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第三案
“死者鲁金林, 28岁,男性Alpha,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员, 住在丰岩区晶华路锦云小区26幢301, 独居。昨天晚上, 鲁金林因为心情不好,下班后约了几个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结束后独自回家。今天上午,鲁金林没有去上班, 打电话也没人接。同事们以为他喝多了,一开始就没多管。”
丰岩区分局刑侦队的队长姓周,长了一张板正的方脸, 叙述案情时也尤为一板一眼。
“下午, 其中一个同事急需鲁金林手里的一份资料,却一直联系不上他, 无奈之下该同事只得上门来找人。同事在门外敲了半天门, 无人应答, 觉得担心,就去物业处找了管理员来帮忙,打开了鲁金林家的房门。”
“门一开,二人就闻到极为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发现鲁金林躺在客厅, 早已身亡, 侧颈腺体被人割去。二人报警后我们过来,发现这案子跟之前玉隆区的两宗非常相似, 就赶紧向上级汇报,通知你们过来。”
严颂眉头紧锁, 看着客厅里鲁金林的俯卧着的尸体,久久不语。
锦云小区是一所中档小区,鲁金林收入还可以,房子刚买不久,装修得不错,家具也很新。
客厅简约大气,米色真皮沙发旁还铺着浅灰色羊绒地毯。本该是典雅又不失温馨的布置,这会儿羊绒地毯上大半都被血液浸润,显得格外刺目。
法医已经对受害者尸体做了初步尸检:“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应该是被人闷压口鼻造成呼吸道阻塞、窒息身亡。死亡时间今天凌晨十二点到三点。凶器可能是受害者卧室里的枕头。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后,用利刃割下了他的Alpha腺体,然后离开。”
“锦云小区的物业管理和安保应该都还不错,监控录像有没有什么收获?”
周队点点头:“监控已经调过来了。”他一边在自己的电脑上操作,一边解释:“这种中档小区表面看着还行,但管理上还是存在很多漏洞。”
说着他点击播放一段监控,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四十分,鲁金林走进小区时的情景。
可以看到鲁金林从出租车上下来,脚步微微踉跄着往小区门口走,明显在酒吧喝的不少。
这类小区管理的确不严,小区门口设有门禁,车辆进入时倒是需要刷卡,但旁边供住户步行进入的小门则无需刷卡,一推就开了。
可以看到鲁金林直接推门进去,推的时候身形还晃了下。
鲁金林刚走进小区,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头戴宽沿渔夫帽的男性就跟在他后面进来了。
“锦云小区内的摄像头不多,但好在每部电梯内都还是安装了的。”周队点击播放另一个视频,是鲁金林走进电梯时的情景。
和之前一样,鲁金林前脚踏进电梯,那个黑风衣就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鲁金林显然晕乎着,按下自己的楼层电梯按键之后,就微微阖上眼,斜倚着电梯休息,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身后的黑风衣只静静站着,没有按下任何按键。
很快,三楼到了,鲁金林睁开眼,脚步虚浮着往外走。
黑风衣紧随其后,出了电梯。
随即,电梯门缓缓合上。
监控画面到此结束。
一直仔细观看视频的祝染看到这里没忍住抖了下,心头发凉。
鲁金林喝多了,加上他本人是男性Alpha,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某天会成为被人下手的目标,警惕心和防范意识不够。
换了平时,有陌生面孔跟自己一起走进小区,又在同一楼层出电梯,他也会多好奇多看两眼。
可是他昨晚喝成这样,完全没有留意身边的可疑人物,让人有机可乘。
后面的情况不用想都能推测出来。
两人一同下了电梯,鲁金林开门。醉酒的人反应本就迟缓,黑风衣或许只需轻轻一推,就能直接把他推进门,自己再紧随其后地更进去。
他手里还有麻醉剂喷雾,制服一个醉汉简直易如反掌。
祝染深深叹了口气。
周队拧着眉:“这个黑风衣显然就是凶手。可惜这是我们能捕捉到的唯二画面。锦云小区的楼梯间都没装摄像头,那人作案后应该是走了楼梯,没拍到他离开的画面。”
严颂:“那小区门口的监控呢?”
周队:“锦云小区一共三个门,昨晚十二点以后的监控我都粗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小区南侧紧邻菜市场,那儿还有一个仅供住户出入的小门,摄像头坏了一直没修。初步估计人是从那儿走的。”他叹了口气:“当然了,这种小区也就正门附近的院墙比较高大气派,后面的院墙其实不算高,有心人想翻出去也很容易。”
严颂皱了皱眉,点点头没说话。
祝染问:“鲁金林的社会关系如何?”
周队:“我们还没详细调查,据他同事所说,鲁金林是外地人,来星城上完大学后就进了他们公司。各方面表现不算出色,但也不差,平时性格闷了一点,但不是会跟人起冲突的类型,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程序员工作都挺辛苦的,经常加班,鲁金林挺宅的,难得的休息日要么在家睡觉,要么追追动漫综艺什么的。生活非常简单。”
“他有女朋友吗?”
周队摇摇头:“没有。”
祝染歪了歪头:“对了,他昨晚为什么心情不好?”
“哦,这个。”周队扯扯嘴角:“据说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Omega网友,在谈网恋,没事也会给人家送个礼物发个红包什么的。最近他想要跟网恋对象见面,结果人家把他拉黑了。”
周队把手里材料移交给严颂:“那严队,这案子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谢谢周队,你们辛苦。”
看完现场,一行人回到赤炎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祝染明明已经很饿了,却少见地没什么胃口,以前她从不觉得心情会影响食欲,如今看来,这话不假。
她有些烦闷地抓了抓头发,盯着第三案的死者资料发呆。
行政兄弟们送来了盒饭,伴随着盒饭的还有对一队全员的深深怜悯:“又加班啊!”
丁宇峰一边接饭一边叹气:“谁曾想这凶手这么丧心病狂,这才几天啊,又作案!”
莫晴揉揉眼眶:“再这样下去姐的贵妇眼霜都不好使了!我特么一定要在第一道眼纹出现前把那个混蛋逮到!”
严颂拿了两份盒饭放在祝染桌前:“先吃点儿。”
祝染抬起一张素白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没胃口诶。”
“你还有没胃口的时候?”祝染很少显出这般灵动模样,有点小可怜又很可爱,严颂怔了怔,才随口打趣了句。
祝染双手托着腮,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
她生性淡然,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消解压力,所以面对大多数事情时都能做到随性淡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压力怪圈。
可是,当一桩桩命案在自己身边真实上演,而你面对可能逃脱的罪犯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会真心感到焦灼。
严颂叹了口气,拖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打开餐盒,又把筷子拆了在餐盒面前摆好。
祝染鲜少见严颂有如此细致的时刻,不由有些意外,愣愣看着他。
严颂想了想,道:“刚来赤炎时,我比你更焦躁。”
祝染很意外:“真的?”
严颂示意她快吃:“你吃着。我随便讲讲,你随便听。”
严颂此人,论年纪其实不大,却常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感,他就像是天生的领导者,随便说点儿什么都让人很信服,不自觉地先服从了再说。
祝染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她之前只是没胃口,并不是真不饿。
一旦开启炫饭模式,干饭人之魂便在身体里觉醒,立刻正经吃了起来。
严颂微微勾了勾唇,继续讲故事。
“我那会儿还在苍岚学院读书,没毕业呢,实习期来了赤炎。你可能对苍岚不了解,那个地儿吧……”
祝染立刻抢答:“我听说过!那可是苍岚啊,联盟最强警校。”
“是。苍岚那地儿也是唯强者论,遍地卷王。而我是那一届的特优生,各科成绩都是第一。”
祝染嘴里一直没停,但也没耽误她拍领导彩虹屁。只见祝顾问把筷子叼在嘴里,海豹式鼓掌:“喔,严队好厉害!”
语气夸张,但佩服也是真心的。她半只脚踏入警界后也颇听了些都市传说,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苍岚学院。
能混成苍岚特优生的,严颂肯定不一般。
严颂被她逗乐,笑着摇摇头:“当时在学校没有对手,所有人都说我厉害,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厉害,无比自信地来赤炎实习,却被现实兜头打脸。”
祝染睁大一双圆圆的杏眼,很难想象严颂也会有那样的时刻。
“刚来赤炎就碰上一个极为难缠的案子。你听说过反社会人格吗?”严颂问。
祝染点点头,自从加入赤炎,她也看了不少犯罪学书籍:“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缺乏共情能力,不会对伤害别人产生罪恶感,他们也往往没有社会规则和道德意识。”
“是的。对于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罪犯而言,最难的是他们对于被害者的选择是出于自己的特殊逻辑,同时,也会伴随着一些随机性。这给我们当时的调查带来了很大困难。”严颂无奈叹了口气:“我忽然发现,在真实案件中,没有人会像教科书里一样犯案。明明某个受害者不具备‘被挑选者’的共性,他却还是被害了。其原因甚至只源于凶手的一个一时兴起的念头。”
那是个手段极为残忍的罪犯,一个智商颇高、信息素等级也很高的Alpha,每次都在下着大暴雨的深夜作案,且受害者表现出一些共性。
可是就在严颂他们用尽手段拼命追查时,那人却忽然开始无差别作案,给他们的侦破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一度把之前所有的推论全盘推翻。
祝染深深蹙眉,从严颂的口吻里都能体会到他当时的愤怒和茫然。
“我一下子被现实打蒙了,跟在赤炎老队员身后经历一个又一个的现场,却毫无头绪。我意识到,即使我射击格斗技能优秀,推理鉴定都是第一,我在千头万绪的真实案件中,依然无能无力。”
“当时我在赤炎完全帮不上忙,所有的思路和推断都被证明是错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实习期最后是怎么能得了个优秀的,或许是最后案子还是破了,老队长心情好吧。”
严颂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咧嘴笑了下,呲出一口白牙:“我头一次体会到自信心全面崩溃,然后还不能认输,不能后退,只能一边拼命干活,一边默默重建。那滋味,甭提了。”
祝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沉静关切:“真不容易。”
“是啊,好在最后案子是破了,虽然我没帮什么忙,但当时一队的老队长跟我说了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严颂顿了顿,“他说,我们不怕困难,也不怕绝望,甚至连破不了案都不是最可怕的,毕竟连联盟都没要求破案率百分百,我们也得承认自己有干不了的事儿。可是,咱们赤炎的人,不能没有信念。”
严颂认真看着祝染,漆黑瞳仁里闪烁着执著的信念:“祝顾问,你也算赤炎的人,别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咱们只管向前。”
042.开会
祝染怔怔回望着她, 一时心头激荡。
严颂不是很会说话的那种人,平时话不多,却有一句算一句的, 非常务实。
难得听他一次性讲这么多话, 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这感觉让祝染觉得新奇,原来看起来顶天立地什么都能做到的赤炎队长,也有自信心默默崩溃又重建的曾经。
可略想一想就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 肯定知道自己这会儿心情郁闷,想开解开解自己。
他本不必如此,却还是这样做了。
祝染心下感动, 为这份难得的温暖和体贴。
两份盒饭下肚, 胃里踏实了,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当然, 比起盒饭, 身边的严颂或许才是更让人踏实的因素。
越是看不清前路时越不需要多想, 一往无前就是了。
祝染放下筷子,转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朝严颂展颜一笑:“吃饱了。”
严颂见她明显精神了不少,也跟着笑一笑:“吃饱了就开始干活。”
“切,不过吃了你两份盒饭, 这就要催干活了?”祝染故作不满地扁扁嘴。
严颂勾勾唇:“那是。吃了我的盒饭, 又听了我的心灵鸡汤,总要出点成果。”
“严队还真是不吃亏。”祝染白了他一眼, 声音却又轻又快,手上也一点儿没闲着, 已经开始整理资料了。
严颂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去一队办公室招呼了一声:“一起开个会。”
一队全员聚集起来,集中讨论案情。
严颂为了方便梳理,拉出大白板来,在上面分别写了“袁天雷”、“章灵”、“鲁金林”三名死者的姓名。
上方小字标注着作案手法的共性:家中被害、麻醉剂迷晕、机械性窒息、割去Alpha腺体。
严颂敲敲白板:“大家集思广益,说说自己的看法。”
莫晴第一个开口:“这三个案子显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法医报告上显示,三名死者侧颈腺体被切割时的伤口比较平滑,腺体被切除得十分干净,而且动作还算精准,说明凶手对刀具的使用比较熟练,或许有一定医学经验。”
“三名死者死后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而且非常规整,比如双手与身体的距离,双脚与地面的贴合程度,都是对称的,显然是凶手用心地帮他们调整过,使用过的作案工具——枕头和抱枕也都被他放回了原处。这凶手八成是个强迫症患者,对细节上有他自己的要求。”
严颂点点头,看向其他人:“还有呢?”
