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亡节点
鬼魂的哭泣就是流淌血泪, 看着吓人,实际一点也不疼。
当然雾村这不是在流泪,是真的眼睛很疼, 疼到像是被硬生生挖出来一样。
去卫生间处理了一下。
再出来时,雾村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他嘴角噙着笑,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漂亮得有些招摇。
“小修, 真的没问题吗?”
萩原仍不放心。
他直觉觉得,雾村就是那种哪怕疼到要死也不会表现出的类型。
单纯就这一点, 倒是和记忆里的‘帕拜达’一模一样。
“放心吧,又不是没给过松田,你觉得我会做什么亏本的买卖吗?”
雾村扬了下眉, 看上去心情很好,半点没有忍痛的勉强感。
萩原半信半疑没再追问, 也清楚就算追问也只能得到‘没事’的答案。
雾村坐回沙发,翘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现在降谷能看见鬼魂了,诸伏你应该会想和他待在一起吧?”
据他了解,诸伏和降谷是幼驯染,关系肯定很好。
再加上降谷现在还在当卧底,诸伏肯定会担心好友的安危, 那么与其留下对方,倒不如让对方跟在降谷身边。
阴阳相隔的幼驯染对视一眼。
看着降谷眼中的血丝,诸伏迟疑片刻询问。
“可这样一来,我们可能会在无意识间改变未来,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这个啊, 稍微注意一点的话, 其实没什么问题的。”
雾村坐上沙发,也示意这几位站着的人和鬼都坐下。
“你们知道我是死神吧, 所以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未来是一个人的死亡时间点——能理解吧?”
待他们都点头后,雾村拿过桌上的笔筒晃了晃。
“假如这个笔筒是一个世界。”
他将里面的一支笔拿到外面。
“这是一个离群索居,不和任何人接触的人类,那么这个人类在死亡之前,能影响到的其他人的命运是很少的。”
听讲的四位都点点头,有些明白雾村的意思了。
降谷:“也就是说,这样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只要保证他的死亡节点正确,在此之前的命运轨迹就可以改变?”
“可以稍微改变,毕竟人和人的命运错综复杂,就像交叉在一起、无数密密麻麻的细线,你无法确定自己剪断一根后,剩下的会出现什么情况。”
雾村将笔掷回笔筒,“咚”的一声轻响。
“那个自首的爆炸犯就属于这一类人,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他和别人的接触是很少的。”
“未来他的命运是被逮捕归案,也再没有人因为他的出现而丧命,所以我可以很小地改动一下时间线,让他早点被抓。”
“当然,这样做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但现在看不出来,只有等未来到了那个时间点上才能知道了。”
雾村解释完这些后,看向诸伏景光。
“所以在降谷的死亡时间点之前,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比如在死亡节点前,他被困在一个有炸弹的房间里,结果是他成功拆除炸弹离开了房间,那么你就可以帮他一起拆弹,这样是没问题的。”
诸伏严肃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不给你添麻烦的。”
雾村:“不用这么紧张,有些不能做的事情,我的眼睛会提醒你们的。”
降谷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右眼。
它看起来还是自己的眼睛,眼珠转动正常,也没有任何异物感。
“行了,你一个卧底真的可以在我这待很久吗?”
雾村摆摆手,开始赶人。
“我今天还有预约的客人,小心被他怀疑哦~”
诸伏:“是很难缠的客人吗?”
雾村:“是很重要的客人。”
萩原:“小修上个月的引渡任务里,有四个差点被他发现,有三个已经被发现但洗脱了嫌疑。”
松田深有同感地点头。
“那确实是个很难缠的家伙。”
他们这么一说,降谷和诸伏就更好奇了。
但在好奇‘客人’的身份之前,降谷愧疚道:“抱歉,雾村先生,我这次过来确实非常冲动,景身份暴露后,组织肯定会重新调查我。”
虽然他为这次的拜访做了一些准备,也彻底检查了车辆,但如果组织有心要查,还是能够查到他的行踪的。
到时候这家事务所就会彻底暴露在组织眼中。
雾村的反应是无所谓。
“想来就来吧,我这里又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黑衣组织总不能派人把客厅里的拼装模型给抢走吧?
不过就算抢走了,该伤心的也是萩原和松田才对。
“就算没有重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降谷深知黑衣组织的风格,尤其是在昨天刚抓到一个公安卧底的情况下,更是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存在。
萩原:“小修你不是能让他们忘了自己嘛,直接让他们忽略掉小降谷来这里的事实。”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雾村无奈给他们解释。
“杀气重的人,鬼魂不敢近身,我可以让他们忽略这里,但要靠近些才行。”
“居然还有这种限制。”
松田啧啧两声,“也就叫什么…鬼怕恶人吗?”
雾村:“是这样,所以你们不用做什么,让他们来就好,他们只有来了,我才能让他们忽略这里。”
“好吧。”
降谷和诸伏再次道谢后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前,一人一鬼还保证说如果雾村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雾村无所谓地点点头。
“算了吧,我不是真的很想要天启四骑士保驾护航。”
加上降谷,这里确实是有四个的。
很快,两位‘天启骑士’坐电梯离开。
雾村看了眼时间。
“快到了,他们应该会撞上吧。”
萩原:“应该没问题,小降谷长得好看,只要不在电梯里和小诸伏说话,就肯定不会让工藤小弟弟起疑。”
松田:“也不会起疑吧,看到他一个人在电梯里自言自语,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而不是认为他可疑。”
萩原:“对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看着两只鬼魂信心满满的样子,雾村微微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担心起来。
——
另一边,随着“叮”的一声,工藤新一抬起头,看向电梯门打开后站在里面的人。
降谷双手插兜,早在电梯将要停下时,就停止了和诸伏的对话。
踏出电梯,他的视线余光扫向在旁边等待的少年。
诸伏景光则仗着鬼魂的身份,更加肆无忌惮地看了片刻。
十四、五岁的国中生年纪,浑身上下洋溢着自信与斗志。
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就像正在生长的小白杨,料想在学校里也是个颇受欢迎的人气王。
不过因为这孩子年纪太小,一人一鬼并未将他当成那位‘重要又难缠’的客人。
——所谓的客人,至少也得是个看起来就危险厉害的成年人吧。
“孩子…孩子,你过来一下。”
公寓管理员使劲招招手,直到工藤新一扭头看去,才用力点头。
“对对对,就是你,麻烦过来帮大爷看看电脑,我对这种东西不太擅长。”
“…好的。”
工藤新一没怎么迟疑就走了过去。
降谷和诸伏对视一眼。
降谷继续往外走,诸伏则仗着鬼魂的身份跟了过去。
“大爷,您要我做什么吗?”
工藤新一礼貌询问。
管理员满脸凝重,直到那个金发青年离开,才重重松了口气。
“幸好赶上了,小朋友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个青年在电梯里跟别人说话呢!”
“啊?”工藤新一愣了下,“是在打电话吗?”
他清楚记得打开的电梯里只有那个金发男人。
管理员:“不是,没有打电话,也没戴耳机,就是自言自语。”
因为楼上十八层有一家通灵事务所,所以上了年纪有点迷信的管理员对公寓进出的陌生人非常重视。
基本上只要看到有陌生人进入,他就会密切关注监控中的异常。
好在一直都没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只是过来拜访事务所的人,大部分都是哭着出来的。
直到今天又有陌生人进来,管理员看电梯监控,发现那个金发青年正在和空气说话。
工藤新一宁愿相信那人是神经病,都不会相信管理员的说法。
他解释道:“大爷,那人可能戴了比较隐形的耳机,你没看到而已。”
管理员惊讶,“现在已经有隐形耳机了吗?”
“不是那种隐形,是比较小巧,就像窃…”
工藤新一顿了顿,“总之这个世界不会有鬼啦,大爷,要相信科学。”
管理员摇摇头,深沉道:“你年纪太小,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
工藤:“……那大爷,您能让我看一下监控吗?”
管理员:“那不行!监控怎么能给外人看呢。”
工藤:“……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啊,大爷。”
“走吧,反正那人已经离开了。”
管理员这次爽快点头,又提醒道:“但你要是去的楼层比较低,我建议你走楼梯啊。”
工藤新一心想,楼梯和电梯都一样是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恐怖场景,根本没差别的。
他嘴上却道:“我要去十八层,没办法走楼梯的。”
管理员心里咯噔一下,那家通灵事务所可不就开在十八层嘛。
“你……难道你要去那家事务所?”
“是啊,我去找那位通灵师。”
管理员望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还说要我相信科学,自己不也是要去事务所的。”
第52章 少年侦探
工藤新一有口难言, 索性不再解释,赶在电梯门闭合前进入电梯。
他冲帮他摁下开门键的母女道谢,摁下十八层的按键, 等待着电梯上升。
这段时间,他咨询了一些来事务所通灵过的客人。
那些人大多是为了和死去亲人沟通才来的,结果也全都以写信的方式沟通上了。
工藤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张白纸会显现出过世亲人的字迹,且会随着客人的询问而及时更改答复的内容。
最现实的答案就是催眠,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到了最后,白纸上会只剩下客人的字迹。
因为催眠效果逐渐变弱,客人恢复清醒后, 就看不到回信了。
——
目睹了全过程的诸伏在停车场找到了降谷的马自达。
“怎么样?应该不是要对小孩子做什么的变态吧。”
降谷的笑容持续到看清诸伏脸上复杂古怪的神色。
降谷:“怎么了?不会真的是变态吧?”
一心为民的公安立刻就要解开安全带赶去救人。
诸伏连忙道:“不是变态,是个好心人。”
降谷放松下来。
“那你这么严肃干嘛?”
“因为和我们有关。”诸伏哭笑不得的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告诉降谷。
最后道:“让我惊讶的是, 雾村先生他们说的‘难缠又重要’的人,竟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
降谷:“那孩子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诸伏:“完全没有——非要说的话,相信科学算吗?他好像觉得雾村先生是骗子,要拆穿他的通灵把戏。”
降谷:“……算了,雾村先生他们能应对的。”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还是不要过多和普通人牵扯了。
马自达停在红灯下。
降谷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好友, 心中更觉得安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
“景,你说……雾村先生把眼睛给我的时候,流下的到底是虚张声势的眼泪还是真正的血呢?”
“……我希望是眼泪。”
诸伏回忆着当时雾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勉强。
但也恰恰是这样, 就更显得可疑了。
诸伏:“不管是什么, 我们都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只是该怎么还回去,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
“欢迎啊~工藤同学。”
打开门, 雾村很是热情地将不知道第几次过来的工藤新一迎进客厅。
“喝咖啡吗,还是牛奶?”
