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李舒巧翻了翻菜单,主动替殷容点了杯草莓奶昔。
殷容受宠若惊地捂着胸口:“你还记得呀,巧姐姐……”
“闭嘴。”李舒巧道,“别拍马屁了姐,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吧。”她拎了拎那个包:“看在这个包的份儿上,我能帮的一定尽量帮。”
于是殷容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了。她从包里掏出来一沓资料递给李舒巧,一边详细介绍公司状况、发展方向等情况,一边讲了自己目前遇到的难处。
这个职位确实很为难人。
面对全新的岗位,下面甚至都没什么能用的人,还要她亲自去招去带……这也就算了,还要顶着“空降老板带来的空降兵”的压力,不知道会被使多少绊子,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实有难度。
正常的打工离很近,就像做同桌时一样,胳膊偶尔会碰到胳膊,一瞬间让盛夏变得更加炎热。
橡皮也会不小心滚落在对方桌子上,被捡起递过来时,小小的橡皮会被谨慎地放上四根指尖,明明谁也没有碰到谁,明明橡皮根本不导电,却会莫名亮起一瞬间的火花雷鸣。
而当殷容换到第四组,林承雨换到第一组时,那就是全班最远的距离。
那一周是最让人无精打采的一周。
这几年是最让人无精打采的几年。
林承雨想要试着放过自己。
他开口,嗓音有些哑:“抱歉,打扰你们闺蜜的约会。”
“哪有那么夸张,难得偶遇正好坐下聊聊天……”李舒巧突然把电话掏出来看了下,抱歉地朝他们笑笑,“不好意思,有点工作要处理,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在殷容相当质疑的眼神下站起身,捂着电话便快步往外走:“喂?怎么啦?你说……”
步子越眼,“谁说一。她全部听完看完,咬着吸管连吸了几大口饮料,沉默半晌,才问:“为什么选我?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干好?”
殷容对此也早有准备。
她细细地将当年李舒巧妈妈的事情讲了一遍。
“……记得吗?当时老师揪着你卖我那些同款的事情一通猛批,字里行间说女孩子爱钱可不太好,你妈妈表面嗯嗯啊啊,然后一出门就夸你干得不错。”
“我还记得当时她说,怎么男孩子爱钱就是上进,就是有想法,就值得称颂歌赞;女孩子爱钱就不太好啦?想赚钱,想通过努力来改善自己的生活,都是想要变得更好的野心。人永远不要因为自己拥有野心而感到羞耻。”
很神奇么了?”
“……我妈妈去世了。我高考后她就去世了。”李舒巧哽咽着,她捂住脸,话音被切得断断续续,“那时候我赚钱就是因为治病治得家里好穷。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
“我那时候一直好恨她。高考分数都还没出来,她就走了,走之前还对我说,说相信我以后过得不会太差。我当时还很愤怒地对她大喊,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过得差,你人都走了。没有妈妈的女儿会过得好吗?”
殷容泪意迅速上涌,她抽几张纸递给李舒巧,也抽几张纸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过巧的情绪已经平稳不少。
但殷容还完全没有平稳的意思,抽抽噎噎的,虽然声音不大,但人漂亮,还是吸引了不少来来回回的奇异视线。
李舒巧劝道:“行啦别哭啦——再哭我又要哭了。俩大美女在这儿对着哭太招眼了,人家以为咱俩在这儿虐恋情深呢。”
殷容抹了一把脸,抚抚自己的胸口努力平息着,这时,朦胧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一怔:“乘屿?”
今天怎么出门了?
男人“嗯”了声。
“你……还好吗?”林承雨在她面前站定,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
殷容反应了足足三秒才意识到这是林承雨。
然后立刻别过脸去。
李舒巧立刻拉来椅子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殷容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讲起来更是画面感十足。尤其是这几句话,她竟然记得几乎一字不差,到现在还能完全复述出来。
殷容自己说完也恍惚了一下。连她自己也是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在那个时候,李舒巧妈妈说的话就在她的心里也生了根。
殷容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和李舒巧长得很相似的短发女人来。
她搅动着那杯草莓奶昔,欣赏着那晕染开来的漂亮粉色,笑着问:“阿姨现在好吗?”
李舒巧没回答。
沉默了际上已经开始逐步培养自己的势力——今天约的那些人,约的那个饭局,对他来说很重要。
……理智上来讲,应该很重要。
但现在,他的视线完她也没说错。我确实过得还不差。”李舒巧吸吸鼻子,用纸巾压住那湿意,道,“可以说是相当好,再没像那时候一样哭过了。但你今儿可算是戳我肺管子上了,殷总。”
殷容抽抽噎噎:“对不起,我不知道……”
“至少加薪10%,真的。”李舒巧揉了揉眼睛,边抽抽,边又灌一大口冰镇饮料,“你和我谈这个薪资之前问你们HR了吗殷容?你给我这个价格真够看得起我。但凭我这眼泪,也得给我加薪10%,真的。”
殷容呜呜地点了头。
“说定了?”
“说定了。”
午后阳光温暖。落地窗外,两只小猫在花丛里翻滚着晒太阳,尾巴和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
落地窗内,两只细白的沾了泪水的手紧握在一起,摇了摇。
这么一摇,加上对崭新工作崭新薪资的一联想,李舒全被女孩那湿润的长睫和微红的鼻尖吸引。
林承雨想起第一次看到她这幅模样还是上学的时候。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在二楼看风景,看湛蓝的天空,看天边浮动的云,看郁郁葱葱的树,也看到殷容因为她表姐的几句话而变了脸色,随后急急忙忙地往卫生间走。
他当时跑下楼,跟着她去卫生间的模样,也许和今天专程拐回这个甜品店的模样相同。
完全不受理智所控。
一切举动全部出自于他的本能。
她在卫生间里哭。他在外为她站岗。
对每个来上卫生间的同学们解释,说今天一楼卫生间出了问题,麻烦大家去二楼。
还要掐准时间,在她出来的时候,装模作样,好像自己也刚出来,与她偶遇一样。
那时她年纪小,好像对情绪的控制比今天还差了些火候。哭过的眼睛要比现在红,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哑,却还是要向他解释,说衣服不小心沾上了水。
林承雨觉得自己心里也不小心沾上了水。
他伸开双臂拦下了她。硬着头皮邀请她去和自己打一场羽毛球。
谢天谢地,她答应了。
那时候他清楚地知晓她为什么哭泣。
而如今他竟然对她一无所知。
他再一次想到陈树嘉。想到陈树嘉和自己相仿的身形,想到殷容买的那些不知去向的,和他尺码完全一致的男装。
是送给陈树嘉吗?
还是什哈,有时也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温声问句“在笑什么”,殷容总会笑着对他说——
“秘密。”
女孩子的秘密总是很多。殷容上学要和李舒巧玩,放学要和林隽怡玩,其他时间玩的朋友们更多。
偶尔他从她和她朋友身旁经过,也会从零星听到几次自己的名字。
比如林隽怡小声的“那么一会儿,殷容奇怪地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李舒巧垂着眸,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
哭了。
李舒巧其实也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瘦,眼睛大,看人的时候忽闪忽闪,如今则盛满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接连地从脸颊滚落下来。
殷容完全怔住了。她微张着唇,呆呆地看着李舒巧。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李舒巧哭。
高中李舒巧做那些小生意,进货砍价的,也遇到不少坎坷,但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一语带过,从来不往心里去。
殷容怔怔去抚她的肩膀:“……怎:“承雨,这么巧,坐呀。”
“舒巧,你好。”林承雨向李舒巧打招呼,自然而然地落了座,视线很快又落在殷容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这里。
林承雨今天只是来这里视察下商场情况,考虑下一步企业的投资发展战略。
他和他父亲对企业未来的发展思路相去甚远,且老林总向来强势,虽然退了位置,实际还是事事把关。
他表面不显,对父亲的安排言听计从,实林承雨林承雨”,然后是殷容的“怎么,你是没见过他吗”,是明显的疑问句,好像不明白好朋友为什么要单独把他拎出来强调一遍。
但强调这一遍,让林承雨心中很是欢喜。
欢喜到夜里失了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梦。梦里没有林隽怡,取而代之的是殷容清脆地喊他的名字,道声“林承雨”,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在她面前站定。
他们的距儿消失了。
李舒巧出去了,室内立刻恢复了沉默。
只有殷容拿银匙搅动杯子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起,敲在林承雨心上。
“……容容,”林承雨终于开口,他轻声问,“我们可不可以试着,先从朋友做起?”
殷容慢悠悠地喝着冰冰凉凉的草莓奶昔,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向他投去。
林承雨深吸一口气,向她低头,向她示弱,向她服软,也放过自己。
“对不起。”么别的男人?
这次是谁让她伤心了呢?
林承雨想问的有很多,但殷容只是抿着唇,在那灼灼视线之下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开口解答他疑惑的意思。
于是他最后还是礼貌地望向李舒巧。
殷容反应过来,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先发制人:“不要乱问哦,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隐私,秘密来的。”
“哈哈哈,”李舒巧打圆场,“容容一句话,立刻带我重返校园时光。咱们三个也好久没坐在一起了,真是有些怀念呢。”
林承雨顿了顿,道:“确实很让人怀念。”
那时候她俩坐同桌,林承雨和殷容中间隔一条过道,班里分了四个组,二三组相连,每周位置轮换一次。
当殷容从第一组换到第二组,林承雨从第二组换到第三组时,他们就是同桌了。
林承雨能够近距离看到她,听到她和李舒巧两人嘻嘻哈他说,“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服务员走过来,放下一个精致的小碟:“您的草莓蛋糕。”
殷容懒懒抬起眼望。
一角柔软洁白的蛋糕,上面缀着颗鲜红的草莓。
草莓上淋过糖浆,和此刻林承雨的眸色一样亮。
那不是殷容和李舒巧点的单。
殷容放下那杯草莓奶昔,杯壁上的水汽沾湿了她的指尖,林承雨递来一张纸巾。
男人冷白的手在空中稳稳悬着,黑眸沉静又温柔地望向她。
他递给她纸巾的动作无比自然。
就像那天他在卫生间门口突兀地邀请她打了场羽毛球,在休息间隙时递给她纸巾的模样一样。
那是初夏的天气。
明媚的阳光透过
她回了房间,洗漱时才突然想起来,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背,又闻闻自己的胳膊。
……她今天好像没涂雪绒膏吧?是被腌入味了吗?-
商业计划书搞定之后,殷容也进一步明确了融资计划和用途。她的产品愿景和市场定位足够明晰,能够勇敢自荐,也能够准确地解决投资者的质疑,这段时间,不少投资公司都向殷容抛来了橄榄枝。
“原来选择也是一件烦恼啊——甜蜜的烦恼,”殷容连吃饭的时候都香了几分,一边玩手机,一边和对面的男人慢悠悠地道,“实在是太招人喜欢的很白皙,颊边的碎发也被映出一圈暖融融的光圈。沈明雾坐在一旁,托着腮懒洋洋地看她的电脑屏幕,又看向她专注的模样。
等殷容做出了个大概来,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转脖子,才发现男人俯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压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睡得很安静。
天气渐凉了,这人新衣服明明也不少往家里寄,但还是只穿一件半袖。
殷容顺手捞来一条薄毯,偷偷摸摸地往他身上盖,又垂眸近距离地看,他呼吸均匀深沉,完全没有醒的意思,比醒着的时候模样要乖巧得多。
越乖巧越让人想欺负想蹂躏。她恶树荫影影绰绰地落他一身,她用那张柔软的纸巾擦掉了泪痕和汗珠。
甜品店里随机播放到了五月天的让我照顾你。
恍惚之间,殷容想起了当年那个校广播站的五月天铁粉同学,想起每个被五月天专辑硬控的大课间。
而那一天,好像也播着同样的这一首歌。
好一会儿,她终于掠他一眼。
“就你,也值得我生气?”女孩声音脆甜,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淡,“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林承雨不说话,眼底慢慢浮现出碎光般的笑意。
第 32 章 第 32 章
李舒巧入职手续办得很顺利。
她的到来给殷容减轻了不少压力。她对市场很有一套自己的思路,外加在这行浸染多年,自带一些网红之类的资源人脉,殷容敢放权给她,她干起来得心应手。
而且她在职场上毫不心慈手软,表面礼貌客气,背地里一点不闲着,该挖人挖人,该使绊子使绊子,小刀子慢拉地一点点进行市场方案的改革,欧秃围着不少人,他们二人打个照面,他会主动邀请她,笑着喊她一句“殷总”,然后来到她身旁。
她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喊声“林总”,然后笑意盈盈地面对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自我介绍,再互相交换名片。
林承雨不说话,只是温和地站在她身旁。殷容几句话自我介绍,点到为止,重又把话题交还在他手上,道声:“你们聊。”
然后她摇曳着裙摆,施施然走向其他陌生全新的猎场。
林承雨噙着一抹笑意凝望她的背影,片刻后才回答周边人刚刚问出的问题。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温和道,“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那天刘思殷也在场。
殷容入驻等事宜,想要多争取几个好位置。
“是吗?”宁墨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那可真是我们的荣幸。”
殷容这才把名片递给他,笑道:“我是雪绒日化的殷容。希望宁总多多支持国货,有机会的话给我们让出个位置,业绩一定不让您失望。”
说着,还给他看起了一些资料,向他展示雪绒日化在近期电商节的成功表现,和下一步继续扩张市场的宏伟蓝图。
宁墨连连点头:“支持国货是头的心思立刻全部锁定在她身上。
陈树嘉那边也好消息连连。
雪绒膏顺利完成了产品升级,在李舒巧的包装营销下,开启了几轮直播活动,她们将消费者群体定位在中年女性群体,在电商节的预热活动中取得了不错的销量成绩。
不仅如此,自主研发方面也有了新的突破。
属于雪绒日化的崭新未来初具雏形,殷容反应速度很快,立即打算开始寻找投资。
她参加了不少行业会议、投资论坛之类的活动,也面见了几家风险投资公司、天使投资人和行业内的战略投资者,收获颇丰。
偶尔也会碰见林承雨。
云城虽大,能排得上号的企业也就那么几家。
觥筹交错的酒会上,林承雨身边总是应当的。雪绒膏我都有印象,我妈现在有时候还用呢,这几天直播很火,我都有所耳闻。而且国货是我们的民族骄傲,也是现在的流行趋势……”
他侃侃而谈起来,殷容感受到刘思殷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分出一丝心神和刘思殷对望,勾起唇角笑了笑,甜声道了句:“感谢宁总支持。也谢谢表姐引荐呀。”
刘思殷也抽动了下唇角。
引荐?
