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周成凉敲门前,俞印正在专门存放相机胶卷的储存室选明天的拍摄道具。
“哇,好多相机。”从未接触过摄影的邵溪兴致勃勃走进来, “这些布箱可以打开看看吗”
“可以的,打开摸着玩也行,小心别碰镜头别打碎就好。”俞印随手拿起一个相机把玩。
“我明天要用哪个”邵溪抱起一个他认为外观最好看的, “这个行不行”
俞印抬眸看去,挑了下眉: “课程结课作业而已,还用不上银一蛋。”
邵溪: “银一蛋”
“它的名字,叫顺口了。”俞印说, “我的相机无人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很喜欢给乱七八糟的东西取没头没尾的名字,以前家里家具和车都有,但周成凉那个蠢蛋记不住,他只好给那些东西注销户口。
就剩这些相机无人机还存活了。
“原来如此,好名字。”邵溪装模作样把相机端到眼前, “银一蛋很厉害吗”
俞印说: “身价三十多万。”
“……”
邵溪端不住了,恭恭敬敬放回原位。
他摸着心脏去端另一个造型简约的: “这个呢”
调参数的俞印分神瞥了一眼,随口道: “金二蛋,五十多万。”
邵溪: “………”
邵溪诚惶诚恐合上布箱,抓狂道: “几十万的东西你就这么允许我随便摸!”
还以为卧室的衣柜已经够壕了。
没想到这间房才是重量级。
俞印不甚在意: “这东西就是给人用的,碰就是了,总不能买它回来当祖宗供。”
这哥,大方过头了。
邵溪咂舌: “所以名字是按照身价,金银铜铁取的”
“嗯, 50以上的金, 10以上的银,依次往下,我自己购入的都是蛋字辈,中间那个排序是按照上户口……就是购买时间排的。”俞印说, “本来不想取得那么庸俗,可惜周成凉那个学金融的资本主义只能记住这种取名方式。”
邵溪: “……”
那个臭脾气面瘫少爷愿意记住这些,也是真爱你了。
他凭着网上刷到的浅薄认知,问道: “这什么牌子那么贵佳能尼康富士索尼”
“你放下的是飞思,刚刚那个是哈苏,后面那个柜子里都是镜头,上面一层是无人机。”俞印把调好参数的相机递给他, “这个才是富士,铜一蛋,咱明天要用到的东西。”
“哦哦。”邵溪眯眼去瞅取景框, “这是你的入门相机吗我也打算搞一个相机玩玩。”
“这行用啥入门的都有,我第一台相机是哈苏,后来收集瘾来了,什么牌子都要买几个,浪费不少钱。你手里是的富士gfx100二代,我上课用的蛮多。”俞印说, “业余爱好者刚入门不用买太贵的,你要感兴趣,不介意我用过的话,我那下面盒子里的随便挑个拿走呗。”
邵溪咽了下口水,震惊地看着他: “就,就让我直接拿走”
“嗯。”俞印摸摸耳朵, “都不贵,我就买个好奇心,不用放这儿也浪费,但是我玩过的又不好意思送人,都积灰了,学长你要愿意拿走真是太谢谢了。”
邵溪: “……”
他真想说,您千万别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是别人。
大几千小万把的东西随便送人,还是送刚认识不久的人,这少爷……
待人处事未免太真诚了。
放出去不得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白送的馅饼让邵溪很心动,但无功不受禄,他有道德良知,俞印愿意给是一回事,他能不能收又是另一回事。
对他这种一时兴起的业余爱好者来说,找个靠谱的人买二手是最好选择,所以他挑了个原价五千多的,坚持要按照二手市场价给俞印转钱。
俞印见他坚持,没多劝,报了个市场价折半的数额。
反正相机二手市场水深,外行人没渠道了解真正市场价。
“这钱花了,学长总安心了吧。”俞印收下他的转账, “我们——”
隔壁隐隐传来一阵“啊啊啊”的嘶吼。
俞印和邵溪对视,邵溪疑惑: “你不是说邻居没人住”
“判断失误。”俞印扶额, “看来我这邻居……有把好嗓子。”
“可不是嘛,玩摇滚的吧。”邵溪趴阳台往外看, “你看,这灯光一会儿黑一会儿亮,还手动蹦迪呢。”
“你想加入”俞印把衣服扔给他, “好了学长,来干点正事,这些衣服你换一遍,我看看。”
“来了。”邵溪抓着衣服下摆走回来,刚要掀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忙松手抱着衣服往卧室跑。
房门关上,还响起“咔哒”一声。
俞印: “”
都是男的,换个衣服还要进屋锁门学长那么腼腆吗
他不理解但尊重,摸了摸肚子,去玄关柜找蚊虫止痒软膏。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招蚊子的体质,从小到大,只要俞印在的地方,其他人基本不会被蚊子咬。
十月末这种冷天气,竟然还有蚊子钻他衣摆咬肚子。
俞印一手棉签一手药膏,咬着衣摆,准备给掐了十字架的蚊子包一点药理震撼。
药膏冰冰凉凉,涂上去很舒服,就是味道太大,他咬着衣服半晌没敢放下去。
然而下一秒。
“俞印!俞印开门!俞印俞印俞印——”
高频鼓动的敲门声差点把俞印耳膜震碎,因为呼唤声熟悉,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开门。
大门打开的时候,俞印嘴里还咬着衣服,愣了好久没想起来放下,上腹那枚蚊子包红得格外显眼。
门外不请自来的某人就盯着那个蚊子包看。
与此同时,卧室门开了。
邵溪从门缝里露出秀气的脑袋和光滑赤果的肩膀: “学弟,这个衣服怎么穿”
周成凉: “”
周成凉大脑一个卡机,撞上门框。
门: “咚!”
周成凉: “嘶!”
俞印: “哎!”
邵溪: “啊!”
姗姗来迟的商北吉: “”
商北吉: “玩交响乐呢”
他清清嗓子,用自以为傲的美声加入战场: “啊啊啊啊”
众人: “……”
十分钟后。
客厅沙发上,俞印左边坐着周成凉,右边坐着商北吉,邵溪被他强行关回卧室自己琢磨衣服。
周成凉先开启话题,指着桌子上的富士问: “明天要用铜一蛋”
“是啊,用着顺手,搞作业足够了。”他不太喜欢把几个心头好带去学校,总有没分寸的同学会乱碰乱摸。
上学期他带了部徕卡去学校,上个厕所回来,机身就被人乱碰磕出个小凹痕,镜头满是指印,万幸功能没损伤。
俞印/心脏在滴血,但看对方脸色吓得煞白,也没狠下心让人赔。
打那之后,俞印再也不带金银层的孩子去学校了。
周成凉知道这些,没多问。
商北吉却关注起另一个重点: “铜一蛋是什么”
“显而易见,”俞印说, “它的名字啊。”
商北吉: “”
商北吉怒瞪周成凉: “铜一蛋这个名字你都好意思说出来,我们money哪里丢人了!”
周成凉漫不经心: “人在中国,不说洋文。”
商北吉两眼一翻,掐着人中半天没缓过来。
妈的。
最讨厌双标狗了!
“行了行了,别贫。说说吧,你们俩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俞印把冰袋用毛巾包好递给伤员, “那门敲的,不知道以为有人追杀你呢。”
“可不是嘛。”商北吉阴阳怪气, “我大姨的表妹去宾馆捉小三都没那么大阵仗。”
周成凉抿着唇,把换下来的冰袋砸商北吉怀里,冻得商北吉跳起来吱哇乱叫。
俞印嘴角一抽,用力按了下他伤口: “哥们,还皮呢”
“轻点轻点。”周成凉连忙抓住他手腕, “好痛的,痛死了。”
俞印没好气道: “知道了。你还没说呢,怎么忽然过来了”
周成凉心想:我也不知道,听商北吉说你屋里有陌生男人,我就被鬼附身冲过来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亲兄弟也会觉得他神经病。
尤其得知他屋里“陌生男人”真实身份时,他瞬间就冷静了。
他认识邵溪,俞印以前也经常往家里带模特挑衣服,这人出现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是为啥。
醒悟后,他更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开门拍门被门砸……
人生没有很多观众,但他C位出演的独角戏,惊世骇俗。
周成凉悔的肠子都青了,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我就来看看你。”
“哈!”商北吉哼哧哼哧地用鼻子出气。
信这种扯淡理由的人,不是傻逼就是真爱。
俞印: “哦,那你下次来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商北吉: “。”
所以说神经病就这点好,随便扯个借口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哥你……”他忍不住了, “不是,俞印,你是真看不出来吗”
俞印沉思: “看不出来什么”
“是啊,”周成凉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 “看不出来什么”
哥俩一个超绝钝感力,一个超多心眼子,商北吉憋屈得快要爆炸,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怒而离场: “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子走了!”
周成凉恨不得起来给他关门: “不送。”
商北吉退场,偌大的平层安静不少。
对周成凉来说,最有可能爆雷的人走了,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没骨头似的去抱俞印腰: “鱼仔。”
“起开。”俞印却一反常态推开他,甚至不给他扶冰袋了,坐回沙发继续捣鼓相机。
前后待遇差别太大,周成凉心脏空了两拍,故作冷静地低声询问: “怎么了。”
“凉哥,”俞印稍有些无奈, “我要是你,这会儿就该安静些。”
周成凉脱口而出: “幸好你不是我。”
俞印: “。”
俞印: “周成凉,安静些。”
周成凉盘腿缩进单人沙发,偏头捂冰块: “不要凶我,我知道了。”
俞印/心底冷哼了无数次。
可怜巴巴的,跟谁欺负他似的。
“学长,”他冲卧室喊, “你换个衣服要换到地老天荒吗”
卧室门悄悄打开,穿着衣服的学长重新露出头: “我可以出来了”
俞印比了个“请”的手势: “站窗边儿,我看看衣服配的上不上镜。”
明天走暖色调颓废风,邵溪衣品比他好,自己搭得效果还不错。
但俞印看了三四套,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因为不擅长装扮人类,他拍人一直不如拍景,人像拍摄的技巧打光都有,就是少了点人物本身的美感。
为此他请教过他舅舅工作室那群大佬,大佬教过他后,叹着气安慰: “没事,上帝是公平的,给你打开十道门,总要关上一扇窗,别学了,以后还是找个靠谱默契的服化道老师合作吧。”
但靠谱默契的服化道老师可遇不可求。
艺术这东西很抽象,艺术家的想法很难被人精准get,描述也描述不出来,所以很多摄影师拍人拍景都要亲力亲为。
俞印见过很多专业化妆师和服装设计师,尚且没找到频率对上的。
除了……
“裤子怎么能这么搭什么风格”看了半天的周成凉眉头锁得死紧, “配这个背心,不像丧系败犬,像流浪酒鬼。”
说完,他惊觉自己又吭声彰显存在感了,立即咬住牙关,小心瞥了眼俞印。
俞印没阻止他评价: “继续啊。”
周成凉得了首肯,继续发挥: “丧是一种感觉,不是破破烂烂,这种过犹不及了,换个到膝盖的宽松中裤试试,不要太花里胡哨,简约一点,挂红色牌子的8号衣架可以试试。”
这下,邵溪反应过来那满柜子衣服出自谁手了。
他双唇紧闭,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哼着小曲去屋里换裤子。
周成凉蹙眉: “他在笑什么”
俞印敷衍胡诌: “笑你骂我的搭配。”
“那不可能是你搭的。”周成凉言之凿凿, “你的眼光比他穿的更个性。”
俞印“啪”地一打响指,笑道: “个性这个词,我喜欢。”
然而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高冷地生气,立马抹平笑容,冷漠道: “哦。”
这回换周成凉笑了。
俞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成凉抱着枕头,眉眼弯弯,薄情的长相愣是显出几分温柔, “只是……”
他垂下眸子,手腕上运动手表赫然显示着101的心率。
对他来说,过于高了。
第三次。
自从答应俞印回去好好想答案,这是第三次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了。
周成凉捏了捏指节,轻点两下,将显示心率的屏幕熄灭。
接下来一个小时,两人玩真人版奇迹暖暖玩得不亦乐乎。
邵溪本人清瘦,没赘肉没肌肉,一米八的长度不高不矮,肤色偏暖白,比例四六分,整体还算不错。
俞印记录着他的脸型,等会儿要发给明天帮忙化妆的同学定妆造。
【标准瓜子脸,眉毛细长颜色浅,双眼皮,杏眼,鼻梁不算很高,微笑唇,耳朵……】
耳朵很像周成凉。
俞印打字的手指一顿,审美临时上了线: “你有耳洞吗”
“嗯没有,学弟你,你想干嘛”邵溪惊恐捂住耳朵, “给多少钱我都不会去打耳洞的!”
俞印安慰道: “别怕,不给你打。我明天给你买对耳夹,辛苦你带着了。”
这种薄削骨感的耳朵,带小巧的耳钉肯定很好看。
他俩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发现,旁边周成凉脸色黑了又黑。
直到把人送走,俞印才关注起冒黑烟的某人: “凉哥,你最近好像个河豚。”
以前情绪多稳定的一个人啊,最近怎么癫成这样
周成凉窝在沙发里,刘海被冰袋打湿,尽数撩上去,露出额角消了肿淡红撞伤,狭长的眸子恹恹耷拉着,颓感十足。
俞印安静欣赏,手搭在玄关柜上,悄然捏紧柜檐。
班长说的没错,周成凉这张脸属于老天爷追着赏饭吃,这才是所有摄影师最想拍的脸。
遗憾的是,当事人不爱吃这碗饭。
可能只有俞印才知道,这张脸上镜效果有多惊艳。
如果班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崩溃怒吼: “老哥!你以为你自己那张脸比周成凉差吗!”
周成凉的脸有俞印拍,俞印自己的脸就没人拍了。
俞印那张捏脸帅得过于标准,是捏脸游戏都捏不出来的精致英气。
不过俞印对此认知不清晰,只知道自己很帅,具体有多帅,概念非常模糊。
“周成凉,”他问, “你在气什么”
“俞印,”周成凉反问, “你知道男人给男人买礼物耳饰着什么吗”
“这个梗我刷到过,”俞印一副“你难不住我”的表情, “意味着有个男人会收到一对耳饰。”
周成凉吸气,闭眼,捏住鼻梁。
他想说:你送他礼物,明明就有些暧昧!
“暧昧”俩字在心里一现,周成凉自己先愣了。
送礼物,俞印还是和他彼此相互送的最多,这要是暧昧,谁能暧昧得过他俩
……也不对啊。
兄弟之前怎么能暧昧呢
周成凉茫然了。
我不是直的吗
“好了周成凉,你问完了,该我了。”俞印点着他额头,悠悠道, “你怎么进的小区”
周成凉还在走神,想都不想直接答道: “刷卡进的。”
俞印勾唇笑了: “我手里就一张卡,在我这儿,你哪里来的卡”
周成凉: “。”
完蛋。
“你听我解释。”他语速从未如此之快,把租房选址前因和来龙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后才说到后果和去脉, “所以,租了你旁边……”
俞印忽然打断: “我知道。”
周成凉差点咬到舌头: “嗯”
“你刚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住隔壁了。”俞印不笨,某人今天不请自来得借口太拙劣,结合上次装柱子的反应一想,答案呼之欲出。
不过最直观明显的证据是: “商北吉那段美声跟不久前隔壁发出的尖叫一模一样。”
“……”周成凉忍不住磨牙。
就知道商北吉早晚得爆个雷!