工藤微微皱着眉,他知道自己三番四次来拜访是多么让人讨厌的行为。
“我知道你其实很讨厌我,不用对我这么热情。”
“你想错了。”雾村从咖啡机前转过身来,摇摇头,诚恳直视着工藤新一的双眼。
“我很喜欢你,工藤同学,是那种如果你遇到危险的话,我会奋不顾身过去救你的喜欢。”
“……什么?”
工藤新一很明显地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自己会得到雾村修这么…这么认真诚恳的回答。
那双深邃如墨的漂亮眼睛将这句话的可信度拉升到了极致。
在和雾村对视上的瞬间,工藤新一甚至有种‘哪怕自己从高楼坠下,雾村修都会毫不犹豫跳下来抓住自己’的感觉。
正当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时,萩原挡住了雾村的视线,咋咋呼呼地大喊。
“不行不行——你们当着我的面在干嘛啊?我还在这呢,小修!我都没听到你这么深情的告白!”
松田:“最重要的是工藤新一是个小孩,你这样是在犯罪懂吗?”
松田的关注重点和萩原不在同一个地方上。
他虽然能够无视雾村修作为引渡者的正常工作,但绝不可能无视雾村修的变态行为。
如果雾村修真的敢对小孩下手,他就算灰飞烟灭也会阻止对方的!
工藤新一看不到松田和萩原,反应过来后却同样一副惊骇警惕的模样。
“你你你——你想干嘛,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很像变态吗?”
雾村:“随你怎么想,不过我可没有在表白,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耸耸肩,雾村修将两杯咖啡端到桌子上。
“不坐下吗?侦探先生,不会我说两句感人的话,你就放弃对我的调查了吧?”
工藤新一一步步挪动到沙发上坐下,平复好心情后道:“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你不会以为这么说,就会打消我对你的怀疑吧。”
“或许吧,毕竟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说起自身的可疑之处,雾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他兢兢业业地维护人类世界的和平,虽说不是每次都开着屏障吧,但至少从来都没被人发现过。
也就是气运之子比较特殊,他才会接二连三地吃瘪。
工藤新一没有和雾村争辩什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不知道雾村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在警察调查后洗脱嫌疑的。
在他看来,雾村每次出现在案发现场——不管死者最后的调查结果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都鬼鬼祟祟地像个凶手一样。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次的巧合?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雾村精心策划了每一次的自杀、意外和他杀,隐去自己的痕迹,又在案件发生时第一时间去欣赏自己的作品。
工藤新一只在小说里见过类似的犯罪。
明明案子与案子之间的凶手毫无交际,却能够找到相同的证据。
侦探循着蛛丝马迹调查到最后,发现所有人都只是幕后大boss的提线木偶。
工藤轻轻呼出口气,步入今天的正题。
“前段时间我去山形县滑雪,那里流传着一个雪女传说。”
“我说过我不接东京之外的委托。”
雾村喝了口咖啡。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询问东京地区是否有像雪女一样的灵异怪谈。”
工藤新一道:“我们足球社下周要进行试胆大会,部长说大家可以把想到的地方都罗列一遍。”
雾村:“你就不怕真的遇到鬼吗?”
工藤:“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鬼的,就算有,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从小学一年级去图书馆探险,最后发现是老爸在捣鬼后,工藤新一就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雾村又喝了口咖啡。
一般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他会用这样的动作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雾村:“好吧,只要你的朋友们说闹鬼,你就会相信我吗?”
工藤想了想,谨慎点头。
“但凡有一个人说闹鬼,我就会相信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闹鬼呢?你的朋友会因为你遇到危险。”
工藤立刻就要反驳。
“这个世界没有…”
“我是说,万分之一。”雾村打断少年人的话。
“甚至是千万分之一,你的朋友因为你受伤甚至死亡,你准备好接受那种后果了吗?”
他的声音越发严肃起来,其内蕴含的血腥味几乎藏都藏不住。
“再退一万步讲,如果我真的是个坏人,我将会在你们试胆的时候杀了其中一位甚至是几位,你做好背负他们性命的准备了吗?”
……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
工藤新一被赶到了走廊上。
少年一点也没失望,或者说,他过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
雾村斜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才吓唬人的气场。
“其实这么多次以后,你已经不怎么怀疑我是个坏人了吧,不然也不会大大咧咧地跑过来找我。”
“我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而已。”
工藤新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又解释道:“刚才的试胆大会只是试探,就算你真的告诉我一个地点,我也不会推荐给朋友的。”
他只会自己去那里调查。
雾村:“随便你咯~反正你每次过来都只是在给我送钱而已。”
工藤哼了一声。
“希望下次不要在案发现场遇到你。”
“我倒觉得你很可疑呢。”雾村反呛一句。
“每次恰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不是还有你吗?”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侦探的直觉。”
工藤新一进入电梯前,扭头说了这么一句。
“他好像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了,都怪小修每次都温声细语地和他说话,他才这么嚣张的。”
萩原啧啧两声,又说道:“话说他胸前口袋里的钢笔是不是微型摄像头或者窃听器啊?”
“看起来像,他能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有应对危险的后手。”
松田也开始分析起来,“搞不好钢笔背后是某个同谋的大人,一旦他有什么意外,对方就会立刻报警。”
雾村捂住受伤的胸口,受到一万点暴击。
“我还以为他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是啊,你那么喜欢他,他却把你当成坏蛋!”
萩原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语带控诉。
“研二酱和你生活了这么久,都没听到你说喜欢我!”
雾村抬手挡住青年凑近的脸,生硬转移话题。
“今晚没事的话就入梦吧,话说松田你有兴趣吗?都一个月了,应该能承受入梦的代价吧。”
松田:“我都可以,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
这一个月里,松田靠消灭厉鬼、吞食怨念,提升了不少实力。
这种提升是非常明显的,不像作为人类健身的时候,得长期积累才能看到变化。
但听好友说入梦就是使用第一人称去看雾村修生前的记忆,相当于查看隐私。
记忆的主人同意倒是还好。
记忆的主人不同意,松田就算再好奇也不会主动去提。
第53章 拜访
萩原纠结一会儿, 最终还是点头,一副牺牲贼大的样子。
“如果是小阵平的话,我还是愿意的。”
“你愿意有什么用?”
雾村嫌弃道:“这是我的记忆, 我愿意就行了。”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小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肯定百分百的支持。”
萩原嘿嘿笑了两声,在松田嫌弃的注视下, 推着雾村的肩膀往屋里去。
话是那么说,但他心里确实有点难过。
就是那种……喜欢的人原本只会把糖分给你吃, 你也一直为此沾沾自喜。
结果有一天当着你的面,喜欢的人把糖分给了你的好朋友,未来这不再是你们两个之间单独的小秘密。
萩原不想表现得太小心眼, 但他确实吃醋了——不仅吃小阵平的醋,还吃工藤新一的醋。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不仅是占有欲, 更是独占欲,想让这个人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萩原没谈过恋爱,但参加过那么多次联谊会,也从其他谈恋爱的女生那里听到了不少交往时的抱怨。
抱怨男友敷衍自己、抱怨男友不爱干净,也有人会抱怨男友的占有欲太强,搞得自己太窒息之类的。
他没法保证自己成为挑不出毛病的完美男友。
但至少那些女生提到的毛病, 他都不想在自己身上上演。
所以他现在算是独占欲太强了吗?
不,等等!
萩原突然想到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事实上,他现在还处于一个追求的阶段,被追求的对象没表现出任何心动的迹象。
就算雾村下一秒突然和陌生人订婚,都不是他该管的。
“你确定要一直趴在我肩膀上吗?”
雾村无奈偏头, 看向肩膀上趴着的沉甸甸的脑袋。
萩原顿时委屈起来。
“小修, 你可不要和陌生人订婚啊!”
“……你突然这是在说什么?”
雾村操控着凭空冒出的细线,把粘在身上的某位鬼魂撕扯下来。
没打算跟他们去卧室的松田眼睛一亮, 对这种能力非常感兴趣。
“我早就想问了,雾村,你的这种能力我能学吗?”
雾村随口回答,“杀了我,这能力就是你的咯~”
“呃…那还是算了吧。”
松田顿时往后飘了飘。
“那你要入梦吗?”
雾村站在打开的卧室门口。
萩原用力摇头,又在雾村看去时抬头45°角仰望天花板,一副什么都没干过的无辜样。
“算了吧,我对别人的记忆不感兴趣。”
在知道好友喜欢这位引渡者的情况下,松田肯定会和雾村保持恰当的距离。
查看记忆这种事,实在是有点太私密了。
雾村没有强求,在松田拒绝后,便干脆关上了卧室的门。
还没到晚上,卧室却因为拉着窗帘而显得有些昏暗。
雾村习惯于入梦前先洗个澡,这次倒是没有。
床单被褥到了该更换清洗的时候,虽然没人会躺在上面睡觉,但长久铺在床上也是会沾灰的。
“你看起来不希望我找松田入梦。”
盯着压在身上的鬼魂的脸,雾村不懂就问,“多一个鬼魂分担不好吗?每次入梦都要折损自己的力量。”
萩原偏了下脑袋,垂下的发丝几乎要融进雾村的头发里。
“更准确来说,”青年纠正道:“我不希望你和除我之外的任何鬼魂入梦。”
雾村有些惊讶对方的回答。
他微微睁大眼,片刻后想到了答案。
“你在担心交易很快结束,我就会把你们送到地府去?”
萩原笑了,是被气笑的。
“小修,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喜欢你这件事放在心上啊?”
空气变得沉默。
片刻后,雾村黝黑的眼睛转动一下,像是心虚般,很快转移换题。
“入梦吧。”
“超级明显的转移话题。”
萩原叹了口气,幸好他不是那种不会解释的恋爱电影主角。
“我是因为喜欢你,对你有占有欲和独占欲,才不喜欢你和其他鬼魂入梦,不是因为交易结束会怎么怎么样,你能明白吗?”
他低头抵住雾村的额头,“需要我把占有欲和独占欲也都解释一下吗?”
“……不用。”
很突然的,雾村竟然没能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对感情的不知所措,他没有深思下去,只是又道:“入梦吧。”
顿了顿,雾村又补充。
“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什么?”