真是搞笑。
别人不知道,她的心里可跟明镜一样。
如果不是宁墨在这里,殷容怎么可能会走过来和她热情地打招呼?
宁家的小公子宁墨海外镀了金回国,刚刚走马上任的消息传遍整个云城,她不相信这个耳聪目明的表妹会不知道。
她沉默地看着殷容和男人迅速地达成初步合作意向,视线慢慢往林承雨的方向飘,没想到他正凝神看着这个方向。
刘思殷恰好与他对望。
林承雨礼貌地笑了下,然后瞥开了目光-
雪绒日化在电商节上的表现展现出了巨大的市场潜力,获得了不错的口碑,殷容也着手开始制作起商业计划书。
拉投资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熬夜,沈明雾陪着她一起熬夜。全力冲刺的时候,时间会被按下快进键,他们一起熬过了炎炎夏日,熬到了夏末初秋,天气渐渐转凉。
市场分析、产品描述、营销策略、运营计划、财务预测、风险评估……
尽管都有专业的负责人把控,但殷容还是决心一点点吃透它。她搭了一件奶白色的薄衫,翻着那些数据,蹙眉和沈明雾道:“这些数据会不会太夸大了?”
沈明雾坐在一旁看,道:“不会。商业计划书就是画饼,肯定要写的夸大一些。”
“但也不能太夸大。”殷容思索着,下了决定,道,“创新点要写,竞争优势要写,但技术壁垒和可能存在的问题也要写,还要写得更清楚详细才可以。坦诚才是建立信任合作的第一步。”
沈明雾看着她,半晌唇角微勾,道:“你说得对。”
他看着她打了鸡血端着高脚杯和别人笑着聊过天,路过了她身旁,然后脚步一顿,又拐回来,惊讶的语气:“诶,表姐?”
刘思殷比她还惊讶:“你也来参加酒会呀?哎呀,我都没看到。”
“原来这是你表妹呀?”旁边有人开起玩笑,“这你都能没看到,她一进来我就看到了。”
殷容人漂亮,白皙高挑,宴会选了一条明艳的嫩黄色裙子,走进来时大厅内都亮堂几分,不知道又多少人抢着来给她递名片呢。
果不其然,那男人也递来张散着香味的名片,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宁星集团的副总,宁墨。很高兴认识你。”
殷容好像这才刚刚发现他似的,抬眼望了望。
男人眼尾上挑,唇薄,笑起来有种莫名的张扬桀骜。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毕业不久,长相有些生嫩,是那种开玩笑也不会怎么注意场合分寸的类型。
她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笑道:“哦,原来是宁总——我可是你们商场的钻石用户了。”
宁星集团下有不少商场,他们准入门槛高,用户群体大,店面紧俏。刘思殷负责进出口板块,其中大头就是国际美妆护肤品的销售,与商场常有对接,刚刚便是正在与宁墨商讨专柜一样,一步步细致地修改,考量,规划。刚开始她还会适当征求他的意见,到后面便慢慢地开始自己拿主意了。
电脑屏幕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光线,纤长睫羽茫然又肆意地撩拨着,殷容和他对望几秒,突然将脸转回了电脑,干巴巴地:“你回房间睡觉去。你在这儿睡觉影响我加班了。”
“……哦,”沈明雾从桌上坐起来,毯子往下滑落,他极自然地捞了一把重新披在身上,又慢吞吞地揉着自己太阳穴,低声道,“不好意思,雪绒膏的香味很助眠。”
揉完人清醒一些,好似有些好奇似的抬眼问她:“我睡觉是出声了吗?怎么会影响你?”
他睡觉安静得让她压根都没发觉,殷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她冷冰冰地胡诌:“你做梦了吧,哼哼唧唧的说梦话。”
沈明雾动作一顿:“我没有。”
末了又问:“我说什么了?”
“梦话,谁能听得清楚?”殷容迅速关掉电脑,起身撤退,“赶紧回去睡觉吧——诶,要不要我给你拿瓶雪绒膏,你自己涂上岂不是睡得更好?”
“……不必。”
“真的?你可别跟我客气。”殷容笑嘻嘻地歪头看他,他眸光闪了闪,只对她道了声晚安。
殷容也道:“晚安。”
作剧心起,蓄力狠狠弹了他额头一下,然后期待地望他。
她以为他会蹙起眉生气地醒来,没想到他仍阖着眼,只是唇角勾起,带着笑意哑声问她:“搞定了,殷总?”
他叫她“殷总”的时候尾音总是微微上扬,殷容本来就喜欢当“总”,他音色好听,睡意浓时声音低,念出来就更缱绻动人。
“……差不多搞定了吧。肯定还要再修改修改。”
对方竟然一点不生气,殷容反而觉得心虚。
那一下崩的她指甲都生疼呢,他皮肤薄,就这么一会儿,额上也迅速泛起了红意。
他慢慢睁开惺忪睡眼望她,灯光亮,他连续用那手臂在厨房颠勺,或者在她面前拖地打扫卫生,莫名其妙就吸引走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本来就眼神好,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她捕捉到,何况是这么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殷容余光打量他,觉得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胖了的样子也有点可爱,好像下一秒就准备探身去照镜子了……她心神一凛,重新把话题拉回来,道:“咳。好几家风投公司都挺有诚意的,我也基本上看中了一家。”
“哪家?”
“‘明日创投’,你听说的时候就很邪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殷容仍然神神秘秘地在和他说小话,描述得要多玄妙有多玄妙,“业界都在传,说这人投资眼光很毒辣,一开始就和主流投资方向完全不一样,很敢赌,还叫他一赌一个准,小投入,大回报,而且从不失手,就这样一步步起了家。”
“他们搞了个‘明日计划’,专门针对早中期的企业。我看了他们这批项目,那回报价要的叫一个高……啧啧啧,狼子野心啊。”殷容撇撇嘴,道,“而且投资的时间都很恰到好处,就盯着人家困难的时期下手,等着持人家的股,赚的不要太起飞。你说是不是很鸡贼?”
沈明雾沉默了会儿,道:“投资回报方式都是双方同意的,而且投资本身就是给需要投资的企业,需要投资的企业基本上都处于困难的时期……”勉强找补了几句,看殷容左耳进右耳出,干脆放弃,直接转移话题:“你看了他们的投资方案,觉得怎么样?”
“合作意外地看起来有诚意。投资额度、股权结构、回报方式那些也都谈判完了,在我接受的范围内。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叫法务去研究了。”殷容玩着手机,拿把小银叉,叉他剥好过吗?”
终于听到了心中所期许的答案,沈明雾面上很平静,只温声问:“好像有在网上看到过。很有名是吗?”
“嗯,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相当有名,财大气粗。做工业起家的,后来横跨科技、消费、医疗健康多个领域。”
“那就好。”他笑道,“选一家实力雄厚的投资机构是很重要的……”
“实力雄厚当然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我不止看中这个……”殷容托着腮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眼睛也变得亮晶晶。
她过了会儿才朝他神秘地眨眨眼,像是分享心事的少女,小声道,“我其实是看中了他们的老板。”
沈明雾一怔,笑意迅速退却:“……你说什么?”
第 33 章 第 33 章
……看中了“老板”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地,沈明雾攥紧了手,指节用力到发了白。
和殷容线上的对接全部是他亲自来做的。本来是想交给季凌,但不知道怎么,话到了唇边,又改了口,叫他不用管了。
她也和季凌见过几次——
当然,是在他的授意之下。
该说什么,不该了,我都不知道选谁好。”
多少带着些翘尾巴的嘚瑟。
沈明雾点头,表示深有同感。他刚把那盘虾处理干净,正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楷手,问:“有几家进入我们殷总的视野了?”
殷容抬头先看了眼桌上的菜,又看了他的碗,最后视线落在他脸上,定定望了几秒,道:“你是不是吃胖一点啦?”
“……”沈明雾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胖了?”
是,他最近是身体渐好,胃口和睡眠都好了些,但也陆续恢复了些锻炼……
昨天洗澡的时候还检查了下肌肉线条,很正常,不该胖才对啊?
“之前太瘦了,”殷容重又垂下头玩手机,“现在好像更顺眼了点儿。”
其实是好像更帅了点。
她在心中腹诽着。
这人锻炼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全随心情。有时她早上起来撞见他晨跑回来,带着湿漉漉的少年气;有时她晚上回来正瞅见他做俯卧撑,手臂肌肉线条愈发漂亮明显……
这就算了。还总荧荧的光将她的脸色映说什么,全由他提前叮嘱好季凌。对方显然对他这种无厘头的要求感到有些吃惊,但忠诚和信任让他没有多嘴,全盘接受了老板的部署。
他们的谈话内容季凌全部一字一句地向他汇报过,绝无任何旖旎暧昧的成分,纯粹是公事公办的对接态度。
但殷容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看中的是……季凌吗?
沈明雾垂着眸飞速地思索着,又问:“看中了他们的老板……是什么意思?”