他蔫了: “对不起,你要是介意,隔壁房子留给你当工作室。”
俞印乐了半天,改了俯视姿势,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捧脸仰头看他: “凉哥,我刚刚想了,你之前没告诉我,是不是在等我问”
他太了解周成凉什么德行了。
骗人装蒜嫌累的家伙,指定一早就想跟他坦白,结果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不巧,他也没问,八成等着等着自己先气上了。
心思被看穿,周成凉哑口无言。
俞印把他那点龟毛脾性点出来,摸摸鼻子,也不忘自己检讨: “对不起啊,我最近真的是忙忘了,想着你肯定要来给我说呢,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不忽视我们家周成凉。”
“我承认我是有点后悔拒绝你同居提议的,”他换了个姿势,放下托脸的手,趴在周成凉膝盖上,庆幸地笑起来, “还好,你没有走很远。”
俞印家居服是短袖短裤,窗户开着,风吹得他脸凉凉的,贴在周成凉膝盖上,暖红了一片皮肤。
周成凉这回反应比前几次警觉多了,在手表心率过快提示亮起前,迅速拆下扔到旁边。
俞印看到他手腕上被表带硌出的印子,伸手碰了碰,却被反抓住。
周成凉问他: “真不生气”
俞印没撒谎: “你走到我家门口了还装,是有点生气的。”
周成凉“嗯”了下,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在他腕心摩挲: “那刚刚怎么不说”
“我爸说,家事要等关了门才能处理。”俞印一本正经道, “刚刚有外人在啊。”
这个回答似乎很得周成凉欢心,盛着笑意的眼底溢满汹涌星海,可是窗外明明连月亮都没经过。
他的目光似乎想绕过俞印,看看地面最后一缕夕阳。
但不知怎么,绕了半天,还是没绕过去,好像不管往哪儿看,余光里总有那么一抹熟悉的欢愉。
而俞印接连两次都没捉到他眼底的自己,没由来的,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周成凉不敢看我。
他唤了声: “周成凉。”
“在呢。”周成凉终归还是顺了心底所想,毫不留恋地弃夕阳于不顾,将自己困在眼前方寸之地。
“鱼仔,”他捏了捏俞印左耳垂, “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有天变成你讨厌的样子,你该怎么办”
俞印眉峰微抬,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轻声道: “不会的,你是周成凉啊。”
因为是周成凉,怎么都不会讨厌的。
周成凉唇角小幅度牵起: “是深思熟虑后的回答吗”
俞印蹙眉: “什么意思”
“嗯……不是也没关系。”周成凉说, “反正,我信了。”
“你今天奇奇怪怪的。”俞印有点微妙的不自在,挥开他的手,起身走到阳台, “天黑了今天日落好早。”
周成凉跟过去,难得没有cos树袋熊挂人身上,胳膊撑在旁边扶手上。
他们相距很近,于是无可避免的,两人小手指紧紧相贴。
周成凉说: “暮秋了。”
俞印不满地“啧”了声。
“好吧,”周成凉笑着改口, “冬天快到了。”
结束和告别总是不如新的开始更讨俞印欢心。
第 22 章
自从摊了牌,周成凉彻底不要脸了。
“反正离得这么近,你让我在这儿睡不好吗不是两间卧室吗,不睡人多浪费。”
俞印数学不比他差: “你那房租划算一下,浪费一天的钱都够住酒店了。”
周成凉胡搅蛮缠起来很难对付,今天还挺好运,他反驳完,对方也没坚持,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这栋楼一梯两户,以电梯为中心线,两户房型相对镜像,阳台和客餐厅挨在一起,卧室就离得远了,哪怕对面在卧室蹦迪也吵不到对方。
俞印凌晨一点剪完视频,临睡前想给手机充电,忽然发现充电器没了。
他想起离开宿舍的时候给苏南新了,叹口气,在1%的电池清零关机前,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yy:充电器给我从阳台扔过来。】
三分钟后,两方于阳台隔着铁栏杆会晤。
周成凉咬着牙刷,晃着充电线,欠儿吧唧道: “之前不是想把阳台封死”
俞印双手合十求饶: “哥,错了,我改天就把这柱子撤了,你快点给我。”
周成凉信手拈来,漫不经心地一抛——
“啪嗒。”
充电线撞在铁杆上,掉了下去。
周成凉: “……”
俞印: “……”
俞印: “你手伸长点递过来会怎样”
大晚上的也没别人看,咱就非要装这个B吗
“别怕,”周成凉冷静得吓人, “我现在外卖闪送一根线。”
他拿出手机。
黑屏。
周成凉: “……”
周成凉: “我也没电了。”
ipad没有外卖软件,新设备下载登录要手机号验证码,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俞印闭了下眼,指指大门,转身离开。
凌晨一点半,两位新户主和他们的新邻居结伴下楼,寻找脏兮兮的充电线。
回去没了睡意,又隔着一堵墙连麦打游戏,通了半宿宵。
次日,俞印没起来晨跑,一觉睡到约定好的拍摄时间点,赶紧赶忙往学校跑。
“学弟,这里。”邵溪招呼他过来,伸出手, “给我吧。”
俞印睡得有点反应迟钝: “什么”
“耳夹啊。”邵溪手伸得更长了, “快让我看看,我还没戴过。”
俞印暗道糟糕: “我……起晚了,没买,等等,我看看影棚的箱子里有没有。”
摄影棚除了拍摄区域干净,其他地方都是乱的,到处分布着链接电线和机器,短短十米距离,比实地扫雷走得还慢。
若非如此,万一不小心勾到线,指不定会砸了哪位同学的半数身家。
“就这个吧,戴右耳,你右边脸更好看。”俞印拉他到休息区坐下,等待前面的同学先拍。
邵溪费力拽耳朵: “两边脸还不一样好看吗还我以为我长得挺对称。哎,学弟,以你的审美看,周成凉哪边脸好看”
俞印不假思索: “两边脸好看得不相上下。”
邵溪小声“嘿”了下: “你有滤镜,偏心眼。”
俞印一本正经地摇摇手指。
他可不是偏心眼,他说的是实话。
周成凉对自己得天独厚的外形甚为在意,听说老用一边吃饭会大小脸,这人就一天左一天右,睡觉基本平躺。
不过他觉得,爱美这事儿,不能怪周成凉。
老周家祖传下来的基因就有点变态。
周成凉一周岁时,五官初具雏形,周鹤晴女士直接约了韩国一位知名美容整形医生,对周成凉的外貌进行评估。
医生得出的结论很好,表示孩子很完美,造物主的宠儿,完全不需要矫正!
但周鹤晴不放心,等周成凉长大一点,每天晚上都给他嘴巴戴东西睡觉,保证牙齿整齐和睡眠过程不张嘴,以免影响下颌发育。
有些小孩子很抵触这种不舒服的矫正维持器,但周成凉从小就配合。
有次周鹤晴生气,骗他说你再调皮长大后就要变成丑八怪,年仅五岁的周成凉愣是被吓哭了,难过得一整天没吃没喝,周鹤晴无语得想扔孩子。
而对比精致长大的周成凉,俞印的外貌成长过程显然野性很多。
他左边门牙啃桃子掉的,右边门牙啃玉米掉的,下面两颗牙溜冰摔掉的,里面有四颗大牙蛀虫拔的,两侧小虎牙是因为旧牙没掉新牙已长,长突了。
他的乳牙一生坎坷,爸妈竟也不管,随他自由生长。
俞印运气好,除了两颗小虎牙,其他牙都很齐,后来便没刻意去整。
但他自己不怎么在意精致护肤,却很喜欢给周成凉买东西,无条件支持周成凉的日常自我保养。
对方护肤品和面膜很多都是他买的,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哪个贵买哪个,网上推荐的全买,随便周成凉慢慢试用,仔细挑挑。
毕竟周成凉长得跟超大型bjd手办一样,养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俞印捏捏耳朵,心道回头可以给周成凉挑点耳夹。
万一周成凉喜欢呢那他不就有眼福了
“学弟,”邵溪的声音把他从幻想拉回现实, “虽然知道现在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要打断你的美好回忆。”
俞印悚然: “你怎么知道我在回忆美好”
邵溪语重心长道: “我们母单的死宅,理论知识比较丰富。”
俞印更悚然了: “同为母单,凭什么你更厉害”
邵溪没答,转而道: “最近辅导员有找你事儿吗”
听到真的是正事,俞印正经了神态: “没有,怎么了”
“不知道哪个傻逼,把你跟朱正伟打架的事儿告辅导员那了。”邵溪说, “就那天在我们办公室楼下,我下楼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你们了。”
“倒是还没找我,也没发消息。”俞印支着下巴, “不过我会注意的,谢谢学长。”
“客气了,我这边会让人帮你留意的。”邵溪在校六年没白混,左右看看,低头小声道, “你小心点,我那个傻逼导师因为朱正伟的事儿看你不爽很久了,这事儿……嗐,我就私下给你说说,我个人觉得,八成是他。”
邵溪说,他导师王副教授今年四十多,上面亲爹亲爷爷都是教授,现在有个女儿在美国学医。
“美国学医”俞印来了兴致, “哪个学校”
“不记得了,反正不是藤校。”邵溪问, “怎么有熟人”
“嗯,我姐姐在宾大读医学博士,快毕业了。”俞印回忆起两年未见的天才姐姐,深沉道, “是时候联络一下我们稀碎的姐弟情了。”
……
美国,费城。
刚骂哭一个摸鱼本科生的俞昼意外打开微信,点进亲弟弟的聊天框。
俞昼比俞印大六岁,姐弟俩小时候关系很不错。
但她十四岁那年申请到了国外高校,常年跟姥姥姥爷住在国外,奔赴于各个国家的学术交流之间,很少回国,久而久之,姐弟俩联系就少了,不像以前那么亲。
俞昼其实很喜欢这个弟弟。
没人不爱热情开朗活泼嘴甜的小帅哥,尤其见识了隔壁周家那小子的混球,她更觉得自家弟弟世间罕见,难得可贵。
他们姐弟俩性格一脉相承地独立,能自己处理的事绝不麻烦家里。
这些年俞印联系她,都是问些家常,关心她身体,鲜少像现在这样,二话不说发来一堆语音。
她遣走了实验室待骂的鹌鹑们,打开蓝牙耳机,细细听来。
五分钟后。
“Arlen,”她黑着张脸冲出实验室,英语语速比他们老美本地人还快, “下个月我有事吗能不能帮忙排开一周,我想回国一趟。”
Arlen立即翻行程表: “那么突然好像……排不开,我们不是明年二月的项目交接吗”
俞昼太久没回国,也很想家,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回国合作研究项目标机会。
“再不回去我弟弟就要被欺负成狗了。”俞昼蹙眉, “算了,排不开就不排了,我年底提前回去,期间有事在线联系。”
Arlen: “好的师姐,不过您要是走了,外面的学弟学妹们怎么办”
“怎么办吃饭睡觉如厕学习做实验,活着做人还要我教吗”俞昼匪夷所思道, “别给我说实验和学习,他们没有自己的导师和学习方法吗什么都要问我,我是ChatGPT吗不然你给你老板和校长商量一下,我带完这届让我直接当教授行不行”
Arlen被骂得头快低到地底了,硬着头皮道: “师姐,您温柔点嘛。”
“我已经很温柔了。”站在研究所食物链顶端的俞昼如是说道, “让今天那几个在实验室里吃零食摸鱼谈恋爱亲嘴的两人滚蛋,想做/爱去宾馆开房,别拿救人命的地方当情/趣场所。我明天不想看到他们脸。”
“好的,师姐。” Arlen恭恭敬敬目送她离开,大门关上的瞬间,立即瘫软在地。
跟了俞昼一年,他依旧不能适应这位神的脾气和节奏。
门口等了许久的本科师妹进来,低声道: “没事吧师兄俞昼前辈她……果然跟外面传的一样可怕。”
宾大谁不知道俞昼
医学院的天才,二十六岁,即将博士毕业,年纪轻轻就有可怕的专业能力,惊人的论文发布数量和质量,恐怖的研究成果报道,以及……
另人闻风丧胆的脾气。
跟着俞昼搞研究,无疑能为履历增添一笔浓重色彩,前提是得接受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
俞昼不缺追求者和爱慕者,也不缺对她恨得要死要活的“黑粉”。
现下这位师妹明显是黑粉。
“脾气这样,谁受得了啊。”她嘟囔道, “听说她有个弟弟,这从小不得被她欺负死。”
Arlen刚要呵斥人不许乱说,大门一转,又进来一个黑粉。
“她弟弟还好,念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不至于把人杀了。”那人吐槽道, “她未来弟妹才是真惨。”
“说得对,有这么个姐姐,弟弟找对象估计难了。”
“也说不准,万一来个作天作地的大小姐呢对付俞昼这种本身双商高爱讲道理有原则的,就得来个会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啧啧,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Arlen。”早已离开的俞昼忽然出现在三人身后, “忘记说了,我发了个人名麻烦你帮我找找,今年应该读大一,医学生,不是藤校,砸钱能进,你筛选一下,辛苦了。”
“好的师姐。” Arlen浑身冷汗,连忙离开这个修罗场。
再看另外三人,已经面如死灰了。
“前,前辈……”小师妹差点哭出来, “我,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八卦,人之常情。”小姑娘手很稳,记忆力好,俞昼对她有点印象, “你今天那个数据有两处错误,我没来及点出来,你自己回去检查一下,最近干得不错,回去多睡觉,精神气血跟上。”
她叮嘱完,踹了后来进屋那个男的,潇洒离开。
傻逼。
早上盯着女生猥琐发呆导致烧杯破碎的就是这个逼。
回到车上,俞昼有点纳闷。
她看起来像是欺负弟妹的人吗
俞印以后谈恋爱,对方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周成凉类型,她绝对不会过多干涉。
至于为什么不能是周成凉那种
开玩笑,她弟弟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少爷,周成凉一个习惯被人伺候的活祖宗,除了臭美啥也不会,怎么能让弟弟幸福
俞昼摇摇头,唉声叹气开车回家。
……
国内的俞印还不知道自己家亲姐在国外上演了一出大戏。
他刚结束今天的拍摄,准备回舅舅的工作室看看。
结果前脚踏出门,后脚就收到了周成凉的来信。
【ZCL: /地址定位/】
【ZCL:来。】
俞印点进去一看,心跳一空,焦急回复。
【yy:医院怎么回事你生病了摔伤了】
【ZCL:没有,别紧张。】
【ZCL:来陪我打个耳洞。】
俞印: “”
啊
这么突然
……
另一边,商北吉和周成凉站在医院门口来回徘徊。
商北吉: “不进去。”
“急什么俞印还没来。”周成凉今天着装依旧帅得一塌糊涂, “我再做做心理准备。”
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装。
他摊牌了,他就是怕疼。
商北吉无语: “我就纳闷了,你到底被什么刺激了抽的什么风明明怕疼,为什么忽然来打耳洞”
周成凉说: “因为俞印喜欢。”
商北吉眼睛缓缓瞪大,嘴巴颤抖开合: “凉哥你再这样,我真怀疑你是深柜。”
周成凉闭着眼,理都没理一句。
商北吉懂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价值等同于放屁,不屑搭理,于是识趣地岔开话题: “凉哥,你这个基因,随便长长就能进娱乐圈当顶流,根本不需要维护颜值,何必天天费劲儿呢”
周成凉还是那句话: “因为俞印喜欢。”
这回商北吉不懂了: “又跟俞印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虽然,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幼儿园大班时期,小周成凉曾经问过小俞印,为什么一个班那么多同学,你非要来找我玩。
小俞印当时回答是: “要跟漂亮哥哥玩。”
周成凉记了很久,多年后才知道那句话完整版: “妈妈要我跟全班最漂亮的哥哥玩。”
原来是赵教授对闺蜜儿子的照顾。
但周成凉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俞印的话。
如果不是长得最漂亮,怎么能被关注到如果长得不好看,礼貌且容易害羞俞印愿意跟他睡一起,愿意和他贴贴
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看得出来,俞印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颜狗。
周成凉当然要保护好自己的脸,至少不能让俞印看腻。
后来如他所愿,俞印对他外观有着极大兴趣,似乎把他当成了等身可活动bjd娃,东西买个不停。
周成凉随他折腾,来者不拒,还能悄悄迎合他的心情搭配每天穿衣风格,硬养出了堪比国际设计师的审美。
耳钉……
他不认为,俞印认识的人中,有打耳洞比自己好看的。
俞印想看
打几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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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凉,一款会自己打扮自己的鱼仔独家定制等身手办√
第 23 章
俞印接到消息后,用飞一样的速度赶到医院门口。
彼时,被迫陪周成凉做一小时心理准备的商北吉正打算撤退。
“你终于来了,”商北吉看到俞印,像看到了救星, “这里交给你了!”