“入梦,你不喜欢我找别的鬼魂,那我就不找了。”
萩原单手撑着床铺,另一只手立刻摸向胸膛。
没有心脏的跳动,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
“怎么?”雾村没能理解身上鬼魂的激动心情,皱眉催促。
“快点,你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万一下一秒有引渡任务出现,今天的入梦就又要推迟了。
额头相贴。
已经入梦过很多次的萩原迅速进入雾村的意识空间。
一片黑暗中,逐渐亮起光芒。
*
“我…不知道……”
“我真的…呃!不知道……”
光线昏暗、充斥着恶臭的牢房里,帕拜达仿佛沙袋般被吊了起来,勉力绷直脚尖才能堪堪触碰到地面。
刚一入梦,萩原就以第一视角体验了一把被抽鞭子的感觉。
那鞭子排列着倒刺,抽出来时像鱼鳞刀一样,刮走一小块一小块的血肉。
无法站立的直观结果,就是视野随着抽打的方向缓缓旋转起来。
帕拜达无力垂着头,视线中除了旋转的地面,便是血肉模糊的身体。
上一次入梦,是帕拜达在少年军校的生活。
他努力、刻苦、成绩优异,在实战训练时,得到了前来考察的军官们的赞扬与欣赏。
阿加塔和那个男人非常高兴。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幸福。
和上次相比,这次的入梦内容就太残酷、太血腥了。
萩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周围人的审讯内容来看,帕拜达的父母——也就是阿加塔和那个男人,都是被美国策反的间谍。
数十年间,这对夫妻一直在利用职务之便将窃听装置安置在通信电缆上,过几周或几个月再以检查电缆情况为由,将窃听装置回收。
结束入梦后,萩原结合记忆里的内容上网查了一下,最后搜出了这样一条记录。
1981年8月,前苏联太平洋舰队的指挥系统发生了一起看似平常的意外事件:一条通信电缆线路中断。
可怕的是,他们在电缆上发现了一个形状像“大虫茧”的东西,正是美国的窃听装置。
它可以录下通过电缆传送的几周或几个月的通话内容,然后再取回来。
萩原又想到一段记忆。
帕拜达在上课时,看到的那架米格-31,正是1981年开始服役。
发现通信电缆被美国窃听后,苏联立刻展开了对其它线缆的排查。
而就是在排查的过程中,帕拜达‘父母’的异常表现被克格勃发现。
线路中断是一起意外,当阿加塔和那个男人听到风声想要逃跑时,根本来不及收拾堆积在家里的证据。
但克格勃只抓到了阿加塔。
那个男人到底还是逃跑了。
作为这两个人的‘儿子’,在空军大学名列前茅、未来肯定会成为军官甚至担任要职的帕拜达自然也被当成了异国的间谍。
审讯、审讯,无休止的审讯。
本该前途无量的青年,一瞬间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卖国贼。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深爱着自己的国家、也曾发誓要将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伟大的祖国。
——“好好学习,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记住我的话,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被看到。”
原来阿加塔的这番话,是为了日后更好地利用他。
原来那天他们正巧狩猎时的搭救,是因为当时他们正在那附近回收窃听装置。
原来他们持枪靠近,本意是想杀了他,但看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才饶了他一命并打起了培养他、利用他的主意。
“你不知道吗?在他们收养你之后不久,你父亲——准确来说是生父居住的屋子就着了一场大火,他喝多了酒,被直接烧死在里面。”
帕拜达想摇头,虚弱的身体却毫无力气。
又一场拷打开始了。
……
原来是这样。
一切就都连起来了。
经过一些事情,帕拜达可能是从监狱里逃了出来,找到了那个没被克格勃抓到的男人,或者说‘父亲’。
他说:“忍一忍吧,马上我们都可以下地狱了。”
于是挥起锤头,一下下地结束了男人的生命。
当时还觉得残忍、还觉得雾村可能是残忍杀人犯的画面,如今想来是那么得解气,也那么得痛苦和悲哀。
帕拜达的幸福开始于被那对猎户夫妻收养。
他的不幸却贯穿始终,被生父殴打、抛弃,随之而来的幸福则是裹着蜜糖的刀片,吃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几乎不用再看其它的记忆了。
萩原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帕拜达会愿意放弃作为人类时的记忆。
“唉,可怜的孩子啊。”雾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后拍了拍比自己还消沉的萩原的肩膀。
“好了,就当看一场电影,电影结束,就把它放…”
萩原突然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吓得他剩下的话都被卡进了喉咙。
第54章 回家的丈夫(一)
脸颊被迫埋进鬼魂冰冷的胸膛上, 紧紧的,几乎要没入不再跳动的心脏里。
萩原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双用力的手臂却胜过千万句安慰的话。
雾村迟缓地眨了下眼, 难得没有再说任何“没关系”“我不在意”之类的话。
他抬起撑在床上的手臂,反抱住萩原的身体,轻轻拍了两下算作安慰。
萩原却更加用力地反抱。
鬼魂冰冷的身体在长久的拥抱之后, 竟然真的产生了虚幻的暖意。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雾村终于不耐烦起来。
“好了, 你还要抱多久。”
“我只是想安慰你。”
萩原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迅速擦了擦脸后才带着没蹭干净的血痕松开抱住雾村的手臂。
雾村叹了口气,伸手招了招。
“把脸靠过来。”
萩原一愣, 做贼心虚般看了眼关好的卧室门,才紧张兮兮地凑近到雾村面前, 用力闭上眼睛。
雾村皱眉看着近到有些过分的脸,不明白只是擦个眼泪,对方为什么要凑这么近。
但因为刚才那个拥抱,他现在对萩原的容忍度高了不少,耐着性子向后靠了靠身体,才抬手替对方擦了擦眼角。
萩原疑惑睁开眼。
他便将手收回。
雾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 你也不想出去的时候被松田看到哭过的狼狈样吧。”
萩原还是懵的,几秒后才大失所望地“啊”了一声。
“什么啊,你只是想给我擦眼泪?”
雾村:“也没有太成功就是了。”
萩原:“我以为你要亲我!”
雾村:“我要——什么,我要亲你?你为什么这么想?”
萩原:“刚才的气氛很好啊,你还主动说要我把脸靠过来, 不就是要亲我吗?”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研二酱这么帅的脸, 你就不想动一下歪心思吗?”
“不好意思,自己的脸看习惯了, 别人的我还真看不上。”
雾村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甚至就连萩原也找不到任何可反驳的地方。
他的长相是一种客观的好看,360°找不到任何瑕疵。
之前萩原无聊的时候,甚至尝试过一直盯着雾村的脸看。
雾村在看书,也不管投到身上的炙热视线,所以萩原真就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总之,你去收拾一下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找回了记忆呢。”
说着,雾村绝情离开卧室,留下萩原一只鬼可怜巴巴地飘在床边。
客厅里,正在认真拼汽车模型的松田听到动静,却连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结束了?你们不是说很快就好了嘛,我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雾村:“一个世纪可是一百年,你确定过了那么久吗?”
“这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松田终于舍得抬头,却是无语的表情。
“萩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身体不适,入梦是需要代价的。”
雾村很好心地帮萩原保留了一点在好友面前的颜面。
松田微微皱起眉,担心的情绪刚升起来,就被从卧室里飘出来的萩原打断。
松田转而道:“刚才有委托电话打过来,说是明天要咨询很重要的问题,但没具体说是什么。”
“这就是委托的常态,很多人都不会在电话里说详细的委托内容。”
雾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委托人上门。
他打开门,看到一位眉眼之间略显疲态痛苦的年轻女人。
女人的长发松垮扎起,微微鞠躬礼貌笑道:“您就是雾村先生吧,我是在电话里和您预约的羽中女士。”
“请进,羽中女士。”
雾村让开玄关,视线随着羽中的进入而移动。
很熟悉的气息,这个女人他肯定在哪见过。
能被他记住气息的人类实在不多。
得益于引渡者强悍的记忆力,雾村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位女士。
那位在酒吧遇到的大明星莎朗·温亚德。
对方似乎有着很厉害的易容术,之前易容成了男性调酒师,现在又变装成了一个无害脆弱的陌生女人。
他之前的确给过对方名片,但并没有抱着引导对方过来的心思,莎朗应该会很快忘掉这里才对。
“羽中女士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水?”
“一杯咖啡,谢谢。”
在雾村转身煮咖啡时,羽中一改之前的柔弱无害,迅速环顾周围一圈,将小巧隐蔽的窃听器黏在电视柜、沙发缝隙等几个不容易被经常看到的地方。
雾村转身时,她正站在展柜前,双手抱胸欣赏着里面的拼装模型,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在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位飘在半空的鬼魂警察正无语盯视着她。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是在挑衅鬼魂警察的尊严!
当面就敢放窃听器,真当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虽然——他们的确是不能亲自做什么,但能记下所有窃听器的位置给雾村修打小报告啊!
*
“雾村先生,实不相瞒,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就一直能在家里看到他的鬼魂……”
羽中开始了她精彩的表演。
要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放了窃听器、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萩原和松田肯定会被对方现在的演技给骗到,相信她就是饱受丈夫鬼魂折磨的可怜人。
坐在正对面,直面女人演技的雾村入戏很深,抽了两张纸给女人擦拭眼泪。
“唉,羽中女士的遭遇我很能理解,这样吧,如果您晚上方便的话,我想到您家里和您的丈夫聊聊。”
“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羽中抽噎一声。
“我最近都不敢回家,一直在朋友家住的,您陪我一起的话,我就有勇气面对…面对我的丈夫了。”
约好了时间,羽中告辞离开。
目送对方步入电梯后,雾村笑了声。
“这应该就是降谷所说的那个组织里的人吧。”
松田:“这么说话没问题吗?”
“没关系,他们想听就听吧,听完不要疯掉就好。”
雾村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他当然不会伤害人类——哪怕是黑衣组织里的坏人,但小小的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想监听就监听吧,听完做几天噩梦、撞见几次鬼就好了。
萩原:“她所谓的丈夫就是编出来骗你的谎话吧。”
雾村:“关于这点,她倒是没有撒谎。”
“哈?”萩原和松田都不太理解。
松田猜测:“难道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这倒很符合那个黑衣组织的行事风格,里面的人基本都手染过鲜血。
雾村没有回答,反问他们道:“你们还记得几年前在酒吧遇到的那位大明星吗?莎朗·温亚德。”
萩原:“你背着我去酒吧,我怎么可能会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的羽中女士就是莎朗·温亚德。”
雾村扶额,将那天酒吧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无法看穿人类的易容术,但不管她怎么换香水,她灵魂的气息是不会变的。”
又是信息量惊人的几句话。
萩原和松田都愣了好一会儿。
松田:“她居然是黑衣组织的成员。”
萩原:“其实我挺喜欢莎朗拍的电影的。”
那么一位重量级的大明星,要钱有钱、要名气有名气、要地位有地位。
为什么要想不开加入一个邪恶的黑衣组织为其卖命呢?