殷容正在慢悠悠地吃饭,边吃边玩手机,他很是焦灼却又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咽下食物又喝一口饮料,才听到她清脆地道:“我感觉他们老板很鸡贼。”
……?
哦。沈明雾放下了心。
鸡贼一定说没什么问题,还字里行间劝她选定这家,好像生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没什么坑哎,是真的想和我合作。”殷容挑挑眉,“还是咱们的企业太优秀了。”
沈明雾:“确实。”
“好吧,”她放下叉子,“那就和他们负责人说下,选他们好啦。”
沈明雾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摸起手机。
“哎你知道吗?”殷容突然有点好奇,身子往前探了探。
沈明雾的手机立刻更往里藏了藏:“什么?”
“听说他们老板很神秘哦。几乎不怎么示人,但也有些人见过,说他长得巨帅。”殷容捧着脸,回忆她听来的传闻,“什么气质冷傲如谪仙一般,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精致的贵气……又帅又有钱工作能力又超强,哇,我真的是很好奇,想有机会见见呢。”
据殷容多年经验判断,这种在外面吹得特别厉害的,也有可能是个超级有钱的丑八怪。她对这种神秘人物有着猫儿一样的好奇心。
沈明雾定定地望着她。
女孩捧着脸幻想,唇角微微勾起,说的人明明是他,心中想的人却完全不是他。
这让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心里发酸。
他都没有以那个身份和她见有词,说前期雪绒日化的直播一直是在攻占中年市场,但按照未来的规划,雪绒膏系列产品最终还也会面向年轻人。而一个年轻又接地气的漂亮老板,是最好的营销。
这次虽然是收尾,但也是打响下一仗的第一枪。
最后会议以李舒巧的完胜告终。
殷容带头鼓掌。
两人开完了会又在办公室碰头。
“只一下下,”殷容再三向李舒巧强调,伸出做了粉色亮晶晶美甲的纤细食指,“而且要像你包装网红一样把我包装一下,地点就选在公司里,找个高大上的地方。哦,最好再给我搞个剧本,我想要那种成熟的雷厉风行的感觉,就是让大家一看就觉得这个老板靠谱才好。”
“NONONO,”李舒巧在专业上完全不服从上级指令和安排,她早已经准备好,把方案拿出来,“地点就选在你家,选在你的化妆间就好,剧本更是不需要,随意发挥就行了——也不用过面,甚至没有说上过几句话,怎么就又帅又有钱工作能力又超强,还想见见了?
那他呢?
他朝夕相伴在她的身的是季凌吧。
“你不知道,这个老板起家的虾吃,道,“说不定就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坑。”
说着,手机一震,收到法务的消息。对方说整体方案确实边,照顾她的各种起居日常,为她洗衣做饭一件不落,但就只是她手下普通的一个打工仔,还是家里还是更差?
……这会是一场豪赌。
沈明雾是做风投起家的,最擅长的就是赌,却在这一刻第一次因为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而心生了退意。
正想着,殷容突然有些好奇地喊了他的名字:“乘屿。”
叫出这个名字时,沈明雾莫名恍惚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许耳熟。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女孩已经探身过来,好奇地去看他手里的手机:“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
幸好沈明雾回完就顺手切回了账号。
她凑过来的时候,他胡乱地点开了一个对话框,往上凑了凑。
殷容毫不客气地趴在他旁边,歪着脑袋看。
应该是个女孩子,头像是条可爱的粉色小鱼。
上面是他发过去一堆blabla不懂的东西,下面是女孩的回复。
[苏晴于:感谢你的建议,真的帮了我很多!还有,我觉得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你真的不用那么客气,喊我小鱼就好啦,我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的~]
“小鱼,”殷容笑道,“好可爱的名字。谁呀?”
沈明雾道:“那个教授带的博士生,让我帮忙解答点问题。”
他想了想刚刚殷容对“沈总”的定位,又想到自己多少有了点家养小白脸的意思,于是又补充一句:“有偿的。”
补充完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有偿也就是一点小钱,他在这儿乱强调什么啊?
殷容果然被逗笑:“哦?那么厉害?”
沈明雾心里叹一口气,食指指节抵住额头,有些头痛的样子。
殷容笑够了,又去看对方发来消息的时间——
这男人没点眼力见,就停在这里几个小时都没有回复了。
她想到他刚刚偷偷摸摸拿手机的模样,跃跃欲试道:“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回复好呀?要不要我教你?说不定就是一段美好恋爱的开始哦。”
沈明雾面色一冷:“不可能。”
他推开餐椅站起身来,殷容被迫后退了半步,这才发现男人身形比自己高出不少,垂眸凝视她时有种莫名的认真和冷峻。
“我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更不存在任何恋爱的可能性。”沈明雾冷声道,“如果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发消息给我,不管我有什么事情,有多忙,只要我看到,一定会立即回复她的消息。”
话说完就走。
也没走远,顺带收了桌上的碗盘,端去厨房,很快响起哗哗水声。
殷容没看上热闹,有些无光吃不干的小白脸呗?
殷容心思转圜回来,手指打下几个字,沈明雾的手机在他手里闪了一下。
没错,就是这么谨慎。
他登上这个号的时候连震动都不开。
[殷容:季总您好。非常感谢贵司的投资意向,雪绒日化这边随时可以签订投资协议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明雾低头打字回复,突然有种拿真实的自己示人的冲动。
这样一直在她这里混着好像也不是事情。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失忆的、无家可归的男人呢?
要不要找个什么契机,恢复一下记忆和身份,正式地开展追求比较好?
可如果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的经历,向她坦白他的一切,她会怎么对待他呢?
还会像现在一样吗?会比现在好,聊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到明日创投已经第一时间回复了她的消息,预祝他们合作愉快。
回复得下场吃相难看,李舒巧算是恼了,她说怎么才算吃相好看?大家工资一百年不涨就是好看是吗?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这是殷容放出来的意思,她的目标可是上市企业,当然要让大家知道,雪绒日化一点点成长,每个人也都会喝上一口肉汤。
李舒巧振振什么剧本,现在网友人精一样,对弄虚作假的事情反而更反感呢。”
李舒巧对她笑这么早?
殷容开门前随意地望了眼猫眼,然后在心里呦了一声,心想小妮子还挺操心,然后懒散地摸向门把手——
在触上的一刹那,殷容可真快呀,中午吃饭时间也在加班呢。
殷容慢悠悠地想。
她接触那么多投资公司,毕竟对方是给钱的那一方,回复时总会多少有些延迟,偶尔还会针对她的一些疑问选择视而不见。
明日创投的这个负责人实在是她接触过的,最不矜持的负责人-
投资顺利通过几轮研判,产品研发也初显成功端倪,是时候再加一把直播宣传预热的干柴了。
在李舒巧的强烈要求下,殷容拗不过她,决定出镜一下下。
毕竟李舒巧在专业眼光上是顶尖的,她在这方面基本不征求老板的意见和想法,也不会被任何其他舆论影响。
欧秃头对她搞上次电商节搞直播一事已觉不满,大小会上,话里话外说找那些网红会拉低品牌档次,被她怼得七窍生烟,说那些网红有的学历素质比他还高,有的赚钱还比他还多,是谁拉低品牌档次也不知道。
而这次喊殷容出镜,欧秃头更是带头反对,说老板突然想起什么,门把手被空调吹的有些冰,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把她浇得清醒,透心凉,心飞扬。
……完蛋了。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迟迟不开门,门铃又响起。
沈明雾疑惑地起谎来得心应手,声音稳,疑惑也真实,还正沾沾自喜呢,却莫名感受到有道带着凉意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眸回望过去,恰好和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穿件白T,肤色一如既往地白皙剔透……好像比往日更白一些。看向她的目光很沉,黢黑瞳孔之中,像蕴着些化不开的浓雾。
锅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汤,冒起了袅袅白烟,他很专注地在那让人食指大动的烟火气垂眸沉静地望她,阵阵甜香随着小火滚出,将他包裹起来,勾得殷容有些馋了,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然后迅速挪开了视线。
她“嗯嗯啊啊”了几声应付李舒巧,继续笑着道:“脚步声?什么脚步声?哦我知道了,我表弟吧,哈哈哈,这不放暑假呢来我家玩呢。哎呀,他年纪小,我叫他陌生人的门不要乱应乱开……”
话音还没落下,厨房突然响起砰砰砰砰的连贯声响。殷容吓了一跳,迅速捂住电话看过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回了台面处,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切什么,手起刀落,击撞着案板,动作极快极麻利。
这人的刀功原来好成这样?!
殷容捂着手机往楼梯快步走去,边打电话边上了楼。
从厨房那边探出身子来:“怎么了?”
殷容转头急急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噤声。
沈明雾微微蹙起眉。他眸色幽深地注视着她,沉默片刻,重又回到厨房去。
殷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舒巧的电话。
震了几声,殷容没接,电话挂断了,微信消息迅速挤进来。
[老巧子:怎么不接电话?]
[老巧子:今天可是要直播呢,我得来现场看看情况。你不是在家吗?我都听到脚步声了!倒是开门呀?]
第 34 章 第 34 章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催命似的,催得殷容心肝儿颤颤。
沈明雾不知道在做什么复杂的早餐,厨房里也同步响起了叮呤咣啷的声音。
两边的声音夹击着殷容,她脑瓜子嗡嗡响,手机还在不断震动,李舒巧语音和文字齐发,哐哐攻击她,生怕她今天把这直播的大事儿忙忘了。
这时,手机消息不断弹跳的[老巧子]之中划过了一个名字。
宁墨。
殷容迅速:“你嘛——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就足够可爱了。”
殷容从来对这种夸奖深信不疑。
也是。而且她大小也是个美妆护肤博主,偶尔也线上直播呢,这点小风小浪算什么。
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直播时间就风风火火地确定了下来,选在了一个周六的傍晚。
说是周六,但总裁是没有休息日的。
这天的一大早,殷容就起了床,埋头在电脑前折腾新的产品方案。沈明雾起的比她更早,她醒来一出卧室,就看到他在厨房做早餐。
平心而论,这人手艺相当不错,顿顿合她的胃口。他今天穿了殷容给他买的筠雾色短袖,外面搭了件和殷容很是相似的纯色开衫,肩颈线平直,本就有质感和剪裁的衣服,被他穿得像是模特走秀。低头做饭的侧影相当赏心悦目。
殷容在电脑前还没坐一会儿,刚醒了醒神,就有人按响了门铃。
她打着哈欠起身去开门。
谁呀?送快递的吗?怎么来点开。
[宁墨:殷小姐,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我们可以详细聊聊专柜进驻的事项。]
……有了。
殷容
“真的假的?”李舒巧立刻激动起来,“我之前也在发愁,线下这块到底要怎么才能吃透,也和几个商场初步联系了一下,但都没有宁星这种规模的——老板还是老板啊!人格魅力强,专业能力也强……”
“停。”殷容道。她在楼上的沙发坐下,终于基本上听不清楚楼下的声音了。
李舒巧拍起马屁一套一套,平日里殷容还愿意慢悠悠地听,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心情细品。她只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谈合作,你辛苦一下,今天就把资料梳理出来,发给我看。”
“啊?”李舒巧有些犹疑,“但是你今天直播……”
“直播怎么了?”殷容气势逼人,掩盖心虚,“怎么?我直播那么一小会儿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你第一次直播,怕出现什么直播事故。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如果真的要出现事故,你在一旁或不在一旁都没太大作用。直播哎,面对那么多双观众的眼睛,还有录屏、回放,你觉得我偷偷摸摸向你求救会好看吗?”殷容慢条斯理道,“而且我哎,我,你忘了我美妆护肤博主的身份?我会犯多么离谱的低级错误?”