俞印不明所以: “什么情况”
“你会知道的。”商北吉同情地跟他握了握手,逃也似的钻进车,一脚油门下去,保时捷瞬间没了踪影。
“你又对人家做了什么”俞印最近经常看到商北吉被周成凉气跑。
周成凉轻哼: “只是让他帮我抉择一下耳洞打在哪里。”
耳垂不够帅,耳骨太疼,美丽果然有代价。
俞印问: “抉择好了吗”
周成凉点头: “耳垂。”
他站在这里就已经非常勇敢了,还打耳骨……那不要他命吗
“怎么忽然想起来打耳洞了”俞印走过去捏他耳垂。
周成凉瞥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献宝般打开,呈现在俞印面前。
是一对宝格丽的黑色陶瓷圆饼耳钉。
俞印张了张口: “你这个行动力……厉害。”
“当然。”周成凉平静道, “又没人送我耳钉,我自己给自己买,哪有那么多时间挑选”
他昨晚临睡前想到俞印要送邵溪耳夹,越想越气,气到早上六七点才睡,醒来直接去专柜冲动消费,全款拿下这两枚耳钉。
可怜上周刚到账的外快小费,还没焐热就清零了。
俞印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想了会儿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 “真想好了不怕疼”
“有什么好怕的”周成凉继续哼道, “区区耳洞。”
俞印笑而不语。
半小时后。
预约的诊室门口,出现了一个来回徘徊的帅气身影。
就知道会这样。
俞印挂断同学的电话,过来劝道: “不行咱就走吧。”
“没有不行,”周成凉本来是因为俞印的一句话冒出打耳洞想法,结果被他和商北吉接二连三的劝,打耳洞几乎要变成执念了。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很行,我只是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设。”周成凉继续抱着胳膊来回走。
俞印拿他没辙,又去接了个电话。
“喂老舅。”
“大外甥,”赵恒岚说, “房子在住了吧你最近好好休息,下下周跟一下宋老师的项目近景补拍,要去郊区住那边住几晚,你穿多点,带上雨衣,那段时间有雨。”
俞印: “成。”
赵恒岚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规模相当客观,目前最早的一批合伙人已经在筹备成立公司的计划了。
他口中的宋铮就是早起合伙人之一,一位很牛的大佬,早年拍文艺片,运镜和大场面拍摄算业内的金字塔,现在身体不好淡圈了,偶尔接接综艺节目的宣传片先导片,也能赚不少钱。
宋铮这些年没出去单干,属实是他本身完全没野心,加上跟赵恒岚关系特别铁,干脆一屁股坐下,也不用管别的什么,安安心心拍电影。
而他舅早就放弃了摄影,这些年生活重心都在工作上,还去国外读了一年MBA,看样子是真打算进军商圈,闯个像模象样的公司出来,给当年一起奋斗的兄弟们一个家。
其实,说来可惜。
赵恒岚等人师出一门,其中,赵恒岚是导师亲评最有灵气,最有天赋的,如果能坚持下去,如今国外那些奖项上,多少也能有他的几部作品。
之前俞印还在老师的课件上,看到了他舅的毕设。
能被Q大老师当做典范放课件,足以证明赵恒岚的实力。
但天赋也抵不过造化弄人啊。
俞印挂断电话,敛了心神,回头处理当下正事儿。
“……”
嗯
走廊上游荡的周成凉呢
楼层尽头的窗户没有关,扇动了诊室晃晃悠悠打开的门。
俞印/心底一惊。
不,不会这么迅速的冲进去打完了吧!
他快步赶去,周成凉果然在门里。
但没坐着等针,而是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无声注视拿针的医生,偶尔围着暖气排走两趟。
他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能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痛苦和挣扎。
录下来能放俞非的学校当教材用了。
俞印一阵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这家医院的美容科室今儿生意真不咋好。
这还不把周成凉赶出去,不是白衣天使菩萨心肠,就是医生小姐想看乐子。
害怕成这样,还打什么
要不算了
俞印想:可钱都付了,耳钉都买了,总不能白搭。
于是在周成凉踱第三圈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这几天注意别碰水,耳朵发炎了要及时涂药,耳钉不戴的时候也要塞东西,不然会堵死,前几天棒子时不时转动,别跟肉黏在一起了……来,另一边。”
“”
周成凉蓦然回首,正巧看到俞印转身换方向,红彤彤的左耳垂上赫然挂着一枚耀眼的黑色耳钉。
他大惊失色: “你怎么替我受苦!”
“你不是怕疼吗。”俞印神情自若道, “我打呗,等你真的下定决心再说。”
周成凉大部分时间做出来的决定都是一时兴起,若是旅游逃学,俞印就随他去了,但打耳洞这种会痛的身体伤,他还是希望周成凉好好考虑。
不然事后后悔,白遭一通罪。
而且……
那耳钉大几千,挂号操作的费用小几百,还能丢了不成
眼见他另一边耳朵也要遭殃,周成凉心里一横,咬牙把他拎起来,自己坐过去: “一人一个吧,有难同当。”
俞印虽然不觉得打耳洞是大事,但被他的态度感动到了: “好兄弟!”
周成凉一脸赴死般的从容淡然: “开玩笑,我们什么交情。”
一旁看戏的白衣天使看不下去了: “……没到喊隔壁急救科加班的程度,二位戏收一收,演过了,国产狗血爱情片都不这么拍了。”
不多久,俩大帅哥一人红着一只耳朵,结伴离开了医院。
从背影看,稍微高点的那个碎在另一人身上了。
“很痛吗”俞印打了辆车,凑过去看他耳朵, “我觉得还好啊。”
“非常,特别,超级,无敌,痛。”周成凉绷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这耳洞好像打他脑神经上了,整个脑袋都别别扭扭的,感觉不是自己,杵着愣是没动,生怕衣领不小心擦到耳垂。
有过同样经历的俞印无法感同身受。
看来周成凉是小部分痛觉神经极度敏/感的人类。
“那怎么办”他有点担忧这人的脆弱娇贵, “有啥能止痛来着我去医院开盒布洛芬”
“夸张了。”勇敢坚强的周成凉低下头, “给我吹吹就好。”
俞印: “”
你是小孩子吗
两人身形高挑,五官俊朗,一起靠在大G旁边,惹来不少人看。
周成凉这一低头,往他们身上瞥的目光更多了。
而且……
这些目光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他竟然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点怪,但不多。
又不是大庭广众下打啵,有什么见不得人
“好了,”俞印敷衍地吹了一口,催促道, “快上车吧,回家给你涂药。”
周成凉笑了下,应该是满意了,滚上车前,还帮他拉开驾驶座门,伸手挡着门框,以防他碰到。
俞印无奈道: “哪有乘客给司机开门的”
“说得也是。”周成凉没动, “但是蹭车的要给好心人开门,献献殷勤,以防半路惹怒车主被丢下去。”
“你不惹车主就没事。”俞印没再推脱,矮身上车。
他今天穿的卫衣很宽松,垂感好,弯腰的时候,衣服轻轻下坠,勾勒出隐隐约约的腰线。
可惜时尚杀手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设计款型的妙处,潇洒拍拍方向盘,冲周成凉抬下巴: “看什么呢上来啊。”
“嗯。”周成凉合了下眼睫,轻轻关上门。
大G悠哉悠哉开上路,没多久,导航的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苏南新:哥空吗】
【苏南新:我和章呈和好了,想请您吃顿饭,顺便把充电器还您!】
【苏南新:您把凉哥带着也成!】
哟,都用上“您”了。
没看出来,他俞印还有月老潜质。
“凉哥,”俞印趁着红灯,点开微信, “要不要去跟我和室友们吃顿饭”
周成凉刚准备拒绝,忽然想到点什么,问: “那对情侣”
俞印点头,把自己如何撮合两人和好的事说了: “庆祝下爱情。”
周成凉弯起眼睛: “行。今晚”
“现在。”俞印看时间刚好,直接切换导航目的地, “你耳朵还好吗不然把耳钉摘下来,给你换上这个医用药棒”
周成凉目光移向他耳朵,拒绝了: “不碍事。”
白衣天使手艺好,他们一个左耳一个右耳,位置非常对称,挂着同款耳钉走路上,回头率颇为可观。
“今天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我们”俞印摸着下巴沉思。
周成凉不要脸,漫不经心道: “养眼。”
“养眼”俞印似有所觉,和周成凉对视片刻,忽然踮起脚尖,让耳钉对齐在同一水平线上, “嗯,完美的轴对称,就知道咱们中国人喜欢对称美。”
周成凉: “……”
周成凉: “你数学真好。”
两人跟随服务员指引来到包厢,里面的苏南新和章呈早已到位。
“一哥,凉哥!”苏南新热情招手, “你们——操,你们耳朵!”
他面露惊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你你你你们……”
“好看吧。”俞印乐呵呵坐下, “周成凉要打,哥们舍命陪君子,仗不仗义”
自家少爷娇气怕疼这种事儿不宜外传,他才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拆周成凉台。
“……仗义”苏南新语调一字十转音, “这词还能用在这种地方呢”
俞印热爱中华: “汉语言,博大精深。”
苏南新哑然,和章呈面面相觑半天,终归没再多言。
火锅店很热,饭吃到一半,苏南新满头大汗地站起来脱外套。
俞印看到他,猝不及防被酸梅汁呛了一口。
“咳,咳咳……”他狼狈抬眸, “你,你怎么又是……”
露脐装!
这种露肚皮的衣服怎么还有卫衣真的好看吗肚子不会着凉吗!
“因为我腰细马甲线好看啊。”苏南新解释, “穿衣服嘛,就要扬长避短,好看的地方使劲儿秀!”
“啊……”俞印怔愣询问周成凉, “你穿衣服也按这个道理来吗”
周成凉表示认同: “嗯。”
俞印: “可我没见你平时穿衣服有固定款型啊。”
周成凉: “因为……”
“因为凉哥的身材脸蛋没有缺陷。”苏南新酸溜溜道, “不穿都好看。”
周成凉轻哂: “谢谢。”
“对了,一哥。”饭局快到尾声,章呈打断了他们的插科打诨,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我昨晚去找我们导员开假条,听到你辅导员在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
苏南新跟上后面的话: “她说你最近课程多,找你你也没时间,等下次有机会在帮忙联系……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咋回事。”
俞印悟了: “估计是朱正伟那个导师。”
“操。”章呈火气涌上来, “他怎么那么护着朱正伟这两人不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学术妲己”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章呈: “……”
章呈: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我挺尴尬。”
“我在想……”苏南新咽口水,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不至于吧。”俞印抓着筷子, “他还有女儿。”
“也不好说。”苏南新挠头, “北京这地儿那么大,啥人没有”
俞印下意识拍拍周成凉。
先听听兄弟的意见。
“我让人去查。”周成凉说的话好像有魔力,无端压住了俞印/心底的烦躁, “别着急,导员不能把你怎么样。”
Q大校长认识俞印母亲赵教授,也认识周成凉妈妈周鹤晴。
虽说没特意打招呼,但之前开学典礼上,校长跟两人问好的一幕被他们导员看见了,不涉及底线,导员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嗯。”俞印点头, “我不是很担心导员那边……唉,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吃饭吧。”
他压下心头毫无证据的不妙预感,低头继续吃周成凉剥的虾。
饭后,苏南新和章呈送他们到停车场。
俞印喝了两口小酒,没法开车,视线晕晕的,眼前全是苏南新晃来晃去的露脐装。
周成凉接走车钥匙,把人搬上车,跟另外两人道别。
“凉哥。”跟周成凉待在一个空间里,俞印总是有说不完的胡话, “穿露脐装的一定是gay吗”
“不知道。”周成凉还是不怎么关系别人, “你想穿我可以给你买。”
“滚蛋。”
你才想穿露脐装!
俞印支着头,闭目养神: “苏南新说我分不出gay和直男,我就好奇问问。”
周成凉看他困了,刻意放缓车速: “真的那么讨厌同性恋”
“说不上讨厌吧。”俞印敲敲脑袋, “只是最近发生事情太多了……有点膈应。”
“正常的。”周成凉说, “正常人经历这些,估计对整个男性群体都有心理阴影了,你现在不就讨厌和男的接触”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唉,愁死我了。”俞印自责道, “我会不会变成心里不健康,三观不正的人类啊”
周成凉没忍住,偏头笑了: “想改啊”
俞印点头: “嗯嗯嗯!”
周成凉说: “脱敏吧。”
俞印虚心求教: “怎么脱”
周成凉没回答,掌着方向盘停稳车。
俞印侧身解安全带,再一回头,一只手忽然朝自己侧脸探过来。
他下意识后撤,避开了。
“你看,”周成凉挑眉, “太敏/感了,鱼仔。”
俞印: “……”
脱敏治疗这么恐怖吗
他犹豫片刻,微微低头,把侧脸贴在周成凉掌心: “这样”
第 24 章
俞印不知道周成凉为什么跑那么快。
从车上下来,周成凉就怪怪的,一副神魂荡漾的游走状态,甚至没听到他的晚饭邀约,出了电梯立即蹿回自己家。
俞印莫名其妙地站了会儿,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离开。
直至晚上,周成凉都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声响,甚至发消息也不回。
俞印怕他因为耳洞出事,准备跟舅舅视频结束就去看看。
赵恒岚: “宋老师的那个项目目前进度你了解完了吧缺的很多特写都非常重要,你这次去好好学。”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不过宋老师去年腿受伤动过手术,动作不太方便,你们去的地方路不好走,你麻烦多照看点。”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你自己也当心些,省得摔胳膊摔腿了,你妈还得来找我算账。”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
赵恒岚: “俞印”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您喊我干什么”
赵恒岚: “。”
手机屏幕中的男人抬起头,摘掉象征“工作中”的眼镜,纳闷道: “大外甥,这么敷衍等会儿有事啊”
“什么敷衍怎么可能,我没有啊。”俞印矢口否认, “我绝对不存在敷衍您的情况。”
顿了顿,又说: “但等会儿有事是真的。”
赵恒岚敏锐道: “什么事儿急成这样约会”
“怎么可能。”俞印狂摆手, “是要去找周成凉。”
“哦,那小子啊。”赵恒岚放心了, “你俩天天鬼混在一起,连体婴儿”
“感情好,没办法。”俞印笑笑, “老舅我先挂了,回头再联系。”
“好好好,有了兄弟忘了舅。”赵恒岚没好气地切断视频连接。
手机退回聊天列表界面,俞印发现他姐的对话框里有个未接电话。
他赶忙拨回去,对面秒接。
俞印很乖地喊了一声: “姐姐。”
“嗯。”俞昼不说废话,直入正题, “你发我的那个丫头我查到了,让人接触了一下,成绩不好,人还行,跟她爹关系不好,因为她爹在她小时候出轨家里保姆和她班主任老师,被她撞见了。”
“……”
出轨对象都是女性,大概率能排除gay的可能,王教授跟朱正伟应该没身体上的关系。
俞印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嗯。”俞昼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语速很快地说, “她那个爹我也查了,有点复杂,这事儿你最好给咱妈说一声,别多掺和。”
俞印对她的话并不意外,直言道: “是和……非法黄色交易有关吗”
“嫖”字在嘴里绕了半天没说出来,他只好换上惯用的委婉表述。
“你知道啊。”俞昼听见“黄色非法交易”,愣是笑了半天, “所以我说你别掺和,容易招人记恨,搞这些东西的烂命一条,啥事儿都能干出来。”
“那就这么不管了吗”俞印郁闷道, “我气不过。”
俞昼宽慰他说: “我找人疏通一下关系,他不敢惹你的,你要真想搞,让那个朱什么退学不成问题。”
“不是惹不惹我的事。”俞印叉腰走来走去,颇有周成凉在医院的风范, “就是……哎,姐,你懂我的。”
“我真不想懂你。”俞昼无言,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好主意。”
俞印: “什么”
“你找周成凉。”俞昼兴致冲冲,不怀好意道, “得罪人的事儿让他干。”
俞印: “。”
就多余问这一嘴。
“行了,我不跟你聊了。”俞昼说, “打游戏呢,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心人身安全就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哦对,我年底回国,你记得来给我接机。”
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俞印设了个日历提醒,抓住重点质问: “打游戏你这几天不是在洛杉矶吗那儿现在不该早上六点你不会又通宵了吧!”