萩原摇了摇头,直接转移话题。
“那个组织肯定是为了把你引出去,好派人来这里搜查的。”
再怎么聊莎朗塌房,他们也没办法做什么。
和那个爆炸犯不同,莎朗是大明星,一旦出什么事,绝对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命运。
“没办法,我毕竟只是个通灵师,有客人上门委托就肯定是要去的。”
雾村耸耸肩,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恶劣,“你们可以留下来,帮他们重塑一下世界观。”
萩原、松田一愣,随即明白雾村的意思,立刻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当鬼这么久,他们确实是一次没有体会过吓唬人的快乐。
*
独栋三层小楼的门前,贝尔摩德扮演着名为羽中希子的女人,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声音,都和真正的羽中希子一模一样。
不管是丈夫死亡还是看见丈夫的鬼魂在家中游荡,这些都是真实的。
只不过真正的羽中希子被他们绑架,这时候正在某间仓库里安静昏睡着。
贝尔摩德扮演成对方的模样,哪怕雾村修真的是警察,也查不出什么破绽。
“雾村先生,这边。”羽中像是看到救星般朝雾村跑来。
“太好了,我还在担心您什么时候会过来,我一个人根本不敢靠近大门。”
“没事,如果您害怕的话,可以跟在我身后。”
雾村伸出手,“请把钥匙给我吧,我来开门就好。”
“麻烦您了。”
羽中将一串钥匙交给雾村,并熟稔介绍着哪把钥匙是开什么地方的。
傍晚的夕阳照得小楼有些孤独萧瑟。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一条通往正门的石板小径以及两侧长了杂草的花园。
羽中不太好意思地解释。
“让您见笑了,我最近都…”
“没事,羽中女士不用这么客气,遇到那种事情,没人还能有心情打扫庭院。”
雾村走向正门,开锁时钥匙串碰撞的声音敲击着羽中的心房。
羽中默默捂住隐隐有些不适的胸膛。
为什么进入这栋小楼后,她竟然真的会感到憋闷和难受。
第55章 回家的丈夫(二)
“滴!”
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
雾村没有理会手机的声音, 推开小楼的大门,望向内部装潢很好但充满异味的脏乱大厅。
真正的羽中显然已经被丈夫的鬼魂影响到精神错乱,根本没有心情再收拾这个闹鬼的居所。
泡面盒、快餐盒、啤酒瓶杂乱丢弃。
本该坐人的沙发上堆积着大大小小的脏衣服。
地板覆盖一层薄灰, 印着很多杂乱的脚印。
走在雾村身后,贝尔摩德脱离角色暗暗咬了咬牙。
不可能啊,她已经让人好好收拾过这里了。
虽然说过要保留一定的无心打扫的脏乱痕迹, 但不可能是这么夸张的程度。
除非那些人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根本没有好好执行下去。
“没事的, 羽中小姐。”雾村善解人意地安慰。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等处理好丈夫的问题,再好好打扫下房间吧~”
他微微侧头, 笑容温柔亲切,匀称高挑的身材和平缓有力的声音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从踏入屋子就感觉到一股莫名寒意的羽中稍微定了定心神。
她用力点头, 无比信赖眼前可靠的通灵师。
“我会的,雾村先生。”
“那么,现在就和我讲讲,你的丈夫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会在出现后做什么事情吧。”
雾村充满耐心地引导着羽中的思绪。
羽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开始回想从羽中的心理医生那听过的描述。
“我的丈夫,他…”
描述刚开了个头, 楼上就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雾村感受到什么,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羽中女士,在这待着不要动,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直接就往楼上跑去, 迅速失去踪影。
“等!”
贝尔摩德愣了下, 迟了两秒才想要跟上。
但也就是这两秒的功夫,房间里的阴冷与恶臭变得更浓郁了。
“咔嚓——嘎吱……”
开门、推门的声音在寂静无比的大厅中回响。
贝尔摩德扭动有些僵住的脖子, 诧异望向玄关处逐渐打开的大门。
心理医生的话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羽中女士,您说……您想让我帮忙重复一遍您的经历?”
“不不,这当然没问题,从旁观者的角度聆听自己的故事,也不失为一种思考的方式,您是这样说的……”
“那天我生病了,雨很大,我却任性地想吃水果,我的丈夫出门为我买水果,结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持刀的疯子……警察说他被捅了十几刀,但那袋水果还被好好地护在怀里。”
“我悲痛欲绝,喝酒喝到烂醉,想要再见到我的丈夫,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怜悯,我真的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的丈夫拿着一袋水果,冲我笑着说——”
“——希子,我回来了。”
男‘人’站在玄关,一身猩红血衣“滴答”“滴答”地向下淌着血。
他怀抱一袋水果,动作僵直地脱了鞋,缓缓朝贝尔摩德靠近。
贝尔摩德睁大眼睛,瞳孔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身为易容大师的她不可能判断错,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绝不可能是靠易容和特效妆造就能塑造好的。
她又迅速望向男人的脚下。
没有影子!这就更不可能是现实办得到的了。
“希子?”
大概是贝尔摩德脸上的惊骇太过明显,男‘人’困惑地歪了下头,将手中的水果举了一下。
“抱歉,路上遇到一些事情,所以我回来迟了,倒是你下床做什么,退烧了吗?”
说着,对方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朝贝尔摩德伸来。
贝尔摩德闻过太多次血腥味,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刺鼻又让人恐惧。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男人伸来的手,脚却踩上地面的啤酒瓶。
酒瓶咕噜噜地滚动,毫无阻碍地穿过男人踩在地面上的脚。
贝尔摩德狠狠摔在地上,却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直接从外套内的腰后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一连几声枪响。
却都穿过男人的身体,射入后方的墙壁之中。
男人没有再动作,只是困惑望着妻子的脸。
“奇怪,明明是希子的脸,但你好像……不是希子。”
他抬起手,食指中指并起向下滑动。
贝尔摩德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只是这伤口没有出血,明显是一张仿真面具。
贝尔摩德从刚才的惊骇中缓了过来,警惕站起身,摸了把脸上切口整齐、如同被小刀划开的伤口。
鬼魂,甚至是能够隔空伤人的鬼魂。
比起惊讶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鬼,现在贝尔摩德最关心的是——在手/枪无用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逃出去。
作为黑衣组织的一员,她的格斗身手是很不错的。
但前提是,她得能打中这个鬼魂才行!
面对抱有恶意的鬼魂,人类是孱弱无能的。
狼狈躲闪着鬼魂的攻击并朝着窗户不断靠近的贝尔摩德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道理。
她用来防身的手/枪早已被打空了弹夹,但对待人类之躯无往不利的近战热武器没能给鬼魂造成任何伤害。
贝尔摩德也尝试过射击窗户。
窗户碎裂的声音虽然很大,却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那位通灵师大概率是个骗子,小概率被鬼魂调虎离山困在了楼上。
在这种自保都困难的情况下,她自然不可能冲上楼找雾村修汇合。
事实上,那鬼魂只是站在原地重复着抬手下划的简单动作,就将她逼入了绝境。
每一次的划动,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刃朝贝尔摩德劈下。
她靠着以往积累的近战经验判断着无形刀刃的方向,寻找客厅里所有能够躲藏的掩体防御。
沙发,桌子,橱柜……客厅里能够供人躲藏的东西上遍布刀痕。
贝尔摩德并没有靠着这些掩体毫发无损,她身上同样遍布着刀痕。
万幸的是刀痕都比较浅,看着吓人,实际短时间内不会死人。
这不是个好消息。
她清楚,鬼魂有足够一招杀了她的能力。
对方只是在戏耍她,像小孩子使用各种幼稚的方式困住一只蚂蚁。
好在,贝尔摩德忍痛踩着脚下的玻璃碎片,靠到背后已经被打碎的窗户上。
采光玻璃窗没有安装防盗网,她翻身一跃跳了出去。
为了撑住身体而最后离开的手掌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记无形斩击。
鬼魂在原地望着她,眼白漆黑的双眼诡异异常。
身后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他肌肉僵硬的脸上浮现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转过身,看向从窗户外翻进来的贝尔摩德,慢条斯理问。
“希子,在哪里?”
听到声音的贝尔摩德猛地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惊骇望向近在咫尺的鬼魂。
她明明翻窗逃了出去,结果竟然是从靠近男人的窗户外翻了进来。
鬼打墙——这个最为人所熟知的灵异名称出现在贝尔摩德的脑海中。
简单来说,鬼打墙能够让人分不清方向,一直在原地转圈,直到精神崩溃,灵魂成为鬼魂的食物。
男鬼之所以对她的逃跑行为无动于衷,不是行动不便或者没有发现,而是很清楚,她不管往哪逃,最终一定会回到他面前。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似乎只剩下原地等死这一条路。
贝尔摩德深吸口气,在这种时候竟然意外冷静。
她站起身,抬手撕下脸上遍布刀伤的伪装假皮——也幸好有这张皮,她真正的脸上只有几道细细的刀痕。
“你的妻子被我绑架了。”
贝尔摩德笑道:“如果我死了,她会被我的手下干掉。”
“希子,在哪里?”
男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却是没有再抬手攻击。
还好,看样子对方还有所顾忌。
但还不等贝尔摩德暗暗松一口气,原本站得离她有几米远的鬼魂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疾电般掐住她的脖子轻松举高。
“希子,在哪里?”
鬼魂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随后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
“等你死了,变成鬼魂后再来告诉我吧!”
很显然,贝尔摩德的谈判还只局限在人类的思维中。
但鬼魂不受活人世界的限制。
哪怕真的杀了她,她的鬼魂也还是在这里凝聚,且因为刚刚死亡,不可能打得过死去多年、实力强大的鬼魂。
贝尔摩德的脸逐渐涨红,空中挥舞的双手数次穿过男鬼的手臂,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就在意识逐渐涣散,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
“好了,打住吧,真要把人掐死,我可就又要写报告了~”
凭空出现的细线干脆绞断男鬼掐住贝尔摩德的手臂。
断肢消散,贝尔摩德狠狠摔在地板上,忍着脖子的剧痛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又在呼吸了没几下之后剧烈咳嗽起来。
生理性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抬起头,在朦胧中望向靠在三楼护栏上的黑发男人。
消失在楼梯上的通灵师毫发无伤。
让人无法不去怀疑,他是否一直站在楼上,冷眼旁观着下方的一切。
雾村修轻而易举地翻越过护栏,从三楼一跃而下,像猫般无声落到一楼地板上。
第56章 回家的丈夫(三)
“骗子女士, 还有这位…”
雾村拿出手机看了眼鬼魂的姓名。
“这位羽中佐佐木先生,你们两位不如各退一步,这位女士说出你妻子在哪, 你饶她一条性命。”
羽中佐佐木的血衣变得更红了。
“我如果不呢?”