丁宇峰拧着眉,一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模样:“我一直试图去推测三名受害者之间的共性,结果发现他们仨除了都是Alpha之外,没什么其它共同点了。”
他掰着指头数:“我一开始以为凶手的目标是生活在玉新小苑有伴侣的低收入Alpha,毕竟袁天雷和章灵都符合这些条件,当然了,他俩也稍有不同,袁天雷有伴侣但是要分手了,章灵跟伴侣感情很好,这一点还是有差别的,可是他们大致上还是挺像的。”
“可现在第三案发生了,鲁金林跟其他两个受害者完全不同,他收入中上,有车有房,还是单身狗。怎么看都和其他两位完全不一样。”
“说实话,我有点瓶颈了,琢磨不出凶手的意图。”丁宇峰苦恼地挠挠头:“连他的意图都不知道,怎么去推测这人的身份呢?唉!”
严颂跟祝染互看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是了然。
祝染跟小丁也有同样的困扰,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沮丧。
严颂看向丁宇峰:“你的思考方向是对的,但我们办案时不能太理想化,不能因为凶手没有符合我们的推论和期待就陷入沮丧和自我怀疑的情绪。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推测,但前提是基于现实案情和线索。”
严颂声音低沉和缓,语带安抚:“换个思路,接着想。”
这话是说给小丁听的,但也是说给祝染听的。
祝染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严颂。
“喔!”丁宇峰十分积极地应了一声,捧着脑袋继续琢磨。
曾一川举了下手:“我觉得还是要把案件重心放在第一案和第二案上面,发生在同一个小区,而且两名受害者死前都没有喝酒,处于清醒状态,熟人作案的可能依旧非常大!”
董裕昌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曾一川收到队友的赞同,底气更足了:“对吧?我们这方面的排摸肯定还是要继续的。”
徐涛一张脸皱了起来:“可是玉新小苑那两幢楼上上下下都快被我们盘出包浆了,还是没查到什么可疑人物,那些邻居们也基本上都有不在场证明,还能怎么排摸?”
宁骁温声补充:“还有我们之前推测的——具备闭气科属天赋的AO,也在周边全部排查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有作案条件的。”
青年脸上浮现真实的苦恼:“我都怀疑我们的推测方向是不是错了?也许凶手只是带了个便携式防毒面具……”
曾一川:“防毒面具也太惹眼了,凶手要是戴着它敲门,谁会给他开门?如果是进了门之后再戴上,那玩意儿不像口罩那么容易戴,这一折腾的功夫,被害人肯定会起疑啊。”
宁骁被他问住:“也是……”
“我觉得咱们之前的大方向肯定没错。”董裕昌大手一挥:“没查到只说明我们查得还不够细!”
徐涛:“可是现在凶手已经把作案范围扩大到玉新小苑之外了。第三案受害者鲁金林的家跟玉新小苑隔了四十多公里呢,我们还守在玉新小苑附近会不会陷入思维误区?到时候出现更多受害者怎么办?”
严颂沉着面孔,听着队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全程不发一言,这时却突然抬了头,锐利目光在办公室内扫过。
“凶手为什么要杀鲁金林?”
徐涛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接话:“变态杀人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就是想动手呗!”
严颂眼睫微垂:“是,也不是。连环杀人犯虽然漠视社会规则,生性残忍,也没有共情能力,但他们通常也有自己的行为模式。”
莫晴反驳:“真实案件中,他们的确有固定模式,但也有随机行为。”
严颂点头:“不错,但他们的‘随机’,其实仍然属于遵循了自己行为模式的‘随机’。比如我之前经手的一个案子,一个连环杀人犯专在雨夜出没,受害者全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女性Beta。可是后来,一个男性Beta受害者出现了,这就是个随机事件,也是不符合受害者推论的一个例子,没人明白凶手为什么选择他。”
“我们把案犯抓到后审问之下,才知道他的母亲是个Beta,他幼年时一直被母亲虐待,所以对Beta女性存在恨意。而他之所以会杀害那个男性Beta,是因为那个Beta的五官和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杀害一个男性Beta,乍一看不符合这个凶手挑选受害者的思维模式,但它仍然发生了,因为事实上它依旧符合凶手选人的底层逻辑——对类似母亲的人的仇恨。”
队友们不由顺着严颂的话陷入思考,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个——”祝染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开口:“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想故布疑阵,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徐涛摇头:“是有这可能,但概率不大。多一个受害者,我们能从案发现场找出更多线索,凶手暴露自己的几率会变大才对。他要是真怕自己被抓,就该找地方苟起来,以后都不犯案,那才是最难查的。”
莫晴:“还有一点,这类偏执型杀人犯通常都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标准。他就算是想借机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不会从大街上随便挑选一个人作为受害者,那样做了他无法维持自己内心的秩序。”
丁宇峰猛点头:“对对对!所以问题又转回来了,为什么选择鲁金林?这也就是我为何如此苦恼,实在想不明白,鲁金林根本就不合法受害者的人物画像啊。”
祝染歪头想了想:“或许他也是符合的,只是这个标准我们还没想明白。”
丁宇峰继续抓头发琢磨去了。
同时,祝染也陷入思考。
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没错,凶手挑选了一个相隔四十公里的受害者,想要混淆警方视线的可能性不小,可正如同事们所说,这个受害者肯定也是符合凶手的行为逻辑的。
这就是“随机”中的“必然”。
可那个逻辑又是什么呢?
第二天上午,严颂带着祝染和丁宇峰去了位于玉隆区中心商圈附近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通达律师事务所是业界知名的大规模综合性律师事务所。事务所位于写字楼顶层,看起来挺高端的,办公室宽敞又大气,进出的人员们都是西装革履,气派非凡,浑身上下都写“精英”俩字。
二人出外勤时打扮随性,站在律所门口,跟整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好在俩人颜值拉满,又都生来一副不怵任何场所的气势,哪怕被路过的精英们好奇打量也浑不在意。
前台看着这一对衣着休闲但颜值出众的俊A美O,好奇询问:“请问你们找谁?有预约吗?”
严颂:“没有预约,我们想找一下黎响,他是你们律所的实习生。”
“哦,小黎啊,他的确在这里实习。”前台打了个电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小黎他现在正在开会,不方便见客。你们可以去会客室等一下。”
说着让他们登记一下访客姓名,便示意他们可以去一旁的会客室等人。
严颂登记完后没急着走,问前台:“黎响他在你们律所实习多久了?”
前台想了想:“有三四个月了吧。”
严颂:“你跟他熟悉吗?他人怎么样?”
前台防备地看看严颂,不明白这人明明是过来找黎响的,却突然拉着她打听这些干嘛。
严颂把自己的警官证出示了一下:“请配合调查。”
前台顿时紧张起来:“小黎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吗?”
严颂示意她别紧张:“没什么,我们正在调查一些别的案子,只是循例问一问。”
面对警察叔叔,前台还是非常配合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小黎人不错,出身低了点,上大学全都是靠着助学贷款和自己的奖学金助学金,都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钱。他工作很努力,性格也好,不是很活跃的那种,但看谁都笑眯眯的。”
严颂:“他跟他女朋友感情怎么样?”
前台一愣:“他有女朋友?没听说啊,他不是一直都单身嘛。”
严颂挑了挑眉:“是吗?”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章灵的生活照:“这就是他女朋友,他平时没跟人提起过吗?”
前台仔细看了看照片,眼睛里熊熊燃烧着八卦之魂:“没有诶,他说他单身来着。我们律所的何律还打算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他呢,我看他也没拒绝啊。怎么,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
严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是吗。可能有什么误会吧,我回头再问问他。”
“嗯嗯。”前台笑眯眯地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拿起手机戳啊戳,一看就是忍不住跟人分享八卦去了。
严颂和祝染在会客室里等了一会儿,黎响走了进来。
见到二人,黎响有些吃惊:“严队,你怎么……”
严颂:“有几个问题想再跟你确认下。”
043.问询
黎响清秀的面孔上显出几分无措:“什……什么问题?”
严颂站起身来, 走近几步。
他身材本就高大英挺,比黎响高出一截,加上本人气场强大, 近距离俯视他人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尤其黎响还是omega, 只是被严颂这样盯着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视线乱飘,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一个。
严颂盯着他:“你跟章灵感情如何?”
“很……很好啊。”黎响弱弱回答,声音里却透着心虚。
严颂语带讥讽:“是吗?可是你们公司的前台说你一直宣称自己单身, 还准备去跟何律师的侄女相亲?”
“我……”黎响显然也不是脸皮特别厚的类型,自己的谎言被人当场戳穿,一下子慌了神:“我……我们还没有见过面, 只是刚加了好友……”
他自知理亏, 声音越来越低。
“所以为什么?你跟章灵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在公司要隐瞒自己已经有alpha的事实?”
黎响面上惊疑不定,纠结半晌, 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 沉声开口:“我们的感情本身其实没有问题。这才是最让我困扰的。”
“嗯?”祝染不太理解他这话的含义, 诧异地歪了歪头。
黎响转身把会客室的门关严,深吸口气:“章灵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可是……”
他顿了顿,艰难开口:“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一年前, 黎响还是在校大学生, 他知道自己家境不好,所以格外努力, 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打工, 日子其实挺辛苦的。
偶然认识了章灵,他觉得上天的缘分。
他的alpha开朗热情,像是照进自己灰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二人在星城的大街小巷逛悠,吃吃其貌不扬却异常美味的小馆子,周末去小公园游乐场约会,简单的生活却快乐甜蜜。
黎响挺穷的,章灵虽然收入也不算高,但好歹也工作两年了,手头总比黎响这个穷学生宽裕些,平时对黎响也挺照顾的,往往见他缺了什么,不等人开口就偷偷给他买了。
章母对女儿的伴侣也十分满意,觉得黎响性情温和人又踏实,常叫他来家里吃饭。
黎响一度非常依赖章灵,也是真心想要跟她一直在一起。两人约好等他毕业就结婚。
“我曾经是真心喜欢她,但人的感情和想法也是会变的……”黎响咬着下唇,脸上带着他自己都理不清的矛盾。
毕业后,黎响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表现拿到了通达律师事务所的实习机会。在通达,他像是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光鲜亮丽,这么吸引人。
黎响头一次见识到原来星城除了路边美味的小馆子,还有这么多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除了打折的T恤和帆布鞋,还有这么多的华美精致的奢侈品……
黎响迷失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开始不再满足于章灵家的旧房子和路边摊。
通达很大方,给实习生的工资已经不算低,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这个行业,未来的薪酬只会更高。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开始变大,而且未来必定越来越大。她学历家境都不行,未来很难再有什么发展。但我不一样,再过一个月我就转正了,你知道通达的律师们的人均收入是多少吗?而且在通达工作认识的都是上层圈的人,他们的见识和能力都是普通人不能比的。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加入他们的圈子。”
“我们不合适,我想找一个能跟我更加匹配的伴侣。”
“而且我们的信息素契合度不高,我对她没有那种刻骨铭心、非她不可的感情,所以我们一直没有进行终生标记。”
黎响终于说出埋在心里的话:“我上个月就跟她提了分手,只是她一直没同意,说不想离开我。这事儿拉扯了一整个月,她也越来越暴躁,我们也吵过几次……”
黎响叹了口气:“你说,我们的状态还算不算在一起呢?我提了分手,她不同意。可谈恋爱而已,我们又没有结婚。”
“谈恋爱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同意,可是分手,只要一方提出就可以!”
“我这种情况,其实跟单身也没什么区别了吧?我跟同事说自己单身又有什么问题?”
听了半天又是一个因为经济原因想要分手的故事,祝染不想对黎响的行为过多评价,只忍不住吐槽了句:“你的单身人设可是从刚进通达时就开始立了,那会儿还没提分手呢吧?而且,当初你吃她的用她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你们不匹配,现在刚在花花世界里挣了点小钱,就立刻觉得不匹配了。”
“呵呵,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问题,敢不敢把自己跟前女友的分手理由告诉你的同事们?”
“我……”黎响一噎,说不出辩解的话。
比起感情纠葛,还有更值得关注的:“章灵被害那天下午,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那天我在公司上班啊,全公司同事都能作证。”黎响有点慌神:“警官,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虽然想跟阿灵分手,但我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她出事我也非常难过的,真的。”
祝染抬手制止他的剖白:“你和章灵准备分手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黎响面上显出几分茫然:“没什么人知道吧……我想着这事儿得慢慢来,章阿姨对我很好,连她我都没想好要怎么说,其他人就更不会说了。”
“这样……”祝染沉吟着,偏头想了想:“你刚才提到你们曾因为分手的事情发生过争吵,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有没有什么激烈行为?”