俞昼学业重工作忙,但她愿意牺牲休息时间打游戏。
去年为了冲赛季排名连熬两天,次日早上一头栽实验室地上,惹得众多新老医学生冲进来就地抢救,手上有什么仪器用什么仪器,差点把她救死。
国内三人急得差点直飞美国,因为这事儿唠了她好久。
俞昼“啧”道: “越来越啰嗦了弟弟,我就是学医的我对自己身体情况有数,挂了挂了。”
“医者不自医,姐你别不当回事,我给你说……喂姐姐”
“嘟——”
俞印满脸黑线。
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他一边叹气一边编辑文字,叮嘱了五百字小作文给他姐发过去,并在心中向上帝祈祷希望俞昼好好活着。
中国领土不归上帝管,也不知道隔那么远,大洋对岸的上帝能不能听到。
俞昼一个生活技能为负数的人,也不知道咋在国外一个人生活那么久的。
想到生活技能负数,他下一秒就想到了周成凉。
宵夜点到了,周成凉在吃什么
俞印摸摸肚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出门穿过电梯,去隔壁蹭饭。
“周成凉。”他对着门哐哐两声敲, “你家有饭没”
过了片刻,周成凉身穿清爽的家居服,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一副刚洗好澡的穿搭,边打电话边给他开门。
俞印先是检查了他打过耳洞的那只耳朵没碰水没发炎,然后才吐槽: “这么早洗什么澡发消息不理是因为在洗澡吗”
周成凉看他一眼,没应,继续讲电话: “嗯,知道,证据整理好联系警察吧。”
警察
俞印连忙双手捂住嘴,生怕打扰他们谈正事。
周成凉唇角翘了翘,捏着他脖子进门。
“行,先这样,回头再说。”周成凉挂掉电话,问, “朱正伟和他导师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嗯嗯……嗯”俞印一波三惊,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周成凉: “你姐跟我助理打听到一个人身上了。”
“世界真小,”俞印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
周成凉面无表情: “你姐让那人想尽办法主动联系告诉我,说‘处理烂摊子的危险勾当还是周成凉干最好’。”
俞印: “……”
竟然毫不意外。
亲姐学了个妙手回春的天使专业,却长了副心狠手辣的阎王性格。
他弱弱举起双手: “跟我没关系,我也是才知道,我一没隐瞒包庇,二没撺掇拱火,我最无辜。”
俞昼和周成凉吵架,俞印从来不敢吭声。
因为这俩水火不容的关系,追究到根本,其实跟他有关。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俞印发高烧,忙得脚不沾地的姐姐,和闲得无事可干的周成凉,分别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两点,送来了爱心关怀餐。
每一份分量都很多,够一年级的孩子吃一整天。
俞印从小被教导不能浪费粮食,而且在他心里,姐姐和周成凉都很重要,不能厚此薄彼,谁的都不能浪费。
于是乎,他靠着爱的力量,逼自己吃完两整份关怀餐。
岂料撑得太狠,大晚上跑卫生间上吐下泻,家里人吓坏了,半夜三更全家出动送他去医院。
诊断结果比想象中好,不过是吃的东西太多太杂,里面有彼此相克的食物,轻微中毒。
医生大手一挥,让俞印住了三天院。
得知此事的俞昼和周成凉自此互相记恨,把俞印进医院遭罪的祸端归咎到对方身上。
周成凉显然不信俞印没包庇,眯眼看他: “当真”
俞印信誓旦旦,讨好地用肩膀蹭过去: “铁真。”
岂料周成凉不给面子地推开他: “那我和你姐掉水里你先救谁”
俞印: “”
我还不到二十岁,为什么要面对这种爱情亲情选哪个的残酷问题
呸,什么爱情亲情,是友情亲情。
俞印给了心底小人一嘴巴子。
清醒点啊!
他动了动嘴唇,准备copy一下网上看过的标准答案: “我……”
“逗你玩呢。”周成凉笑了声,抬起手,可能想摸他头,最后不知怎的变换道路,只是很轻地捏了捏他鼻子,往厨房走, “我不会没用到让你面对这种选择的。”
鼻子痒痒的。
俞印伸手去碰,碰到了残留下的指尖温度。
他忍不住在心底抱怨道:今年供暖好晚。
还有。
为什么不摸我头
俞印/心不在焉拨弄两下头发。
“朱正伟在帮导师拉皮条打掩护,看他被揍那么惨也不敢报警,估计涉黄金额不小,牵扯的也绝对不止他导师一人,不然没有父母接济,也没有奖学金,他在北京读不起书的。”周成凉从柜子里翻出两包方便面, “加肠吗”
“加,还要俩荷包蛋。”俞印在他家里游荡,像极了前段时间第一次光临的商北吉, “你家怎么能乱成这样”
不是常规的杂乱,而是一种很新颖的乱。
很干净,没垃圾,空气清新,但地上时不时就会踩到螺帽钉扣,无数个角落里,还有被分尸的木板陶瓷板。
“本来打算手工组装,试了一天,放弃了。”周成凉不太熟练地拆开方便面佐料袋,酱汁和调味料洒出小半,沾了满手。
他轻蹙眉心,吸取教训又开了另一包整的,给完美的那份做上记号,等会儿留给俞印。
“这几天你注意安全,人狗急跳墙什么都能干出来,万一怀疑到你身上就危险了。你晚上八点前最好回家,不回家喊我去接你,别一个人单独走夜路,嗯”
“明白。”俞印翻出了他的工具箱, “你这是储物柜我给你装一下吧。”
两人很习惯这种双话题并行的聊天节奏,很多时候他俩说话,根本没有能插上嘴的第三人。
“那就谢谢俞少了。”周成凉把开水烧开,自己站得老远,隔空把面饼往里面一抛——
“啊。”他抱着手原地转了三圈,脸色煞白,抿着唇跑过来, “俞印俞印,我烫伤了。”
“哪儿呢”俞印当即扔下锤子,捧过他的手,焦急道, “烫哪儿了疼不疼冲凉水了吗要不要抹……”
“这儿。”周成凉指了指虎口处米粒大小的红点点,嘶嘶抽气, “好疼。”
俞印: “…………”
可笑。
刚刚急得跟傻逼一样的自己真可笑。
依稀记得,学生时代的周成凉第一次下厨,刀刃不小心碰到手指,举着手四处昭告天下,给全家无语得想抽这人大嘴巴子。
“少爷,您腿脚挺利索啊再晚点跑来,这点儿红印子都该消了。”他抓着这人的手往水龙头下冲,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周成凉磨磨蹭蹭换了个位置站,没跟他贴在一起。
俞印奇怪极了: “我身上有刺”
周成凉道: “怕挤着你。”
“哎。”俞印关掉水,抽了张棉柔巾给他擦手, “那么客气礼貌啊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分寸”
“以前……”周成凉没接着说,靠在洗手池上,安安静静垂眸看着他们绕在一起的手。
鬼使神差的,他伸开五指,卡近俞印指缝,以十指相扣的姿势轻轻夹了一下对方指关节,迅速撤离。
俞印眼疾手快没让他逃,不甘示弱反夹回去: “比谁力气大”
“……”周成凉无奈笑道, “你力气大。”
大获全胜的俞印满足地松开,擦拭干净后转身离开。
但没走两步,忽然又原道折返,迅速靠近周成凉。
周成凉下意识后退,腰臀撞上台面,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卡在桌子边缘。
他喉结有些颤抖: “做什么”
“验证一下猜测。”俞印表情认真,倾身向前,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将对方困在方寸之间。
周成凉躲不掉,认命收回飘忽的视线,落回实地: “什么猜测”
“从晚饭结束回家直到现在,四个小时。”俞印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你在躲我。”
————————
大家别忘了这是俩笨蛋OvO大小姐现在还比较纯情,空有一身诡计不好意思使出来(叹气)嗯,有待进化。
第 25 章
天气原因,宋老师的拍摄比预计提前了一天开始准备,头天晚上临时在群里下发通知。
【宋铮:后面几天都是阴天下雨,唯一的晴天也变了,只剩明天一天出太阳的,辛苦大家随我提前出发了, /抱拳/】
【宋铮: /红包/x13】
一人一个大红包,宋老师对手下员工确实是不错。
俞印领了自己的那份,扣“1”确认。
紧接着,宋铮的私信发了过来。
【宋老师:小俞,我们要在外面住两天,包了个别墅,你需要单独一间屋吗】
如果大家都单独一间屋,宋铮肯定不会特意问。
大概是看在赵恒岚的关系上给他的特权。
【俞印:老师看方便怎么安排都行,大家怎么住我就怎么住/玫瑰/】
【宋老师: /偷笑/】
【宋老师:其实是你舅舅嘱咐我的,说你到时候可能会带个尾巴一起去,可以的话让我给你们单独安排一间屋。】
尾巴
除了周成凉,应该没人能在他舅口中得到这个称呼了吧。
俞印不开心地丢掉手机。
好气。
一想到周成凉就生气。
那天的质问没有得到周成凉肯定回答,对方信誓旦旦地表示绝无此事,可他分明就是觉得不舒服,怎么可能感觉错
虽然表面上,周成凉对他没什么变化,但,细节才能体现真感情!
之前还要死要活跟他一起住,那天可好了,一份泡面要分成两碗吃,一根火腿要用刀切成两半分,喂他一口煎蛋都要犹豫犹豫再犹豫才动手。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看看,现在离得太近,感情淡了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还说帮他脱敏,脱个毛的敏,碰一下都勉勉强强了,怎么脱
临睡前,俞印跟邵溪打语音沟通上次拍的照片,邵溪听出他语气不对,关心问了情况。
他也没瞒着,把周成凉最近犯的毛病如实道来。
邵溪听后,不知道为什么从胸腔里发出“嗬嗬”两声,非常笃定地说: “你多虑了,这些都是你的感觉,他都没直接拒绝过你什么,怎么可能感情淡了”
“这么明显了你还要证据”俞印轻嗤, “来,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yy:过来一起睡觉。】
周成凉回复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ZCL:不了吧,不太方便。】
【ZCL: /大熊猫下跪。jpg/】
意料之中。
俞印今晚第无数次冷笑,搜索定位两个月前一模一样的对话,截图,一并发给邵溪。
邵溪点开看了眼今天的,心说真是有分寸边界感的男人。
他没觉出大问题,又点开了俩月前的——
【yy:来我屋一起睡吗】
【ZCL:开门。】
【ZCL:来得太急,没拿被子,一起盖/太阳/】
邵溪: “……”
啊。
该怎么解释呢
这但凡解释了,就帮人家出柜啊。
他隐晦地引用了俩月前的截图,回复道:
【果然坦坦荡荡是直男/脚/ /门/】
邵溪觉得自己是有点小智慧在身上的。
踹开柜门,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yy: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白点吗踹开他家门当面质问】
【yy:好,我试试。】
邵溪: “”
等,等等!
五分钟后。
【yy:没用。】
【yy:狗东西不开门/微笑/】
邵溪: “……”
邵溪怀着沉痛而悲壮的心情,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邵溪:哥们,不然算了】
【邵溪:有些人,他天生就没有当男同的命。】
【ZCL:我今晚要睡不着就去敲你宿舍门。】
“操!”宿舍里,邵溪花容失色地点开淘宝,怒花两次九块九,定制了凉哥旋转的彩色gg语,原图发给周成凉。
【没有掰不弯的直男。】
【只有不努力的男同。】
周成凉: “……”
神金。
【ZCL:我没说我是男同/微笑/】
发完这句,他就不理邵溪了。
夜不能寝的周成凉困扰于自己的性取向,披着衣服,手握纸笔,来到阳台吹风散心。
之前的逻辑被推翻了。
高考数学一百四十七分的Q大高材生现在遇到了一道超纲题。
周成凉需要动手演算一下。
【Question 1】
[已知,对男人产生亲密行为冲动的男人是男同,而周成凉对俞印产生了类似想法,且周成凉是男人,俞印是男人。
所以,周成凉是男同。]
周成凉盯着最后六个字看了好久,用笔划掉句号,改了个问号。
这结论太荒谬,超乎常理,对错待定。
【Question 2】
[已知,俞印是直男,不喜欢男同(有应激创伤),暂时比较排斥和男性的过度亲密接触,但俞印不讨厌周成凉,不排斥周成凉。
所以,周成凉不是男同。]
“……”
周成凉看着纸上并列的两个问题答案,沉默了。
同系列题目,怎么能得出相悖答案呢
太久没做高中数学大题,生疏了,不会解。
不然问问当代高三牲吧。
他翻出了列表里许久不联系的堂弟。
【ZCL: /转账250/】
【周舟: /已接收转账/】
【周舟:我帅气伟大迷人聪慧的哥哥,有何吩咐/爱心/】
周成凉模糊了具体问题,直接语音简述情况。
【周舟: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题目难住您!】
【周舟:我哥是不可能错的!一定是题目出错了!】
题目出错
周成凉若有所思重新审查题目。
一般系列问题,第一问是简单且不会出错的。
那么第二问……
只要俞印不满足“直男”这个条件,逻辑就通了。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强者应该改变环境。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ZCL:欠你两千五,下个月转你。】
【周舟:怎么不是直接转账】
【周舟撤回了一条消息。】
【周舟:哎哟,哥哥,您哪里的话!这点小忙根本不需要收钱!帮上您就是我的荣幸了/爱心/】
大彻大悟的周成凉懒得理他,收起草稿纸,对隔壁阳台无声道了句晚安,神清气爽地回屋睡觉。
他都已经想好明天该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出现在阳台上,装作巧遇跟俞印说“早上好”了。
然而,次日早七点。
周成凉站在阳台上,脸上一整晚没消散的笑容,终于在看到对面“顶天立地伸缩杆”的时候破碎了。
不是拆了吗
什么时候装回去的
动手能力,非要那么强吗
……
“小俞来了啊。”宋铮工工作,向来是第一个到达场地的, “哎哟!这手怎么回事怎么还缠上纱布了”
“小伤。”俞印顶着俩大黑眼圈,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不足挂齿。”
不过是凌晨时分越想越气不过,把阳台那杆儿装回去的时候刮伤虎口罢了。
“没事就好,要有事你可一定要请假啊。”
俞印从小被赵恒岚抱着在工作室转,大家都很喜欢他,宋铮也不例外,甚至在小俞印长开后,还劝赵恒岚让他进影视圈闯闯。
这么完美的脸,绝对适合去内娱拉高男星质量!