李舒巧想想也是。
殷容做博主的事情她知道,不过知道不是因为她做得多出名多好,纯粹是因为这小妮子脾气太差。
做过自媒体的都知道,就算是美妆护肤这种和男人基本没关系的博主,评论区也会时不时冒出几句劣质男性的奇葩发言。男人的底线低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对此,大多数博主都会一笑置之,只当没看见,只有殷容眼里容不得一丝细沙,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又一套一套,其中一个怼人视频也短暂地上过热搜,被李舒巧看到。
那笑意盈盈,那牙尖嘴利,那高高在上,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直播间真的怼起来又怎么样?
怼起来可能还真的热度更高呢。总归殷容吃不了什么亏。
李舒巧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就定了定神。
然后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从门口退开,退到远处,直到确定她打电话的声音门外听不见,这才接通了李舒巧的电话。
“喂?”她稳了稳声线,疑惑道,“怎么啦?我这会儿不在家。”
殷容撒
“哦,对姨的小孙女生了病,今天临时请假了一天。
请假前宋阿姨还问她今天想吃什么,她提前准备好,但殷容只说不用管了,还说天天吃你的手艺都吃腻了,明天要出去吃新鲜菜。
然后晚上乘屿问她什么算新鲜菜,她埋头在电脑前工作,只撂下了三个字:点外卖。
乘屿好像没什么点外卖的习惯。
这人动手能力挺强,一会儿就可以做出精美又好吃的家常菜。
但殷容还是第一次见他包饺子。
她慢吞吞地下楼,看到他修长手指上沾着些面粉,动作很快,馅儿一塞,手指轻巧一捏,一个圆滚滚的漂亮饺子就乖巧地立在那里。
他这人多少好像有点洁癖,包饺子这样的活儿也能做得让厨房台面和地板仍保持着一尘不染,好像习惯边做饭边收拾,看起来像是只动了零星几个盘碟和案板。
殷容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小时候玩儿橡皮泥水平可高了。”殷容往台面中间站,喊他,“起开。”
沈明雾从善如流地往旁边退了半步,却没完全退开。殷容更不可能退缩去给他让位置,于是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是曲肘就会触碰到的距离。
殷容努力忽视他那过强的存在感,忽视他身上温热的热度,和干净的肥皂香。
她有模有样地用细白指尖捻起一张饺子皮,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看,道:“还挺均匀的呢。这是你擀的还是买的?”
男人懒懒掀起眼睛望她,不回答,殷容便知道是他亲手擀的了。她拿长柄小圆勺去舀馅,他才开口提醒道:“一勺就好。”
虾仁和玉米被剁碎,拌匀了调料,还没煮熟殷容就感觉馋了,她无视他的意见建议,径自挖了两勺,道:“我刚刚看你就是两勺。怎么让我只盛一勺馅?”
她不包三勺赢过他就不错了。
两勺馅儿堆在了中间,她拿勺子往下按按,余光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动作显然慢了几分,在给她示范,先中间捏紧,两边塞进去,再捏一下。
简单。
殷容手指纷飞,馅稳稳当当地漏了出来,又被她强硬地拉开了饺子皮,硬塞了进去。
包好一个往旁边一放,沈明雾一看就知道——
准露馅。
连殷容自己也这么觉得。
得亏案板上被他撒了薄薄一层面粉,不然估计拿起来的时候就分分钟露馅了。
但她不气馁,又捻起一张饺子皮来。
沈明雾开口:“我教你好不好?”
“不用教。”她昂着脑袋,道,“我会。”
说着就又舀了第一勺馅,在舀第二勺时,动作有些犹豫,沈明雾正好将她的勺子按下。
他道:“还有几张皮,馅不够包了。后面都包得小一点吧。”
正好。殷容想。
两勺馅也太多了。他怎么包进去的?
往里卷面皮时,沈明雾在旁轻轻指了下:“这里要捏紧。”
又点了点另个位置:“这里再往里折一下。”
他的指尖离她很近很近,没碰到,但带起细微的一阵风,让她本就不够熟练的动作变得更笨拙了。
殷容定了定神,仔细地,一个折一个折地包好。
包完本来还觉得不错,了,”楼梯离厨房不算远,殷容边上楼边大声道,用嗓音遮掩砰砰砰砰的背景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宁星集团初步达成了专柜进驻的意向。”这样。那我先回公司啦。”
OK,糊弄完毕。
殷容瘫在二楼的沙发上,慢吞吞地回复了宁墨的消息,两人就周末都还在操心工作的话题展开讨论了一两句,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她在沙发上又左扭右躺了会儿,后来干脆玩起了手机,刷刷新闻刷刷短视频,还起了身欣赏了一会儿自己买回来就基本没看过第二眼的收藏品。
过了好半晌,才蹑手蹑脚地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先从楼梯扶手的间隙里探头探脑往厨房望,结果还没看个仔细,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先下来喝口汤吧。”沈明雾道,语气很平静舒缓,一点波澜都没有,“饺子马上好了。”
……这人一大早竟然是在剁饺子馅。
殷容一时无言以对。
这么想来,昨天她好像确实和乘屿说了,说让宋阿姨今天包饺子吃,结果宋阿但当她喜滋滋地摆在男人包的那些饺子旁边时,瞬间感觉自己包得很小学鸡,又瘦又扁又不漂亮。
她立刻失去了兴致,转头去洗手神,一双筷子暗戳戳地伸到他盘子里,小心地夹住了那个最胖的两层皮的饺子。沈明雾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垂下眸,食指在她手上轻巧一点,胖饺子又滚回了他盘中。
“你自己的不够吃?”
“这个扔掉吧。”殷容气哼哼道,“我看它不顺眼——虽然成功人士都会有失败的经历,但能掩藏的还是掩藏掉最好。”
“不行,”沈明雾凉凉瞥她一眼,道,“不要浪费粮食。”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夹起那个饺子,一口一口吃掉。
柔软唇瓣微张,咬合。
待吃完抬起头望她时,男人容颜昳丽,眸色波光潋滟,嗓音也温柔:“……好吃。”
殷容心一跳,脑海莫名其妙地冒出“狐狸精”三在直播间盯,一旦对方大面积爆发类似言论时,她们的人就迅速刷屏过去,根本不会被对方激怒,也完全不回复任何一句。
这种事情一旦回复就没完没了,不仅直播播不下去,而且就算再有理,最后还是会演变成恶性舆论事件,类似直播间辱骂粉丝等等。
只有殷容嘀咕了一句“真是低级的:“没意思。你自己包吧。”
走的时候还叮嘱:“再伟大的企业家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不对,再成功的人士也是从失败的尝试开始的——我包的第一个别下进去哦,我最讨厌露馅了。”
沈明雾唇角微勾,应了一声。
女孩袅袅娉娉地离场,留他一人独自把剩余的饺子包完,锅中也烧上了水。
案板旁边还余几张多出来的饺子皮。
沈明雾拈起一张,小心翼翼地将殷容那个即将露馅的饺子重包了一遍,一起放进了沸水之中。
第 35 章 第 35 章
两盘胖乎乎的饺子,一小锅甘甜清澈的糖水,外加一个新鲜的时蔬小炒,两人一顿刚刚好。
殷容眼睛很尖,注意到沈明雾的盘子里有一大一小饺子尤其明显。
她很惊讶:“没露馅?”
“嗯,没有。”他道。
……得了吧。
殷容自己心里和明镜一样。
那饺子皮儿明显比其他的扫一眼饺子馅儿,是她最喜欢的玉米虾仁。
再扫一眼锅里的汤,竹蔗茅根马蹄水,好像还加了雪梨,是她炎炎夏日的解暑最爱。他给她盛了一小碗,这会儿已经放得温凉,殷容端起来吨吨连喝几口,入口甘甜又清爽,让人心情舒畅。
她捧着小碗靠在台面边,看着他忙碌的模样,睫毛忽闪几下,终于咬了下唇,开始编谎:“刚刚是一个朋友……”
她自己其实都没想好接下来怎么编好,犹犹豫豫之中,被男人温声打断:“不用和我解释。”
“……我没和你解释。”殷容握紧手中小碗,抿了抿唇,“有什么可解释的?这又没什么。”
“是没什么。”沈明雾接话接得很自然,他道,“去客厅等会儿吧。”
饺子皮已经没剩下多少,沈明雾几秒捏好一个,殷容打量着他,左右看不出他情绪有什么变化,反而被他轻巧包饺子的模样吸引,越看越上头,像是在看那种治疗强迫症的短视频一样,很是治愈。
殷容从来没下过厨房,也从来没帮过厨,看他动作那么轻松,捏出来效果又好,几乎和机器一样,于是转头就去洗手,跃跃欲试起来:“我也来包。”
沈明雾动作一顿,抬眼望她:“你会都厚,她一看就是他又帮忙包了一遍,但他仍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坚持称赞她:“第一次包,包得挺好。”
好吧,他爱吃那残次品就吃吧。反正殷容要吃他包得好吃的饺子。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对方。
他吃饭时模样斯斯文文,显然是有着很良好的教养,偶尔的话音里、举手投足之间也会流露出一丝“钱不值钱”的傲,像是出生在一个足够富足又有文化底蕴的家庭。
但是却什么活儿都会干——
会干活当然是正常,但他连怎么发面、和面都知道,还会换灯泡,修水管等等的杂活。
那些是其漫长,天气一直阴阴沉沉,时而下雨,时而下雪,久不见放晴。
那是外公不在的第一年。
外公出殡正好是在年前。
他清晰地记得外婆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薄薄地落在外婆染黑了的发梢上。
等到了墓园里,外婆将骨灰盒放置好,旁边的人铲土掩埋时,雪下得更大更凶。鹅毛般的雪花和铲子上的灰土一起纷纷扬扬,外公的黑色骨灰盒被覆盖上黄色的土,外婆的黑发上也落满了白色的雪。
外婆和他一起安静地跪在外公的坟墓前,周围人慢慢散去,他们俩仍一动不动。
最后是沈明雾先站起了身。
上小学的他已经个子挺高,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柔地将外婆发梢上的雪花都抹掉,等他悉心整理完,外婆终于也起了身。
她扶着墓碑缓了一会儿,拉着他往家走,头发很快又被雪花染白了。
幼时的沈明雾从此开始讨厌下雪。
而那年到了除夕时,雪已经不再下,外面开始化雪,融化时需要热量,反而温度更低更冷,是那种刺到骨缝里的冷。
房间里同时开着空调和小太阳也不管用,在外面穿着棉袄和羽绒服,回到家依然不敢脱掉。
以前外婆是全家最喜欢过年的,外公排第二,他排第三。
这一年外公不在了,但家里年味依旧很浓。该有的菜一个不少,大门前高高挂了红灯笼。
贴对联的时候是沈明雾去打的下手,外婆贴的时候问他,歪不歪?正不正?他学着记忆里外公的样子,仔细地比对,然后说很正,很好。
以往包饺子的时候,一般是外公外婆凑在一起,将活计搬来茶几上,搬个小凳子坐下,边看电视边包。
沈明雾则是给外公外婆打些没有他做也无伤大雅的下手,比如将外公擀好的皮递给外婆,将外婆包好的饺子在笼屉上码得更整齐一些。
他边帮忙,边听着外公外婆打趣聊天。他们俩说话总是很有意思,一点点小事就会说得妙趣横生,停不下来,但偶尔也会有几个奇怪的节点,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个人会同时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沈明雾就会转移话题,比如讲起自己的成绩,讲起今天发生的趣事,或者讲起他最近好像有长高。
等年夜饭全部做好,大家上了桌,三人干杯发出叮当脆响时,外婆会说出那句她每年过年时必说的总结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外婆这样说道,“干杯!明年会更好。”
但这一年她没有说这句话。
可能一个人包饺子太忙太累,从和面、调馅、擀皮,到去包,全部是外婆一人完成,期间还要回答沈明雾提出的关于怎么包的一些问题,再对他进行手把手的指导。
他聪明,手又灵巧,学什么都用心,很快就能帮上不少忙。等饺子出了锅,两人干了杯时,外婆没说话,是由沈明雾开的口。
他说:“外婆,我长大了。”
声音很轻,但又坚定:“干杯,明年会更好。”
外婆和沈明雾干了杯,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又沉默地揉了揉他的发。
……
记忆在反复回忆之殷容从小就觉得非常复杂,她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要怎么搞,是必须请人来才可以处理的事项。
殷容有时候感觉他很万能,好像和他说什么,他都可以为你做到一样。
他也有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吗?