黎响有些无奈:“情侣吵架哪有挑地方的,在她家吵过,在外面吃饭、散步的时候也吵过。不过我们都不是脾气火爆的人,通常也就是大声争执几句,从没有动手。”
说到这里,他眼底一暗:“她永远不会跟我动手……”
Omega此刻才终于彻底卸下伪装,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汹涌而出,哭得不能自已:“阿灵死后我每一天都在想她。我的阿灵,这么多年唯一全心全意对我好的Alpha,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祝染看着黎响悲伤痛哭的样子,只替章灵唏嘘。
有些人就是这样,人活着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开始伤心,黎响这样一个有野心却出身平平的人,处在这个浮华场里,以后真未必能碰上第二个如此真心对他的人。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会儿再哭又有什么用。
祝染和严颂没多停留,跟黎响简单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黎响的不在场证明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他自然是跟凶案无关的。
可是来这一趟的收获依然很大。
出了写字楼,祝染眼睛很亮,映着秋日的暖阳,整个人鲜活又明丽。她拉了拉严颂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欣喜:“这就更有共同点了,是吧?”
淡定如严颂也禁不住被这样生机勃勃的愉悦所感染,他眼角弯起,点点头:“是,但还不够,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确定。”
祝染一脸“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了就是这样”,十分豪迈地一挥手:“走!下一站。”
下一站是位于丰岩区的一幢写字楼,距离锦云小区不远,正是第三案死者鲁金林的上班的互联网公司。
邓羽是鲁金林的同事,昨天下午去他家找人要资料结果发现鲁金林尸体并报警的就是他。
邓羽想起昨天的情景依旧有些后怕:“太惨了,小鲁怎么会碰上这种事?警官你们一定要赶快抓到凶手啊!”
严颂:“我们一定尽力。”
祝染:“邓先生,关于鲁金林,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关于他和他网恋对象的情况,请问您知道多少?”
邓羽惊讶不已。赤炎的赫赫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原以为这两位来自赤炎的神秘警官们会率先询问关于鲁金林案发现场的细节,谁知人家一开口竟然问的是八卦。
“呃,小鲁这人不是特活泼的个性,我们在公司算熟的,但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吧。”
“没事。”眼前气质出尘的Omega警官眼神清亮,却对八卦格外感兴趣的样子:“知道多少说多少,多多益善。”
邓羽挠挠头:“哦。”
离开丰岩区,二人又马不停蹄地往玉隆区赶,途中严颂手机就没停过,远程指挥着队友们走访调查,核实各种亟待确认的细节。
有一些细节星城这边还差不多,需要联络外省的同事们帮忙调查。
待到祝染和严颂再度踏进玉新小苑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祝染目标明确,一进小区门就准备直奔8幢的方向。严颂拽了拽她:“去之前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祝染愣了愣。
中午就随便找了个小店垫了点儿,到这会儿其实早饿了。但今天一整天案情有了巨大的突破,她一时还真没顾上。
由于体质原因和科属天赋的加成,她新陈代谢特别快,食量也大。这种倒霉体质害她没少在吃的方面操心,家人也对她格外照顾。
可是令她意外的事,严颂似乎对她的习性也已经十分了解了,总是会在恰当的时候提醒她吃东西,甚至直接投喂。
祝染心头一暖,这是什么联盟好队长!
祝染摸摸肚子,目光犹疑地望向居民楼方向,有些为难。
她掏出手袋里的能量棒,顺便递了一根给严颂:“要不,咱们先凑合一下?”
严颂笑着摇摇头:“不至于。”
说着拉着她的胳膊往门口走。
“可是——”祝染边走边回头,扭着脖子,恋恋不舍地往小区里看。
严颂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不差这一会儿的。已经派人盯着了。”
祝染这才放心,喜滋滋地跟着严颂往外走。
门口有个烧饼摊,师傅支了个铁炉子,热腾腾地烘烤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祝染一看小摊上挂着的简易招牌就乐了:“黄桥烧饼!我小时候常吃。”
两人买了一兜烧饼,红豆酥、桂花、咸酥、葱油馅儿各来了几个。
两人也不讲究形象了,就着热乎乎的豆浆站在街边路灯下,大口吃烧饼。刚出炉的烧饼喷香扑鼻,金黄的外壳上洒着一层厚厚的芝麻,一口咬下去酥脆可口。
祝染最喜欢桂花馅儿,甜而不腻的口感伴随着浓郁的桂花香味,着实好吃。
留意到严颂正看了自己好几眼,祝染有点窘,呛声道:“看什么?我吃相不雅?”
“没。”严颂轻笑了下,微微倾身靠近,抬手朝她面庞凑了过来。
“嗯?”祝染一愣,下意识地想闪,却不知为什么怔住没动,任凭严颂温热的手指在自己鼻尖轻轻点了下。
祝染这才后退,诧异地看向严颂。
严颂朝她亮了亮自己的手指:“沾了芝麻。”
“哦。”祝染抬手朝自己鼻尖处摸了下,晚秋时节,天黑了风凉,吹得她的鼻尖也是凉凉的,这会儿却莫名沾染了几分暖意。
吃完烧饼,两人再次往玉新小苑里走。
严颂边走边打了两个电话,待到二人走到11幢2单元门口时,就见一个身形略佝偻的妇女有些踟蹰地站在单元门口,她身旁不远处,站在另外一个瘦削的身影。
是章母和秦小怡。
两人见到严颂,忍不住开口:“严队,这个时间您喊我们过来干什么?”
严颂抬起下巴,往楼上指了指:“一起上去吧。见证一下。”
044.陆勤
章母和秦小怡不知道要见证什么, 但严队长这个人一说话,就让人有一种情不自禁想听话的感觉。两人互看一看,准备跟着严颂二人一起走。
这时, 夜色中匆匆走来两个身影, 章母认出其中一人, 诧异地唤了声:“小黎,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黎响,走在他身边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性beta,其余人不认识, 只有祝染二人知道这是鲁金林的同事邓羽。
黎响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祝染和严颂一眼,对章母说:“阿姨,是严警官通知我过来的, 说是有点事需要我参与一下。”
说着神色无奈地指了指身边的邓羽:“严警官还专门让这位邓先生接我过来……”
祝染心说, 严颂做事果然面面俱到,这是怕黎响不想过来吧, 还特意让邓羽去捎上他。
邓羽大气地摆摆手, 笑出一口白牙:“没关系, 顺带手的事儿。协助警方破案是我们公民的义务!”
严颂朝他简单点了个头:“谢谢!”
邓羽立刻像得到将军夸奖的士兵一样骄傲地挺了挺胸。
祝染:“……”
严颂不去搞传销还有点可惜。
章母更加困惑了,看着不相干的几个人有些无措。不过这时严颂已经带着祝染准备上楼,示意他们四个跟上。
四人顿时也顾不上多想,便跟在他们身后一齐上楼。
狭窄的旧楼道里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而严颂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脚步放得很缓, 一级一级台阶慢慢走, 像是要把这小小楼道也给细细品鉴一番似的。
这时正值晚饭时间,家家户户要么正在忙着做饭, 要么已经开始吃晚饭了,楼道里不时传来阵阵饭菜香味, 同时传来的还有邻居们的欢声笑语。
不错,旧小区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小,隔音效果又差,某一家要是剁个饺子馅儿,几乎全楼都能听到。
房门也是一样,不知道是过于老旧还是质量不好,在这窄窄的楼道里走一圈,谁家说话声音但凡稍大一点,隔着门板都能听到。
果然,不过是从一楼走到三楼的功夫,他们已经隔着门板听到了103家的老俩口准备去儿子家住几天;104家的电视正在播放奥特曼;203家的妈妈正在骂孩子考试又没及格;204家倒是没什么人说话,但抽油烟机的声音巨大,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嗡嗡声,从门缝里飘出辣子鸡丁的香味显示主人的厨艺必定很好。
三人不明所以,但碍于严颂骇人的气势,也不敢问,只得跟在后面慢慢爬楼。
到了三楼就安静多了。
304似乎没人在家。303的门内也很安静。
严颂没继续上楼,而是在303的门口站定,抬手敲门。
和上次一样,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门开了,露出陆勤诧异的脸。
“你们这是……”
比起上次的精神萎靡,这次的陆勤看着精神了一些,刮了胡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估计是准备去上班。
陆勤堵在门口,没有要请他们进去的意思:“找我有事?”
严颂:“最近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陆勤神色不变:“什么问题?为什么需要问我?”
严颂:“周四凌晨十二点到三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陆勤:“严队你忘了我是个仓库管理员啊,周四凌晨我肯定在仓库上班啊。”
严颂:“有人能证明吗?”
陆勤:“我一个人守夜,哪有什么人证明。不过我们仓库有摄像头的,您可以去调监控视频啊。”
严颂:“你平时会去天台抽烟,是只去这栋楼的天台还是也去其它的楼?”
陆勤愣了愣,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半晌才支支吾吾:“我……”
严颂提醒:“别说谎,这种事在小区里问一圈就能查到,总会有人见过你。”
陆勤咬了咬嘴唇:“也去过其它楼。毕竟我在小区里走走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严颂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上周一下午一点到三点,也就是章灵被害的时候,你说你在家睡觉?”
陆勤:“是啊,我还点了份外卖呢。”
严颂:“那后来呢?”
陆勤一怔:“后来?”
严颂:“就是三点以后?”
陆勤迟疑了片刻:“我……我忘了。”
严颂:“是吗?那我帮你想想,你去了小区附近的浴室洗澡,是吧?”
陆勤眸光闪了闪:“哦哦,好像是的。最近降温了,去大澡堂洗澡舒服。”
严颂点了点头:“好。”
陆勤以为这就是问完了,略略松了口气,准备伸手把门关上。
严颂却抬手挡了下,直接把陆勤撞开,走了进去,还摆了摆头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陆勤被推得一懵,立刻就想反抗,结果严颂朝他瞪了一眼,一记眼刀直接把他微不足道反抗扼杀在摇篮里,愣是站在没敢拦。
五人一起走进303,本就不大的客厅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陆勤眼珠转了转,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严队,你们这是干嘛?我八点还要上班,耽误不起,没时间招待你们。”
严颂摆摆手:“仓库那边帮你请过假了,没事,随便耽误。”
陆勤一张脸顿时黑了,不满地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气场严队就没输过,目光沉沉看着陆勤,周身锋芒尽显:“要跟你好好掰扯一下的意思。”
陆勤脸色变了变,最终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咬着牙不说话。
一直处于懵圈状态的章母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严队,我们来这儿……”
祝染抬手示意章母先别急:“章女士,如果有机会,你也想要找杀害章灵的凶手问问清楚的,是吧?”
章母顿时怔住,恍惚几秒后,后知后觉地看向这间屋子的主人陆勤:“难道是你!”
陆勤轻嗤一声:“开什么玩笑!严队,你们赤炎就是这样办案的?找不到凶手就随便拉一个来垫背?死人的时候我都有不在场证明的好吗!”
祝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确定你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陆勤皱眉:“怎么不成立?”
说着他抬手一指身旁的秦小怡:“她在天台的时候我也在啊,我们俩不就互为不在场证明了吗!”
秦小怡一愣,转头看向祝染:“是啊,那天下午天雷出事的时候我跟陆哥都去了天台,不可能杀人的。”
祝染歪头看着她,语气诚恳地纠正:“是他声称自己去过天台并看到了你,可是严格说来,你并没有看到他。”
秦小怡觉得事情有点绕,开始试图理顺这个逻辑:“我在天台站了挺长时间的,又戴着耳机听了一会儿歌,背对着天台门朝远处看时,没注意到陆哥上来也很正常啊。可是,他既然知道我在天台,就证明他确实去过,否则他怎么知道的呢?”
陆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就是,我确实在案发时间去过天台,不然怎么会知道她也在那儿?你们警方不是还在那里找到过我扔的烟头吗?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祝染:“你每天至少往天台跑三次抽烟,那里有你扔的烟头有什么稀奇的?这个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至于你为什么会知道秦小怡去天台——”
祝染顿了顿,清凌凌的杏眼直直看向陆勤,黑白分明的眼瞳似是要看清一些虚伪的粉饰:“如果秦小怡提早下班回来敲门时,你正好就在门内,你也可以从猫眼里看到她直接上了天台,不是吗?”