可惜小孩没当明星的念头,只想安安静静蹲在后台追梦。
宋铮没有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调侃道: “这么久不见,打耳钉了最近打的吗还有点红肿。”
“本来没这个打算,莫名其妙就打了,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了行动方便,俞印今天耳钉带了个简单的银色三角,不碍事。
“行,敬业,记得准时上药。”宋铮拍拍他肩膀, “对了小鱼,今天我一个亲戚家小孩也在,你帮我照看一下,不用特意关照,别出事儿丢命就行。”
俞印点头: “成。”
天边的太阳光逐渐刺眼,团队工作人员纷纷而至。
俞印拉低了冲锋衣领子,活动睡僵的脖子。
头歪到一半,他瞥见了小跑而来的女生,愣了下。
“来了。”宋铮跟女生点头示意,对俞印说, “这是我堂弟的外甥女,许柚。”
许柚……
曲清那位喜欢穿jk的小女友。
俞印笑了下,心道:北京真小啊。
许柚见到他,明显也是一愣,随之紧张起来,眼神疯狂暗示,意思约莫是希望他不要多说话。
看来两人目前恋情处于瞒着父母的状态。
俞印理解地眨眨眼,伸出手: “你好,俞印。”
许柚猛地松口气: “小俞哥好。”
他俩是这次项目队里年纪最小的,众人见他们相处不错,纷纷放下心,各忙各的去了。
等大巴到了目的地,两人被安排在器材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俞印才找到机会问: “你好像不是学摄影的,怎么来这里当苦力了”
许柚性格比较冷,文文静静的,瞧着情绪起伏不大。
但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愁眉苦脸地叹气: “就是来当苦力散心的,为了不回去……唉,吵架了。”
“跟曲清”俞印不可置信道, “你们也吵架了”
“也”许柚反应了几秒, “你和周成凉学长也吵架了”
吵架……不算吧。
俞印木着脸: “微妙的冷战了。”
今年十一月真不是个好日子,友情和爱情都水逆。
上一对吵架的小情侣刚好,他跟兄弟就闹别扭了,这别扭还没解决,又来了对吵架的小情侣。
俞印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干巴巴问道; “你们因为什么吵架啊。”
“鸡毛蒜皮的小事。”许柚郁闷极了, “住一个屋檐下太容易产生矛盾了。”
俞印想到某个心思难猜的邻居,感同身受地应道: “确实。”
“那你们呢”许柚好奇, “我以为你和周成凉学长不会吵架。”
“以前确实没有过,谁知道这次怎么回事。”
俞印没说是周成凉的问题。
具体原因他还不知道,万一是自己无意识惹出来的矛盾呢
总不能对外污蔑周成凉名声吧。
“有时候我都觉得当朋友比谈恋爱好”许柚说, “我和学姐关系进了一步,想管对方的事儿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多,吵架道理都说不清。朋友呢,有分寸有距离,只要不触及底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她体型偏瘦,纤细的胳膊艰难抱着相机,迈着小碎步往前动,气喘吁吁: “我——哎,谢谢小俞哥。”
“客气。”俞印拿走她怀里抱着的相机摆好,扶着支架发了会儿呆,忽然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许柚咕咚咕咚喝着水,闻言呛了一下: “什么”
“我不接受。”俞印说话时,神情少有的认真, “别人算了就算了,周成凉,不行。”
许柚捧着水杯,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半晌,轻声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正面解决。”俞印抱着手机就冲出去,一通电话直接打到坐阳台冒怨气的周成凉那儿, “周成凉!”
秒接电话的周成凉吓了一跳: “在!”
“俞印!”宋铮在不远处呼唤, “喊啥呢!快过来!准备出发了!”
“……”
俞印确实蓄势待发,可惜待错了位置。
这时机掐的,真特么戏剧。
“我回头再跟你说。”俞印匆匆道别, “有活儿,过两天见。”
“嘟——”
电话另一边的周成凉: “……”
搞什么
他满头问号,刚要放下手机——
“滴滴滴~”
还是俞印。
周成凉无奈接起: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忘了给你说声再见。”俞印支支吾吾道, “还有……”
周成凉坐椅子里抱着膝盖,极有耐心: “嗯”
“……啧,好烦,我明明在生气呢,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俞印低声的抱怨全被另一人尽收耳底, “还有,你那个耳朵我前天看了,有点发炎,药在我家床头柜,按照功能给你摆好了,不要不当回事,你自己去拿着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算账。”
“嘟——”
这次真挂了。
周成凉却跟没听见似的,手机贴在耳边,直到息屏都没被放下。
这么心软,以后遇到心怀不轨坏人可怎么办啊。
他暗搓搓想:与其把危险的可能留给别人,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手表的心率检测滴滴作响,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些天否认质疑了那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否定周成凉喜欢俞印。
这个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的事实,居然很容易地被他接受了。
甚至有可能,他老早以前就默认了这种东西存在,只是懒得管,不想管……不敢去管。
藏了那么久,直至今日才被自己发现。
周成凉从未发现,自己还有那么爱逃避的一面。
如果少年时不知所起的心动是开端,那他自欺欺人地当了许多年胆小鬼。
gay不gay的另谈,对俞印是一定喜欢的。
从不敢对视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不是坦坦荡荡的直男了。
惦记了兄弟那么久,自己竟然没意识到。
可笑过头了。
俞印不知道心动算不算喜欢,他也不知道。
但周成凉喜欢俞印的时候,心跳速率没正常过。
嗯……
好想告诉俞印。
周成凉低下头,发了个消息。
【ZCL:你说不管怎样都不会讨厌我的。】
【ZCL:我要做点很大胆的事了。】
俞印忙到晚上才回消息。
【yy:比如】
【ZCL:比如,你下次就算不邀请我,我也要翻阳台爬你床上一起睡觉。】
【yy:我有不许你来吗】
【yy:这两天怎么回事】
【ZCL:试着做人。】
【ZCL:失败了。】
这几天他潜意识拉开距离,避免不单纯的歪心思冒犯到当事人。
谁知道当事人不吃这套,不仅没落下什么稳重的印象,还把对方惹生气了。
那还做什么人
周成凉决定释放本性。
【yy:】
【yy:理由太抽象了,不接受,换一个。】
【ZCL:好。】
【ZCL:我喜欢你。】
第 26 章
宋铮拍摄工作结束那天,北京下了场大雨。
不似夏天来去匆匆的潮闷雷雨,晚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水,彻底带走了陆地余温。
搞艺术的没几个身体好的,团队里半数以上算老弱病残,场地中没来及清理的东西自然而然落到了俞印等人身上。
“你还好吗”俞印蹙眉看着脸色煞白的许柚, “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郊区雨大风也大,雨衣不挡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俞印身体素质还好,许柚跟要倒下一样。
他们本来没让女孩子出来,但许柚不想真来这儿当摆设,在有人膝盖摔伤退场后,主动替了对方的位置。
能搬走的器械都被俞印他们搬完了,剩下不方便动的只能稳固棚子,这活儿简单,大家也就由着他去了。
谁能想到,许柚没出来多久,雨比刚才更大了。
“没事儿。”她摇摇头,嘴唇撒白,手上动作倒是不含糊, “快得很,小俞哥你弄完就先回去吧。”
那边早就弄完了。
俞印笑道: “没事儿,我帮你掌着灯。”
其实他最熟悉这些活,弄起来简单又快,但他没这么说,只是帮忙扶着支架,站在风口,帮许柚挡住不要命往下砸的雨点。
许柚低头认认真真干活,没发现,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俞印在她起身的时候离开原地,上前扶了一把,调侃道: “腿麻了吧我第一次搞这个棚子搞了半天,辛苦啊,回去我左证,你跟宋老师多讨点工资。”
许柚乐了会儿,转过头的时候,惊呼一声: “你怎么淋成这样”
她身上除了刘海和脸,其他地方都挺干,俞印不然,俞印那雨衣穿了跟没穿没有任何区别,全身几乎被浸透了。
俞印把湿冷的衣袖卷上去,露出温热半干的手臂让她扶着: “啊,我们一米八多的都这样,长得高,招风。”
“哎!”许柚笑得腿软,差点栽地上,幸亏她扶着的人靠谱,动都没动一下。
回到屋里,宋铮抱着俩大毛巾冲过来,一手盖一个,催促道: “冻坏了吧辛苦了辛苦了!快去洗澡,等你们洗完澡我们走。”
俞印“哎”了声,接过旁人递来的手机,边往楼上走边擦手,先给亲朋好友报平安。
别人回消息自上往下顺序回复,他今天点进微信直接滑到底,自下往上慢吞吞点,似乎最顶上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东西。
但再多的未读信息也有处理完的一天。
亲妈,亲爹,亲舅,亲室友,亲……
亲兄弟。
俞印手指顿在有五条未读消息的置顶联系人上,迟迟未落下去。
他现在看到亲兄弟的聊天框就害怕。
生怕点进去,某四个字雷劈一样显现在眼前。
俞印到现在都不敢细想当晚收到这四个字时的心情。
周成凉的直男形象深入人心,他当时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调侃着反问“喜欢”是哪个“喜欢”。
结果亲兄弟给他来了句: 【你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
这。
这就不像开玩笑了。
俞印盯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看,眼珠子熬的干涩难耐,看得头都要炸了。
我觉得
我觉得个屁啊觉得!
我特么敢怎么觉得
我特么不想觉得!
你听到我觉得你是男同你会开心吗
啊呸!什么男同!不能觉得!他现在连那四个字都不想回忆!
俞印烦躁地把手机揣兜里,气势汹汹推开卧室门——
室友: “哦哦哦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
“我操。”
俞印捂着耳朵闭眼就撤。
“哎小俞,你走什么”二十多岁的青年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脸上还有没退却的微笑,招呼完他后继续对着手机尖叫, “呜呜呜呜呜——初音未来!我永远喜欢你!!”
俞印: “……”
干这行的私斋还是太多了。
俞印怀着沉重的心情迅速洗完澡,跟着大巴回到市区。
“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宋铮给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小俞,你回哪儿我记得你住得很近。”
俞印刚想报地址,话却在嘴边转了个弯,拐回去了: “圣……算了,我今天有点事,想回我爸妈那儿。”
“成。”宋铮没多想,给他安排了自己的司机。
临走前,俞印跟许柚打了个招呼,许柚表示不用送,曲清会来接她。
俞印瞬间哑然了。
朋友比情侣好在哪儿了
你俩吵个架亲个嘴就能好,我跟周成凉吵架还能亲嘴不成
嘶。
不对啊。
他跟周成凉现在面临的问题,好像还真是亲嘴就能解决的。
不,不行。
人要有底线,他不能干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儿。
而且他觉得,周成凉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周成凉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直男的,还说绝对没有骗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了
是他理解错了,是他过激了。
嗯,一定是他的问题!
但是……
啊啊啊啊好别扭!
俞印坐在车后座,来回变换姿势,一会儿靠着左边车门看雨,一会抵着右边车窗听歌,活像椅子上扎了针。
司机战战兢兢问: “小俞少,是车速太快不舒服吗”
“嗯没事,你正常开就好。”俞印忽然在中间坐稳了,扒着前面俩椅背,凑过去道, “叔,您的人生阅历丰富,问你个事儿呗。”
司机严阵以待: “随时接受考验。”
“是这样的啊,”俞印双手交叉置于下巴位置,造型颇为学术, “如果一个人,他半夜三更不睡觉,给你发‘我喜欢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机: “”
“不是说了‘我喜欢你’吗”司机五官逐渐皱缩在一起, “还,还有什么意思”
俞印一脸“我要知道还问你干什么”的表情: “潜层含义,这话肯定还有很多潜层含义。您仔细想想”
司机开车的心情从愉悦变成了复杂。
富人的烦恼他不懂,现在小孩年纪轻轻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绞尽脑汁,也就想到了一个案例: “非要说深意……前年年初,一位知名女明星和著名导演坐我的车,导演跟那个女明星就说了这句话。”
俞印重点跑歪: “谁是谁去年年初很火的吗演民国的那个还是演古偶漫改的那个叔您这个职业好棒啊,我哪天能不能替您上班我也想吃瓜。”
司机: “……”
“咳,不好意思。”俞印尴尬地摸摸鼻子, “您继续。”
司机: “那个导演的深意应该是想包养女明星。”
“这不适用我的情况。”俞印摇头,暗叹可惜,小声嘟囔道, “周成凉怎么也不可能包养我的吧”
“滴滴——”
司机不小心按到喇叭,咽了下口水,面不改色收手,解释道: “前面刚刚那车突然变道。”
他在赵恒岚的工作室干了好些年,俞家小少爷和周家小少爷都认识。
司机压下了上扬的嘴角。
这职业当然容易吃瓜,他一行干到现在,不为工资,全凭热爱!
俞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没看路也没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司机口中《我曾经载过一位客人……》系列的主角之一。
工作室离他爸妈家比较远,路上堵得厉害,车子开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地方。
“叔等会儿,开累了吧。”俞印半路就听到他肚子响了,提前点了外卖,冒雨小跑去小区门口拿,分了一份给他, “走了,路上注意安全哦。”
这会儿雨没有刚才大,他懒得打伞,一手给自己点的外卖,一手讨好赵教授的花,潇洒敲门。
“妈妈晚——怎么是您”
俞印推开门口的俞飞达,把花放在沙发上的亲妈面前: “妈,我房间干净的吧收留我一晚。”
“你也要收留”赵蘅悠感觉到他手冰凉,递过去一杯茶,平静道, “今天一个个怎么回事Q大塌了吗”
“嗯还有谁来找您了”俞印一口干完茶水,点评道, “好涩口,不如东方树叶。”
“怎么可能这是你姥爷送来的茶饼。”姥爷送的东西,各个是极品,赵蘅悠垂眸, “哦,不好意思,拿错杯子了,把第一遍滤的茶和渣子给你了。”
俞印: “……”
“没关系妈妈,你喂我喝毒药我也是爱您的。”俞印冲她单手比了个心,晃晃悠悠离开了,完全没想起刚刚被茶叶截断的话题。
赵蘅悠也没想起来,又给自己泡了两杯,忽地抬眸,平静道: “忘了给他说,周成凉在他屋里。”
“说啥说,睡一起呗,省的多收拾一间屋子了。”俞飞达犹豫道, “去多送一床被子”
赵蘅悠漫不经心地靠回沙发里: “你去”
“不太想动。”俞飞达被她感染了,也靠进沙发里, “盖一床吧,挤一挤,冻不死。”
……
高估了亲情的俞印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他又忘了坐电梯,举着电话,两阶两阶往上跳。
“嗯嗯好的学姐,没问题,我回头给他们说。”学姐今年大四,上一任学生会主席,今年年底他要卸任,有些流程不清楚,专门打电话咨询对方, “谢谢学姐,这么晚打扰了。”
“不打扰的。”学姐语调温和, “虽然我下学期就不在学校了,但你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帮助,都可以打电话问我。”
俞印没听出话里深意,客气道: “那我可要提前谢谢学姐带飞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学姐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 “俞印,我蛮喜欢你的。”
“哐!”
俞印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还好还好,外卖安然无恙。
奇了怪了,他跟家里的楼梯八字不合是吧
上次因为看周成凉洗澡在这儿摔,这次还摔
“俞印俞印你还好吗好大一声,你是摔了吗要紧吗”学姐担忧道, “我给你打个120”
“不用不用。”他坐角落里抱住自己,小声道: “没伤着。”
“那就好。”学姐松了口气,道, “那我刚刚说的……”
“不好意思啊学姐,”俞印揉揉发烫的耳朵, “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他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表白,但不管经历多少次,都改不了脸红心跳的反应。
学姐沉默了一下: “没关系,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你确定我不用帮你报警那么小声,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俞印: “……”
不,他只是一想到这房子里爸妈也在,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最后,俞印费了半天劲儿才解释清楚自己完全没问题,终于结束了这通漫长的通话。
他呼出口气,缓缓爬出角落。
然后跟同样蹲在地上的人脸对脸撞上。
“啊!!!”
俞印两眼一黑,吓得重拳出击!
这次周成凉学聪明了,提前躲开半步,用掌心接住他的拳头。
小臂隐隐发麻,可想而知这一拳要是落脸上,会有什么后果。
“好大的力气。”周成凉赞叹道, “晚饭吃挺饱啊。”
“周成凉!”俞印眼神更像见鬼了,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往后跳得老远,一脑袋撞墙上,凭着一股倔强忍住了痛呼: “你突然来我家做什么”
周成凉不答反问: “主席,跟别人打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怎么抽不出五分钟回我消息”
俞印/心里一阵发虚。
何止不回都还没敢打开看呢。
“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他低声道, “谁叫你非得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你连我消息看都没看。”周成凉挑了下眉, “好狠的心。”
俞印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
周成凉双手抄兜,不紧不慢逼近: “因为你看了就会知道,后面几条语音我都在跟你解释。”
俞印: “”
解释所以不是他理解的那样
他就知道周成凉还是直男!