她突然有点好奇:“你第一次包饺子是什么时候?”
男人一怔,还没说话,殷容已经开始撤回:“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记得。”
“……”沈明雾动作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突然开了口,“我刚刚包饺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一些画面。是很零碎的记忆。”
“真的假的?”殷容来劲了,“是什么样的?”
沈明雾张了张口,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清楚地记得这个场景,也记得外婆是怎么手把手地教他包饺子的。他想再往下说两句,努力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真实一角,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
那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
禾城的冬日很冷,那年寒冷的日子尤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些时间曾沉淀过的情绪,被全然丢弃,又悉心捡回,变得就像发生在昨日,在刚刚,在上一秒,那么鲜明。
沈明雾开了口,有些艰涩:“是我外婆教我的……在过年的时候。”
“真好。”殷容撇撇嘴,道,“我们家没一个人会做饭。我爸我妈都不会,我奶奶就更不会教我了。过年也是出去吃,根本没什么年味。哎,对了——”
她心血来潮,很有兴趣地冲他挑挑眉,笑容明亮:“等今年过年你可以在家教教我怎么包。我肯定学得比你还好。”
她说“等今年过年”的语气实在是太随意。声音轻柔,像羽毛,却四两拨千斤,让沈明雾心跳都漏了一拍,觉得好像每年都会和她在一起过年似的,让人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他点了个字来。这还是卫希有一次嘟囔着,不小心被她听到的。
……所言非虚啊。
她“啧”了一声,负气瞥过视线-
到了傍晚时分,殷容开始直播了。
直播的内容很简单,李舒巧不需要她来介绍产品,她只让殷容展示自己每天的护肤过程,说下使用感受。
殷容是素颜出镜的。
她直播起来标是——功效护肤。”
“今天有很多姐姐妹妹们在看我的直播。你们相信国货,支持国货,愿意给雪绒膏一个机会,雪绒膏也不会让你们失望。谢谢大家。”
直播总体来讲还算是顺利。
直播间显然也有不少被人雇来的刺头,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刷屏问殷容的情感经历,一会儿刷屏说不好用,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但李舒巧做事很谨慎,她早就安排人点头,突然恍惚了一下。
……外婆去世之后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是独自一人,还是在哪里……
他怔怔出着商战啊”,便轻飘飘揭过此事,终结了这个话题。
她关了电脑,在老板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正在收拾灯光幕布等道具的沈明雾。
刚刚她指挥他一会儿打灯,一会儿换产品,还临时让他当了一下手模,对比了下雪绒膏在不同肤质上的延展效果。
这人平日里不太爱用护肤品,但这是现场直播,她一口一个“助理”地喊着,让他伸手来试一下,他再不情愿也要配合。
屏幕没有拍摄到他的脸,但殷容能看到他紧抿着的薄唇,绷得冷硬的下颌线,这让她像强行撸了一把不愿服从的猫似的,实在有种小人得志的快乐。
他正弯腰在她旁边收拾,她顺手拍了拍他脑袋,冲他挤眉弄眼:“乘屿,刚刚直播间有人夸你的手好看,还一直让你露个脸,你看到弹幕了吗?”
沈明雾收拾完毕,指腹下意识地摩挲过那只被试了雪绒膏的手背,声音平淡:“没有。”
“哦~”殷容拉起长音,来了逗弄的心思,笑容娇俏,眸光闪闪,“真的没有?还是害羞……”
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殷容低头看一眼来电人:[小雨]
哎?
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
上次甜品店之后容周末来学校找老师,一起忙竞赛的事情,结束时天下起了雨。
殷容忘记后会分两条线。一条线是集护肤和防晒、美白隔离于一体的升级版雪绒膏早晚霜。大家可以送给自己的妈妈、姑姑,或者外婆、奶奶。什么年纪都有爱美的权利,涂涂抹抹再出门并不丢人。但好像我们的上一辈儿人很在乎这个,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今天出门抹了粉底——早霜会在护肤的同时提升她们的气色,晚霜保湿力度更强。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另外包装会比较简单一点。改革要钱,招人要钱,技术研发最要钱。我们的钱目前都花在这上面了,包装不会太奢华。当然,也降低了一些被家人骂乱花钱的可能性。”
“还有一条线,是针对年轻肤质的。我们正在自研原料当中,暂且不能透露过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们是成分党,一切升级都有迹可循。药监局化妆品监管部门会明晰所有的成分,我们的目他这里都会顺理成章地变成顺位第一。
他想看她的直播,也想着或许看完之后,就会正好有个新话题,能够再与她聊上几句。
他见过太多追柔软的尖尖头已经被晕染上了湿意,道,雨太大确实也挺让人烦的,不能走路,坐车直接开到车库就还好。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没什么重点,步子挪到地很慢,边聊边走到了学校门口,到了殷容家司机的车前。
,两人偶有互发消息。基本都是林承雨主动找她,聊聊一起参加的酒会,或者说说产品上的心得,有时也会聊着聊着,聊起过去。
但还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如果打电话的话,肯定是和生意有关的什么急事吧。
殷容接通了电话:“喂,承……”
话音在和乘屿对视的瞬间被咬掉,改成一声轻咳。她站起身握着电话,在沈明雾的视线之中走远:“……怎么了?”
第 36 章 第 36 章
林承雨知道殷容今天有场直播。
他关注着她们公司的动态,提前宣传预热时就看到了这个消息,还在手机日历上专程做了标记。
其实根本不用做标记,他心里从来就没有一刻忘记过。
好像她的一切事情在熟门熟路,护肤手法绝对专业,而且说使用感受的时候也不夸大,是很真诚地分享。
“保湿效果还是比较能打。但如果夏天使用会比较粘腻,抹完要等个几分钟才能好,如果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宝宝们不要入手。”她侧过脸,指挥旁边的男人调试了一下灯光,让大家看,“喏——我刚上脸,是这样的质感,有点亮亮的。”
“产品肯定是要不断更新迭代的。”她边聊边把雪绒膏当身体乳涂上胳膊,“但国货就是主打一个高性价比,还有让人安心的成分,我们的配方一定是适用于国人肤质的,不会出现过敏或者爆痘的现象。”
“我们预计之,不好意思,让殷容早点睡觉。
殷容阴阳怪气地回复他说大少爷,这算晚吗,她还在加班呢。
林承雨也在加班呢,他拍张书桌和电脑给她看,喊她一声大小姐,于是两个人就工作的话题又聊上了几句。
就像上学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没有微信,只有短信,一毛一条,两人每晚一边学习一边断断续续地聊着,一个月能用掉不少话费。互相督促着提着神,成绩也越咬越紧。
那时候是忙学习,如今是忙事业,他们都是父母眼中“不需要操心”的小孩,有想法,有目标,肯努力,肯用心。
他们是如此相似却又互补,过去了这么几年,殷容还是那个殷容,他也还是那个他。
林承雨有信心慢慢地去弥补上那几年的空白。
确切地说,或许只是她对他的空白。他从来没有丢失过她的消息。
毕竟殷容的动态发得勤,她的朋友的动态发得也勤。林承雨时常会看到,有时还会等更新。看得多了,有时候恍惚之间,觉得他们的生活好像还紧紧地绑定在一起似的。
她发出来的每一条内容他都记得很清楚,文字,图片,emoji,甚至连标点符号的使用都会认真品一品。
就连她去吃过的那些菜品,走过的那些山川,他睡觉时也会梦到,梦到是他和她一起品尝,是他拉着她的手翻越那山川。醒来时还会恍惚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不过是梦罢了。
她那时候做美妆护肤博主,有空还会直播。有一次她做早上10点的场,伦敦是凌晨3点,林承雨刚巧那天失眠,便靠在床头安静地看完整场,还见识了她骂人的功底。
等直播结束,他去卫生间洗漱时,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是勾起着的,眼眸也亮,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殷容的动态从来都是情绪饱满且鲜明的。开心也好,愤怒也罢,文字和配图都很有冲击性,叫人一眼就能被她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在她那些动态里,好像从不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黏黏糊糊的复杂情绪,从来干净又分明,有事说事,有人说人。
但她也发出过一条很不像她发出来的动态。
只有一次。
那是一个云城的雨天。她顺手发出来了一张雨景,是用手机拍的,很随意。
林承雨甚至现在都还能记得,那是个夏天傍晚的蓝调时刻,深蓝的天空和婆娑树影倒映在水洼里,她捕捉了那跳跃着的雨滴。
一张live图,没有任何的配字,发在大眼里。
林承雨当时正在吃午饭,他刷新出来看了一眼,怔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刷新一下,照片却就那么消失了。
不知是她删掉了,还是他眼花了,这根本就是幻觉而已。
她到底有没有发过这张照片,为什么要发这张照片,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想着什么,又为什么秒删了——
林承雨当时真的很有冲动,想要立刻打电话给她问上那么一句。
手机都按在了拨号键上,最终又恹恹收了回去。
人家发一张下雨的景色而已。他在PTSD个什么东西?
电话打回去,不过是让她反感他关注自己的动态而已,说不定还会说一句,这雨和你有什么关系,真是自作多情。
林承雨都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和表情。
是啊。
雨和他有什么关系?
……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承雨摩挲着手机,望向自己的微信昵称。
[小雨]
林承雨觉得,学生时边调试着灯光,身子离她那么近,她浑然不知;
那个男人将一杯草莓求殷容失败的男孩,那些所谓的热烈通通会被她归入“没有耐心”“不知所谓”,林承雨不想这样。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可能会有些“出格”的言行,希望能与她循序渐进。
前一段他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和她聊天,而且整体聊得很愉快。甚至有一次说到上学时候的事情,越说话题越多,一不小心就聊到了深夜。
他看了时间反应过来后才赶紧说太晚了带伞,正要打电话给司机让他送进学校,林承雨已经在旁边撑开了伞,问她介不介意自己送她到车上去。
她说不介意,然后钻进他伞下。
带着一股沁香的少女气息。柔顺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而摆动,滑过他撑着伞的手臂。
林承雨问她,你喜欢什么天气?
她说,我喜欢下雨天。
下大雨不会很令人烦躁吗?期是他最矫情的年龄。
很多在那个时候有勇气张口说出的话,如今回忆起都会让他脸上发热。
有一次他和殷
林承雨示意司机不用下车。他为她开了车门,在她坐进车时为她绅士地轻挡了下头,还让那伞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一滴雨都没弄乱她的发丝。
殷容礼貌地向他告了别。她说,明天见。
……殷容。林承雨突然开口,他低声问,你喜欢小雨吗?