“你!”秦小怡不可置信地扭头,瞪大双眼看着陆勤:“你当时就在门内?”
陆勤脸颊抽搐了下,迅速反驳:“你说是就是啊,有证据吗就在这里胡说。就凭这种捕风捉影的推测就能怀疑到我头上?”
秦小怡满脸纠结地喃喃自语:“我就是因为陆哥帮我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才得以洗脱嫌疑,他又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祝染收敛视线,眼睫微垂,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清晰平静:“秦小姐,陆勤的证词不是在帮你提供不在场证明,他是在帮他自己!”
秦小怡惊愕万分:“什么?”
祝染:“你没发现吗?如果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的话,缺乏不在场证明的人就不只是你了。”
她抬起手臂,直指陆勤:“——还有他!”
“秦小姐,玉隆区分局拘留了你48个小时,在此期间对你进行了专业的审讯,警方对你的住所,工作单位、网络记录都进行过详细调查,如果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你是凶手,早就对你定罪了。所以你的不在场证明存不存在,对你而言其实不是那么必要的。”
“至于陆勤,你才是那个更需要不在场证明把自己从警方的怀疑视线中剥离出去的那个。所以,他出面给你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借此给自己编造一个不在场证明。”
秦小怡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半晌才缓过神来:“竟……竟然是这样……”
陆勤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里燃烧着汹涌的怒意:“这位警官,您可真是编故事的一把好手啊,张口就来。说了这么多,有什么证据吗?就因为我偶然去了天台,你们就怀疑到我头上?警方就是这样胡乱办案的?”
祝染面沉如水,眸光冷冷看着他:“我倒希望我们一开始就胡乱办案直接逮了你,这样至少可以避免鲁金林的被害,不会多出一个受害者。”
“你!”陆勤气结,死死瞪着她。
严颂拉了拉祝染的衣角,低声提醒:“违反纪律的话不能乱说。”
祝染想起自己好歹也算半个纪律部队的人,有些不爽地朝陆勤翻了个白眼,但好歹收敛了脾气。
祝染清清嗓子,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第一案袁天雷受害时,你跟秦小怡算是互为不在场证明;第二案的死者章灵遇害时,你点了外卖,也勉强算是有个不在场证明,加上你是个Beta,不符合我们最初对凶手身份的推测,所以我们怀疑的视线一开始没有放在你身上。”
“可是后来,第三案出现了。受害者鲁金林住在距离玉新小苑四十多公里的地方,且各方面特征都与前两名受害者完全不同,于是我们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受害人。”
祝染声音清悦,语气和缓却清晰理性,极有条理,让闻者忍不住顺着她的思路去联想和思考。
这下章母几人探寻的视线全落在祝染身上,全是疑惑。
045.过往
就见祝染伸出三根手指, 一点一点徐徐道来:“第一,袁天雷和章灵都属于低学历低收入人群,有伴侣, 而鲁金林收入颇丰且单身, 不符合;第二, 袁天雷和章灵的伴侣都有想要跟他们分手的意愿,而他们不愿意,鲁金林不符合。”
听到这里,章母惊讶地扭头去看黎响:“小黎, 你之前想跟阿灵分手。”
黎响十分尴尬,深深垂着头,低声道:“阿姨, 对不起。”
邓羽明显对真凶更感兴趣:“第三点事什么?”
祝染:“第二案和第一案之间相隔了一个星期, 第三案和第二案之间却只隔了仅仅三天。一个有点强迫症的凶手忽然加快了进程,且放弃了一些原则,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场几人俱是一愣, 头一次注意到这个细节, 纷纷不错眼珠地看着祝染。
祝染像是在问自己,也在试图启发他们的思考:“宁可选择一个不那么符合受害者标准的对象也要动手,凶手为什么会如此迫不及待?”
秦小怡:“难道……”
严颂偏头看了一眼陆勤:“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
祝染勾了勾唇,补充道:“是的。我们之前推测,凶手是具有闭气科属天赋的Alpha或Omega, 居住范围就在玉新小苑附近, 跟袁天雷和章灵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并以此展开大规模排查, 却一无所获。这让我们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调查方向出现了错误。鲁金林的被害, 加深了这一点。”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有可能是凶手在故布疑阵。凶手越是出现偏差,越是说明我们之前的调查和排摸工作的方向其实是对的,他感觉到了危险,正是因为我们离他越来越近了。”
祝染回头跟严颂对视,目光热切:“我们一开始推测的方向就是对的!”
严颂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是!”
语句简短却铿锵。
祝染犹如一只精神头十足的小鸟,眼底跟坠了星子似的,闪着耀眼的光:“而且严格说来,鲁金林乍一看不符合受害者画像,可他被凶手盯上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
邓羽好奇:“什么逻辑?”
祝染转头盯着陆勤,目光如刀:“你的目标一直是同一类人,就是不愿意跟自己伴侣分手的Alpha,是吧?”
邓羽有些迟疑:“小鲁他……”
祝染:“严格说来,他也符合,不是吗?”
邓羽挠了挠头:“也……也算吧。那天我们在酒吧喝酒,小鲁一直嚷嚷着什么‘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感情,也花了那么多钱,凭什么她说分就分,说删就删啊?老子不认!’他还说马上就要定机票去找那个网恋对象,让她知道想要甩掉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匪夷所思的恐慌:“难道就因为这样,凶手认为小鲁也是那种伴侣想分手,但他死活不愿意分的人?可小鲁就是说醉话啊,他大概率不会去找她的。”
祝染也觉得遗憾:“凶手当时正在寻找合适的对象,又急着想要转移警方注意力,就没有细查。是吧,陆勤?”
陆勤猛地抬头跟她对视,又迅速把头转了回去,眼神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祝染眯了眯眼:“章灵和鲁金林的案发现场我都第一时间去看过,也非常仔细地闻过凶手用来当做凶器的抱枕和枕头,却无论如何都闻不出凶手身上的信息素。这让我非常沮丧,我一度以为是现场的血腥味和死者的信息素味道太重,干扰了我的嗅觉。”
“可是,我反复思考后又觉得,不应该啊。对于抱枕枕头这类吸附性极强的材料,使有现场有干扰,我也不会一点儿信息素都闻不到……”
邓羽是亲临过现场的,听到这里不由咋舌:“祝顾问,你对自己也太有信心了吧,那种环境,凶手残留的那么一丢丢信息素,你确定自己真能闻到?”
“那是。”祝染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如果连我都闻不到,只能说明一点——”
陆勤一凛:“什么?”
祝染:“凶手没有信息素!”
陆勤浑身肌肉呈现出紧绷的僵硬状态:“什么……”
祝染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加重语气:“基于这一点,我们把调查视线从Alpha和Omega身上移开,转而去找可能存在科属天赋但是不具备信息素的Beta,很快就有了新发现。陆先生,你要不要猜猜我们的新发现是什么?”
陆勤一声不吭,额角却不经意冒出一层薄汗。
现场众人顺着祝染的思路一路捋下来,已经非常好奇了,纷纷追问:“什么?”
祝染缓缓开口:“陆勤,男性Beta,37岁,江城北川县人。之前一直在北川县生活,28岁后离开北川来到星城工作。你身份信息上登记的性别是Beta,星城这边能查到的资料也显示你一直是Beta。可是,有趣的是,当我们从北川那边拿到你之前的资料却显示,你在25岁之前,性别为Alpha。”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纷纷面露惊讶。
众所周知,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的性别从刚出生起就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
Alpha和Omega自出生起就有蕴含着腺体的腺核,分别位于侧颈和后颈,腺体会在青春期后开始发育,产生信息素促进AO的分化,分化完成后,成为不太成熟的AO。随后,他们的腺体中会有规律地分泌信息素,身体各项机能继续发育到完备的程度直至成年,成为成熟的AO们。
至于Beta,出生起就没有腺核,也不会受信息素影响。
偶尔会听说有人会因为出生时腺核生长得不明显,原本该是Alpha或Omega,却误判为Beta,直到分化期来临,腺体发育后才确定他们的性别;也有少部分人分化期腺体发育不良,原本可以发育成Alpha或Omega的人没能完成分化,最终成为Beta。
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只是概率比较小。
但眼下陆勤的情况明显不一样,25岁前他是Alpha,说明他成年之前已经顺利完成了分化,成为了一个Alpha。可是25岁时忽然改变性别,只能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祝染:“我们在江城一家医院里查到了你的检查报告。腺体急性萎缩症,是一种罕见疾病,多发于三十岁以下的成年AO,患者自发病之日起,腺体会在一段时间内逐渐萎缩,直至彻底丧失功能。这种病的起因暂时还属未知,或许跟自身免疫系统或遗传因素都有关系。”
腺体急性萎缩症,这样罕见的疾病也能被陆勤碰上,他也真是挺倒霉的。
众人一时看向他的眼光也都有点复杂。
陆勤面对众人的打量显得有些暴躁,不满地瞪了祝染一眼,又去瞪其他人:“看什么看,不就是从Alpha变成了Beta吗?这世上的Beta多了去了,我变成Beta又怎么样?”
祝染耸耸肩:“如果你真的对此毫不在意,倒是不会怎么样。可惜——”
严颂补充道:“陆勤,25岁前是A级Alpha,鳍足类海豹科,象鼻海豹科属。你还因此觉醒了象鼻海豹的科属天赋——长时间的闭气能力。曾经作为一个A级Alpha,你也是为此而感到骄傲的吧?忽然患病失去了高等级信息素,身体机能也不如以前,真的不会因此而心态失衡吗?”
严颂本身就是高等级Alpha,这番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骄矜之感,就格外气人。
陆勤下意识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没了信息素,但我的科属天赋……”
说到这里,他猛然住嘴,满脸警惕地望着严颂。
严颂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你的科属天赋怎么了?”
陆勤紧紧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你的科属天赋意外地没有随着腺体萎缩而完全消失,你却意外保留了之前的闭气能力,对吧?” 严颂脸色沉了沉:“拥有这样的能力,你却拿来当做使用麻醉喷雾害人时的优势,这种行径真是卑劣。”
陆勤仍在嘴硬:“就算我有闭气能力又能说明什么?”
祝染在一旁缓缓接口:“仅凭一个闭气能力自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如果加上你之前的行径呢?”
陆勤瞳孔倏地放大:“什么行径?”
严颂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抬手,将一张照片怼到陆勤面前。
众人凑过去一看,照片上是一个男性Alpha和一个女性Omega的合照,二人姿态亲密,对着镜头笑得甜蜜,一看就是一对情侣。
陆勤却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瞬间失色:“你们怎么……”
祝染:“照片上的Omega名叫杜欢,是你的初恋女友,对吧?你24岁认识她,恋爱半年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得了腺体急性萎缩症,眼看着自己正逐渐失去信息素,不再是个Alpha,你向杜欢提出了分手。杜欢虽然纠结,但也明白Omega和Beta在一起很难幸福,于是她同意了,你们正式分手。”
“分手两年之后,杜欢认识了照片上这个男性Alpha。他叫王辰,是一个D级Alpha,跟杜欢是同事。两人交往大半年之后,杜欢觉得自己跟王辰信息素契合度太低,性格也不太合适,就向王辰提出分手。王辰不愿意离开杜欢,一直苦苦挽留。”
“就在二人因为分手的事情而几番纠葛之时,王辰忽然被人杀害了。”
“什么!”
这话一出,现场众人全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某个清晨,王辰被人发现死在一条小箱子里,脖子上被勒过的痕迹,是被人从身后用绳索用力造成机械性窒息而死亡的。死前颈侧的腺体被人割去,切面很不平整。”
“只是当时的线索太少,王辰本人社交简单,没有任何仇家,江城警方调查一阵子无果后,这案子就被搁置了。”
过于相似的剧情,过于重复的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黎响呆呆地看着陆勤,满脸不可置信。
秦小怡颤抖着手指指向陆勤:“是你!”
祝染冰冷的视线落在陆勤身上:“你当初为了杜欢的幸福着想,忍痛跟她提了分手。原以为她跟你分手之后可以获得幸福,谁知,她却找了一个不合适的Alpha,还甩不掉。所以你恨那个人,是吗?”
046.真相
陆勤勃然变色, 呼吸一下自己变得急促起来。
祝染乘胜追击:“你无奈之下放弃的Omega,如果能找到合适的Alpha,过得幸福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找了个匹配度不高的, 日子过得也不幸福。想分手, 那个Alpha还不同意。加上你一直对自己的Beta身份不适应, 工作不顺,生活困顿,于是渐渐地,你就陷入了偏执的怨恨情绪。将自己的诸多不满投射到其他人身上。”
祝染清悦的声音沉稳清晰, 却字字诛心:“你讨厌的,究竟是那个不能带给Omega幸福的Alpha,还是你自己?”