“你有病啊不早说!这种事儿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他恼羞成怒地掏出手机,打算听完当面算账,谁知道被周成凉抓住手腕,锁屏都解不开,不由得急躁, “干什么”
“有点好奇。”周成凉眼里有笑,但很轻,和平时那种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完全不一样, “我要是不解释,要是真的,你就要这样躲着我了”
俞印被问住了。
躲着吗
他抿唇思忖许久,抬头道: “应该不会。”
周成凉挑了下眉: “嗯”
“性取向是无法改变的,直男就是直男,这是唯物客观层面永恒的事实,是不以人类意志改变的真理,只要你是一天直男,那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是直男!”俞印诚恳道, “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神志不清,我会帮你找回自己的!”
周成凉: “。”
一个政治稀烂的理科生居然还学会用哲学定义讲道理了。
人无语到极致会笑出声,周成凉亦然: “要是改不回来呢要是我说的真是你误解的意思呢要是我真是男——唔”
他的嘴被捂上了。
俞印双手严丝缝合卡着他下半张脸,严肃道: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有什么改不过来的你就是变性了我都能去给你找个人工——唔!”
他的嘴也被捂上了。
周成凉眼神冷得好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嘴虽然被捂着,但眼里杀意很明确,无声胜有声。
局面,僵住了。
“你俩,”俞飞达和赵蘅悠携手走出电梯,不解道, “犯病呢”
俞印: “……”
周成凉: “……”
他们松开手,低下头,捡起所剩无几的面子,灰溜溜滚进卧室。
有些事情,只适合关门上锁,兄弟间自行处理。
第 27 章
【反应为“他是gay他弯了他在跟我表白”,那你的应激程度已经非常严重了。】
【 “他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不对,他是gay吗”,这种算敏/感多疑。】
【 “哥们你有病直说”,这种是正常人类。】
【没有回复我的三十七个小时又二十九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
俞印虔诚地坐在床上,惭愧至极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凉哥,”他说, “对不起,你这么为我考虑,费尽心思为我脱敏,我竟然还质疑你的性取向……哎!我真是的!太不该了!”
周成凉端的一副大度姿态: “可以理解,我不跟你计较。”
俞印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周成凉不跟我计较得了理不跟我计较你鬼附身了”
周成凉额角暴起青筋: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非要具体形容吗”俞印自认语文不错,给他来了个惟妙惟肖的比喻, “纯种哈士奇和羊驼生的河豚。”
又二又皮又倔又爱生气。
周成凉缓缓倒下,捂住胸口。
气死他了。
“你看。”俞印点着他鼻子道, “又生气了。”
“……”周成凉面无表情坐起来, “换回最初的话题吧。”
“哦。”理亏的俞印挺乖的。
可理亏归理亏,他这次也不是完全服气。
“说实话,凉哥,我觉得你也有问题。”俞印和声和气讲道理, “你说说,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是不是你忽然给我发莫名其妙的话的是不是你我还生着气呢,你忽然来一句我,我……嗯嗯你,你说谁不误会”
最关键的是,如果周成凉那句玩笑是真的,那前几天对方所有莫名其妙的行为都解释得通了。
能怪他误会
他敏感过激没错,周成凉不合时宜的玩笑就一点错没有吗
周成凉听完,心底长出一口冷气。
自己何尝不知一时脑热干出的事荒谬离奇这不正补救呢吗
其实后面解释也挺离谱的,估计只有面前这个神经条又粗又长的人能接受。
他不是得理不计较,他是压根没理,生怕多说两句话给俞印脑袋瓜子点醒了。
周成凉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承认我也有错,我那两天……”
真不会说谎的人卡壳了。
幸好俞印给力。
“我懂了。”俞印恍然大悟, “是不是我那两天给你造成了什么误解,你也在怀疑我是男同”
就像这两天他躲着周成凉一样,周成凉一定也是误会了什么,在躲着他!
周成凉以为自己会顺着他的借口说下去,点头道“是”。
但事实上,他连这种瞎话也没法对着那张纯过头的脸说。
所以只能揉了把对方头发,轻声道: “去洗漱吧,听你舅舅说今天淋雨了,泡会儿热水澡,我给你把宵夜热一下。”
某人拎回来的外卖早凉透了。
俞印不明所以地被推进了浴室。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挺玄乎的。
俞印放松身体,缓缓沉入浴池。
算了,不想了,就这样吧。
反正周成凉的说辞在他看来逻辑满分毫无漏洞,周成凉还是他的亲兄弟。
这点不变,一切都好说。
“鱼仔,”亲兄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你外卖盒子里有两个鸡腿。”
俞印嘴角微抽,扶额道: “想吃就吃。”
周成凉说: “那多不好意思。”
周成凉又说: “椒盐味的,不错。”
俞印拿起浴缸里的小黄鸭砸向大门: “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儿去。”
这要不是周成凉,他早就让对方滚蛋了。
俞印轻声叹了口气。
算了,早知道自己对周成凉一向狠不下心,没有底线。
他闭上眼,约莫是这几天累得太狠,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
“俞印,帮我改个卷子,我改不完了,你下午给我。”
班长抱着篮球,把厚厚一沓试卷丢在八岁的俞印桌子上。
这是老师给班长的任务。
俞印小手被卷子砸出红痕,痛得眼睛泛酸,抱着手吹了好几口气,反射弧极慢地乖乖“哦”一声,表示好的。
然而压根没人等他响应,班长早就扬长而去了。
他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默默抽出一支红笔,认认真真批改。
俞印和周成凉上学早,智商方面,两人没什么缺陷,不会跟不上学校节奏,虽然年纪小,但是成绩算学校里最好的一批。
这种人在私立学校并不多见,在一群被惯坏的富二代群体对比下更为显眼,知道他俩的父母,在家经常把“你看看人家俞印”, “你看看人家周成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大部分小孩心智尚未成熟,再加上逆反心理,久而久之,不敢讨厌爸妈,只能把怨气发在“别人家小孩身上”。
周成凉那会儿是个不合群的棒槌,以一己之力排挤所有人,惹他不开心他就动手,不要命一样,学生不敢对他做什么,就算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与之相反,俞印是个好脾气,脾气好得过分。
曾经有同学不小心弄坏了他的手工作业,他什么都没说,还帮对方洗了手上的颜料胶水。
打那以后,大家默认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生气,卫生要他帮忙打扫,作业要他帮忙收缴,社团活动还要他帮忙布置场地……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俞印都不会拒绝。
私立学校好处千千万,坏处也比比皆是,其中最不好也是最常见的一点,就是在里面工作的成年人们太过势利。
因为俞印家没在外面露过富,许多老师把他情况看在眼里,也没去管,反正没出啥事儿,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当事人迟钝,却不是真傻,想偷懒的那些人就算了,班长针对得太过明显,还不让同学跟他说话,一次两次三次过去,再笨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俞印改了一天的卷子,回到家后,给跑去上海参加奥数比赛的好朋友打电话,郁闷道: “周成凉,班长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周成凉问他发生了什么。
俞印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最近状况如实相告。
第二天上学,校长办公室多了两个学生。
一个神情冷淡地靠在墙上,一个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夹在中间的校长头都大了: “周成凉同学,你不是请假出去比赛了吗怎么回来了”
周成凉觉得他在说废话: “请假又不是休学,比完不能回来”
自从周鹤晴去给他开家长会被校长撞见,这校长就不请自来到他家拜访。
大包小包的礼物拿着,态度比去医院看亲爹妈都真诚,真诚得有点谄媚,张口闭口地夸“小少爷balabala”……
周成凉早熟,听得心理烦躁不已。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硬夸什么呢怎么能夸出“活泼开朗乐于助人”这种话的
周鹤晴其实也很不耐烦,但为了自家糟心儿子在学校过得舒服,忍着卖了校长的面子,临走时还对方两瓶好酒当做谢礼,金钱价值比对方送来的东西总和还要贵三四十倍。
校长乐呵呵离开,学校再无针对周成凉的老师。
周成凉不喜欢他,平时倒也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给足了面子,今天说话这么不客气,大概是真生气了。
校长欲哭无泪: “这……这出去几天,怎么刚回来,一大早就蹲校门口揍人呢”
今早,十天有八天迟到的周成凉七点就等在校门口,在众家长学生和保安老师的见证下,一脚踹飞了被簇拥而来的班长。
他一套技能打得好生流畅。
在所有人震惊没反应过来之际,班长已经趴地上抱着他腿求饶了。
周成凉看着哭嚎着接受校医治疗的班长,冷声道: “他活该。”
班长想反驳,对上他视线,顿时哭得更凶了。
校长: “。”
校长心道幸好两方家长早上都不在,还有缓和处理的时间。
他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喊班长的名字,劝道: “你说你,没事儿惹他干嘛”
班长冤得猛拍大腿: “我没惹他!!”
校长不解,据他所知,任性妄为的小周少爷是个讲道理的啊: “那……”
班长: “我只跟俞印发生点矛盾!”
“咚!”
词典重重砸在他小腿上,周成凉闪现一点冲过去: “你找死。”
“哎哎哎!!”校长衣服被冷汗浸透了,连忙拦住失控的小少爷,手忙脚乱道, “周成凉!周成凉你冷静点!哎!我让他给你道歉!不不不,我让他给俞印道歉!你冷静点——哎!烟灰缸不能砸头!放下!放下——你把椅子给我放下!”
“……”
最后,周鹤晴到来的,终止了这场闹剧。
周鹤晴来的时候不如校长想象那般严肃,笑眯眯的很亲切,看到被揍学生的惨样依旧面不改色。
校长心道可算来个情绪稳定的了,连忙道: “周成凉妈妈,是这样的——”
周鹤晴抬手制止住他,笑着对周成凉说: “儿子,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
周成凉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俞印电话里给他说的那些事。
没有虚假构造事实,只在形容词和阐述方式上稍加艺术手法,让人无法反驳。
周鹤晴眼里笑意缓缓消失,看着被揍的孩子道: “你家长什么时候来”
口吻不像解决问题,像约架。
校长咽了下口水,听见周成凉说: “等会儿不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不然您会上新闻。”
“好吧。”周鹤晴挺感动的, “长大了儿子,知道关心妈妈了。”
校长: “……”
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癫啊
幸而周鹤晴实际上比看起来靠谱一点点,没让校长为难,接了对方办公室私下解决问题。
校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没打起来,班长郑重地跟俞印道了歉,没过多久就转学了。
事情解决得又快又狠,其中细节俞印不知情,只知道那天以后,他上下学都有司机专车接送,老师同学对他态度也好了很多。
长大后再谈到这件事,赵蘅悠叹道: “我们鱼仔小时候确实傻,被欺负都不知道跟爸妈告状。”
俞飞达赞同道: “早该让他改改心软的毛病,看,吃亏了吧。”
大洋之外的姐姐还专门飞回来训了不负责的爹妈一顿,对俞印说; “以后尽量别搭理不熟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找爹妈,你又不是他们爹。”
被挨个象征性教育一番。俞印乖巧应好,明白大家是关心自己,忽视了心里那点不自在。
晚上周成凉来找他玩,他还调侃道: “你也要来训我几句”
“什么”周成凉躺他腿上打游戏,闻言放下手机,纳闷道, “训你干什么”
俞印接过他手机继续玩,把白天发生挨得训有模有样表演了一遍。
周成凉没等他说完,不假思索道: “都是他们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俞印笑道: “你那么护短啊。”
“跟护短没关系。”周成凉说, “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错。”
学习好没错,脾气好没错,对别人好也没错,什么时候这种也算原罪了
长辈和同龄人的逻辑本就不一样,亲人和朋友也不一样,饶是周成凉想破脑袋,也没想清楚大人们规训的理由,于是说: “别听他们胡说,你不要不开心。”
顿了顿,又道: “我没有说你家里人不好的意思。”
俞印“嗯”了下,看着老神在在,其实两根手指不知道在屏幕上划拉什么,已经把周成凉7/0的战绩拉到7/6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点轻微的不自在源头就出在这儿。
私心底,俞印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明白家里人的本意是爱,而周成凉无条件站他对,是因为反正他们一直在一起,出什么事儿周成凉都觉得能给他兜底。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周成凉的话更让人开心。
情绪价值提供,不就是无条件偏爱吗
俞印咳了两声,问: “那我以后要真做错事儿了呢”
周成凉默默拿回“Defeat”界面的手机: “俞印不会做错的,如果有,那肯定有你的道理,约等于没错。”
比如把他的晋级赛打出了狗屎战绩,能是俞印的错吗
明明是自己前期没发育好,队友没配合好,对手说不定是开小号的大神,搞不好还有挂。
总之,俞印没错。
周成凉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就获得了一张免死金牌。
对俞印好的人,俞印从不吝啬回馈,十倍百倍都可以。
所以周成凉要做什么一定也有周成凉的道理。
他才不会跟好兄弟生气。
……
泡澡睡着是件很危险的事,俞印没有放任自己眯太久,很快从梦里挣扎出来。
本来披了浴袍就要出去,开门前却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柜子里拿了条新内裤套上。
“出来得刚好。”周成凉坐在床边的沙发里,桌子上是拆了一半的虾蟹肉, “热的,来吃。”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懒得剥壳洗手,一个人住很少点海鲜这种外卖,此刻动作有些缓慢笨拙。
卧室很大,俞印不常回来住,空间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摆设,空旷又简约,像极了周成凉平时的风格。
做了场梦回来,看到梦里的人坐在那儿,隐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想了想,推着另一个小沙发绕过桌子,坐在周成凉旁边。
周成凉没想到他过来,剥壳的力道不留神加重,扯断了半截虾肉。
不完美的虾,没资格入俞印的碗。
周成凉蹙眉,四处寻找能安置它的地方。
“找什么呢”俞印握着他手腕,倾身向前,咬走了半截虾, “手套给我一包,我来吧,就当给你道歉。”
道的哪门子歉,不言而喻。
周成凉捏着指尖,隔着一次性手套,握住刚刚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
他心虚当不起道歉,没应: “你不要沾手了。”
“好吧。”俞印没有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等会儿给我开罐可乐。”
他前不久才剪了头发,短发干得快,没有往下滴水,但湿湿的贴脸上,那股淡淡的洗发露花香难免裹挟着潮冷的风,呼啸着往人心里钻。
周成凉觉得有点折磨人,加快速度剥完剩下的虾,摘掉手套,单手开了罐可乐给他。
偏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对方太阳穴。
一连淋了两场雨,俞印左边耳垂泛红,被薄薄的药膏覆盖,周成凉瞧着有些心疼。
他弯下脖颈,想吹一吹,俞印却忽然绷直上半身向后仰。
周成凉没再动了,就那么垂着长睫看他。
俞印自己也愣了下。
……没想躲来着,身体怎么忽然自己动了
他轻轻咬住下唇。
其实,说躲也不至于。
只退后了几厘,要真想躲,早就跳起来摔地上了。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
此刻窗外雨雾不比白天瓢泼,随着浓墨般的云拥挤在半空,竟把平日辉煌通明的城市灯火衬得暗淡了。
能见度不及CBD彻夜不灭的办公灯,只够伸出手,勉强看清五指。
巧的是,俞印对偌大的北京没有很大兴趣,眼前足矣。
时间过得很安静。
俞印想:直男怎么能拒绝直男的贴贴
他抬起手,说不上为什么要挡在周成凉眼睛上,磨磨唧唧往前凑,回到了之前的距离。
至于有没有更近几分,无关紧要。
俞印不解释,不说话,周成凉也不问,额头枕他掌心,错开近在咫尺的呼吸,鼻尖蹭过俞印的侧脸,对红肿的耳垂吹了下,没有风声。
好烫。
俞印眯起染上绯色的眼睛。
“我先去洗漱。”周成凉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慢慢吃。”
……
周成凉洗澡的时候,俞印吃完去外面刷了牙。
再回来,屋里浴室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隔音效果这么差,俞飞达买房子被坑了吗
那刚刚自己在洗澡,外面的周成凉是不是也听得一清二楚某个喜欢安静的人不得被吵死
俞印闭上眼,张开双臂,呈“大”字平躺到床上。
五感失了一感,水声更明显,他听得犯困,连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意识到。
直至周成凉身上同款沐浴露香味出现,把他神智带回现实。
“让点空。”周成凉坐床边,拍拍他脸, “给我留半边。”
俞印脸一侧,把他手压得结结实实: “一起睡”
周成凉挑眉: “不可以”
语气坦荡得可以。
经历了这种乌龙,怎么做到的那么坦荡
周成凉的脸皮挺有cos长城城墙的天赋。
“我……”
“鱼仔。”周成凉忽然抽出被压着的手,拇指按住他下唇,侧脸渡在夜灯里,看不清神色, “有个事说一下。”
俞印应激,咬他指尖缓解紧张: “弯了!”