“她已经被你收拾得很惨了,本来我应该第一时间救她,但谁让她骗了我呢~”
在雾村说话的时候, 又是几道无形斩击飞了过来。
红衣厉鬼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一心只想着击败他后再带着贝尔摩德的鬼魂去找妻子。
在其他鬼魂面前, 对方的确有实力自信,但面对一位引渡者就显得有些太狂妄了。
狂妄到雾村甚至怀疑对方没有见过上一任的引渡者。
从死亡时间上看不太可能。
羽中佐佐木死的时候,上一任引渡者应该还活着——除非对方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不再需要鬼魂入梦。
细线升起,交织成密集的网挡下斩击的同时也朝羽中袭去, 如铺天盖地的海浪,无视了目标所有的抵抗。
雾村半蹲下身,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递给狼狈之极的贝尔摩德。
他的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一黑一红,不像羽中那般冰冷,却也毫无怜惜或者同情。
“怎么样?你只要说出他妻子的下落, 我就会保护你。”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保护我。”
贝尔摩德笑了声,又咳嗽一阵。
“咳咳…不然你会写检讨的不是吗?”
雾村愣了下,“欸~你是怎么知道的?”
贝尔摩德疲惫闭眼缓了一会儿。
“刚才你自己说的。”
“啊,也对哦~”雾村不甚在意地歪了下头。
“你确定不主动说吗?我其实不想用太极端的方式——比如窥探你的记忆。”
贝尔摩德睁开眼, 从雾村脸上看不出任何说谎心虚的情绪。
对方真的能够窥探她的记忆——意识到这点后, 她妥协道:“东京港……”
她可以忍受被折磨,却不想被任何人窥探自己的记忆。
雾村笑起来, “你看,你最终只能选择我给出的选项,所以刚才何必浪费时间呢~”
贝尔摩德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周围阴冷恶心的感觉消失,雾村修告诉她可以离开的时候,她才又望向雾村修。
“你就这样放我离开?”
“嗯,难道我还要留你在身边吗?”
雾村不解歪头,“你是个聪明人嘛~”
贝尔摩德不再说话,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栋房子。
等到彻底站在小楼外的马路上,她的身体才终于回暖。
不仅如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在迅速消失。
只剩下精神上的幻痛还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
雾村修带着羽中佐佐木到了贝尔摩德说出的地址。
那是一个仓库。
不等雾村停下车,羽中就先一步钻了进去,找到在木箱里熟睡的妻子。
一个消瘦到甚至有些不正常的女人,和贝尔摩德扮演的形象非常相似。
只是贝尔摩德的消瘦是靠肥大的衣服和化妆凹下去的脸颊对比出来的。
羽中静静地、贪婪地望着,伸手虚虚蹭过妻子的脸颊。
雾村走进来,对羽中表现出的深情嗤之以鼻。
“她要死了,要被你害死了。”
“……我知道,但她想要见到我,见不到我她会自杀的。”
羽中仍望着妻子,对雾村回答道:“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惜没什么效果。”
“那是因为你对她的执念一直在影响她,只要你离开,执念消失,她很快就会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恢复精神。”
“她会忘了我吗?”
羽中的情绪开始产生剧烈的波动。
“她会忘了我,和别的男人结婚,会有人愿意在深夜为她出门去买她想要的东西吗?”
雾村:“她会记得你,就像其他人记得自己过世的亲人一样。”
只是那份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得平淡,不再那么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至于后面这点,我不清楚,这只能看她自己的选择。”
雾村走到羽中身边,抬起一只手。
“她为你克服恐惧,在那个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浑浑噩噩地生活在垃圾堆里,你真的爱她,就放过她吧。”
“我怎么会不爱她呢?我甚至……”
声音戛然而止。
羽中闭上眼,流下两行血泪,抬手放在雾村的手上。
在引渡对方之前,雾村盯着他问道:“你见过上一任的引渡者吗?”
“上一任…引渡者?”
这句提问就像一个不详的信号。
羽中的双眼突然僵直,唇角上扬起狰狞笑容。
他搭在雾村手上的手突然死死握住雾村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要直接捏碎。
同时,他的身体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从头顶开始融化坍塌,五官扭曲塌陷,嘴唇一开一合。
“那家伙——就是我杀的啊!”
*
根据调查,雾村通灵事务所只住着一位名叫雾村修的通灵师。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常住在那。
在贝尔摩德成功引走雾村修后不久,伏特加便独自一人来到事务所门口,熟练撬门后走了进去。
虽然经常性地和琴酒一起行动,但有时候伏特加也会独自执行任务。
比如这种简单到几乎毫无危险性的搜查工作。
不讨喜的贝尔摩德是个有实力的女人。
对方绝对能够拖住雾村修足够多的时间。
“大哥,我进来了。”
压低声音对耳机说了句,伏特加拿出手电筒,环顾周围一圈。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脱了鞋的脚迈上玄关与客厅的台阶,隔着袜子接触上冰凉的木板地面。
好凉……像是踩在一块寒冰上。
其实刚一进门,伏特加就感受到了,公寓里的温度异常得低。
这在夏天或许说得过去,但放在12月的冬天里就有些太古怪了。
暖气坏了吗?
伏特加只能硬着头皮忍受寒冷,继续向着客厅那张靠窗的办公桌走去。
他得抓紧时间寻找一切可能和警察/接头人/卧底有关的线索。
“啪嗒!”
寂静的客厅里一声轻响。
伏特加迅速将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
只见光圈之中,一支躺在地板上的签字笔轻轻晃了晃。
鉴于签字笔上方就是桌子,而桌子上又放着笔筒,刚才发生的异响就能够解释了。
放在桌子边缘的笔掉在地上——这在生活中似乎还挺常见的。
“怎么了?”
耳机中响起琴酒的声音。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坐在保时捷车内抽烟,等待他拿回线索或者得出一个‘雾村修和安室透无关’的结论。
“没事,大哥,我刚才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笔掉在地上了。”
伏特加总不能说自己被一支笔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吧。
丢面子事小,被大哥嫌弃、被枪抵住脑袋才是真要命的。
好在除了笔掉在地上外,之后就没发生什么异常。
伏特加来到办公桌后,一边等待电脑开机,一边拉开桌下的各个抽屉,翻看其中的文件。
手电筒将白纸照得反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字。
伏特加只能将手电筒偏向一侧。
而就是这一偏一晃,他的视线余光突然看到对面、也就是办公桌前伫立着一道身影。
那一瞬间,伏特加的脑子“轰”地就炸了。
他本来就怕留痕迹没敢直接坐在椅子上,而是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微微曲腿。
看见那道黑影,他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了椅子一把。
再定睛看过去时,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客厅里安安静静,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太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吗?
伏特加还没完全松口气,便冷不丁看到电脑上的恐怖壁纸。
那是一个俯身趴在楼梯上的女人,身体扭曲反折成一个人类很难做到的姿势,散乱长发下,一只眼睛怨毒地盯着屏幕外。
像是下一秒就要从楼梯上爬下来,钻出屏幕杀了屏幕外的人。
如果伏特加还冷静的话,他会认出这是日本有名的鬼魂伽椰子。
但因为刚才还经历过那道黑影,伏特加此刻的精神分外紧绷,看到壁纸的下一刻就直接惨叫出声。
“伏特加。”
耳机里的声音变得不耐。
琴酒显然没想到一个如此简单的任务,伏特加居然会搞出这么多动静。
“大、大哥……”
伏特加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哪了。
通灵事务所,这里可是通灵事务所啊!
之前他不信鬼魂存在,觉得这次任务就是普通的搜查任务。
但现在!现在这间屋子好像确实……确实有哪不对劲。
“咔哒!”
突然打开的电视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
配合着屏幕中闪烁的雪花图案,渲染得客厅里的恐怖气氛更加浓郁。
伏特加躲在桌子后,魁梧的身体轻轻发着抖。
直到此刻,他还在暗示自己,这不可能是灵异事件,这应该是…是远程操控!
雾村修可能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所以故意装作被支开的样子,实则一直在暗暗操控着房间里的一切!
没错!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这个科学的世界怎么可能有鬼呢?
伏特加握住腰间手/枪,清脆的上膛声让他心下稍安。
他只从桌后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周围。
开启的电视虽然吓人,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光源。
微微闪烁的光芒中,客厅里没有任何异常。
第57章 回家的丈夫(完)
“大哥, 你还在听吗?”
伏特加终于想起自己还戴着耳机,而耳机那边的琴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他。
不应该啊。
他这边的动静闹得挺大,琴酒应该会再询问他的。
除非大哥那边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难道这次行动不仅是他们在设陷阱, 警方那边也有布置?
大哥看到警察直接开车跑了的话,他一个人不就危险了嘛!
伏特加有些着急了。
“大哥,大哥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滋滋……”
耳机另一头的信号似乎不太好。
但断断续续的, 伏特加还是听清了琴酒的声音。
“回头……滋滋,回头看。”
回头?
虽然疑惑, 但伏特加已经习惯无脑听从琴酒的命令。
他扭头看向身后,在歪斜的座椅旁,两个男‘人’半透明的身体映入伏特加的眼中。
他们上半身穿着滴血的红衣——是白色衬衫生生被鲜血浸透的红色。
但最让伏特加恐惧的是不是这个, 而是他们的脸。
像是被爆炸撕成碎片,又一块块捡起拼凑、堆砌在一起的一滩碎肉。
伏特加杀过很多人, 也看过很多次被子弹射穿脑袋的人死不瞑目的脸。
但和这两张……不,这两滩碎肉堆成的脸相比,那些脸真的是太美观、太正常了。
“看到了吗?”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再像是琴酒,而是一个伏特加很陌生的嘶哑恶劣的声音。
“我们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同时朝伏特加伸出手来。
——
电梯门刚打开,琴酒就听到一道响彻整栋大楼的惨叫声。
伏特加从事务所中冲出来, 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这么赤着脚跌跌撞撞得冲了过来。
“大哥——大哥,闹鬼了,有鬼啊!!!”
见到琴酒,伏特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哭喊着冲过来。
哪怕被琴酒的枪指着脑袋也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到了琴酒身边, 他才失去最后的力气,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指向事务所。
“大哥, 那里……那家事务所真的闹鬼,真的通灵啊!我看到…”
“闭嘴!你还嫌自己不够招摇吗?”