“你闭嘴!”陆勤忿忿然开口, 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浑身的怒意几乎无法遏制:“你懂什么?那个王辰就是个烂人,明明他自己就是个屁本事没有的D级Alpha, 信息素弱得一比, 杜欢跟他在一起简直遭罪。就这, 他还要死活拖着杜欢,不让她离开。我听到过他们吵架,王辰说对她说‘我死都不会和你分手的!’”
陆勤眼神偏执阴寒,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就满足他!这样杜欢就可以自由了, 不是吗?”
陆勤确诊自己患有腺体急性萎缩症后不久就跟杜欢提了分手。
当时他腺体已经开始萎缩, 身体机能也开始下降。他仍旧可以产生信息素,乍一看体力耐力也都不差, 只是作为曾经的A级Alpha,他太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了。
他有自己的骄傲, 无法忍受自己的Omega亲眼见证自己一点点变得衰退、孱弱的过程,于是选择了提前说分手。
杜欢虽然难过,但出于现实考虑,还是同意了,两人正式分手。
分手后没多久,陆勤的腺体急速萎缩,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A级Alpha,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素的Beta。
如果从一出生起他就是个Beta,他的心情应该会比现在好的多。毕竟世界上那么多Beta,大家都也过得好好的。
可偏偏,他是从一个高等级Alpha,忽然变成Beta的,这种巨大的落差和失落感让他难以承受。
陆勤开始变得十分消极萎靡,脾气暴躁,最后因此不但丢了工作,连家人们都开始对他失望和疏远。
陆勤的境况变得更糟。
心态也愈发扭曲。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潦倒的状态下再次看见杜欢。
他蹲在巷口抽烟,杜欢和她的Alpha男友从他面前经过,竟然完全没有认出他。
陆勤抓抓自己凌乱的头发,摸摸沧桑的胡茬,苦笑一声。
自己这副状态,她认不出自己也很正常。
陆勤忍不住跟在两人后面,想要看看杜欢最近过的怎么样。
谁知,没多久就看到二人站在杜欢家楼下,不顾场合地吵了起来。
他站在树后,听到杜欢态度坚决地想要分手,但王辰不同意,一直苦苦挽留。
杜欢不为所动,王辰便用力抱紧她,不让她走。从一开始的软言相劝,到最后态度强硬地表示死都不会跟她分手,还威胁要对杜欢进行终生标记,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杜欢又气又恨:“你信息素级别这么低,我们契合度又不高,你能不能做到终生标记我都是个问题!”
王辰被戳到痛点,勃然大怒,死命拽着杜欢,把她拖上了楼。
陆勤在旁边看得怒火中烧,指关节被捏得咔咔作响。
他冷冷看着王辰把杜欢强行拖走的样子,恨恨地想:凭什么!凭什么这种垃圾也能成为Alpha,而自己本是个优秀又大度Alpha,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是嫉恨多一点,还是迁怒更多一点。
那天晚上,陆勤看到王辰离开杜欢家,抄近路走近一条小巷,他便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王辰心情不好,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自己用一条巷口捡到的麻绳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简直轻而易举。
待到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王辰已经停止了呼吸。
陆勤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Alpha,他的头偏向一侧,露出侧颈上小小一块凸起。
那是象征着Alpha身份的重要器官——Alpha腺体。
鬼使神差一般,陆勤掏出钥匙扣上的折叠小刀,一点点把王辰的腺体挖了下来。
手里捏着还带着体温、浸润了血液腺体,陆勤头皮一阵阵发麻,被眼前过于血腥的场面刺激得浑身发抖。他忽然不可遏抑地笑了起来,体会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后来,他用外套包裹住王辰的腺体,趁着夜色仓惶地逃回了家,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心惊胆战地度过了几天后,陆勤发现警方并没有找到他头上。
那条巷子附近行人很少,北川县监控设施很不完善,陆勤的生活和王辰又毫无交集。
最终警方没能成功找到凶手,陆勤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了一劫。
但这件事还是让他非常不安,于是不久后,他便离开了江城,来到星城打工。
此刻,众人看着陆勤诡异的笑容,听着他惊悚的语气,不由心底发寒。
陆勤却似毫无所觉一般,转头缓缓看向秦小怡和黎响:“你们俩也是一样,对吧?”
他抬手指了指秦小怡:“我从你家门口路过时,有几次都听到你和袁天雷吵架。你早就想要跟他分手了,他却死活拖着不肯放手,还想要强行标记你,是吧?”
秦小怡想起陆勤总爱去天台抽烟的习惯,又想起这老旧楼房奇差的隔音效果,不由一阵后怕:“就……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他?”
陆勤死死瞪着她:“这还不足够吗?他那种人,算什么Alpha!连自己的Omega都掌控不了,他不配以Alpha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而你,终于可以摆脱一个纠缠不休的烂人,恢复自由了。你开不开心?感不感激我?”
秦小怡只觉得毛骨悚然:“你神经病啊!”
由于工作原因,长时间昼夜颠倒,陆勤对天台充沛的阳关有些迷恋,每天总会往上走几次,去抽抽烟,晒晒太阳。
陆勤喜欢踏着台阶一步步朝天台上走的感觉。
尤其在他发现这些旧房子门板太薄,隔音极差,沿途路过别人家门口时总能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这让他更觉得有趣。
注意到503小两口的争吵也不算太偶然,那阵子秦小怡闹得厉害,袁天雷也不愿放手,两人吵起架来哪顾得上控制音量,随便听一听就都明白了。
袁天雷一句“想分手,除非我死”,让他立刻联想起了王辰那张可恶的面孔。
陆勤打开床底下的暗柜,拿出那瓶他鬼使神差在暗网上交易到的麻醉剂,手指轻颤。
小小一瓶喷雾,花了他不少积蓄,但意外地好用。
尤其,搭配上他的闭气科属天赋,如有神助。
他跟袁天雷打过照面,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他家,只一抬手就能把他放倒,不费吹灰之力。
连他家的枕头都非常趁手。
他穿上一次性雨衣防止血液喷溅,戴上塑胶手套,掏出薄刃手术刀,细心割下袁天雷的alpha腺体。
手法比十几年前娴熟很多,平时在其它肉类上的模拟练习还是有用的。
再次握住浸润了鲜血的温热的腺体,陆勤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多年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此刻,灵魂才像是终于被人从某种桎梏中释放了出来。
鲜活,畅快。
谁知意外在此时发生,他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竟是秦小怡提前下班回来了。
他赶紧起身,操起那瓶麻醉剂喷雾闪至门边,只等秦小怡进门就把她一起放倒。
谁知,秦小怡竟然没带钥匙,敲了一会儿门之后就没动静了。
陆勤透过猫眼看到秦小怡沿着台阶往楼上走去,知道她估计是要去天台散心,便松了口气,没再管她。
随后,陆勤把袁天雷的尸体摆放好,又把现场痕迹清理干净,把割下了的腺体用雨衣包好,收拾好手套,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还贴心地没有锁上门,留了条门缝给秦小怡,方便她第一时间目击现场。
此刻,面对秦小怡的叱骂,陆勤还生出几分不满:“多亏了我,不然你不知道还要跟那个垃圾Alpha纠缠多久。”
秦小怡浑身汗毛倒竖,完全不想再跟这种脑回路离奇的变态多说话。
这时,章母浑身颤抖地看向陆勤:“那我们阿灵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陆勤一脸理所当然:“她也是一样啊,没本事的低等级Alpha,有什么脸面对自己的Omega纠缠不放?”
章母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响:“阿灵也纠缠你了?”
黎响张了张嘴,面对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长辈,实在难以启齿,最终只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们……也因为分手的事情起过几次争执……”
“就是啊。”陆勤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我怎么会搞错,那次我去你们八幢天台抽烟时,就正好听到你俩在闹分手,章灵也和他们是一个德行,死缠烂打不肯分手。”
袁天雷案发生后,玉隆区分局刑警展开调查。眼看着警方没什么头绪,只得将秦小怡暂时关押作为最大嫌疑人,陆勤心中泛起得意,觉得这次必定又会和王辰案一样不了了之。
谁知警方没多久便排查到自己的头上,陆勤这才意识到,当天自己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想起秦小怡走向天台时的背影,陆勤灵机一动,声称自己当时去过天台,还见到过秦小怡。
果然,这下秦小怡和他互为不在场证明,都没有了作案嫌疑,警方也陷入瓶颈。
这时,得意洋洋的陆勤发现了章灵和她的Omega男友不和的事情,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决定将她定位自己的第二个猎物。
事情进行得也很顺利,甚至比第一次还要顺手。
这次陆勤还吸取了经验,在准备割除腺体之前,还打电话给自己定了个外卖,这样不久后外卖送达时,已经到家的自己还能有个不在场证明。
听了陆勤的话,黎响有些无措地摇着头:“不是,阿灵没有纠缠我,她只是……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给她冷静一段时间,她想通了就好了。”
陆勤轻嗤一声:“什么垃圾玩意儿,既然连自己的Omega都留不住,又何不痛痛快快地分手呢,这种人也配当Alpha!”
章母听到这里,想起自己无辜惨死的女儿,顿时怒不可遏,挥起孱弱的拳头就想要上前打陆勤,黎响赶紧把人拦住,生怕她打人不成反倒自己吃亏。
陆勤见状,后退两步,脸上尽是恶劣笑意:“怎么,没了纠缠不休的Alpha,从此过上自由人生,你不开心?”
黎响两行眼里潸然而下:“你这种冷血残忍的魔鬼,你懂什么!”
陆勤呼吸有些急促,不满地看向邓羽:“那你呢?你那个叫鲁什么的同事,在酒吧里都敢大肆宣扬要去找自己的伴侣要个说法的垃圾,我为民除害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邓羽简直气得发抖,厉声喝骂道:“你才是真正的垃圾,你知道什么?他不过是被网恋对象删除了一时郁闷,酒后口嗨几句而已,能当真吗?”
陆勤怔了怔,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时间仓促,我也没功夫详查了,那就怪他倒霉吧!”
“你!”邓羽气结,眼中恨不得能喷出火来,烧死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祝染忍得够久了,朝严颂看一眼:“怎么样了?”
严颂朝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录音笔,点点头:“差不多了。”
“行。”祝染朝陆勤看一眼:“不要给自己的变态举动找借口了。那些Omega自不自由,幸不幸福,你根本不在意,包括曾经的杜欢。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畸形心里的弑杀欲而已。”
“你还不如直接承认,你就是心里扭曲,痛恨那些身为Alpha却依然无法获得伴侣真心陪伴的人,你痛恨自己的命运,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把这种扭曲的恨意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你才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跟阴沟里的臭虫一样,只能借着恨意和杀戮找回所谓的自信。你才是真正的垃圾!”
“你他妈……”陆勤被她戳中痛点,陆勤目眦欲裂,狠狠盯着祝染,似是想要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他的眼神让祝染十分不爽,抬手朝着陆勤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陆勤只觉得空气中像是飞来一只无形的手掌,把他一下子打得偏过头去,半边面颊火辣辣的疼。
陆勤愤怒的视线落在一身肃杀之气的祝染身上:“你怎么打我?”
这人不是警队成员吗?