雨声沙沙,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网住他和她。
视线相接相粘又相互缠绕在一起,几秒时间,他的心跳便如擂鼓一般,完全盖掉了下雨的声音。
殷容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轻声开了口。
她说,喜欢。
林承雨后来的微信昵称便叫小雨。
他之后又陆陆续续地认识了很多人,有的人还来问过他,说小雨这个名字有些女性化,不太像你。林承雨总是淡淡一笑,他平日里没什么必须要坚持的东西,却只在这个时候强调说自己的名字就叫小雨。
他觉得殷容应该根本就不记得了,或者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但他总还在心里抱着这幼稚的期望,坚信他们至少在那一刻是心灵相通的。
但没关系,就算那时候只是他的误会,他也完全可以从头再来。
几年过去,今夜的云城又下起了雨。
林承雨坐在窗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准时进入了殷容的直播间。
然后看到了那件衣服。
那是殷容按照他尺寸买回去的衣服。林承雨记得一清二楚,绝不可能会认错。
竟然穿在她的那个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直播得太专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秋雨绵绵。她一只手贴在玻璃上,描绘着那雨珠滚落下来的蜿蜒痕迹,想起少年站在她的车旁,轻声喊她的名字,问她喜欢小雨吗。
他们的视线互相缠绕,她想扯开,却又发现他的肩膀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湿了一半,再向上看,才注意到那把伞根本没有大到哪里去。
男孩的白T湿淋淋贴在胳膊上,有种清隽的少年气,连发丝也有些湿意,一双眼睛更是像被雨水洗过,透澈又明亮,直直望向她心底。
于是她说,喜欢。
小雨如此漂亮,如此温柔,如此无孔不入,谁会不动心呢?
殷容漫无目的地望着那细密的雨珠,轻声问:“怎么了?”
“容容,”男人声音有些哑,但很温柔,“明天是周日,你有空吗?”
眼神和表情,都昭示着对方的特殊性。
昭示着她对他的依赖,熟稔,甚至是亲昵。
她也曾用这样的表情看过他。
林承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她直播结束的。他感觉大脑一阵一阵地发黑,每当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之时,他就觉得自己的理智全部被火烧掉,被鹰蚕食,紧接着又被她的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揉得皱皱巴巴,一击即溃。
那个男人在她旁林承雨道,会弄湿你喜欢的鞋袜和衣服。
殷容低头看了眼新买的白色小羊皮鞋,牛奶放在她手旁,她随意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动作自然如常;
那个男人穿着她亲自挑选的短袖,外搭也和她衣服色调如此搭配……是他们一起去买的吗?
那个男人递给她那些试用的产品,小小罐子交接之时——他的手指有没有碰到她的手指?
那个男人……竟然被殷容拉住了手。她拉着他的手放在摄像头前,笑意盈盈地展示产品效果。
那葱白指尖在他的手背上随意地涂抹着,跳跃着,动作很轻,却一下重似一下,狠狠击打在林承雨心上,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的一点预兆都没有?
林承雨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端倪。
他在这一秒才真正意识到了那几年空白的可怕之处,甚至意识到了所谓“耐心”也有可能只是懦弱的代名词。
直播结束了。
林承雨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第一秒拨通了殷容的电话。
……
殷容站了神,“是产品还是……”
“和工作没关系,”林承雨顿了顿,然后温声道,“……是我想要见你。”
……
殷容挂掉了电话,站在窗人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旁。
“喜欢吗?”林承雨温柔地为她隔开人群,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小雨。”
话语融在潺潺雨声里,带着温柔的凉意。光影变化,像一帧一帧重播的旧电影,两人肩并着肩,站在濛濛细雨里,各自出了神。
不止细雨绵绵区,还有大雨滂沱区、暴雨如注区等等,每个展厅都有互动环节,可以赏玩,也可以休息。
展厅很大,还有个餐厅,餐厅的光影也漂亮,墙上层层斑驳昳丽的花束。他们坐下休息喝下午茶,从那模糊的影来猜测那花束的品种,从谁猜对谁猜错聊到了当年的成绩排名。
还是旁边路过的人听到殷容说了一句“你当年本来就没我成绩好”,笑着扭头多看了他们一眼,殷容才兀自发觉自己的小学鸡行径,立即闭上了嘴,冷哼一声结束。
等傍晚时分,他们逛到了暴雨如注区。
这里设置了奔跑区域,单留一个片区,让大家在暴雨里发泄负能量。
那个片区远远看过去就挺吓人的。
雨点像子弹一样射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前兀自发怔。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跳跃在叶间、花瓣上、水洼里,激起阵阵涟漪。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雨搅浑了天和地,看着那涟漪一阵阵地荡开,越荡越大,像越来越不受控制,纷纷涌上心头的回忆点滴。
正出神间,她身上突然被披上了一件带着温度和干净皂香的外衣。
她被他的温度裹挟,刚刚在电话里听过的、那低醇动听的男声,此刻就在她耳畔响起。
沈明雾问:“怎么了?明天公司有什么急事吗?”
“……不是公司的事,”她回过神,淡声道,“是我的私事。”
第 37 章 第 37 章
沈明雾今夜失眠。
雨声吵嚷,让他心生烦躁。殷容送给他的木鱼小夜灯一直妥帖地放在床头,他起身砰砰敲了一通,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她说,是她的私事。
私事。
两个字,将他和她之间划开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沈明雾在那刻突然
“明天?是有什么急事吗?”殷容回……助理身上。
只是一个不露脸的身影,已经能看出来他肩宽而平展,衣服被他穿得很好看,人肤色白皙,在灯光下更是白得透明。
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漂亮,手指也修长骨感,直播间立刻开始有人在cue助理,喊助理出出镜。
他看到殷容那有些狡黠的笑容。笑容很开心,清脆道:不可以哦。
直接地拒绝,甚至没多解释一句,也没多介绍一句。像是藏了什么宝贝,完全不容他人觊觎一样。
话音落下,她那一双灵动的双眼还往旁边望了下,可能是和她的所谓助理对视了,于是那笑容变得更灿烂,更娇美。
林承雨突然感觉呼吸不畅。心脏像被谁紧紧地攥住,一点一滴地捏紧,让他必须努力撑着桌子,深深呼吸,才能攫取一丝氧气。
那男人绝对不仅仅是她的助理。她那意识到,自己离殷容很近,却也很远。
他与她朝夕相处,照顾她的吃穿用度,关心她的工作起居,了解她的喜怒哀乐,却从头到尾,接触的只有她一人。
她在外是什么模样?
她对待别人是什么模样?
她的朋友、家人又是什么模样?
……她的私事,有可能会是什么事情?
沈明雾一概不知。
他有的只是这座屋,这小小的一方天地而已。
不能坐以待毙了。
沈明雾想。
他要主动出击-
不能坐以待毙了。
林承雨想。
他要主动出击。
周日的粉吊带连衣裙,外面搭了件毛茸茸的纯白开衫,美美地走出卧室,还在沈明雾面前转了一圈。
“漂亮吧?”她笑道,“当这个狗总裁,当得我几个月都没穿过粉色。”
那粉色的裙子在阳光下散发着珍珠的莹白,和她的肌肤一样,是莹润的白皙。
她今天化了个淡淡的妆,眼尾带闪,唇色粉嫩,连每缕发丝都乖巧柔顺,和平时去公司时有些许不同——
沈明雾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同,但她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就像是……
就像是……
去约会一样。
沈明雾薄唇紧抿:“漂亮。”
“那是。”殷容欣然接受他的肯定,甜声道,“我要去放松一下,没什么急事的话就不要找我了哦,乘助理。”
沈明雾眸光闪了闪,他将锅盖一掀开,略带疑惑地问:“不在家吃早餐吗?我已经做好了。”
扑鼻的香气绕着弯,立刻拉住了殷容的脚步。
谁家好人一大早就炖糖醋小排呀?还炖了她最爱的虾仁海鲜粥。
这样色香味俱全,干净卫生又完全合她心意的早餐,在外面可吃不到。
殷容毫不犹豫地放下手提包,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吃完再走。”
沈明雾安静地陪她一起吃完了饭,他独自收拾着餐桌,望见殷容开开心心地往外走,然后在临出门前脚步一顿,打开包取出一支口红,对着玄关的镜子仔细补了唇色。
门关上,智能锁发出滴滴的声响。他随着那声音将手中碗盘放下,视线望向落地窗外。
没过几分钟,看到一辆银色豪车飞驰而去。
他下意识地估算了那车的价值,然后冷嗤一声,重新端起那些碗盘来-
“早安,容容。”
“早安,乘……承雨。”
殷容叫惯了“承一大早,他便开车到了殷容家,打算去接她吃早餐,然后去看展。
昨晚他说了“想见她”,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出声拒绝,可能是有些吃惊,所以也没来得及嘲笑。于是他受到鼓舞,问她去看展好不好?说他在看到那个展的宣传时,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殷容好似被勾起一些兴趣,慢吞吞地:“哦?”
林承雨轻声笑:“不信和我一起去看看?”
殷容顿了顿,道:“看看就看看。”
他为她这简单的五个字辗转反侧一夜,如今好整以暇地靠在车旁等待,发消息问殷容起床了吗,早餐想吃点什么,没想到收到一条回复。
[殷容:你在家吃完了再来接我吧。我在家吃早餐啦。]-
昨夜殷容直播大获全胜,收到李舒巧的N条马屁,她喜滋滋地看完,然后在细密雨声之中一夜好眠。
清晨起床,雨已经停了,阳光很温柔,她选中一条同样温柔的珠光雨”,此刻面前的人一变,叫起来还有些不适应,开口喊了第一个字,下意识地觉得好像叫错了人。
林承雨为她开了车门,她坐入他的车中。
他笑着问:“
“你这样看我,”林承雨轻声叹息,“……让我好像都有点不会开车了。”!
什么鬼啊!
殷容“唰”地扭转了视线,往窗外那蓝天白云和飞速而过的街景望,感觉耳朵有些发热。她微微提声:“看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我不适应。”
林承雨低低地笑,他语气轻松:“什么叫我好像突然就长大了,说得好像你是我的长辈一样。”
“我妈妈说过我比你早出生哦,”殷容道,她依然别着脸看窗外,“我本来就是你姐姐——不信你回去问你妈妈。”
林承雨轻飘飘地将这个话题揭过,只道:“但我可没觉得你是突然长大的。你发的那些动态,我都有看到。”
他心眼很坏地勾了勾唇角:“……我感觉我也算是看着你一步步长大的。”
谁没看过谁呢?
殷容觉得很巧。林承雨发的动态虽然少,但偶尔发出来一条被她刷到,好像都是她挺有空的时候,所以也会闲着没事儿看上那么几眼。
但气势不能输。
殷容转过头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邀请你看啦?”
“没有,”他道,“是我自己想看。”
……
殷容的气势被他平静的一句话摧毁,蔫蔫儿地软在了座椅上。
这么久不聊天,她都快忘记和林承雨聊天的感觉了。林承雨对谁都平和温柔,开玩笑总是点到为止,主打一个活跃气氛,让大家都如沐春风,偏偏时常把她气得够呛。
那时候殷容就问过林隽怡,说怎么觉得林承雨有时候那么欠呢?大家都说他多么多么好。难道是她脾气太差了?
林隽怡还是那老一套,她神秘地对殷容摇头,说林承雨对你不一样。
不一样个大头鬼咧。
可能她和林承雨气场多少有点不合,她想。就是天生的死对头吧。
现在这个死对头早餐吃的什么?吃饱了吗?”
相当饱。
饱到感觉中午都吃不下东西了。
殷容随意地和他聊着,余光悄悄地打量他。
她在酒会上、各种工作场合上见多了林承雨,习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模样。
但今天他只是穿了件淡色的毛衣开衫,那开衫质感和版型都很好,给他添了一丝柔软,也添了一丝书卷气,让殷容想起他俩脑袋对着脑袋,讨论一道题的时光。
而现在,那个和她一起讨论题目的男孩,正在她身旁开车。
他开车的姿势随意倦懒,手臂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露出一截冷白色手臂,戴着只价值不菲的腕表。她看着看着,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她自己也会开车,但坐上他的车时,还是感觉时光飞逝。
好像一转眼之间,少年就长成了男人模样。
她正出神,突然听见男人略带克制地喊了一声:“容容。”
“嗯?”态度倒是良好,他开着车,温声道:“现在时间还早。你陪我去吃点早餐,喝口茶,我们再去看展。好不好?”