周成凉: “……”
俞印试探性握住他手: “好,好兄弟”
周成凉叹口气,无奈笑了下: “你知道我什么都骗不过你的。”
俞印目光滞空了。
“哪句真,哪句假,不信你猜不出来。”周成凉跟念咒语的魔鬼一样,沉声询问, “你今天信我几分”
俞印安静片刻,齿间张开,用舌尖抵出他手指,翻了个身,从布满床面的“大”变成仅占半边的“C”。
“睡吧,”他说, “不早了。”
俞印合上眼,错过了窗外飘过的一道闪电。
云雨不知能散开多久,周成凉趁月光还在,关灯占满另一边床铺。
俞印听到动静,忍不住想:床上现在是不是个香奈儿双C标
念头刚落地,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腰被揽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哦,盗版香奈儿。
正版相背而C,他俩现在“Cc”。
以前咋没发现字母C这么暧昧
呸,字母C是无辜的,大家都有笔直而光明的未来。
俞印想把腰上的手拿开。
“别动。”周成凉预判了他, “冷。”
俞印紧闭的眼皮下翻了个白眼,不动了。
他以为今晚会睡不着,熟料小看了这副身体对周成凉的适应度,哪怕被抱得很紧,从闭眼到入睡全程也仅用10分钟。
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稳,周成凉睁开眼,吻了下枕边发丝: “我知道了。”
“鱼仔,晚安。”
第 28 章
次日还是大雨。
俞印累了太久,不想晨跑,一觉睡到十点半才醒,彼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揉了揉眼,迅速洗漱下楼。
不管早上要不要跑步,周成凉每次在他家住都要早起,生怕他爹妈数落一样。
俞印挺不理解的,心说:难道我爸妈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吗有必要那么装吗
他打着哈欠来到一楼,果然发现了俞飞达,以及面对面坐着的周成凉。
但和往常不一样,周成凉这会儿没有平时那股懒散摆烂的混账劲儿,而是低着头,双手乖乖置于膝盖上,显得弱小又无助。
反观他爸,眉毛竖着眼睛吊着,时不时拍拍桌子,明显在骂人。
这祖宗犯啥事儿了昨晚还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现在怎么被训成这样
俞印看周成凉被训成那个鸵鸟样,有点不开心,走过去想劝俞飞达别那么凶。
俞飞达: “气死我了,你昨晚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大老爷们,打什么耳洞!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俞印: “……”
俞印捂着耳朵掉头就撤。
对不起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咱俩牺牲一个就够了。
谁知俞飞达平地一声吼: “俞印!起那么晚,昨天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滚过来吃饭!”
俞印被控在原地,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转身,一边摸耳朵一边小步伐挪动,低声辩解: “我没有熬夜。”
“骗谁呢”俞飞达得意地抬头, “昨天我在你房间对面的书房画图纸,凌晨三点多听见你屋门开了,还有电梯声。”
“凌晨三点”俞印不认,他昨晚睡得还挺早,如果俞飞达凌晨三点听见了动静,那只能是……
他看向周成凉。
其实今早睁开眼,他以为自己跟周成凉会尴尬相望。
毕竟昨晚的对话说不上愉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周成凉,明明他是笃定对方脑抽胡扯的。
嗯,胡扯。
一定是胡扯。
俞印坚定了目光: “你昨晚熬夜了”
周成凉没打算拖他下水,干脆利落地承认: “是我,有文件没处理完,包忘在沙发上了,下去拿计算机充电器的。”
俞印愣了下。
某人天天无所事事地在他面前晃,差点忘了,周成凉现在已经开始实习了。
他不了解金融行业,也不知道周成凉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但从身边几个朋友和周鹤晴的日常看,必定不会轻松。
何况周成凉现在干的职位不上不下,工作内容另谈,光是领导和员工的为难就够他头疼了。
这种情况下,昨晚还不远万里从上班的地方跑来他家堵他
真是只有周成凉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脑子累出病呈现幻觉很正常,快疯了的社畜想什么都不足为奇。
不就是突发奇想喜欢他一下吗
身为好兄弟,只要能为对方解压,被当做yy对象又有何不可
俞印又想摸鼻子了。
结果他手刚碰到高挺的鼻梁,对面俞飞达一巴掌差点把桌子震碎: “你特么耳朵上又是什么!俞印!周成凉!!你俩要翻天吗!”
俞印: “。”
周成凉: “。”
赵蘅悠上完瑜伽课回来,俩小孩正并排坐在沙发上挨训。
她放下包包,拍了拍怒火中烧的俞飞达: “什么情况”
“老婆你回来了辛苦了。”俞飞达抱了下赵蘅悠,然后一手抓着一只耳朵展示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搞什么不伦不类!成何体统!俩兔崽子天天不务正业狼狈为奸如胶似漆暗通款曲!”
这都什么鬼成语
可恶的理工男不会成语别乱用啊!直男之间怎么能用这种描述
俞印红着耳朵反驳: “我们没有!”
“闭嘴!”俞飞达凶他。
一直沉默的周成凉“啧”了声: “您——”
俞飞达: “你也闭嘴!”
“……”
耳朵被人拽着,周成凉和俞印歪着头,大气不敢喘二下。
俞印还好说,他本就听话,周成凉最近出奇的乖巧,放以前,他多少得开口把俞飞达气个半死。
“轻点儿,给人家耳朵拽坏了。”赵蘅悠把他手打掉,心疼地摸了摸俩崽耳朵, “疼吗”
俞印跟亲妈没什么好掩饰,但是考虑到几乎快痛死过去的周成凉面子,点头道: “有一点。”
熟料周成凉面不改色地说: “不疼,区区耳洞。”
俞印: “……”
你背刺我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哥们你最近装逼上瘾了吗
真当大家忘了你那次切菜切到手,哀嚎着要死要活上医院的事儿
果然,对比打耳洞,赵蘅悠对他“不疼”的回答更为诧异,想了想,不动声色夸道: “我们小凉也是长大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能吃苦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有主见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会照顾人了。”
周成凉: “嗯嗯嗯。”
俞印: “”
踩着你敏/感开关啊,还“嗯”出三连击了
赵蘅悠一来,俩人打耳洞的事儿便不了了之。
俞飞达听老婆的话,不敢再发表意见,但看到他俩就心烦,午饭都没留二人吃,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
哥俩撑着一把伞,杵在别墅门口,面面相觑。
俞印叹道: “你今天不上班”
“周末,不上班。”周成凉说, “但晚上要去开个会。”
俞印; “哦。”
他站累了,伸出手,下意识想挽周成凉胳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抽了回去。
周成凉低头看他手: “犹犹豫豫的,是有什么顾虑吗”
“我有什么顾虑”俞印立即抱回去, “我没有顾虑,一点都没有。”
和男生抱一下怎么了
直男才不怕抱抱。
周成凉笑了下: “嗯,真坦荡。”
昨晚,俞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在无声告诉他:是真是假我不想了,我就当没听过,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俞印不喜欢逃避,但周成凉理解他这次的选择。
他家俞小印还在小升初,忽然收到一张高考试卷,换谁谁不慌
周成凉的懒散习惯人尽皆知,在外人看来想一出是一出,三分钟热度,说出来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大脑在某一刻被情绪占据,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这给了俞印躲开的理由,他的理智在反驳本能认知,告诉自己:周成凉只是脑抽了弯一下玩玩,不要当真,明天就能直回去了。
不怪俞印。
是他太轻率,把人吓到了。
周成凉随性惯了,从不藏着自己的情绪想法,喜欢就要告诉全世界。
他以为自己搞不来含蓄暗恋那一套,喜欢就要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但昨天看到俞印眼底的不自在和躲避,他心疼了。
原来喜欢是连为难都舍不得。
周成凉想:不说也行,做总可以吧。
那些话,等俞印愿意听了,他再慢慢说。
不过,情况没有到很糟糕的程度。
至少这人还愿意自欺欺人,心软到不排斥他的靠近。
伞朝俞印那边倾斜,雨水泅湿了周成凉半边肩膀。
俞印看到,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扶正伞柄: “那我们先回去吧,你补个觉。”
不管别的乱七八糟,他就是离不开周成凉这兄弟,关心是实打实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疏远兄弟。
至于那句莫名其妙的发癫……
不然再问一嘴
“周成凉,那个消息……”
“哪个”
俞印抿唇:还是算了。
周成凉这个态度,明显就是把那事儿掀过去了,他再反复提出来,反倒显得他太当回事。
哎呀,不管了,权当直男给他开的小玩笑。
俞印克制自己的思绪,不让它们继续发散: “我打车。”
周成凉伸出手,接住伞外一捧雨水,忽然道: “我想去爬长城。”
俞印: “”
俞印张了张嘴: “现在”
“嗯。”周成凉点头, “我好久没去了。”
俞印/心说可不是吗。
您老躺家里都快长蘑菇了,还爬长城,搁北京这么多年,除了高三毕业被硬拉着爬长城,啥时候去过
放着大晴天不去,非挑极端天气是吧。
周成凉晃了晃他胳膊: “俞印,你怎么不理我。”
“理你理你。”俞印妥协, “去,现在就去,我打车,你把票买了。”
十一月不是旅游旺季,今天还下着雨,当天的票当天就能买。
周成凉打开手机看了眼钱包余额,再次晃他胳膊: “你给我买票。”
“”俞印奇怪地看他一眼, “行吧。”
打的车很快就到,司机热情好客,他俩刚上车,便开口道: “来旅游的吧最近没赶上好天气啊,连续好几天雨。”
俞印但笑不语。
与其被当成脑子不好雨天爬长城的本地人,不如被当成来都来了不甘心打道回府的特种兵游客。
司机问: “打哪儿来的”
俞印: “上海。”
对不起上海。
两名上海人被投放到了长城口。
往上爬风大,俞印收了伞,重金拿下俩一次性雨衣。
“穿上。”俞印命令道。
周成凉拒绝: “好丑。”
俞印不给商量余地: “不穿就回去。”
周成凉不情不愿张开双臂: “帮我。”
这个点的长城人影稀疏,零零散散的几个都在排缆车,路上就他俩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最显眼。
也是,谁愿意大冬天穿个冲锋衣羽绒服还套着雨衣爬长城呢
看来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
俞印不禁想到去年下阴雨,商北吉随口开的玩笑。
“操,我表妹今天网恋面基,要陪男朋友去爬长城,就这个天”商北吉不可思议道, “哪个人要是让我下雨陪着爬长城,我觉得这个恋爱也不是非谈不可,真的,爬完必定分手。”
俞印想着,被石阶绊了一下。
“小心。”周成凉抓住他手,小臂一个用力,将人拽到自己身边, “牵着。”
掌心的水被蹭掉了。
俞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情小小雀跃一下了。
情侣爬完长城分手,他和周成凉爬完反倒增进了感情。
由此可得,他俩不是情侣,周成凉真的不gay了!
俞印开心地加入拍照游客大军。
“周成凉,看我。”
周成凉依言回头,刘海沾着雨水塌下,遮住部分眉眼。
快门按下的时刻,镜头聚焦于里面藏不住的笑意。
俞印职业素养顿时泡了水,手一抖,第一次拍出那么糊的照片。
照片里周成凉轮廓模糊,难掩帅气,最下面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哪一刻,心跳和成像一起模糊了。
……
周成凉把各个社交平台账号懒得换的默认头像换成了万里长城。
不是网图,就是那天去玩,俞印随手拍了给他分享的纯风景照。
动作很突然,要不是有置顶有备注,俞印差点没发现。
他利用上班的空闲时间摸鱼发消息。
【yy:头像】
【yy:为什么换】
【ZCL:对历史的敬佩。】
【ZCL:对祖国的热爱。】
俞印: “……”
爬个长城可显着你了。
“俞印。”有人敲门, “来了个客人,点名道姓要你拍。”
他们工作室有很多影视合作大项目,但那都是上面大佬的事儿,运气好了才能进组蹭个经验履历。
大部分时间,像俞印这种经验不足的新人,还是留在工作室拍拍平面和gg。
“要我拍我才刚来,谁认识我”
他纳闷地走出去,看到和许柚聊天的人,眼前一亮: “宗柏柏哥!”
男人寸头西装,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耳朵下边有道疤,英气十足。
“好久不见,小鱼。”宗柏笑着站起来,跟俞印拥抱了一下, “变黑了点。”
“……已经白回来不少了,不出意外,年底就能恢复成奶油肌。”俞印哼道, “倒是柏哥你,你这彻底白不回来了吧”
宗柏是他和周成凉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套个通俗的定义,就是铁三角。
宗柏成绩好,当年如果报Q大,现在也是他和周成凉的校友。
可惜对方志不在此,考了南方知名的军事类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被丢到部队了。
据说是个很牛的部队,俞印怕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没多问,反正这两年多,他们联系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别提见面了。
“是啊,永久性晒伤。”宗柏故作苦恼, “白皮贡献给国家了。”
俞印乐得不行: “那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继续贡献”
宗柏摊手: “高考不能白考啊,得回去上学拿毕业证,正好之前任务受了伤,队长让我直接休到暑假开学,我就回北京了。”
“受伤”俞印蹙眉打量他, “没事儿吧你这……你这不会有哪里是义肢吧”
宗柏: “没有,小伤,肚子中了一弹而已。”
俞印: “”
而已
他连忙把人请回沙发上坐着: “悠着点,您这身份万一在咱这儿倒了,那可说不清。”
宗柏直骂他没良心,寒暄许久才聊起正事: “我一个朋友公司要拍个宣传片,你看看你们能接不”
他给俞印转了聊天记录。
是个做水晶制品的公司,要求和时长薪资都不错。
“可以。”俞印点头, “不过我不负责带团队,这事儿我得去问问有没有老师接。”
“行,能接你随时联系我。”宗柏说, “他很忙,如果能合作,我就帮他盯着。”
“给人家打白工啊。”俞印笑道, “那可不能为难我们乙方哦。”
“放心。”宗柏笑着伸出手, “我哪里敢为难你。”
眼见他手要碰到自己头,俞印连忙躲开: “哎,可别,碰不得,回头长不高了。”
“已经很高了。”宗柏从善如流收回手, “刚刚都没发现,你打耳洞了”
“嗯,好看吗”俞印侧头展示, “周成凉也有一个。”
宗柏喝茶的手顿住了: “周成凉你们在……你俩关系还那么好”
这什么话
当然好。
好一辈子呢。
俞印不太爽快道: “亲同手足。”
“这样。”宗柏放下茶杯,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然晚上一起吃个饭”
俞印想到周成凉的长城头像。
嗯……最近那么爱国,见到当兵的应该很开心吧
他犹豫片刻,同意了: “我回来问问他。对了,柏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宗柏: “你说。”
俞印真诚发问: “你们部队有没有什么不对外出售的纪念品,周边啊什么的不是那种烂大街的盗版,要正版,价格不是问题。”
“这……”宗柏被问住了, “这还真没啥。”
俞印失望地低下头: “好吧。”
宗柏: “……”
宗柏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说: “我回去看看,仿真模型之类还是有的。”
“真的吗”俞印开心地握住他手, “那可太好了,有万里长城更好了!”