祝染长眉一挑,冷眼瞪视着他:“想打就打了,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047.抓捕
陆勤被激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眼底像渗了血似的红。
他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摸出个什么物件,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似的朝祝染冲过去。
严颂眸光一凛,从陆勤手中一闪而过的冷光看清他手里的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饶是知道祝染不弱, 他还是忍不住快速上前, 嘴里担心提醒:“小心。”
祝染全然不慌, 面对冲过来的陆勤一个灵巧的闪身就轻易避开了他的攻击,同时抬腿朝他侧腰猛踹了一脚。
陆勤一击扑空,本来重心就不稳,被祝染一脚踹个正着, 整个人像前扑倒。这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陆勤在地上趴了几秒才能动弹。
“别蹦跶了,有力气留着跟我们会警队好好交代吧!”祝染得意地挑挑眉毛, 朝严颂伸手, 勾了勾手指。
严颂偏头笑了下,取下腰间的手铐递给祝染。
金属手铐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一看就很有威慑力。
祝染拿在手里晃了晃, 这种亲自动手抓获变态凶手的感觉还真不错, 比发了高分论文还要有成就感。
祝染大步朝陆勤走去,一脚踩住陆勤的一侧肩膀把人翻了过来,正准备用手铐把人给铐上时,陆勤另一只手忽然高高抬起,正对着祝染。
祝染眼皮一跳, 看清了陆勤手里正举着一个东西对着自己, 熟悉的白色小瓶子,正是那瓶麻醉剂喷雾。
祝染之前着过一次这玩意的道儿, 记忆尤新,此刻再次看到, 只觉得一阵烦躁。
眼看着陆勤已经按下喷雾,祝染只得收脚,迅速后撤。
同时,身旁的严颂也一把揽着她的腰,协助她后撤。几乎是瞬息之间,祝染已经双脚凌空,向后退出两三米,成功撤到喷雾的攻击范围之外。
严颂眉宇间凝着一层怒意,多年的一线工作经验也让他迅速察觉出不对。
陆勤俨然已经是瓮中之鳖,只剩下束手就擒的份了。在这样的时刻,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严颂直觉不妙,松开祝染之后就立刻去逮陆勤,谁知陆勤已经原地一个翻滚,直直冲向厨房。
祝染也察觉出陆勤的反常,稳住心神再去看时,陆勤坐在了厨房灶台旁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个圆乎乎的物件。
竟然是个高压锅。
祝染没下过厨,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抱的。
定睛一看,立刻倒抽口凉气。
那个高压锅的顶部安装了一根□□,短短的引线支棱在那里,而此刻的陆勤,脸上挂着一抹疯狂的狞笑,手里的打火机正凑到引线旁边。
不用想,这高压锅里肯定装着TNT炸/药或者其他□□,这人就是用高压锅做了个简易炸/弹装置。
乍逢骤变,其他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陆勤。
严颂已经厉声喝道:“陆勤,放下手里的东西!”
陆勤脸上笑容更甚,还掺杂着几分得意:“我贱命一条,没什么可惜的。能在死前多带几个垫背,已经不亏了,何况还有来自赤炎的精英,哈哈哈哈,这下我可不寂寞了。”
祝染拧着眉:“你想带上赤炎精英,可以,我们可以在这里陪着你。你先让其他人出去。”
这时秦小怡等人也发现了陆勤手里的东西,立刻惊慌起来。
秦小怡:“陆勤,你疯了吗?”
黎响:“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自首才是最好的出路。”
邓羽:“我去,陆勤,知道你变态,但没想到还能变态成这样,你他妈别炸啊,我还不想死!”
章母:“那是个啥?高压锅怎么能是炸/弹呢!”
众人越是惶恐,陆勤脸色得意之色就越重:“别怕,这个很快的,你们反正也都是些没用的渣滓,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已经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示威似的举到身前晃了一圈,成功捕捉到所有人脸色的恐惧。
就在他即将收回手臂之时,身边一道黑色身影倏地跃起。
时间不过极短的一瞬,哪怕五感敏锐如祝染,也只捕捉到流星一般迅捷的一道残影。
视线里的严颂,气场全开,眼神肃杀果敢,凛然如锋。
严颂犹如一只矫捷的猎豹,疾奔、起跳、飞扑的动作灵敏又迅捷,带着冰刃般的凌然煞气,直奔陆勤而去。
陆勤知道赤炎成员肯定不一般,可他有炸/弹在手,且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没有任何留念,自然也就没了弱点。
此刻的他,本该无敌。
他设想过严颂会试图制止他,也许会跟他谈判,拖延时间,然后通知狙击手在窗外待命,找机会击毙自己。
陆勤自负地想着:想击杀我?没那么容易。自己无需任何条件,唯一的想法只想带着这群人一起去死而已。
点燃引线,如此容易的一件事情。
只需要一两秒钟,他就可以完成。
可是,陆勤没有想到。
他竟然连一两秒的时间也没有。
眨眼之间,严颂就已经从十步开外跃至眼前,所有的动作精准、简练,陆勤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抱着的高压锅就已经被人甩到一旁。同时,严颂狠狠一记膝击,把陆勤撞得重重倒地,前胸被击中,他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疼得他亮眼一黑,差点儿直接晕过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完全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哪怕身子稍微动一动,胸腔便会传来巨大的痛感,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严颂向他展现出了一个赤炎精英面对歹徒时的专业素质——动作无需花哨,关键是要有效。
而最有效的进攻,只需要一击。
一击必杀!
陆勤肋骨断裂的那一下,祝染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疼,而瞥一眼严颂攻击的位置,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严颂这人出手前必定也考量过,这骨头虽然断了,足够将陆勤直接击溃,疼得他死去活来。可他断裂的骨头却堪堪避开了重要器官的位置,心肝脾肺肾,一个都没被戳到。
什么叫严谨精准?这特么才叫真.严谨精准!
严队表现实在过于炸裂,祝染无以言表,只能化身气氛组,一通海豹式鼓掌:“厉害了我们严队!”
在场几人更是震惊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激动得对着宛如危难时刻天神降临的严队一通夸张的惊叹。
严颂无奈地瞥了祝染一眼:“过来!”
“好嘞!”终于再度轮到祝染上场,她脚步轻快地上前,把陆勤双手牢牢铐上,彻底松了口气。
严颂通知守在楼下的队员们上楼搜证、给证人们录口供,当然,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给陆勤叫来了救护车,审判之前总得让人先好好活着。
不过这肋骨断裂的伤以后就算好了,估计碰上个阴寒天气,也够他疼半宿的。
当然了,变态凶手血债累累,涉案众多,必定从重处理,他未必能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这些都是司法机关负责处理的了。
成功抓到真凶,弄清案情真相,搜集证据形成完整证物链,赤炎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一行人回到队里,各个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丁宇峰随手拿了文件夹往空中一抛随手接住,在桌子上敲得啪啪作响:“死变态终于被我们逮到了,可喜可贺啊哈哈哈!”
徐涛揉揉泛红的双眼:“我要休息,我要睡觉,今儿个绝壁不加班!”
宁骁在旁边笑着拆台:“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这还不算加班?”
徐涛叉腰:“那就明天!明天老子绝壁不加班!”
严颂被愉快的氛围感染,眼底一直带着笑:“明天大家都不加班。除了正常值班成员以外,一队全员休息一天!”
莫晴提醒:“头儿,明天可是周末,本来就是休息日。”
是的,理论上赤炎也是有双休的。
只是会轮流值班而已。
而且一碰上急案,这双休就被自动忽略了,还过期不补。所以他们能够拥有完整双休的机会也不算多。
严颂大手一挥:“那就周一加休一天。这段时间大家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不过还是老规矩:不许离开星城,不许醉酒,手机禁止关机。”
“喔吼!”
众人欢快地叫唤起来,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祝染一开始也非常欢欣鼓舞,跟着他们快乐地鼓掌。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才多休息一天而已,他们怎么能开心成这样?赤炎这帮人平时都被摧残成什么样了。
太难了太难了。
等等,自己刚才为什么也跟着开心成那样?
不是吧不是吧?难不成才短短两周的时间,她就已经自觉把自己跟赤炎的工作狂魔们划分到同一级别了?
不行不行!
祝染在心底暗暗摇头:咸鱼理想不能丢。
哪怕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卷王世界,剩下的半只仍要□□——紧急任务除外。
想到这里,祝染偏头打了个呵欠,施施然起身,走向直属领导:“严队,那我下周起就不用再过来了。”
严颂点点头:“这周辛苦了,加班时间可以算在下个月的坐班时长里。如果接下来没有急案要案的话,你都可以不用过来,下下个月再来坐班也可以。”
祝染心底雀跃不已,笑得双眼眯起成弯弯的月牙:“好嘞!那我先回家休息了,下下个月再见呀!”
严颂哽了哽,心情莫名烦躁。
兼职顾问不是正式队员,一个月只用过来一周是惯例,之前林教授研究所里忙的时候,两三个月不出现也很正常。
可不知为什么,听到“下下个月”这种一听上去就间隔十分漫长的词儿从祝染嘴里说出来,严颂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接下来会有这么久都见不到她吗?
眼见着祝染转身准备离开,严颂叫住她:“我送你回家。”
祝染笑着摆摆手:“不用。赵叔在外面等着我呢。”
再没有其它叫住她的理由,严颂只能挥手,跟人道别。
看着Omega纤瘦窈窕的身影渐渐离开视线,严颂原地怔愣片刻,扯了扯嘴角。
自己最近一定是太累了,这心情怎么忽上忽下的。
048.问
众所周知, 在赤炎,当领导的,总是要吃点儿亏。
严颂给队员们多放了一天假, 自己这个队长则任劳任怨地值了三天班。
好在一个大案刚结束, 这几天还真没什么要忙的, 值班时间倒是轻松。
严颂把之前案件的相关报告整理完,也就比较悠闲了,在办公室打了两天瞌睡,周一傍晚快到下班时间时听到自己手机铃声响起, 还有点儿诧异。
看到来电人是外公,严颂心情不错,接起电话:“老张头儿, 你想我了?”
电话那头的外公故作不爽, 声音里却是带着笑意的:“没大没小的崽子!怎么,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 还不许我给你打啊!”
“外公, 身体怎么样?”严颂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比平时柔软许多。
他母亲早逝, 从小跟在外公身边长大,关系亲近。
老张头儿没跟他多寒暄,直奔主题:“你说说看,你把人家老祝头儿的孙女怎么着了?”
“祝染?”严颂一愣:“我没怎么啊。”
说完自己莫名有些心虚,把人拐到赤炎来当顾问, 应该不能算在“怎么着”的范畴吧。
“没怎么?”外公明显不信:“我怎么听老祝说你非拉着人孙女跟你这儿一块儿上班, 还天天整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你说说, 有没有这种事?”
严颂有点无语,明明是很正常的加班事件,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下,外公那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听上去老头儿的心情似乎有点复杂,就是那种,好像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惆怅的感觉。
沉默半晌,外公叹道:“我还以为你终于开了点窍了,谁知道你这臭小子,还是一心只惦记着工作!”
严颂失笑:“我琢磨着,这也不是缺点吧。”
外公嗤了一声:“倒也不值得多得意。我说圆圆呐,你眼瞅着都奔三了,谁家的Alpha还跟你似的,这岁数了还孤家寡人呢。”
严颂十分无所谓:“我们赤炎全队都是我这样的!”
“呸!”外公不屑:“你别瞎造谣,败坏赤炎的名声。三队的黄队长怎么有女朋友呢?”
严颂:“他能力那么普通,老天爷总得给他找补点儿什么吧!”
“别贫,回头让小黄削你!”外公被他气笑了:“圆圆啊,说真的,你跟祝家那丫头真没什么?”
“真没有。”严颂正色道:“祝顾问能力非常优秀,我很欣赏她。除此之外,再……”
一句“再无其他”已在嘴边,严颂却忽地顿了顿,眼前浮现祝染慵慵懒懒斜依在窗台前的模样,眉眼飞扬地说自己想到新线索时的模样,气场全开制服嫌犯的模样,吃到美味食物时心满意足地眯起双眼的模样,疾言厉色指证真凶的模样……
那么多不同时刻的祝染在脑海里闪过,严颂一时卡了壳,还真说不出“再无其他”这种话。
“再怎么?”外公那头等得不耐烦了,开始絮絮叨叨:“我跟你说,你小子要是真有意,你就好好追,外公帮你去说合。你要没别的心思,可不许瞎撩扯人家。”
“我什么时候撩……”严颂赶紧为自己洗白。这话可不能乱说,且不说自己和祝染此刻是同事关系,光看两家老爷子的交情,他也真不敢乱来啊。
外公不满地哼了声:“你最好没有。我可是听老祝说,他家小丫头自从见了你,又是跑去赤炎兼职,又是拒绝相亲什么的,现在祝家人都弄懵了,猜不透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严颂一颗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她拒绝相亲?”
“可不。”外公嘟囔着:“人祝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张罗相亲对象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你这边黄了,人家当然要安排其他人登场。谁知祝丫头死活不乐意,说自己最近忙死了累死了没力气出门。”
说到这里,老张头贼心不死,又有些意动:“圆圆啊,染染可是个好姑娘,人家要是愿意跟你在一起,那可是你八辈儿的福气。你跟外公交个底,她是不是真对你有点儿啥?”
严颂的小心脏开始不听话地乱跳,一种期待又紧张的复杂心绪扰得他有些迷糊。
严颂脑子飞速运转,拿出办案子的严谨精神把祝染对他的态度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到底还是不能昧着良心瞎说,只得老实回答:“应该没有。”
又想起祝染嘱咐自己拒绝时“不能不拒绝,也不能太拒绝”,饶是心里有点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祝染那丫头八成是在嫌麻烦,以这种态度借他来拒绝相亲来着。
严颂心头一阵酸涩,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
最后,只得对外公道:“前阵子案子忙,连轴加班,她应该是真累着了。”
“是吗?”外公狐疑道:“好好的还真能累得能连出门吃顿饭的力气都没了?”