原来他还没吃饭呢。
殷容道:“随便。”-
两人一起来吃早茶。
这家早茶店古色古香,坐落街角很隐蔽的地方,殷容之前没来过,但装潢典雅,店内环境干净别致,上座率很高。
林承雨说这家早茶店的厨师以前就是在学校门口开店做早餐的,等她一尝就知道。还点了壶她喜欢喝的茉莉花茶。
殷容恹,但男的声响。脚下的地面是汹涌的洪水,像要吞噬一切。还时不时地有着电闪雷鸣,旁边标注着“这雨比依萍找她爸、比祺贵人跑出来那天还要大”。
模拟过于逼真,体验感绝佳,大家纷纷排着队感受暴雨强烈的冲击和震撼,林承雨也问她:“敢不敢玩?”
“好小儿科,”殷容松松环着臂,“这有什么不敢玩?”
他们便站在队伍末尾排起队来。
林承雨道:“晚餐吃酸汤火锅怎么样?今天也算是淋了一整天的雨了,祛祛寒。”
酸汤火锅本来就是殷容的最爱,她下午又喝了甜水,正好想吃点有味道的,于是欣然应允。
正好这时,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是乘屿问她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
她回复说不回去了。他很快回复,说好。
过了会儿殷容又想了一想,感觉乘屿好像很少问自己的行踪,于是又多加了一句,问他有没有事。
队伍排到了他们两个。
殷容把手机放好,刚往里面迈出一步,立马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置身于暴雨之中。
风很大,很凉,她感觉自己被吹得东摇西摆,几乎站立不稳,眼前也模糊一片,雨幕太大了,将整个世界模糊掉,根本看不清楚前方。
她感觉浑身湿透,步伐变得沉重缓慢,人也微微发起抖。
手突然被人牵住。
林承雨的声音在暴雨中不甚清晰,但殷容听清了。
他说:“跟我跑。”
他的手温暖又柔软,握着她的力道很轻,又好似很重。
殷容没有挣脱,她觉得那样显得她很矫情。
很多人在玩这里的时候都是手拉手一起跑的,边跑边尖叫,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但心跳却很快,很响,大到连雨声都遮不住,在她耳膜里怦然鼓噪。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相识那么多年,也算做过同桌,当然也曾不经意地碰到过彼此的手,但从来不像今天这样,紧紧相握,在雨中一起奔跑。
林承雨身上有着好闻的阳光味道。他在雨中冲她笑的模样很漂亮。
和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样。
殷容怔怔地想。
她和他从雨中奔跑出来,两个人都恍惚,时间像调转了个儿,指针慢慢拨向之前,再之前。拨向与这场景很是相似的一场暴雨之中。
但是这次头发和衣衫都完全没有被打湿,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跑过了这一场暴雨。
人群喧嚣热闹,身后的暴雨区不断传来惊声尖叫,却好像不知道哪里降下一堵透明的屏障,将他们二人隔离成一个小小世界。
在这平静的几乎真空的沉寂开始吃饭,殷容吃得开心,也赏他一句夸奖:“你今天做得很好。”
他没反应过来:“饭做得好吗?”
“饭当然也好。但最重要的是,你难受能够第一时间告诉我。”殷容拿着勺子在空中画圆圈,可圈可点地道,“这就很好。你答应我的事情算是做到了,我喜欢说话算话的人。”
那他会做全世界最说话算话的人。沈明雾想。
“谢谢殷总肯定。”他心情轻松,病也渐好,笑着和她开起玩笑,“我会继续努力的。”
殷容吃饱喝足又起了工作的心思,她伸着懒腰往书房走,道了句:“晚安,乖乖睡觉。”
男人点点头,也说了“晚安”,安静地收拾好,给她桌上端去一杯草莓牛奶,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殷容连喝几口草莓牛奶,思绪还飘飘绕绕。闭上眼睛,视网膜里好像还是今天那雨幕留下的光影。小雨,暴雨,他拉起她的手,让她跟他跑。
她仰着脸闭起眼睛,在书房的老板椅上转了几圈,感觉脑袋转晕了,那光影都转得模糊了,才总算打开了她的工作文档。
雪绒膏若能顺利进驻商场,线下活动必不可之中,时间浓稠到不再流动,他们安静地凝望彼此,好像都有什么话想说,可表上的指针转啊转,转到最后,仍旧没有人开口。
“……走吧,”最后还是林承雨打破了平静,他笑道,“去吃酸汤火锅。”
殷容点了点头。她慢慢地回过神,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
只看了一眼,秀气的细眉就微微蹙起,很担心的模样。
“不好意思,”她说,“我家里有点事,要先走了。”
第 38 章 第 38 章
“你真的不用送我回来的,”殷容第N次强调,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没关系。你不和我吃饭,我也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林承雨开着车,速度很快,又很稳,余光睨她一眼,“家里出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没事的,不用你。”她这样说道,然后默默攥紧了手机。
林承雨很快将殷容送回了家。
她下车和他告别,竟然对他说了句“谢谢”。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掉。
她家落地窗的洁白窗纱被拉了起来,林承雨开车路过时速度很慢,往里望了一眼,但那纱不透人影,只能看到模糊的、完全看不清楚的影子。
林承雨自觉恹地说真的吃不下了,结果等菜陆陆续续地上了,又来了点食欲。
她尝一口虾饺,又尝一口叉烧包,还尝了一块榴莲酥,顺着清香醇厚的茶水咽下,发觉这些确实都是她熟悉的记忆中的味道。
厨师熟门熟路地来与林承雨打招呼,林承雨笑着介绍殷容:“这是我的同学,好朋友。”
她便也和厨师握了握手。等人走了,她在内心感慨,觉得林承雨真是人缘好,怎么毕业了这么多年,学校门口早餐店的老板都还对他有印象。
他们吃了饭,一起去看展,正好当消食了。林承雨带她来看的是一个3D光影展,挺新鲜的,殷容以前还没来过这种地方。
展的名字叫[雨]。
展厅里,空间被巧妙地划分为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通过高级的光影技术,模拟出不同雨势下的独特氛围。
他们先来到“细雨绵绵”区。
这里的灯光柔和细腻,墙壁上的雨滴以慢动作的形式缓缓滑落,脚下的地面投影出涟漪荡漾的水面,音响播放着沙沙声,像细雨打在叶片,落在水面。
区域里放了很多沙发,桌椅,不少人在这里安静地看书,发呆,好像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也会变得温柔而恬静。
来看展的人不少,无数人擦肩而过这样窥视别人家里的行径太不道德,仅匆匆掠去一眼,便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
没关系,今天是但那滚烫饱满的额紧贴着殷容手心,她还碰到了他的发。他的短发像小动物的茸茸的毛,在她手心摇摇晃晃,连着心底一起震起酥酥密密的痒。
殷容唰地收回手来背在了身后,她自己掐住自己的手,提心吊胆地想——
这男人,怎么和小狗一样。
手突然撤开了,那双雾气蒙蒙的黑眸也像是被惊醒,慢吞吞地睁开,缓慢地眨了几下,有些无辜,也好像有些委屈地望她。
……别看了,不会摸了。殷容不知道怎么,竟然莫名其妙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都已经知道发烧了还摸什么摸啊?
她对他口中的“低烧”不满,微微提了调子强调:“这是高烧。”
下一句又软下来:“你吃药了吗?”
“吃了。”他说,话语是问题,却用的是陈述语气,“你为什么提前回来?”
话语简短,视线却漫长,黑眸幽深,呼吸滚烫,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玄关本来并不窄,但一个肩宽又挺拔的男人站在这里,还定定地望着她,就显得空间狭小。殷容在那视线之中心生出一种奇怪的忐忑,她不理解,也不想深究,但却控制不住地节节败退,半天才硬着头皮憋出一句:“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呗。你吃完药了,就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不太自然地想要绕过他身边,往客厅的方向走,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
手与手相触的瞬间,殷容浑身一震,感觉血液流通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家中空旷,他与她此刻的距离却不过半臂。她努力保留着那半臂的距离,仰起脸脆声质问:“……你做什么?”
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的手比林承雨的手滚烫得多,力道也更紧一些,只是声音低哑,带着些病中的倦意:“你没穿拖鞋。”
他拉着她的手,不知是不许她离开他身边,还是担心她赤脚走在地板上凉,不愿她往前迈出更多一步,然后俯身去提她那双猫猫头拖鞋,放在她面前,道:“别着凉了。”
殷容心中吁出一口气,她别别扭扭地穿上拖鞋,迅速绕开那狭小一隅,快步往客厅里逃:“我健康着呢。管好你自己。”
男人的步伐并不快,甚至刻意放了缓,好似要给她一些空间:“管得很好,已经吃过药,还睡了一觉。”
“怎么就发烧了?”殷容问,“早上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明雾顿了顿,闷声答:“……我也不知道。”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确实。早上他送走殷容的时候,还健健康康,一点事情都没呢。
他收拾了碗盘,打扫了家里,空下来坐在沙发上,还顺便订了辆车——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换一辆新车了。
之前的车都是随便买的,反正只是个代步工具。但他现在觉得,他的车至少应该要比早上那台银车更上个档次才可以。
他之前挑项目也没挑得这么仔细过。
等车订好了,又开始看装修。沈明雾自觉之前自己的家空空荡荡像个鬼屋,绝对不是殷容喜欢的风格。
她喜欢温馨的,漂亮的,华丽的,亮闪闪的东西。沈明雾想,等自己告知她恢复记忆了之后,总要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坐坐。毕竟他在她这里住了这么久,就当作是答谢也是应该的。
……可。林承雨想-
“你……”沈明雾被关门的声音惊醒,他起身往玄关走,迎面看着女孩步伐急急地冲进来,人有些怔怔,声音低而哑,“你怎么回来了?”
殷容蹙着细眉闪身进来,门一甩,三下五除二地把高跟鞋蹬掉,拖鞋也没来得及趿上,几步就站定在他面前,问:“你怎么了?”
她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事。
他过了好半天,才回复她,说应该没有。
真有意思。
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什么叫应该没有?
他答应了她说难受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在这儿遮遮掩掩什么呢?
“怎么不说话?”
她微眯起那双猫眼打量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在灯光下几乎白得有些透明,嘴唇的颜色却比平日里红了些。
沈明雾还是没说话。
没说话是因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刚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抽离出来,还不知眼前场景是真是假,是梦还是清醒,只顾着怔忡望她,半天没有组织出来一句语言。
紧接着,一只柔软细白的手贴在了他额头上。
殷容眉拧成了结,她靠近他,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滚烫。
她声音有些发紧:“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她微凉的手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像挠了猫儿的下巴,沈明雾舒服得阖起眸,他垂头往她手心里轻柔地蹭,低声“嗯”了下,道:“有点低烧。”
他蹭的弧度很小,很轻微,38.5度,沈明雾微蹙了眉,觉得这烧来的实在是蹊跷。
天气确实有降温,但他穿得虽然不多,也肯定属于正常范畴内,并不应该会着凉。
什么病毒之类就更不可能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蜗居在这个房子里,殷容健康得活蹦乱跳,他哪里来的机会沾染上流感呢?
现在不比以往,大小病不理不睬也就过去了。如今的沈明雾,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希望自己能够痊愈,能够健康,能够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旁。
于是他翻了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里面有个熟悉的名片,他模糊记得是他以前的医生。他和医生联系上,然后细细询问了一下情况。
对方很开心他能够来找自己主动倾诉,还对他的近况表示了莫大的关心,最终结合各种表现,确诊他目前的症状是焦虑症引起的躯体化症状,发烧属于一种应激反应。
他敛眉望着“应激反应”四个字,觉得这个医生纯属是胡说八道。
他又不是个心灵多脆弱的小狗小猫,被人丢下一天,就能应激成这样?
