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在……说什么?”
“……”
丹郁的回答显然引起了其他人的诧异,但闻祈不是第一天认识丹郁,他知道丹郁经常张口就来,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接下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想丹郁在这里给他难堪,尤其是在这群人面前,只能帮着挽尊道:“别信他的,他跟我开玩笑呢,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不是有个展览区吗,我们去那边。”
他推着那群朋友往外走,目光却在丹郁的指间停留,眼中渐渐带起疑惑。
在他们走后,侧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边角一组的沙发上有些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在那里低声聊天,时不时会有一道目光越过水晶灯瞥向余悸。
丹郁试图再次跟余悸交流,可就在这时,原沐生出现在了侧厅门口。不过原沐生没有往侧厅走,也没有朝里面看,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三个omega,几个人聊得很开心,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看来原沐生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
听几人交谈那意思,似乎也要去展览区。
丹郁收回目光,没有注意到余悸已经起身了,一转头,忽然撞在了余悸的身上,等反应过来,余悸已经站到了侧厅门口,遥遥地看着深不见底的长廊。
暖色调的灯光掠过水晶装饰映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朦胧了起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在雾里蛰伏,等待着什么出现。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悸的眸光微微动了一动,一声刺耳的破碎声也在这时响起。
这道破碎声引起了隔壁展览区的恐慌,凭着优越的五感,丹郁可以听见有个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不、不是我打碎的,不是我,我只是……”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原沐生。
展览区摆放的任何一个东西都价值连城,这意味着原沐生很可能惹祸了。
丹郁以为他会看到余悸匆忙走过去,然后把原沐生护在身后的美好场景,却不想看到的是一双冷漠异常的墨蓝色眸子,在众人往展览区移步之际,只有余悸,逆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深渊游轮的房间安排是有阶层差距的,哪怕同样受邀来到深渊游轮,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能住在上层贵宾区。当然了,余悸是其中之一。
当余悸回到他所在的楼层之后,下面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没有人上得来,也没有人能联系得上他,哪怕是深渊游轮的主人也不能擅自去打扰他。
这是只属于原沐生一个人的不眠夜。
他会在恐惧里度过一整晚,而他甚至不知道余悸究竟有没有上这艘游轮,也没有人能告诉他。如果余悸还在忙,如果余悸被临时叫去了很远的哨塔……
他联系不上余悸,余悸的通讯器一直占着线。
不,可他认识余悸,这里的主人会看在余悸的面子上放过他,他只能这样想。而当他把余悸这个名字当做保护牌说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他猛地看向闻祈:“你可以帮我证明吧?余悸总是围着我转,这次也是他的星船把我接过来的,他平时总是会给我送礼物,你知道的吧?”
闻祈站在很远的地方,身旁的朋友都不约而同朝他看过去,他想了想,说道:“我怎么知道为你做那些事的人,究竟是余悸上校,还是你捏造出来的?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虽然你经常提他,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出现在你身边。上校那么忙,怎么可能围着你转?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闻祈,你在说什么啊?”
闻祈耸了耸肩,完全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我还能说什么?我也只在上课时才能碰见你,至于其他时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事?你拉着我问,不会是想让我帮你赔钱吧?我可不想为了你得罪这艘船的主人。”
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原沐生觉得这个人真是没法沟通,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丹郁如此之不待见他了,自私自利又怕惹事的刻薄小人。他点开通讯器,继续尝试联系余悸,随着通讯器那头的冰冷电子音不断传来,他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办公室的地方,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那是深渊游轮主人的管家,看起来很绅士,也好说话。
原沐生试图跟他好好沟通,想让他等一等,至少先联系上余悸再说,但管家一开口就给他泼了凉水:“恕我直言,这位先生,就算您跟余悸先生认识,您把东西打碎了,他就一定要帮您赔付吗?请问您是什么依附他而生的寄生虫吗?”