严颂眼前再度闪过祝染微微蹙眉捂着肚子一脸哀怨的小模样,不由失笑:“别人或许不可能,祝染就不一样了。”
“这样啊……”外公见这俩小辈实在凑不起来,也只能失望地放弃:“那行吧,那我跟老祝说说,让他们放心安排。”
严颂眉角一跳:“安排什么?”
外公:“相亲啊。人家姑娘总是要找Alpha的,不是你自然会有别人。”
严颂抿了抿唇:“怎么个安排?”
外公:“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说她懒得出门,祝家那边就给她安排一点偶遇什么的,没那么刻意,小姑娘也比较容易接受。”
严颂:“!”
没有任务时,赤炎行动队队内的气氛还是非常轻松的,虽然大伙儿往训练场跑得一个赛一个的勤快,但没有大案要案在头上悬着,泡泡射击场和训练室,对这帮人而言不算什么。
丁宇峰和徐涛从训练场回来,俩人累得满头是汗,正琢磨着中午去食堂吃点儿啥,路过严颂办公室时,丁宇峰无意识往里瞟了一眼,顿时停住脚步。
徐涛差点儿撞他身上:“几个意思?”
“嘘!”丁宇峰努努嘴,示意徐涛透过门缝往里看。
徐涛凑过去一看,只见他们英明神武机敏睿智的队长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臂,微蹙着眉,嘴角抿出一道平直的线,怔愣着朝着某个方向发呆。
严颂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就是那种三分惆怅三分犹豫外加三分纠结的复杂小表情,看到徐涛当场嘴巴张成个“O”型。
话说这副模样出现在赤炎任何一个人脸上,那徐涛都不会多意外,可眼前的人是严颂啊,面对再复杂的案情,再凶残的歹徒,都没见他纠结惆怅过。
还有,发呆诶,他们的严队,不是在查案,就是在训练,再不然就是在训人,这样一尊杀神似的玩意儿,竟然也会发呆!
见徐涛仍在持续震惊中,丁宇峰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
徐涛脚底抹油正要跟着一块儿走,一转身正对上莫晴好奇的眼神:“你……唔……”
“你”字还没说完就被徐涛一把捂住了嘴,朝门内指了指。
莫晴凑过来一看,露出了跟徐涛同款的震惊表情,用瞪大的双眼和夸张的唇语表达内心的不平静:“wuli严队这是在——思春啊?!”
丁宇峰和徐涛两位唇语十级学者互看一眼,朝她竖了竖大拇指,他俩之前还在琢磨,用个什么词儿来形容严颂最为贴切,这会儿莫晴一开口,两人顿觉醍醐灌顶,深以为然。
莫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姐看人贼准!”
宁骁抱着文件路过,见三名同事鬼鬼祟祟杵在队长门口,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喜滋滋地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几个意思?”
三人连忙冲他拼命摆手,示意宁骁赶紧收声。
宁骁不明所以,但求生欲让他迅速闭嘴。
丁宇峰指了指隔壁,用嘴型道:“回去说。”
三人默契地屏住呼吸,抬脚准备开溜。
就听门内传来严颂低沉的声音:“都给我进来!”
在赤炎,没有人能拒绝队长的命令,像是长期训练之后的条件反射一般,得了命令就会被立刻执行。
四人乖乖走进办公室,一字排开站得规规矩矩。
严颂依旧微拧着眉,沉吟不语。
丁宇峰忍不住:“头儿,啥事啊到底?”
严颂吐出口气:“我有一个朋友……”
话还没说完,对面四人全都乐了。
严颂瞪眼:“笑什么?”
莫晴掩着嘴,肩膀抖个不停:“行吧,头儿,用不着背景介绍,您有事说事。”
严颂顿了顿:“我这个朋友,之前有个家中长辈定下的婚约对象,后来两人见面友好协商之后,决定取消婚约。也分别告知了双方家长。”
四人面面相觑,眉眼间疯狂传递消息。
“啊这,之前不是说是女朋友,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相亲对象?”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单以为赤炎单身狗,严队排榜首,谁曾想他这浓眉大眼的,还能左一个女朋友,又一个婚约对象的,如此多彩!”
“是谁酸了?是我本人!”
“没事没事我不气,之前女朋友没影了,现在这婚约不也取消了么!”
四人眨眨眼,瞬间统一了口径——“赤炎单身狗,严队依旧排榜首!”
严颂懒得管他们都在交流什么消息,兀自问:“但是,现在,我的朋友听说婚约对象的家人又在安排她相亲,他忽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049.相亲
这话一出口, 对面四个又开始忍不住狂笑,笑得严颂眼角直跳:“都闭嘴!”
丁宇峰好不容易才直起腰:“头儿,您也知道咱这种纪律部队,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严肃——”
徐涛接茬儿:“——除非忍不住!”
严颂知道他们打趣起来估计是要没个完, 一记死亡凝视飞了过去:“说重点!”
“多简单呐!”莫晴擦擦眼角, 艰难忍笑:“重点就是,头儿,您……哦不,您那朋友明显是舍不得了呗。”
“舍不得?”严颂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反复琢磨了下, 他为人一贯果决洒脱,倒是很少会产生这类情绪,一时有些拿不准。
“就是啊。”宁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队长, 难得产生了点儿“你也有今天”的情绪,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队长,你想啊, 明明婚约已经解除, 俩人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路人了, 前婚约对象不管是相亲也好,恋爱也罢,跟你……你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既然会因此而感到不快,明显是还没放下嘛!”
丁宇峰双手捂着胸口,含泪望着天花板, 深情款款地念台词:“曾经有一份珍贵的婚约摆在我面前, 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徐涛在他脑勺拍了下:“太长不听!”
莫晴:“一句话, 余情未了。”
宁骁:“就是喜欢人家。”
丁宇峰和徐涛互看一眼:“太虐了太虐了,这得是有多迟钝才会到解除婚约了才发现!”
严颂很想说一下, 情况有些复杂,自己和祝染根本不是这样,既没有什么余情,以后也并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跟不知内情的人也说不着。
眼看着四人组越来越欢脱,严颂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们赶去食堂吃饭。
办公室终于恢复安宁,严颂的心情却开始分外不安宁。
祝染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后,觉得自己可算是活过来了。
休假结束后,祝染照常去研究所上班,又迎来喜讯:信息素研究所和苍岚学院共同参与的联合项目将于下周起正式启动。这项目由林教授牵头,祝染自然是参与者之一。
这个消息让林教授组内的研究员们都很高兴,谁都希望自己的研究能走在学科前沿。
于是研究所这边的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祝染也开启了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科研狗生涯。
不过研究所这么忙归忙,偶尔数据出点儿岔子也需要留下加加班,但到底比赤炎那边好多了,起码科研狗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可以拥有完整周末的。
周六上午,还在睡梦中的祝染被电话铃声唤醒。
睁着惺忪睡眼,祝染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半,谁这么不识相,大周末地扰人清梦?
一看来电人是婶婶,祝染起床气消了大半,嗓音软软地喊了声:“婶婶。”
婶婶那头一听她撒娇心都化了,乐呵呵地唤她:“我们染染这是刚睡醒啊?”
祝染打了个呵欠:“是啊,刚睡醒就接到您的电话,可把我高兴坏了。婶婶是不是又煮了好吃的给我呀?”
婶婶笑道:“哪能少得了你的!等着啊,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儿就到。”
婶婶厨艺最好,每次都能做出直击祝染灵魂的食物。
祝染怀着对美食的期待,心情极好地起床梳洗,觉得这才是周末的正确打开方式。
半小时后,婶婶带着三个助理一起登门。
祝染张了张嘴,看着助理们抱着一堆大包小包走进来,打开一看,全是各大高奢品牌的新款衣服,还有不少鞋子和配饰,洋洋洒洒摆了半个客厅,有点儿发懵:“婶婶,咱就是说,现在吃一口您做的饭已经需要如此高的规格了吗?我是不是还得去沐浴焚香?”
“别贫!”婶婶被她逗乐了,笑着捏捏她的脸:“我听说你最近两个月都懒得逛街,那些品牌想直接送东西上门给你挑选,你又总说没空。这不,婶婶帮你挑了一些,你看看喜不喜欢。”
婶婶的品味一贯在线,祝染随便扫一眼就知道错不了,抱着婶婶的胳膊撒娇:“婶婶出品,必属精品!您这种时尚博主级别的眼光,绝对没话说!”
婶婶朝她眨眨眼:“那是自然。对了,这个餐盒里装的是我炖了一上午的八珍排骨汤,赶快喝一点。”
祝染有些不满地扁扁嘴:“我不爱喝八珍汤……”
这汤虽补,但中药味儿有点重,祝染一直喝不惯。
婶婶无奈:“知道你不爱喝,可你最近不是累着了嘛。这汤补气补血,多少喝一点,乖!我还做了蜂蜜红豆酥和鲜奶青团,你喝完才准吃!”
“哇哦!”祝染立刻开心了,喜滋滋地打开食盒开始喝汤:“谢谢婶婶!”
祝染吃饱喝足,助理们已经帮她把大部分东西都放进了衣帽间,分类收纳好。
眼看着祝染心情正好,婶婶拿起脚边还没收起来的一个大礼盒,递给祝染。
祝染打开一开,是某奢牌礼服,不由纳闷:“我最近没什么需要穿礼服的场合啊?”
婶婶朝她微笑:“你有。”
祝染立刻明白了,一脸拒绝:“不,我没有!”
祝氏一直热心公益,旗下也有专门的慈善基金,平时的运营由婶婶负责。加上祝婶这种豪门阔太的身份,她平日没少举办或出席各大慈善晚宴之类的社交场合。
祝染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婶婶今晚肯定是有什么活动,想拉着她一起参加。
不过祝染一贯懒散,无论是酒会、晚宴还是派对,都是能拒则拒,实在拗不过了才意思意思去一下。
主要是嫌麻烦,去一次晚宴,从下午起就要开始做造型,化妆弄头发挑衣服,去之前还不好意思吃太多,毕竟礼服裙对身材要求高,吃多了胃凸不好看。好不容易到了现场,还要端着酒杯走来走去,跟半熟不熟的人假笑寒暄,最要命的是——依旧不能好好吃饭!
于祝染而言简直遭罪。
婶婶见她不乐意,只得使出浑身解数诱惑她:“今天的晚宴是周太太主办的,就是恒顺地产的周家,周家小女儿周菁菁不是你的发小吗?你俩这么久不见,叙叙旧也好啊。”
祝染跟周菁菁很久不来往了,对此毫不犹豫:“不。”
婶婶想了想:“周家的西点师傅那可是一流,你小时候不是总馋他做的芝士草莓蛋糕吗?”
这话让祝染眼睛亮了亮,纠结道:“我考虑一下。”
婶婶略略放心,拉着她的手臂,把人往衣帽间推:“走走走,先换上这礼服看看,我已经让他们店里的裁缝在楼下待命了,不合适的赶紧改。”
祝染:“……婶婶您这是有备而来啊。”
婶婶撇撇嘴,一脸理所当然:“对付你这戳一戳才动一动的性子,我可不得费尽心机嘛!”
待到祝染顶着花了三个小时做好的妆发,生无可恋地跟婶婶一同来到晚宴会场时,才知道婶婶“费尽心机”的可不止礼服而已。
自从自己跟严颂的婚约告吹,家人们消停了一阵子后,又开始试探着想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
但祝染上周忙案子,这周忙项目,下了班后只想咸鱼躺,完全提不起劲儿约会,就一直推脱。
家人们贼心不死,暗戳戳的也不知道在使什么劲儿。
这会儿婶婶满脸含笑,拉着身边西装笔挺的年轻Alpha向祝染介绍,祝染立刻了然,敢情今天婶婶拉着自己这一通折腾,是为了相亲啊。
“这位是我好友的儿子柳云霁,在私募基金红菱资本工作。”
“小柳啊,这是我侄女祝染,在生科院的信息素研究所工作。”
说着婶婶还悄悄朝祝染使了个眼色,在她耳边低声道:“红菱资本最大的股东就是小柳的父亲,他肯定不像某人那么忙。”
祝染立刻get到。婶婶这言下之意无非是,柳云霁是红菱资本太子爷,虽然私募基金工作也忙,但人家属于boss阶层,能自己做主,肯定比警队队长靠谱,不至于忙得没时间陪老婆。
祝染嘴角抽了抽,自从上次跟家人们语带遗憾地以工作缘由拒绝严颂,家人们显然已经把工作忙不忙这一点作为了重要参考标准。
无奈之余,祝染心底也生出几分感动,家人们如此费心费力,也无非是希望自己能获得幸福。
祝染看了看对面斯文俊美的Alpha,礼貌微笑着跟人优雅握手:“柳先生你好,我是祝染。”
Alpha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微微欠身跟她握手:“祝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婶婶介绍人的任务完成,示意二人闲聊着,自己找了个借口退开,往家人群里发了个“得意”的小表情。
[相亲相爱一家人2群(已屏蔽染染)]群里的成员们顿时纷纷冒泡。
祝爸:那个叫小柳的Alpha怎么样?
