爷一走,就变成那清冷女子。小王究竟是该说公主心思变换的快,还是变脸变的快呢?”
晏溪眼睑微抬,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警告道:“本宫与大王子自始至终都会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希望大王子还是要自重一些。”利益就是利益,晏溪看得极其的清楚。
“哈哈哈……”鄂尔浑捧腹大笑,能将自己当做是利益东西,还能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奇,奇女子。“这件事情是我突厥的大事,所以小王不希望与长公主殿下的这份交易会被不相干的人知道,若是真的被人知道,小王的手段,长公主怕是知道的。”鄂尔浑边笑边说出威胁的话。
笑过之后,鄂尔浑就正经了起来,右手手掌放在了左肩处,行了一个突厥的礼仪给晏溪。开口道:“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结局。”
第110章 离心(虐)
驿馆那一幕就好像是影像一样在周生生的脑海之中不断回放,周生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连驿馆门前翠柳的呼喊都被抛之脑后。
就算是为了政事,就要做到如斯地步吗!定是有了那份心思!
周生生坐在马车之中,民生在外头赶着马,海潮坐在民生的一边,提防着民生的动作。民生面上担心的很,不停地透过轿帘的缝隙朝着里面探看,只能看见里面的驸马爷表情严肃难看,眼中的怒火仿佛是要将人给吞噬了去。在驿馆能看见什么,想想也能知道。民生试探性地朝里面问道:“驸马,我们是回周府还是回长公主府?”
“回……”周生生停了一下,回答冒出来的时候就变了,“回长公主府。”
晏溪与那鄂尔浑的关系,自己一定要弄清楚才甘心!
这头将周生生气走,晏溪也没有想法要和鄂尔浑继续谈下去,冷冷地说了一句告辞就直接离开。鄂尔浑没有阻拦,任这小白脸驸马和这有趣的长公主殿下去吵吧,自己看戏就好。
门房看见长公主的车驾回府,立刻迎了上来,弓着腰恭敬地说道:“公主,驸马回来了,说是在寝殿等着您。”最近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关系不好,尤其是驸马爷都已经出府住了好几天,今朝黑着脸回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理当要提前禀报一声的。
晏溪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周生生竟然是会回来。脚上步伐加快,晏溪提气朝着寝殿的方向风风火火而去。
晏溪进了寝殿才慢慢放缓放轻了脚步,外间的所有摆设和出去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改变,空空荡荡的。晏溪心一下空落落了起来,直到卧室里头一声压抑的咳嗽声响起。
晏溪心脏一紧,心早就已经飘到了卧室之中,动作却都被理智牢牢地克制。晏溪抿了抿唇,将刚刚的激动都遮掩了下去,恢复了与周生生刚刚见面时那副冰冷高贵的模样。
晏溪放缓自己的动作,撩开卧房与外间之间阻隔的珠帘,下一刻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面色阴沉严肃的周生生就进入了自己的眼帘。
“你为何在这里?”晏溪冷着调子,走到了周生生的面前。
周生生抬眸,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晏溪。只觉得这一个“你”字简直是刺耳非常,往常会唤驸马,会叫秉芳。如今就因为出现了一个鄂尔浑,就变了,彻彻底底地变了……
周生生倏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朝着床铺上面不断地用劲,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你与鄂尔浑究竟是什么关系!”周生生的声音中带着被压制的怒气。
晏溪自然瞧见了被拳头揉搓出来的皱皱巴巴的印子。极力掌控着自己的情绪,冷冷地看着周生生,声音如在寒冰之中,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征召,驸马不可随意出入公主寝殿。”
周生生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把将晏溪拉过,这力道与周生生本人的性子完全不吻合,晏溪没有准备,下一刻就被周生生一把推到了床上。
晏溪没有回答,没有回答……
嗡嗡嗡地所有不好的设想都在周生生的脑海中冒出来了一遍。周生生拧着眉头,这样岂不就是默认。周生生怒道:“从前可以,现在就不行,就因为一个鄂尔浑,你可有想过我!”
周生生全然失了往日里面的温驯,双目射出来的光亮没有往日的情意,只剩下了冷漠,彻头彻底的冷漠。星光掩去之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双手紧紧扼住晏溪的手腕,周生生将晏溪牢牢地牵制在了床上。
“本宫是君,你是臣,是本宫的奴仆,你想要做什么!”晏溪推拒着周生生,却没有办法不靠武功纯靠力气将周生生推开,只能狠话说的一句接着一句。
周生生闷声不吭,下一刻,就连腰带都没有解开,周生生一把将晏溪的衣服扯开。肩颈上面的肌肤瞬间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给晏溪带来一阵凉意。还没等周生生下一步的动作,脸上就觉到了一阵火热。
“周秉芳!”