周成凉一定会喜欢的。
第 29 章
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邵溪逛街的时候,偶遇了周成凉。
“学弟。”邵溪热情地打招呼, “今天也是单身吗”
周成凉: “……”
周成凉眯起眼睛: “研究生那么闲吗”
“哈哈,我们导师被调查了,最近没啥事儿。”邵溪笑眯眯嘬奶茶,半点没有临毕业遭遇祸端的悲伤, “学弟,学长这辈子没什么多余的爱好,就喜欢八卦,你满足我一下成不我请你喝奶茶。”
周成凉今天出来是买袖扣的,最近给俞印看中了一款新衣服,缺一对相配的袖扣,正好昨天下了工资,手头尚有富裕。
但二十块钱的奶茶还是舍不得买。
所以他说: “好。”
邵溪面上一喜,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下单奶茶。
周成凉接过来,满足了他的八卦欲: “表了个白。”
邵溪脸瞬间垮了: “不厚道,说瞎话骗我奶茶。”
周成凉压根懒得解释,把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
邵溪低头: “……”
哥们,你特么真就这么荒诞啊
你小子没有暗恋期吗这么虎!
不是,正常发展套路不应该是你先暗恋,他再暗恋,你们互相暗恋,最后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吗
怎么能这么发展呢这节奏不乱套吗!
邵溪急得团团转: “那,那他怎么说”
“他躲了我几天。”周成凉很淡定, “我胡诌了个借口,他信了。”
邵溪: “真信了”
周成凉: “他愿意信。”
邵溪: “……”
邵溪捂脸: “你应该知道人没法自欺欺人太久吧。”
“没想骗他。”周成凉拿出柜台中一黑一白两枚袖扣, “只是在不惹他难受的前提下做我想做的事,他怎么想,怎么处理,是他的事。”
收敛是被拒绝以后再想的事儿,现在还没受挫呢,慌什么
论胆大和坦诚,周成凉没输过别人。
邵溪咂舌: “我当你是那种搞小黑屋强/制/监/禁的人呢。”
周成凉: “……”
周成凉哼笑一声: “我也以为。”
他付了两对袖扣的钱,店员刚扫完码,手机忽然传来消息。
【yy: /定位/】
【yy:晚上来吃饭吗柏哥回来了,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
“我说真的,虽然这么说不厚道,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家那位竞争力太大了,你别太轻松。”邵溪转头, “咦学弟你脸色怎么黑成这样”
周成凉面无表情关掉手机,咬牙切齿道: “是挺大。”
……
“小鱼,来了。”宗柏对俞印招手,拉开旁边的椅子, “这边坐。”
桌子是四人方桌,两两对边。
俞印摇摇头,走到他对面坐下: “等会儿周成凉来,他事儿多,我俩坐一边方便点。”
宗柏没有勉强,跟他聊起这些年大学的事儿,最后问道: “谈没谈女朋友啊”
俞印想到了曲清猝不及防的出柜,慨然一笑: “我不吃爱情的苦。”
宗柏笑了下,还想再说点什么,俞印忽然眼睛一亮,冲门口招了招手。
他一转头,就看到穿着风衣短靴的男模来了。
……呸。
是周成凉。
宗柏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失控了。
在部队呆了太久,许久没见这么牛逼的穿搭了。
他真心实意发问: “你不冷吗”
咱北京的冬天那么没有杀伤力吗
不料周成凉竟然点头: “冷。”
然后冲伸出冻得通红的手: “暖暖。”
“真受不了你。”俞印嘟囔一句,拉他坐下,顺便把那双冰凉的手抱进怀里捂, “多穿一件会怎样”
周成凉说: “会不帅。”
帅能当饭吃吗
俞印叹口气,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给他捂暖,两人都空不出手,只好道: “柏哥你点吧,我没忌口,周成凉他不吃辣不吃葱蒜不吃动物内脏不吃刺身生食不吃刺多骨头多的鱼,一道菜里包含的种类不能太多不然撺味的他吃着难受。”
宗柏: “……”
宗柏皮笑肉不笑道: “周成凉,还那么难养活呢”
三人以前关系好,没那么多疏离讲究,宗柏和周成凉吵架是日常。
周成凉完全没有被讽刺的自觉: “嗯,所以离不开人,离开会死。”
宗柏: “。”
竟然无法反驳。
宗柏有些头疼,他好不容易才休假回来,就想着趁机跟俞印联络一下感情,周成凉在这儿闹什么闹
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粘着人家不放吧
宗柏黑着脸点了周成凉能吃的菜。
没办法,他虽然后来对俞印有点歪心思,但最一开始,他确实是把这两人当朋友的。
俞印是,周成凉也是,他还不至于因为爱情弃友情于不顾。
而且……
宗柏摸了摸下巴。
要是在追俞印这件事上能得到周成凉的支持,那成功率肯定大大提升,保稳啊!
这么想着,宗柏对周成凉的态度比之前友好了不止一点,跟对待亲家似的。
俞印和周成凉被他眼神看得毛毛的,趁他上洗手间,低声交谈。
“柏哥在部队待得精神不正常了吗”俞印低声, “以前多威猛帅气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搞起文质彬彬这一套了”
周成凉耳朵里就听见俩词: “威猛帅气文质彬彬这么高评价的夸奖”
“你有病吧我这是夸吗”俞印斥道, “形容词懂不懂”
周成凉不满: “可你对我的形容词是杂交不出来的牲口。”
纯种哈士奇和羊驼生出来的河豚,他能记一辈子。
俞印默片刻,没憋住笑: “那个是才夸你。”
不可爱吗
周成凉哼哼两声,没再应这个话题: “宗柏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印: “前两天,他跟我们工作室有合作。”
有合作
周成凉冷笑一声,心道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诡计多端的男同,有备而来啊。
周成凉有点无语。
周成凉有点生气。
周成凉还有点委屈。
他都没出手呢,怎么那么多人来挖他墙角
少爷第一次面对众人围攻抢食的场面,难受了。
他蛄蛹着趴在俞印肩膀,抱怨道; “不想吃了,不好吃。”
“那少吃点。”其实俞印觉得这餐厅味道还不错,想纳入回头消费的名单来着,但周成凉不喜欢,就算了吧。
他放下筷子,悄悄耳语: “回去陪你吃宵夜。”
周成凉开心了,开心过头了,于是得意忘形了。
俞印感到某只手环上他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周成凉那还没完全暖热的手从下衣摆探进去,死死贴在他腰侧,还舒服地喟叹: “好暖和。”
俞印差点跳起来。
狗东西。
冻死人了!
他一巴掌甩在周成凉肩头,低声怒斥: “你找揍”
话是这么说,腰上也是真凉,但莫名其妙的,脸好烫。
俞印感觉耳朵快烧着了,心里抓狂不已。
周成凉你!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动脚至少要等到回家吧!
周成凉挨了一巴掌,挺无辜: “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俞印红着耳朵指指点点, “要不要脸啊凉哥,谁准你摸我的”
“我就暖一下手。”周成凉蹙眉, “你答应过我的。”
俞印瞬间哑声。
好像……
是有这么回事儿……
周成凉这小子天生体寒,冬天手脚冰凉,怎么都暖不热。
当然,也可能不是体寒,就是爱装逼,秋裤秋衣死活不穿,上次跟他冬天去柏林玩,晚上跟俞印出去看雪的时候,腿上居然只有条薄绒牛仔裤。
俞印谁都不服,就服他,美丽冻人时尚大使。
他看不过去,但周成凉喜欢,他又没办法,只能在这人第n次冬天被冻感冒的时候,说: “下次冷记得给我说,借你抱一会儿。”
后来抱了也未必能暖热,俞印干脆把他手放肚子上捂着,周成凉就默认这种操作的合理性。
但他一般不会主动伸手,怕真给俞印冰着,偶尔手没那么冷,想皮一下的时候,才会主动过去蹭蹭。
俞印回忆完毕,惭愧了。
他敏/感个什么劲儿呢
“不然……”俞印吞吞吐吐道, “你再放进来”
周成凉大概是笑了一下,缓缓坐直身子: “不了,热了。”
没多久,宗柏从卫生间回来了。
俞印撺掇着他拿出“惊喜”。
宗柏看得出他那天的“不情之请”是给周成凉“请”的,叹了口气,悄悄把礼盒上扎着的丝带和玫瑰摘了。
朴素的盒子被推到周成凉面前,俞印邀功似的说: “看看喜不喜欢。”
周成凉满怀期待地打开——
“弹壳长城微缩模型”
“嗯。”宗柏笑道, “小鱼说你最近爱国之心如泉涌奔腾,要不然下次带你去部队逛逛”
周成凉: “……心意领了。”
周成凉请了这顿饭,以表对二人的谢意。
饭后,宗柏提出送俞印回去。
三人都是本地人,宗柏和周成凉过来的时候都开了车,只有俞印是刚结束外景拍摄,打车过来吃的饭。
俞印看向周成凉。
周成凉从善如流: “跟我车走就好,我们住一起。”
宗柏愣了下,心跳漏了一拍: “合租”
“不完全是。”俞印说, “邻居。”
宗柏心安了,调侃道: “那我也能送你回去。”
这话说得……
俞印有点不自在。
宗柏果然是在部队待久了,出来都不会社交了。
怎么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他想婉拒,抬头望向能截胡的人,却发现对方盯着一个地方看,半晌没说话。
俞印悄悄踢了他一脚。
周成凉回过神,对上他“求救”的目光,居然说: “我忽然想起来得去公司一趟,鱼仔,你先跟宗柏的车走。”
“这么晚了去公司”俞印愣了下, “什么事儿”
“正事儿。”周成凉拍拍他头, “我回去给你写个报告”
“一边儿去,又乱摸。”俞印话虽这么说,也没生气,没去打扰他办正事,不太好意思地问宗柏, “柏哥,车方便蹭吗”
“方便。”宗柏觉得他俩互动有点过于亲密了,转念一想,人家二十年的交情,这么亲也正常,遂拉开副驾驶车门, “上车吧。”
周成凉挑了下眉,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悄悄磨牙,一瞬不瞬盯着宗柏。
宗柏当他是用眼神嘱托自己开心注意安全,感动地握拳碰碰他肩膀: “放心,我们走了。”
周成凉: “。”
周成凉嫌弃地别开肩膀,让俞印回家后给自己发消息。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转身不紧不慢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
朱正伟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觉了。
从他导师停职被查的那一刻起,朱正伟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这几年用自己的名义帮导师搞了不少违法交易,导师如果出事,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他。
最近没人接他电话,没人联络他,他精神恍惚地缩在屋里抱着手机,生怕下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是110,精神几近崩溃。
这么些年都没事儿,怎么就最近出了事
朱正伟不用想都知道背后推手是谁。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北京这地方法律森严,他逃不掉的。
他本来该是国内顶尖学府的高知分子,享受国家补贴,过上人中龙凤的人生,现在却成了四处逃窜的违法犯人……
这种落差,朱正伟不能接受。
他这辈子都被毁了,凭什么
朱正伟恨死周成凉和俞印了。
既然逃不掉,那把他害到这个地步的人也别想活了。
他花了手上几乎所有的钱打探两人消息,终于得到了周成凉和俞印今晚的去向,盯着那辆显眼的塞纳-马恩省,在停车场等了许久。
他看着众人用餐结束,先一步来到停车场,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握着水果刀的手颤抖不停,没由来地感到激动。
可等了半天,那辆塞纳-马恩省的主人也没回来。
朱正伟开始焦躁,急得浑身发抖,抱着刀爬出角落。
“啧。”
周成凉靠在墙对面,端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还拿着刀想干什么”
朱正伟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刀刃划过墙面,留下狰狞不堪的痕迹。
手腕因为巨大阻力扭伤,他因为疼痛回过神,用刀尖对着周成凉鼻子,魔怔般发问: “俞印呢怎么只有你俞印呢”
你还好意思问
周成凉冷漠地想:要不是你,我至于亲手把我家鱼仔送上别的男同的副驾驶吗
朱正伟精神大概已经不正常了,指着他神神叨叨半天,反复都是骂人的脏话,不堪入耳。
一开始骂周成凉,周成凉还能当看猴,直到他挥着刀冲上来,嘴里全是对俞印的侮辱性人身攻击。
……
周鹤晴赶在警察抵达前来到现场,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浑身是血,拧眉踢了一脚。
那人痛苦地哀嚎起来。
没死。
周鹤晴松了口气,去看自家蹲在车边的儿子。
周鹤晴: “干什么呢”
周成凉: “看您的车有没有被伤到,我现在赔不起。”
周鹤晴: “……”
不愧是周成凉,这时候还只顾惦记车
“原来你知道轻重的啊”她玩笑道, “我以为我要去监狱里捞你呢。”
“不至于。”周成凉腹部有伤,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脸色还是很难看, “我有分寸。”
“伤成这样了还有分寸”周鹤晴下巴点点他流血不止的右手,没好气喊来医生, “人家给我看监控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周成凉送走俞印他们就给周鹤晴发了消息,可惜周鹤晴当时在开会,看到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也是周成凉运气好,这期间没人去那块停车区。
她急忙联系那片商区负责人封锁场地,让人去控制场面,赶紧赶忙往这边跑,路上还看了负责人那边同步过来的监控,心脏差点停跳。
她儿子以前没惹过大事,看不出来,竟然是个打架下死手的。
招招往人致命的地方打,朱正伟手里要是没有刀,这会儿该躺太平间了。
这种打法难免受伤,周成凉关节和小臂都有淤青,得拍片子看有没有骨折,右手手背上的刀口从虎口蔓延至小臂,非常深,保守估计要缝二十来针,好在没伤到筋骨。
周成凉看着医生忙碌处理自己伤口,没怎么在意,也没喊疼,而是跟他妈说了声对不起: “给您惹麻烦了。”
“你给我惹得麻烦还少吗”周鹤晴没好气道, “放心吧,医生看了,人还好,他杀人未遂,你自我防卫没啥问题,加上涉黄的金额,够他进去吃一壶了。”
周鹤晴说没啥问题,那就是真没啥问题,就算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周成凉点点头,低声道: “谢谢。”
“谢什么搁这儿装乖呢……”话说一半,周鹤晴发现不对劲,敏锐道, “不对啊周成凉,你故意的吧”
故意让朱正伟先动手,为的就是让对方多进去待一段时间否则,以周成凉的手段,搞一个朱正伟再简单不过了,何必闹到这个地步
周成凉却一副没听出她话中意思的模样: “什么故意的”
“你真是……唉,算了,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下次可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还得老娘给你擦屁股。”周鹤晴没好气地拍拍他后背, “走吧,去医院。”
缝针不难,在救护车上就能处理完,但后续还要打破伤风,拍片子,今晚不到十二点回不去。
周成凉在休息等候室里,收到了俞印到家的报平安消息。
右手裹着纱布,不方便打字,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手背上的伤口,不得已,他换了左手,一个一个字慢慢戳。
【yy:我到家啦。】
【ZCL:那就好,早点休息,我妈喊我去公司一趟,今晚不回去了。】
他看手机的神情太过认真,嘴角擒着笑,蓝灰色双眸比纳木措的银河还要璀璨。
周鹤晴见识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一眼就知道其中意思。
她问: “是鱼仔吗”
“嗯。”周成凉眼睛不转,依然静静盯着手机。
周鹤晴: “你手伤成这样,瞒不住他的。”
“没要瞒着。”周成凉语气慵懒温和,仿佛地下车库里那个浑身是血的流氓与他无关, “只是今晚不想他担心过来,他工作一天累了,该睡个好觉。”
周鹤晴微怔,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损人的话。
原来她儿子会照顾人,甚至比她强。
单看这事儿吧,是件好事,就是……
妈的,她怎么跟好闺蜜交代
不然就把锅都推到周成凉身上吧,亲母子也得算明账,不能因为这小子伤了她和赵蘅悠的感情啊!
周鹤晴摸摸脖子,烦得想抽烟。
她拿起烟盒,出门前给了周成凉一句警告: “注意分寸,别太过分,不许欺负人家,我会盯着你的。”
周成凉短促笑了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