原沐生被他的措词震惊了。
“你、你这么说我,要、要是他知道了,他一定……会……”
“他会怎么样呢?”管家一脸随和:“他会开除我吗?我是他的管家吗?这艘深渊游轮是他的吗?您以为,所有人都一定会给他面子吗?”
“……”
“那件古董是我主人最喜欢的东西,我只能告诉您,我的主人很生气。”
“原先生,我会让人把账单寄到您的家里,在收到赔付之前,您就先在这里委屈些时日。”
“……”
也许管家还有没说出口的话,那就是,如果游轮停靠之前,还没有收到赔付,那他很可能会被扔到这片满是毒素的水域里待上个几个小时,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就被毒素侵蚀了。
毕竟,在不属于人类基地的区域,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在管家的一句句话语中,原沐生的反驳声渐渐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垂着头站在那里,任由眼泪润湿地毯。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上层。
长廊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于是就连那一点轻快的落脚声也都听不见了,余悸走得很慢,颇有闲情地看着窗外沉入黑暗的水域,“怎么不说话了?你刚才不是很想跟我说话吗?”
说着,扭头看了丹郁一眼,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丹郁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从进了电梯开始,余悸就向他伸出了手,像某种邀请的仪式,他把手放入余悸的掌心,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余悸一直都牵着他。
他能感觉到,余悸的心情很不错。
可余悸的心情越好,他就越畏惧。
他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也更加深刻体会到,牵着他的这个人,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在有观众的时候,扮演着一个对原沐生绝对痴情的人,可在没有观众的时候,却完全不管原沐生的死活。
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爱意呢?
在这样的对比里,丹郁似乎能算某种程度上的幸运。
因为在没有观众的地方,比如现在,余悸对他,还算温柔。他当然知道,前提是,别惹这个人不高兴。
“你又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余悸边走边说,“怎么办呢,你的威胁开始变大了。”
余悸微笑着回过头来,同时停下了脚步,在看到丹郁死咬着手背之后,余悸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
丹郁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咬住了手背。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很显然,余悸不喜欢他这个习惯,因为刚才余悸身上散发出来的愉悦感,已经彻底没了踪迹。
“本来我从七十九区也给你带了份礼物回来,现在我又不想给你了。”
余悸松开手,推开房间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很为难地说道:“是弄坏,还是扔掉呢?”
像是听不得这些字眼,丹郁立马就追了上来,重新牵住余悸的手,脸色发白地说道:“我改掉这个习惯,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改掉。”
余悸表示疑惑:“习惯是说改就能改掉的吗?”
“能。可以的。”
“随便你。”
余悸坐到沙发上,想把手放下来,可丹郁握他握得太紧,他没把手抽回来。丹郁的皮肤很白,跟余悸的冷白不一样,是有血色的白,看起来很舒服。视线在丹郁的手上停顿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余悸就没动了,任由丹郁站在他面前,就那样握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余悸才扬了下头,示意丹郁往后看。
矮桌上放着一个盒子,丹郁走过去,有些发颤地打开,看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后,丹郁忽然愣了一下。
是饼。是炸的红薯饼。
这是院长奶奶亲手炸的红薯饼,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只有奶奶会把这种饼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爱心的,星星的,是做给小朋友吃的。
看着这盒饼,丹郁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了。
他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缓慢地转过头,问余悸:“你,要尝尝吗?”
余悸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丹郁又问道:“要做吗?”
余悸轻笑一声,站起身,“做什么?饼吗?你要教我吗?”
丹郁抬眼看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我给了你回答。”
避而不答,转移话题,就是一种拒绝。
“我以为你带我上来,是让我陪你睡觉。”
为了以防万一,那半盒避孕套,丹郁仍旧带在身上,他始终都记得余悸说过的那句“随叫随到。”他的底线好像不复存在,只要余悸需要,他就,随时都可以。
这是一种很不妙的信号。
他好像逐渐变成了余悸需要的形状。像用来玩乐的泥人,余悸想怎么捏,他就变成什么样子。
可余悸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因为余悸说:“很遗憾,我对你可没有一点欲望。”
所以,别试图揣测我,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