厉声打断伏特加的话。
琴酒朝事务所望了一眼后,转身干脆离开。
刚才伏特加的动静太大,绝对已经惊动了公寓楼里的其他住户。
为避免节外生枝,今天的搜查无法再进行下去。
伏特加连忙跟上琴酒,只是双腿还发软,下楼时踉跄了好几下。
奇怪的是,直到他们离开,这层其它公寓的住户都没有一个打开房门查看情况。
事务所门口,两个青年飘在半空,没有要追下去继续吓唬人的想法。
松田:“没礼貌,把别人家里搞得那么乱,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关门。”
萩原:“看那家伙的个头,我还以为胆子很大很难吓唬呢~没想到这么容易——果然研二酱的扮相很可怕吧~”
“嘁,我的扮相才是最可怕的。”
“要不是有我在,小阵平根本吓不到人的。”
“这话是我该说的才对,你刚才做了什么?把桌上的笔滚下去,以为自己是猫吗?还是我打开电视比较厉害吧!”
“那我还用他耳机说话呢,最后还不是我吓的他!”
两只鬼吵吵闹闹返回房间,开始收拾被弄乱的客厅。
防盗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行闭合上锁,“咔哒”一声恢复被人闯入前的状态。
不知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过去,门外响起钥匙插入锁孔后转动的声音。
公寓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雾村打开灯,脱鞋的时候看到旁边另一双不属于这里的鞋子。
愣了两秒后,他询问空无一人的客厅。
“我说——你们两个有点过分了吧,吓得别人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像是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他的询问。
雾村皱了下眉,凭空出现的细线捆出藏在沙发后的两位警察鬼魂。
“啊——这么玩就太耍赖了,我还以为能吓到你呢!”
萩原挫败抗议,呐喊出自己设想的剧本。
“你应该先坐在沙发上,我和小阵平从后面蹿出来吓唬你!”
松田则撇清关系。
“是萩非要藏着的,我也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幼稚。”
“呵呵,你们都很幼稚。”
雾村给出评价并松开捆住他们的细线。
两只鬼并没有因此摔在地上,这只能让他们飘得更高一点。
萩原问起了正事。
“你那边呢,那个伪装羽中的女人把真正的羽中女士怎么样了?”
“还好,羽中女士被迷晕,睡醒就没问题了。”
事情结束后,雾村就把羽中女士带回她自己的家里,还简单做了个大扫除,现在感觉浑身都是臭味。
他有点受不了了,就算遇到私闯民宅的事情得报警处理,也得等他洗澡之后。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雾村任由水帘冲刷在发顶和后背上,一黑一红的双眼冷冷注视着撑在墙上的手臂。
被羽中佐佐木握住的手腕内侧,莫名多出一小块硬币大小的花纹。
像是盛开的彼岸花纹身。
双手缓缓攥紧,雾村再度回忆起前不久发生的一切细节。
他被算计了,毫无疑问。
*
“那家伙——就是我杀的啊!”
说完这句话后,羽中佐佐木的身体更快速得腐烂塌陷。
雾村不是没想过阻止,可他给过去的力量比不及让羽中消散的力量。
他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空气中,只余下一阵被腐蚀后的恶臭。
这件事发生的下一刻,他便闭上双眼。
眼睛因负荷过重而淌下血泪的同时,他极短时间内巡查了一遍自己负责的东京都。
鬼魂、鬼魂、飘荡的鬼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被羽中紧紧握过的手腕传来无法被忽视的剧痛。
再睁开眼时,雾村踉跄半步,单手撑住旁边的木箱。
几颗豆大的汗珠随着低头喘息的动作溅落到地面上。
东京没有异常。
难道当着他的面摧毁了羽中魂体的幕后黑手在东京之外的地方吗?
这并非不能做到,只要事先准备好,雾村也能办到——千里之外,共享鬼魂的视野、操控甚至摧毁鬼魂的身体。
前提是提前准备好,就像准备炸弹的引爆器一样。
擦掉脸上的血泪,雾村搜查无果后又将从来到那栋小楼之后发生的事情重新回忆一遍。
楼上的响动不是他搞的。
但他上去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对了!
雾村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视的小细节。
羽中踏入房间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妻子。
幕后黑手冲他而来。
如果说搞出响动是为了将他引到楼上的话……
那时候,羽中应该被操控着。
只是操控者没想到,在辨认出客厅里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妻子后,羽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不过现在,摆在雾村修面前的难题不止有找出幕后黑手是谁。
更重要的是,幕后黑手使用羽中为桥梁,在他手腕上种下了花纹。
总不可能是单纯地想送他一个纹身吧。
求爱吗?
他倒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雾村握住手腕,借着水流拇指搓了搓那个花纹。
当然是搓不掉的,而且除了一开始的剧痛外不疼不痒,也没什么其它的感觉。
刚才使用能力捆住萩原和松田的时候,力量流通也和平时一样。
它就像是一个单纯的花纹。
但雾村无法对它掉以轻心。
羽中说上一任引渡者是他杀的。
这个‘他’肯定不是羽中,而是那个幕后黑手——搞不好利用的就是这个花纹。
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死掉。
像上一任引渡者一样,死亡被说成是退休,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下一个接任的倒霉鬼。
雾村关掉淋浴,抹了把脸上的水,心情倒还不错。
再死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好像也无所谓。
提不起任何恐惧的情绪,不过还是要抗争一下。
他不可能身体一瘫就直接开始等死。
*
“对啊,警察先生,是这样的!”
雾村在自家沙发上坐着,双手捂脸,一副不想面对的害怕模样。
“昨晚我回到家,就看到大门有被撬的痕迹,家里还有一双从来没见过的鞋!”
“好的……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已经在和公寓管理员要大楼监控了,相信很快就能帮您找到凶手。”
刚被调任到搜查一课没多久的伊达航坐在对面,手拿笔记认真记录着。
他绷着脸,像是非常严肃的样子,实际只是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对面是谁?东京地区的死神!
就算私闯入室的小偷有着六条胳膊,也不可能打得过死神吧。
雾村的报警显然就是为了融入人类社会、不让闯入者起疑的。
就是演技有点浮夸,细节处理上异于常人。
哪有人发现家里多出一双鞋后,是先洗了个澡才报警的。
负责调取监控的警察回来了,表情有些凝重。
伊达走过去,得到一个并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昨晚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全部被删除了,找也找不回来。
加上没有丢失任何财物立不了案,警方这边根本不会管。
“雾村先生,如果我们的调查有结果,会第一时间联系您,您平时也注意安全,一旦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员就联系我们。”
警察离开时是这么说的。
雾村将他们送到门口,挥手热情道:“辛苦你们了,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会联系你们。”
第58章 审问
“……我会联系你们。”
暂时听到这里, 琴酒关闭了实时的窃听装置。
视线余光瞥见伏特加因为那声“咔哒”而颤抖一下的身体,他的心情顿时更为烦躁。
昨晚,伏特加在通灵事务所撞见鬼魂, 连鞋都没穿就直接被吓跑出来。
昨晚,负责牵制雾村修争取时间的贝尔摩德伪装暴露,差点被鬼给杀了。
昨晚, 负责监听事务所动静的情报人员在基地里多次撞见并不存在的鬼影。
今天,琴酒索性直接把波本叫来问话。
结果波本竟然说自己从来没去过通灵事务所——连测谎仪都没检测到说谎。
如果只有贝尔摩德或者伏特加一个, 琴酒还真不一定相信他们说的‘闹鬼’。
但两个根本没可能合作骗他的人,在两个不同的地方都撞见鬼,这经历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偏偏都还和那家事务所, 和那个通灵师有关。
琴酒在思索。
而只有降谷能看到的位置,半透明的鬼魂好友单手压住测谎仪, 这就是测谎仪不响的原因。
降谷的右眼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行为是被默许的。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金发青年一副不耐的表情。
他显然把这件事当成了三个人共同的试探。
“怀疑我可以,但麻烦不要编造这种一听就很虚假的闹鬼剧情,我记得我加入的不是什么小说社团吧。”
说这些的时候,波本还带着测谎仪。
仪器没叫,表示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不单是他, 换任何一个不迷信的人在这里,都会觉得是伏特加和贝尔摩德在编故事,而不是立刻相信这个世界有鬼。
在这一点上,琴酒倒是和波本一致。
他也不相信伏特加和贝尔摩德遇到了鬼。
放眼现实世界,不是没有能造成这种效果的东西。
比如致幻剂和催眠。
贝尔摩德和伏特加都是在屋子里遇到鬼的, 说不好就是强力致幻剂和催眠的叠加效果。
“总之, 我马上要回美国参加活动,没时间再掺和这边的事。”
贝尔摩德涂着艳红的嘴唇, 气色看起来不错。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晚的事情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虽然连半点伤口都看不出来,但被割伤的地方到现在还在疼着。
她甚至觉得是灵魂受了伤才会一直这么疼。
该如何包扎灵魂的伤口呢?
唯一知道的人……她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个通灵师了。
琴酒冷笑一声,知道也指望不上伏特加,便望向了对面的波本。
“波本,想要组织重新信任你,就去杀了那个所谓的通灵师。”
波本挑了下眉,同样冷笑。
“虽然从个人的角度,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但搞不好亲手杀了他后,我真的会沾染什么诅咒。”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杀。”琴酒举起枪,上膛后瞄准波本的脑袋。
“不过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波本双手抱胸往椅子上一靠。
“随便你,这次任务我可以负责把他引出来,你这么不相信鬼神,不如你来动手?”
“我也觉得琴酒你来动手比较好。”
贝尔摩德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
疼痛让她一直处在微微烦躁的状态下,这种时候最适合找点乐子。
“我和伏特加都失败了,波本之前有过无意识进入事务所的行为,搞不好让他动手的话正中通灵师下怀,你既然不相信我们的遭遇,那就去亲身证明一下好了~”
倒不是想帮波本,她就是单纯看琴酒嘲讽他们的眼神不爽,想教训一下琴酒。
搞不好还能看到琴酒害怕至极,狼狈逃离的模样呢。
琴酒只看了贝尔摩德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不过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进入那家事务所,波本都和雾村修产生了联系,或许执行任务时会伪造对方的死亡。
从这点来看,还是自己亲手杀人比较可靠。
就在琴酒思索的时候,伏特加连忙劝阻。
“不行啊大哥,那家事务所真的有古怪!”
伏特加就差把自己的真心给掏出来了。
结果下一秒,琴酒就答应了波本的提议。
“可以,你把他引出来,我亲自动手。”
——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给钱的话。”
听完诸伏的话,雾村掏出新买的、能发出旋律震慑客人的计算器,“哔哔哔”地摁起来,漫天要价。
“假死至少也得100万吧,假死后改名换姓之类乱七八糟的成本…”
“等等!”诸伏打出暂停手势,语气诧异问。
“您不是能屏蔽别人的意识之类的,需要这么麻烦吗?”