祝叔:我这周往红菱资本跑了两趟,侧面了解了一下,的确是青年才俊,人不错。
爷爷:这小伙子工作忙不忙?
祝叔:爸您放心,老柳跟我保证过了,没事绝对不会让他儿子瞎加班的。
姑姑:那就好啊,可不能像之前的圆圆那样,忙起来顾不上家人。
祝婶:那必须不会啊。[图片][图片]
婶婶悄悄偷拍了两张祝染和柳云霁面对面站在一起聊天的画面发到群里。
照片上Alpha高大俊逸,Omega清雅动人,乍一看还挺配,群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祝爸:我丫头可真好看。
祝叔:那是,染染不打扮就已经很漂亮了,这一打扮还得了。
爷爷:该说不说,这小伙子光看长相,可比圆圆差了点。
祝爸:哎呦老爷子您可别再提圆圆了,那都是过去式了。
祝叔:我看这小伙子还行啊。
姑姑:是还不错!不过呢,咱也别急着下结论,好女不愁嫁,咱慢慢挑着。我手上也还有几个呢!
祝婶:那是,关键是染染得喜欢!
姑父:尚可。
婶婶手里端着香槟,一边默默关注着不远处祝染的动向,一边跟身边的贵妇们闲聊,一边还要抽空看一眼手机,在家族群里冒个泡,简直快要忙死了。
好容易贵妇们的闲聊告一段落,婶婶走到餐台随意挑了块点心尝了尝,觉得口味不错,刚想给祝染也拿两块,视线投向祝染方向时,忽然发现那边竟然多了个人。
身高腿长的Alpha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高定西装,合体的剪裁凸显了他的宽肩窄腰,再往上看,是一张英挺俊美的面孔,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是人群中极为出挑的存在。
婶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由愣住:这人不是圆圆吗?
050.晚宴
祝染对相亲没有太排斥, 只是一方面觉得这事儿挺麻烦的,懒得参与,另一方面, 她对结婚这件事还没做好充分准备, 潜意识里难免忐忑。
这次的相亲对象柳云霁各方面条件还不错, 属于怎么看都挑不出大毛病的那种。
只是,或许最近确实累了,也或许这人不是自己那杯茶,祝染总觉得有些提不起兴趣, 跟他聊了一阵社交场合的水话题之后,思维就有些开始发飘,想着怎么才能不失礼貌地结束交谈直奔餐台。
赴宴之前只吃了个半饱, 这会儿实在难熬。
不过祝大小姐该有的礼仪一项不落, 不管思维怎么飘,面上还是那副温雅清淡的模样, 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任谁都挑不出错, 只那双偶而飘忽的大眼睛不小心泄露一点点真相。
柳云霁是聪明人,又惯常跟人打交道,不久后也发现祝染的心思没放在聊天上,不免有些不甘。
美丽、优雅、高学历,加上祝家显赫的家世和她本人独特的气质, 眼前的Omega堪称完美, 少有Alpha能不对她动心。
这要换了别人,用这样一副礼貌却略有些敷衍的姿态跟他聊天, 柳云霁早就甩手走人了,可祝染给他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这女孩太特别了,连走神的模样都格外吸引人。
Alpha心底的胜负欲忽然开始作祟,他忽然很想要让这个雾一样捉不住的Omega可以专注地看着自己。正琢磨着怎么引领下一个话题,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的Alpha走到了祝染身边。
这种社交为主的私人晚宴没那么多讲究,认识不认识都可以凑一起闲聊。
但柳云霁这会儿刚跟祝染熟悉一点,实在不想被人打扰。
尤其——这个陌生的Alpha外形实在抢眼,柳云霁本能地不想让他出现在祝染面前。
柳云霁皱眉:“这位先生,你打扰到我们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旁的祝染发出惊喜的轻呼:“严队。”
严颂穿着一身暗底灰条纹的收腰礼服,搭配纯白丝质衬衫,精致的黑色领结锁在领口,板正之余也格外优雅气派。严颂本人气质冷硬强悍,身形完美,配上这样偏精致华丽的衣服更显威严禁欲,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撩人。
都说穿正装的男人最迷人,西式礼服的精良廓形可以极佳地突出阳刚质感,以前祝染还没太在意过男士们的穿着,如今严颂的装扮与平时截然不同,这一身华丽丽的装扮往水晶灯下一杵,锋利的眉目与沉肃的面容被灯光与华服削弱,平添骄矜,只让人觉得此人贵气十足,任谁看了都很难移开眼。
不过比起装扮上的惊艳,祝染更好奇的是严颂居然也会出现在这种晚宴上。
严颂朝她浅笑着点了下头:“祝顾问。”
“严队你怎么会在这儿?”祝染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严颂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
从外公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祝染今晚会和相亲对象在这场晚宴上见面,严颂心情复杂地琢磨了一晚后,第二天就给某奢牌打了电话,加急订了套礼服,还拜托小姨找周太太要了张邀请函。
刚刚站在宴会厅门口,他后知后觉地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举动唐突,甚至有些荒唐。可当他看到祝染轻轻浅浅站在人群中,跟一个陌生的Alpha亲切交谈,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究竟是什么,身体已经比头脑反应快,立刻就走了过来。
严颂眼睑微垂,没有开口。
祝染他不答,瞬间悟了,凑到严颂耳边低语:“来查案的?”
女孩说着不动声色地往会场四周扫了一圈,语气真诚:“需要我帮忙打掩护吗?”
见祝染误会了,严颂忍不住轻笑一声,却不想反驳,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嗯。”
这话一出,祝染立刻来了精神,顿时一扫之前的慵懒气息,背脊都变得挺直不少。
她朝柳云霁点点头:“柳先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还有点事,先失陪一下。”
眼看着心仪的Omega转身就要跟另一个Alpha走,柳云霁顿时不爽地皱了皱眉,抬手拦了一下:“祝小姐,我们这才刚开始聊,你怎么就要走?”
祝染眨眨眼,心说已经聊挺久了啊,姐肚子都饿了,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有机会再见。”
语气里的拒绝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柳云霁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那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加个好友怎么样。”说着掏出了手机。
祝染微微咬了下唇。
她虽然对这相亲对象没啥坏印象,但真要跟这人结婚的话,好像也下不了决心,本打算回头跟婶婶说一声,拒绝拉倒,可眼下对方想要加好友,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得亲自出面拒绝对方了。
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嘛。
这种事情咸鱼肯定不干。
于是祝染浅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手机。”
柳云霁嘴角抽了抽,瞥一眼祝染的晚装手袋,很想直接来一句“真的吗?我不信。”
柳云霁异性缘一向不错,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拒绝,如果这里不是晚宴会场他肯定要拉着人追问几句,但到底场合不对,他凭着仅存的修养克制着语气,只是仍不死心:“那你有事就先忙着,我待会儿再来找你聊。”
“不必了。”祝染为难地蹙了蹙眉,有点儿小烦躁。
这人不是情商很高吗?自己的态度依旧很明显了,难不成要翻脸他才能听得懂?
柳云霁:“那我待会送你回家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Alpha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严颂目光沉沉地看着柳云霁,眉目凝定,英俊的面容倏地染上一层肃杀气,他沉声开口,音量不大却气场十足:“她说了‘不必’,你没听懂吗?”
这个陌生的Alpha横插一杠子,柳云霁早就不爽了,闻言对着严颂怒目而视:“你又是哪根葱?我跟祝小姐说话关你什么事。”
面对对方挑衅不逊的语气,严颂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抬手虚虚扶上祝染的后背,示意她直接走人。然后回头朝柳云霁点了个头,举手投足间风度十足,优雅得体,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气人。
他说:“我啊?我是她领导。”
“你!”柳云霁还想再说,忽地抬眼接触到对方冰冷的视线,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已经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而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看着他,眸间带着煞气,看得人莫名心惊。
这一愣,气势就弱了。柳云霁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法阻拦。
眼看着两人相携离去,柳云霁气得只想摔杯子。一转眼跟不远处祝染的婶婶对上视线,这才收敛脾气。
柳云霁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忍不住向婶婶发出质询的目光:怎么回事?!
婶婶无奈叹了口气,朝他摊摊手,意思也很明显:小柳啊,婶也没办法。
勉强安抚了下柳云霁,婶婶的视线不由朝会场另一端投去。
即使对严颂有着天然偏见,婶婶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气场的确很强,杵在人群里非常耀眼。小柳虽然也不错,但在严颂面前,好像还是嫩了点。
餐台旁,祝染和严颂一人手里端了个大号餐盘,正兴致勃勃地挑选食物。
今天的食物以冷餐为主,基本上都是适合入口的小份食物,制作得精巧可口。
祝染拿了两个牛肉卷,两个海鲜塔可,又拿了三个松露鲑鱼挞,再想拿甜点的时候犹豫起来。她对气味敏感,肉类的咸食和甜点放在一个盘子容易混淆气味,影响口感。
严颂见状,示意她只管先取自己喜欢的咸食,甜品他来拿。
问题圆满解决,祝染立刻眉开眼笑地继续觅食,严颂则在盘子里一样一样摆满了各色甜点。
婶婶见状,微微一怔。
半晌,掏出手机在家人群里发了条消息。
祝婶:要不,咱们暂时先不要给染染介绍对象了吧。
家人们纷纷回应,整齐发来一长串问号。
婶婶又看了角落一眼。
祝染和严颂选好食物,已经找了位置坐下。
二人穿着光鲜的礼服,却远离灯光和人群,坐在角落里不计形象地吃东西。
祝染咬一口鲑鱼挞,幸福地眯了眯眼,小表情灵动又鲜活,她笑着朝严颂说了句什么,严颂手里拿着牛肉卷慢慢吃,微笑看着她,眼神专注得近乎温柔。
婶婶看着祝染发自内心的笑颜,眼底连角落里昏暗光线也掩不住的光亮,幽幽叹了口气,在家族群里回复。
祝婶:我们希望的无非是染染幸福而已。可幸福究竟是什么,别人说了都不算。
祝婶:让她自己去碰一碰吧。
另一边,严颂专门找服务生要了杯温水,放在祝染手边,顺手把她的香槟杯子拿走,祝染有些感动,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水,得到美食安慰的肠胃更加熨帖,她长长舒了口气,笑吟吟看向严颂:“所以,今天真的不用查案?”
严颂:“我骗你干嘛。”
祝染歪了歪头:“那你到底来这儿干嘛?你别告诉我是专程过来参加晚宴的,我之前可从来没在星城的社交场看到过你。”
严颂正斟酌着回答,这时,全场灯光调暗,只剩下正前方舞台上一束追光。
灯光下,妆容精致的周太太闪亮登场,发表致辞欢迎各位来宾的光临。
她的丈夫周俊林站在她身旁。
场面话讲完,周太太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当然了,今天邀请诸位贵宾光临,还有一件重要的消息想要跟大家分享。”
顿了顿,她继续道:“今天起,我们周家将迎来一位新成员——”
这时一个外形俊朗的年轻人走上台,站到周氏夫妇身边,朝大家点头致意。
周太太:“这位是周朗青,我和俊林的小儿子。之前朗青一直在国外读书,最近才毕业回来,之后,朗青将以总裁助理的身份进入周氏集团工作、学习。”
周俊林满眼热切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背,并带头鼓起了掌。
台下宾客们自然也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场面十分热闹。
祝染放下水杯,诧异地偏了偏头。
她如今对周家不算太熟,但小时候她跟周菁菁可是发小,两人小学同一个班级待了六年,完全不知道周家还有个小儿子。
周菁菁这个弟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时,隔壁桌传来响动,祝染扭头一看。
只见许久不见的发小周菁菁正满眼怨毒地盯着台上,她手里握着一把餐叉,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子上用力划下一道道印记。
也幸亏周菁菁力气不大,这桌布也结实,不然早就被她划成破布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