晏溪羞愤欲死,更多的则是被折辱的愤懑,而这折辱自己的偏偏还是自己的心爱之人。晏溪一下子就打在了周生生的侧脸上,收了两分的力道,但还是用了狠劲,至少那侧脸上鲜红明显的手掌印足够说明一切。
这一巴掌好像激发了周生生心底里面的黑暗,“公主为君,驸马为臣,驸马不可违逆公主。驸马不可言辞辱没公主,若有,视为不敬,按律杖责。驸马不可强行欢好,应遵从公主意愿,反之,视为失敬……”周生生一条条说着三年前自己学的所谓驸马守则,眼神阴沉得可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双唇,像极了一个从市井之中出来的小痞子。“如今,我就是要违背你的意愿,我就是要强行与你欢好。”
周生生没有起身,愈加发狠了起来,重新压住了晏溪的手。随后用舌头鼓了鼓自己被打的地方,脸鼓起了一个小包。偏头,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膝盖霸道地分开了晏溪的双腿,将晏溪整个人制服住,脸也凑在了晏溪的脖颈处,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我告诉你,你要么现在就将我杀了,否则我会一直做下去……”周生生呵呵地冷笑了起来,耳边却突然就回响出当时晏溪与自己说的每字每句,原则是家国,底线是自己。再看现在的晏溪,现在自己在做什么。周生生突然抬起了身子,一下就嘶吼了起来,脖子蹭的一下红了起来,青筋也显露在了上面。悲愤难当,周生生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晏溪,我在折辱你,就像折辱我一样折辱你!”我连做那种事情伤害你的勇气都没有,而你却在轻而易举地伤害我。
寝殿里面的声响实在是太大了,瞧着那紧闭的大门,在院门前守着的翠柳都不知所措了起来,尽管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还是从院门前跑到了寝殿门前。朝着里面试探性地喊道:“公主,驸马,公主……”
周生生自然听见了这声音,扭头看着那已经不再晃动,静止着的珠帘,喊道:“滚!”
翠柳一惊,里面一定是出事了。但公主没有出声,翠柳只能守在门口处,不能推门进去。
周生生的表情狰狞,情绪波动极大,“咚咚咚”的心跳声就响在晏溪的耳边。
晏溪眼中心疼的情绪一扫而过。
想到鄂尔浑,想到那挥兵一路北上的晏霖,想到那万千流民。晏溪又瞬间冰冷了下来,将那心疼的情绪遮掩得干干净净,冷漠伤人的话语信手拈来,“本宫不爱你了。莫不是你真的觉得你与本宫能走上一辈子。你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子,是一个人人都不期盼的孩子,是太虚之境之中出来的游魂野鬼,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本宫的身边和本宫比肩……”
这样的话简直是让人抓狂,一字一句都在刺激着周生生的神经。周生生将手移到了晏溪修长的脖颈上,用了一点力道掐住,不至于让人感觉到窒息,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呼吸不太顺畅。周生生失了分寸,失了往日对晏溪的纵容爱护。双目狰狞泛红,嘶吼道:“晏溪,我在拿命爱你啊,我周生生在拿我的命爱你了!难道在你的眼中,我一直就是个玩物,我就这么一文不值吗,我就这么不配吗!”
本来白皙的脖颈此刻被蹂躏地泛红,晏溪冷着眸子,冰着脸,声音和周生生比起来简直是细若蚊鸣,但却能让周生生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晏溪没有继续反抗,周生生只能感觉到身下人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点都没有了反抗,像是放弃一切,默默承受。
这样的承受比起刚刚那一巴掌更让周生生觉得心凉,只觉得撕心裂肺。这是否意味着晏溪连力气都不想浪费在自己的身上,只想默默忍受完这一切,就和自己分道扬镳……
又或是真的与那鄂尔浑有了什么,甚至是首尾,对自己愧疚,才会如此……
每一个猜想,都像是一把刀,在剜心,在将自己的心撕裂成一瓣一瓣。
周生生如此,晏溪更是如此。晏溪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在流血,但在周秉芳的面前自己决不能表现出来一分的伤心不忍。周秉芳能为自己送命,能将自己摆在周家之前的位置,这一点,自己毫不怀疑。
晏溪硬下心肠,终究说出了最剜心的狠话,“周生生,你是女子,爱上女子,简直变态,恶心,让本宫作呕……”
说完这话晏溪偏过了头,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了锦被上面,瞬间加深了锦被上面的一点颜色。这泪水不是为周生生的所作所为而流,而是为自己说的这话。周生生停了动作,紧咬着牙关,下一刻晏溪就感觉到了脸上的温热和力量的抽离。
周生生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世界都瞬间坍塌,耳边只有晏溪刚刚清晰地说出的话。恶心,作呕……
从晏溪的身上离开,落寞,悲怆此刻都结合在她一人的身上。周生生指着床上的晏溪,喉间哽咽,甚至是还带着一些铁锈的甜腥味。周生生不再是一开始的嘶吼,哑声质问道:“晏溪,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周生生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角,青色的衣袖瞬间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周生生的眼神晦暗不明,但这血不是那一巴掌打出来的,自己知道。周生生看着这血色,再看向床上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的晏溪,抿唇仓皇而逃。
晏溪怎么会不愿去看,不过是不敢,怕眼神之中那丁点情绪的外露会被捕捉到。直到脚步声远去,开门声响起,另一阵脚步声传来,晏溪才慌忙起身,将自己凌乱的衣衫领口收拢好。
翠柳慌慌张张,刚刚驸马爷可是衣衫不整地走出去的,屋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翠柳心中自有猜测。
卧室里面有一道身影,翠柳心知此刻不能直接进去,侧身低头站在了珠帘的后面,没敢往里面张望。翠柳提着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可有事?”
晏溪声音有点哑,心就感觉在滴血一样,闭着眼睛,苦涩地回道:“无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