“啊——但你们不需要他打消对降谷的怀疑吗?如果屏蔽的话,就只是屏蔽他们对事务所的记忆,他们还是会怀疑降谷。”
“在那样一个组织里,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信任。”
诸伏明白雾村的好意,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能接受这份好意。
“您之前不是也说,不能参与太多人类之间的事情,我们会另想办法获得组织的信任,您只要将事务所从其中摘出去就好。”
“……好吧~”
雾村有些遗憾地摁了两下计算器,连“哔哔”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趴在沙发后的萩原“啊”了一声,戳了戳雾村的脸颊。
“小修,你不会是在遗憾没办法赚更多的钱吧。”
“当然没有,我像是那种缺钱的人吗?”
雾村挡了下对方不算老实的手,将计算器扔到桌上。
“那么——给我十万就够了!”
*
“就是这里了。”
安室透停下车,向从副驾驶上下来的雾村修介绍眼前这间仓库。
“几年前里面死过人,每当晚上就会传出哀嚎尖叫的声音,我们公司想要重新把它利用起来,所以还希望雾村先生能帮忙处理一下。”
雾村望着据说闹鬼的仓库,点点头,回给安室透一个可靠的笑容。
“放心吧,里面的鬼不算厉害,很快就能处理好。”
黏在安室透领口下的窃听器将这些对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仓库里的男人。
琴酒嗤笑一声,越发确定这个通灵师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这间仓库隶属组织明面上的公司。
有时候会被作为东京成员的集会场所或处罚办事不利者的地方。
时常传出鬼哭狼嚎就是这个原因,而不是什么闹鬼。
不过,波本竟然真的把对方带来了。
琴酒了解那些自称正义的卧底,如果真让他们带同伴过来送死,他们绝对会想办法搞出点动静,宁愿自己受伤去死也会让同伴逃掉。
波本会把雾村修带来送死,很大程度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此刻的琴酒,对波本的怀疑减轻许多,也排除了雾村修是警方接头人的可能。
排除归排除,既然对方已经过来了,琴酒也不介意真的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手/枪上膛,他佩戴着防毒面具,静默等待在几个堆起的箱子后。
伏特加、贝尔摩德也在这里,同样佩戴着防毒面具,避免被可能存在的致幻剂影响。
伏特加没有受到鬼魂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在琴酒提出致幻剂和心理暗示的可能性后,他就信了大半。
在科学和玄学间不断游移,只等今晚结束,就会确定下最终的结果。
贝尔摩德则是为了看琴酒被吓得狼狈逃跑的样子才过来的。
她已经撞见过两次灵异事件了,一次是几年前的酒吧、一次就是昨晚。
两件事都和雾村修有关。
她不想相信世界有鬼,所以今晚的结果对她而言同样重要。
铁门打开时发出难听的声音。
雾村跟着波本走进仓库——准确来说身后还跟着三位警察鬼魂。
其中两位东张西望,明显是第一次来比较警惕和好奇。
另一位虽然镇定地跟在波本身后,但也总是将担心的目光落在通灵师身上。
在雾村进来后,波本关上门,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仓库里“锃”得亮起一盏高瓦数的探照灯。
阵仗好大。
雾村微微眯起眼,只将脑袋往旁边偏了下,就适应好了骤然变化的光亮。
探照灯后方,一道高挑的长发身影站在箱子昏暗的阴影里。
面上覆盖的金属防毒面具反射着探照灯冰冷的寒光。
“我带来了。”波本做了个请的手势。
“接下来就到你了,是要审问还是枪毙都随便你。”
雾村困惑又茫然地望了眼波本,又看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的琴酒。
“所以……这是陷阱,其实没有闹鬼,你们只是想把我骗过来…审问我?”
贝尔摩德给他的演技打了7分。
虽然比不过她,但在普通人之中还是不错的。
“只是对你比较好奇,在我开枪之后,你这位通灵师是否能起死回生呢?”
琴酒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瞄准了雾村修的脑袋。
雾村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往左边移动了两步,在枪口移过来时,又要往右移动。
琴酒自然不会和他玩这种没完没了的游戏。
在他移动时,对方果断压下枪口,开枪射中他脚边的地面。
琴酒:“这一枪是警告,在我射杀你之前,好好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吧。”
第59章 发现
“我的能力, 你是说通灵的能力吗?”
雾村没有被这一枪吓得屁滚尿流。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确不像个普通人。
琴酒没再说话,只是瞄准着雾村修的脑袋, 迅速扣下扳机。
“砰!”
一声枪响。
子弹没入一片蠕动的细线之中。
暗红色的线比头发丝还细一些,密密麻麻又交织缠绕,仿佛人体内的毛细血管。
灯光照耀下, 地面、仓壁、堆积的木箱,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蠕动的细线盖住, 远看仿佛翻涌的暗红海浪。
“满意吗?其实我平常不太喜欢展示力量,因为这样一来,当我展示力量的时候, 就会收获更多的惊叹声。”
雾村笑起来,一黑一红的眼睛注视着被细线摘掉防毒面具的四个人。
琴酒、伏特加和贝尔摩德, 当然波本作为组织一员,也要享受同样的待遇。
琴酒面上的冰冷镇定化作不加掩饰的震惊。
世界观瞬间被颠覆,就算是他也无法迅速接受。
伏特加一脸‘果然如此’的等死模样。
贝尔摩德早在遇到羽中佐佐木的时候就挣扎尝试过。
现在被捆住反而无比冷静,连挣扎都没有。
波本则象征性地努力挣扎。
旁边三只鬼魂一本正经地给他加油打气。
诸伏:“零,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萩原:“加油啊小降谷, 挣扎不开的话很可能会被吸干血液啊~”
“当卧底这么多年怎么也没什么进步啊,连个绳子都挣扎不——哇啊!”
松田话还没说完,就被几根缠绕在一起的‘绳子’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显然,这些力量并不喜欢被称为‘绳子’。
降谷眼神回击——来啊,挣扎啊, 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松田冷哼, 扭头不想和人类计较。
“放心吧,你们死期未到, 我不可能杀你们,也不会和你们计较的。”
雾村抬起手,做出打响指的动作。
“就当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人鬼殊途,不要想着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啪!”
响指过后,三人有关于雾村通灵事务所和雾村修的记忆变得模糊,直到变成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片段。
就像路上的店铺、屏幕中的广告,虽然有印象,但并不重要。
*
雾村看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内侧的花纹正在生长。
从一开始的硬币大小,变成了现在…嗯,两个硬币的大小。
总之它正在生长。
或许等完全覆盖皮肤后,他就会被幕后黑手给弄死。
目前为止,除了觉得花纹还挺好看外,雾村对它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还拍照问过领导,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领导的回答也不出意料——马上调查,有结果后会联系你。
地府里的领导们都没什么时间观念。
在他们眼中,人类世界的一年就相当于短短的一分钟,一件事调查上个几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希望到时候他还能撑过去吧。
雾村不抵触纹身,但仅限于只有那么一小块,要是纹满全身……呃,至少他是会难受的。
通灵事务所平安度过了开业后的第五个年头。
雾村修的外貌毫无变化,依旧是表面年龄25岁。
还活着的降谷零和伊达航只要过个生日就快27岁了。
剩下三位鬼魂,萩原是年龄最小的22岁,松田和诸伏则是26岁。
萩原爆哭,好在还有能够安慰他的事情。
因为死得早、又要配合雾村入梦,他的实力是最强的——尽管互殴的时候他们都不使用力量。
新年刚过,萩原又配合雾村入了一次梦。
上一次,帕拜达受‘父母’叛国罪的牵连,从前途无量的空军学生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这次入梦,则好像是成为阶下囚后的故事。
帕拜达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再怎么用刑,克格勃也审讯不出结果。
其实他们清楚,这个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为了避免那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们还是没有释放帕拜达,而是将他送往了一座古拉格集中营。
终年冻土的西伯利亚平原的东北部。
这里没有堡垒化的外形和监狱类的管理制度,但寒冷肃杀的气候和绵延千里的荒原使得逃跑的一切生存几率都降到了最低。
帕拜达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挖矿,直到死亡。
在这里,他见到了昔日的好友,那位在报道的火车上遇到的加布里尔。
健谈的深棕发年轻人,明明是空军学校的优等生,却成为了这所监狱的狱卒。
萩原挺讨厌对方的,是情敌的那种讨厌。
加布里尔在大学里,明显对帕拜达有好感。
帕拜达则只当对方是好兄弟,根本没注意到这份好感。
不过在这所监狱见到加布里尔,萩原松了口气。
有对方在,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帕拜达的生活环境。
但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在帕拜达的视线中,加布里尔不再是那个笑容阳光的健谈青年。
对方冷着脸,满眼都是怨恨,在看到帕拜达之后,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枪托,重重砸在帕拜达的额头上。
帕拜达被砸得倒在地上。
干裂冻肿的手撑着地面,重新站了起来。
他很平静。
萩原能感受到帕拜达的习以为常。
原来每天出去干活的时候,帕拜达都会被这么一枪托砸在身上。
作为和帕拜达关系最好的朋友,加布里尔的前途也被牵连着毁掉了。
对方恨他是应该的,他也确实该接受惩罚。
帕拜达这么想着,在一辆卡车从旁边驶过时,从漆黑反光的窗上,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脏乱消瘦,脸上遍布凹凸狰狞的脓疤。
丑陋得像个怪物。
哪还有半点过去意气风发的模样。
……
“如果我长得很难看,你就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这次入梦结束,雾村发出了致命一问。
萩原紧绷着面部表情僵硬片刻,泄气后诚恳点头。
“我就不说那些好听的假话了,我真的很喜欢小修的脸,第一眼就很喜欢!”
坦诚完,青年忐忑问。
“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会失望吗?”
“不会,你只是在说实话。”
雾村摇摇头,抬手推了推仍压在身上的萩原的肩膀。
“结束了,你还要压多久?”
“你很着急,知道我喜欢你所以紧张了吗?”
萩原得意笑笑,抓住雾村抬起的那只手。
他本意只是想更亲近一点——或者说占点便宜,视线却不经意间扫到了雾村衬衫袖口中的手腕。
手腕上,好像有着一小片复杂的纹身。
以前就有吗?
萩原记得肯定是没有的。
要是有的话,他绝对会有印象。
萩原:“小修,你手腕上——哇啊!”
突然出现的细线将他拽走。
雾村站起身,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像是警告和厌恶,非要说的话,它带着一种……想要教训他又拿他没办法的感觉。
反正萩原不仅没害怕,反而还被勾得有点晃神。
一向对感情无动于衷的家伙突然给了一点甜头,他就直接丢盔卸甲,再也不想反抗了。
振作一点啊,萩原研二!
萩原晃了晃头,连忙跟上雾村离开卧室的脚步。
小修现在也学坏了,想靠出卖色相蒙混过去。
但冷静自持、刚正不阿的萩原警官是不会被糖衣炮弹打倒的。
那个手腕花纹绝对有古怪!
他得找机会看得更仔细一点。
*
在路人的惊呼和刺耳的刹车声中,一对母子被疾驰而来的私家车撞飞出去。
像两只失去翅膀的鸟雀,重重坠在地上,当场死亡。
场面混乱,有人叫救护车、有人拍照留念。
这其中,也有鬼魂兢兢业业地安慰这对不幸的母子的鬼魂,劝他们早日投胎,下辈子或许能当姐弟/兄妹。
雾村修的工作早就被萩原和松田抢走,只要在最后当一个无情的引渡机器就够了。
看了会儿在萩原的安慰下逐渐停止哭泣的母子,雾村修移开视线,望向从路人中挤出并朝他赶来的某位气运之子。
雾村理直气壮,先声夺人。
“看清楚,我这次可离着尸体有十万八千里,肇事司机也已经在那边和交警谈话了。”
工藤新一脚步一顿,咬牙将雾村拉到车道旁的人行道上。
和他同行的毛利兰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刚才自己为什么没看到雾村先生在尸体旁。
不等她多想,雾村修就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
“毛利同学,傍晚好啊~”
“雾村老板好。”
毛利兰礼貌回礼,再直起身时,面前就挡住了一个少年的背影。
工藤新一从来没打消对雾村修的怀疑,也不想他和毛利兰过多接触。
“虽然我不知道交警为什么不赶你走,但这里才是无辜路人该站的地方,你都快站到尸体旁边了,还说自己不可疑!”
“我要超度他们啊,站得这么远怎么超度。”
雾村双手合十拜了拜,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专业性。
“交警肯定也是理解这点才允许我站在那的。”
“没有哦~”
雾村身后,一名穿着交警制服的年轻女警双手叉腰,否定了雾村的借口。
第60章 求助失败
宫本由美狐疑打量着他。
“雾村先生,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要不是这个小弟弟拉走你,我还没发现你竟然离尸体这么近。”
话里虽然充满怀疑, 但宫本由美对雾村修的观感还是非常不错的。
且不说男人的长相。
就单纯对方是松田阵平的朋友这点,她就不会对他产生恶感。
为公众利益而死的英雄的朋友,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人。
另外她的朋友佐藤美和子, 在去了趟通灵事务所后,也变得很尊敬这位通灵师先生。
宫本很好奇雾村的通灵能力, 也和佐藤约好要再去事务所一趟。
只是不知为何,约好之后她俩都不约而同忘掉了这点。
就像有什么力量在刻意让她们忽略这个约定一样。
在她狐疑的打量下,雾村干笑两声, 果断转移话题。
“话说交警小姐不去工作吗?”
“那个啊,有前辈在倒是没什么。”
宫本朝那边问话的前辈看去一眼, 头疼叹了口气。
“肇事司机是个有钱的大小姐,半点没有撞到人该有的慌乱愧疚,我要是去审问的话,绝对会气到一拳揍上去的!”
“这样啊……”
听到这番话,以前的雾村绝对会毫无波动。
哪怕附和着谴责两句,也单纯是在配合聊天对象的价值观。
不过现在, 大概是记忆找回来的越来越多,他渐渐能理解这番话里的无奈和愤慨。
手腕突然传来刺痛。
雾村微微蜷起身侧的手指,冲宫本笑道:“宫本小姐,死者的家属来了。”
“哦!那我去忙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宫本连忙离开, 但跑了两步后又扭头严肃道:“雾村先生, 以后不要再靠近案发现场了!”
雾村连忙应下。
“好的,我很抱歉~”
或许是语气把握得不好、也可能是一直以来的表现难以让人信服, 他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少年冷笑了声。
工藤新一冷着脸,望向他的眼里满是审视。
“你每次的道歉态度都很好,但每次都不改。”
“可怜的小修又被抓了。”
萩原同情望了雾村一眼,扭头对答应引渡的母子道。
“稍等一下吧,死神先生遇到了难题,等会才能过来。”
“死神……也会遇到难题?”
那位母亲有些动摇起来。
她觉得不管是这两位死神骑士还是那位死神,都非常可疑。
萩原理解她的想法,换做是他看到死神在活人面前唯唯诺诺,也会怀疑这死神到底是真是假。
但没办法,谁让那孩子是气运之子,不仅自己能无视死神的力量,还能连带着让周围的人也都清醒起来。
萩原解释道:“因为死神要隐藏身份嘛,就像假面超人也要隐藏身份一样。”
“假面超人?!”
密码正确,男孩眼睛亮起。
“叔叔你是假面超人吗?”
“当然啊!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变身给你看看吧!”
那部日本最受欢迎的特摄剧,萩原也是看过很多集的。
他摆出假面超人的变身动作,随后眨眼间就变成了假面超人的样子。
“哇啊~”男孩激动鼓掌,明亮期待的眼睛又望向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松田阵平。
“这个叔叔呢?这个叔叔和假面超人在一起,难道是LASER警察?!”
萩原:“咳咳。”
装作背景板失败,松田认命般叹了口气,变成经常和假面超人并肩作战的LASER警察。
“没错,我就是LASER警察!”
萩原:“你这不也是乐在其中嘛,小阵平~”
松田:“闭嘴!”
变装——是鬼魂实力到达一定程度后解锁的能力之一。
简单来说,只要是能想象出的衣服,都能穿在身上,这也是鬼魂换衣服的方式。
他们在努力哄孩子。
雾村则在向工藤新一展示自己手腕上的花纹。
它刚才刺痛过一次,但无法确定是哪种行为惹到了它。
雾村突然就想,或许气运之子能帮他寻找到答案,也正好给气运之子找点事情做,别总是动不动就打扰他的工作。
工藤歪头观察着这个像花瓣一样的图案,微微皱起眉,重新望向雾村。
“找借口也找得好点吧,用一个纹身就想转移走我的注意力吗?”
“这不是什么纹身……”雾村有苦说不出。
“你相信它是突然出现在我手腕上的吗?”
工藤:“哈哈,我信了。”
雾村:“你信了就好,这东西在生长,以后或许会长满全身。”
工藤:“你说这个纹身在生长?”
雾村:“没错!”
工藤:“我劝你去看心理医生或者直接挂精神科。”
“你——你让我解释,但根本就不信我!”
雾村放下袖子,挡住那块纹身。
“算了,我跟你浪费什么时间,你快回家吧,我就先走了。”
他不该指望气运之子的。
对方有对方的命运,他有他的,牵扯在一起绝对会改动很多人的命运。
*
引渡工作是在车里进行的。
那对母子还算配合,主要是那个小孩,被萩原和松田的假面超人忽悠得什么都能相信。
等他们消失在车后座里,萩原和松田立刻换回平时的衣服。
鬼魂是不会累的,松田却感觉自己累得都有点虚脱。
哄一个小孩简直比拆一百个炸弹还可怕。
他独躺一整个后排。
萩原则靠在副驾驶上,长长叹了口气。
“小修,你这次真的好慢啊,是因为小工藤长大,变得更难对付了吗?”
工藤新一已经十五岁了,上国三,正是精力和好奇心都非常旺盛的时候。
雾村在心里向工藤道歉,顺着萩原的话解释。
“是啊,那孩子的问题层出不穷,偏偏我的能力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
“是…嘛~”萩原把脑袋靠在玻璃上,歪着观察雾村侧脸上的情绪。
他认真说,“小修,我们是朋友哦~会一直支持你、帮你的朋友。”
“前提是不要干坏事。”
后排的松田无情补充。
萩原笑笑,“没错,但小修是死神,这个‘坏事’的定义要灵活一点。”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雾村要被他俩给气笑了。
“是因为我平时太好脾气,你们就觉得可以和我讲条件吗?”
萩原:“没错,我们现在就是在仗着小修的宠爱为所欲为。”
松田:“噫~好恶心,不要带上我。”
“等入梦结束,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以后,我就把你们送到地狱里下油锅。”
雾村冷哼两声,一边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地府那边指望不上,气运之子又不可能相信他的说辞,他就只能靠自己调查这个纹身。
至于萩原他们……
算了,连他都感觉棘手危险的事,更不可能拽他们下水。
万一落得个魂飞魄散,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手腕又隐隐疼了起来。
雾村敲了两下方向盘,记下这东西刷存在感的时间。
总之,先找到规律吧,说不定能预防一下。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能瞒过普通人的眼力,却瞒不过身边敏锐的警察。
萩原动了下手指,又立刻压住想抚平雾村皱起眉头的冲动。
雾村哪点都好,就是遇到烦心事会吞进肚子里这点不太好。
就比如最近几次的入梦,明明是那么残酷、那么痛苦的回忆,他却比萩原要洒脱轻松得多。
他是装的,其实心里非常在意。
萩原能看出来,雾村眼中对‘父母’和好友的失望。
死神先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
哪怕现在有他们这些闯入者作伴,也不会轻易就敞开心扉。
要耐心,就像水滴石穿。
一直相处下去,萩原相信自己总能走入到雾村心底的最深处。
*
相比往常,今年夏天有些过分的炎热。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马场绯美来到一栋公寓楼十八层的某扇房门前。
那门是铁灰色的密码门,近两年非常流行。
门旁的表札上不仅写着居住者的姓氏‘雾村’,还写着‘雾村通灵事务所’的字样。
字样旁,是一只挺常见的被单幽灵的图案,看着还挺可爱。
马场深吸口气,抬手摁响门铃。
只一声,防盗门就被打开,随之涌出的是足够让人打一哆嗦的冷气。
“欢迎~马场女士。”
年轻俊朗的通灵师笑得亲切,将马场迎进客厅后,很快开始了更详细的委托询问。
“嗯,嗯,朋友失踪了,想通过通灵的方式得到她是否还在人世的答案。”
“当然没问题,这是很常见的委托——我是说沟通鬼魂这类,大家都有想见的亲人嘛。”
了解后,雾村一边讲解着沟通鬼魂的注意事项,一边拿出白纸和笔,握住马场女士的手。
两只手共同握住签字笔,悬停在桌子中央的白纸上。
马场肉眼可见地紧张,甚至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其实很多想要通灵的人都会这么紧张。
思念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大部分普通人都会害怕看见鬼魂死时的样子。
“放轻松,只是写信而已,不会看到任何可怕的画面的。”
雾村安慰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睁眼吧,我很遗憾她给你回信了。”
通灵仪式成功,就代表这个失踪的人一定已经死了。
马场的泪水瞬间湿润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