但症状是真实的。
头重脚轻,乏力感蔓延,胸闷得难受,呼吸都不畅,一阵一阵地发慌。
他并不过多纠结,吃了药便睡下了。
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地醒来好几次,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他一遍一遍地看表,终于掐着时间给殷容发去了一条消息。
那时候本身已经好受了一些。可是等收到她那条[不回来了]的消息时,他感觉刚刚被退烧药逼退下去的灼热好像瞬间卷土重来了一样,甚至感觉全身上下都隐隐发起痛来。症状好像就是是医生所说的“游走性疼痛”。
他昏昏沉沉地靠坐在沙发上,在心中低骂一句,心想这个医生竟然所言非虚,真的不是胡说八道。
她发来消息问他有没有事,他犹豫半晌,觉得这实在称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而且如果说出来,还有种在故意打扰对方“私事”的嫌疑。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才不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利用她的同情心,去限制她与他人的正常交往。
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说了没事,等她回来发现他发烧又要生气,怪他不信守他的承诺。
所以思量再三,回复了她一句“应该没事”。
……而她竟然会为了他的一句“应该没事”而回到这个家。
这实在是让人完全无法预料的惊喜。
沈明雾抬眼看了下时间,他白天的时候觉得时间漫长到不可计,待此时理智回笼,才发觉不过刚到傍晚时分。
他问她:“你吃饭了吗?”
殷容道:“不用管我,你休息吧。”
“不是,”他转身就去了厨房,“我也没吃呢。”
“你要带病在家做饭吗?”殷容跟着他进厨房,不满地蹙眉,又扯他的衣角,“去睡觉!别搞得像谁虐待你一样。”
“火锅。”他被她扯着,但动作有条不紊,没受一点影响,只道,“很快,很方便,驱寒,我也饿了,火锅食材丰富又健康,吃了对我也好。”
殷容被说服了。他看什么时间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了比较好呢?
太早的话,怕直接退回了普通甚至陌生的关系,殷容绝对不会同意一个投资人来当她的助理,或许还会认为他居心叵测;
太晚的话……
沈明雾想到早上那辆呼啸而去的银车,深觉自己等不了太久。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闷痛,紧接着开始浑身发冷。
他没在意,但冷意毫不客气,从四面八方侵袭,喉咙也溢上痒意。他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去关窗户,然后发现窗户根本就没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量了体温,直接飙到了一个好的开始。
不管她身边有谁,都不能代替他和她一起并肩经历过的那些过去。
他们终究会拉着手,一起跑过那场大雨的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事,她玩了一天,又紧张了一会儿,也确实想吃火锅。
她去冲了个澡,再出来,火锅已经被支起来,正咕嘟咕嘟地冒泡,秋夜温暖可口,实在让人心动。
两人面对面少,李舒巧加班两天制定了细致的活动方案,乘屿也没闲着,作为她的助理,细致地帮助她整理收集了不少资料。
但决策他只笑了笑,就阖上了眼帘,不再打扰她工作。
殷容顺势将手机调成了静音,重又投入到工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闪烁着震动起来,她垂眸一看,是[小雨]的来电。
殷容挂断了。
林承雨的消息很快发来。
[家里一切都好吗?]
[都好。]殷容回复,[怎么了吗?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没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殷容呼吸微微停顿。
文字终究和语言不同。见面的时候他可以随便说一些让殷容想要打他的话,但落在了纸面上,屏幕中,就无法判定他真实的语气和态度。
这样简单的逗号和句号,让他的这句话显得尤其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殷容怔怔望着那屏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幸好林承雨的下一条消息来得很快。
[今天很开心。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晚安,容容。]
殷容咬住了唇。
……什么叫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这人到底是不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她没回复,只深深吸气,又缓缓地吐,平静那心中奇怪的躁动。
夜晚静谧。
殷容仰起头,又开始百无聊赖地转她的老板椅。
来回转了半圈,视线慢慢地从屏幕望向身旁的男人。他脸朝着她的方向在睡,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长睫随呼吸轻颤,唇角微微上扬。
人好像有些退烧了,额上日化的总裁已两人都还很小,最喜欢在床上披着床单轮流扮演公主和侍女,然后头挨着头趴在床上看杂志。殷容还记得当时她指着杂志上的一页说姐姐,她好漂亮,你和她长得好像。
那绝不是主流审美上的美女。确切地说,一眼望去,甚至长相有些特别了些。
小麦色的皮肤,细长眼睛她的企业并没有私心,纯粹是商业上的欣赏?
又要怎么向她解释自己恢复记忆了这么久,却仍然在她面前装作一无所知?
沈明雾遇到有生以来最难的一道题,暂时无解,只能拖着,为自己寻觅良机-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这天,殷容又在院子里打电话了。
沈明雾在客厅看书,时不时地抬眼望她,期间还和她对视了下,她对他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然后视线很快转走,背对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小石子,不知道在和对方说些什么。
秋末冬来,天气已渐渐地转冷了,难得出沁出了些细密汗珠,毯子被掀了半开,衣服也被揉起一角,露出若隐若现的漂亮纹理,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
之前的伤早已经痊愈了,说不上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但殷容偶尔也会指挥他掀起来衣服,给自己检查上那么一两眼。他从来都很配合。
而那只线条流畅又有力的手臂,此刻从沙发上往下松松耷着,几乎垂落在地板上。
殷容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努力做到目不斜视,拉开毯子一角,想要给他盖上。
这动作惊动了他。沈明雾微蹙了眉,垂落着的手臂随意抬了下,恰好揽过她腿窝——
殷容腿一软,她惊呼了声,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第 39 章 第 39 章
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带着雾气的乌黑瞳仁,和她琥珀色的双眸对视,时间静止在此刻。
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缠绕着权永远在她这里,公司大事小事她都要过目,也要认真地研究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次卧的门响起声音,抬起头,看到男人换了件纯白色的薄卫衣,质料柔软,连带着他的发丝和神情也柔软,正款款走向她的方向。
“怎么?”殷容看他的模样就猜得大差不差,“睡不着?”
“嗯。”他恹恹回答,小臂抬起,指了指书房旁边的沙发,问,“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可以吗?”
“我敲键盘什么的会有声音,不会吵到你吗?”
“有声音才能睡着。太安静的时候就容易……”他顿了顿,“想象。”
殷容点点头,她不深究他的想象,只道:“盖好,别着凉。”
他应一声,在沙发上躺下。书房的沙发没有那么长,他个子高,腿尤其长,要稍微蜷缩起来才能窝进去,殷容转头看了,感觉有点好笑,道:“这窝有点小呀。”
合着正骂他是狗呢。
沈明雾不与她争辩,药劲慢慢上涌,呼吸,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坠落在他脸颊旁,她整个人坠落在他的胸口上,像带着香气的云朵,像坠入海底的月亮。
沈明雾的小臂还揽着她腿窝。
他仰脸望她,睫毛微微颤动,手上力道却愈发地紧,让她无法动作,也无法思考,只能堪堪维持这个姿势。
两人紧紧相贴着,他烧已然半褪,但怀抱依然灼热,灼热到完全能够透过他的薄卫衣和她的真丝睡裙,让殷容整个人也跟着燃烧。
她从未离这张脸这么近过,近到只要稍微偏过头,就能印上一个吻。
他的眉骨,双眸,英挺的鼻和优美的唇形,都是她熟悉的、记忆中的模样。熟悉到让殷容突然有些疑惑。
当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是不是自然而然就会拥有如此深邃的轮廓,如此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和如此滚烫的怀抱?
她想起他和她并肩在雨幕之中凝望,想起他拉着她在那光影的暴雨之中奔跑,想起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想起他发来的那条消息,说今天是他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是吗?
这样就算是最开心的一天了吗?
可殷容
嗓音很淡,很冷,却一字一句,让她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说:“不是不小心。”
殷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然后她飞过去个娇俏白眼,顺手砸过去一个枕头:“那就是故意让我摔跤?真是找死。”
枕头是粉色茸茸的猫猫头,她准确地扔在他脸上,切断他那迫人的视线,迅速转过了身,离开现场时有些像落荒而逃。
沈明雾没有把枕头挪开。
他抬起胳膊,小臂压在那猫猫头上,把自己深深埋陷进那柔软之中,缓缓吐出一口气-
林承雨开始时不时地邀约殷容一起出去。
他知道殷容正处于创业初期,时间紧任务重,所以邀约她去的场合也倾向于“有用”。
比如说头脑风暴的沙龙、行业的酒会餐会、新产品和技术的展览等。殷容欣然应允。他们交流工作,也顺便交流感情。
期间又偶遇一次刘思殷,她端着酒杯,笑着庆贺殷容直播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有够难听。
她今日也穿了件嫩黄色的裙子,版型肖似上次和殷容见面时的那条,殷容淡淡地打量她一眼,笑了笑。
那笑容,脸型是偏硬朗的方,颧骨饱满,微胖的体质,穿着很性感,笑容阳光。
那是一个国际超模。
但当时的她们并不知道。
“漂亮?!”刘思殷尖锐地喊起来,“你怎么不长这么漂亮?这是个下三滥的内衣广告,谁要和她像?”
殷容不明所以:“她身材很好……”
刘思殷尖叫着骂了一声“滚”,然后撕了殷容的杂志。那是殷容很喜欢的一本杂志。
下一秒,两人就扭打觉得自己这几年真的过得很好。
就算想起他,也不过是偶尔一瞬间,很快就会被新鲜的事情占据,重又将那些旧事抛下。
可你呢?
承雨。
你没有忘记吗?
你过得不好吗?
……因为我吗?
被什么勾引,被什么蛊惑,她分不清,只是慢慢地俯身,低下头。
距离一点点地接近,接近,再接近。
沈明雾喉结滚动了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柔软馨香的唇瓣停留在他的唇上方几厘米的位置。心脏从未如此喧嚣过,像在计时,在倒数。
五、四、三、二、一——
她的吻没有落下来。
“……诶,来给你盖个被子,”她的嗓音带着些哑,是不满的抱怨,“怎么偷袭我?”
沈明雾睁开眼睛。
他的神色晦暗难辨,冷着一张俊脸望她,但手上力度仍然不松。
殷容已撑起了身子,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行了,快松开。本小姐不怪你,知道你是手麻了不小心……”
沈明雾终于开了口。起来,刘思殷怒吼着她每次扮演公主的时间都比自己长,殷容更愤怒地吼着根本没有这回事,紧接着又吼说那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演的好。
两个人打了架又和好,又打架又和好,后来再也不打架,也再也不和好。
……
“没想到你竟然能豁出面子下场直播,”刘思殷笑,“效果挺好的,恭喜你。”
“姐姐做进出口久,不接我们国产地气了。”殷容摇晃着酒杯,挑了挑眉笑,“大米、格里的CEO都下场直播,我算什么小虾米?”
“这么说也有道理。”刘思殷沉吟道,“雪绒膏这样的企业,直播能有人看就不错了。”
“那还不是要感谢姐姐帮忙,来直播间给我添了不少人气,正好。”殷容笑意盈盈,“哦,还要感谢你介绍宁墨给我认识,我们已经谈好专柜入驻的事宜啦。”
正说着,林承雨从人群之中走过来,温和地向殷容示意,似是有要事邀请她。殷容与刘思殷擦肩而过,低声咬字:“就在你的国际美妆品牌店旁边哦。回见了,表姐。”
“我们店多得是。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这一个店和你见面……”刘思殷话都还没说完,殷容已经离开了。
她连背影都窈窕,明艳,一如既往。轻盈的裙摆随着高跟鞋的步伐起起伏伏,好像什么都不会打击到她一样。
刘思殷看向林承雨,林承雨似有所知地也抬起眼,但只是笑容很淡地掠她一眼,然后便望向殷容,两人不知道讨论着什么,说了几句,然后一起笑了。
她暗暗咬了牙。
……
不止见面,林承雨也开始频繁地和殷容聊天。他和她一起度过了年少时期,知晓她什么时候用功,也知晓她会有时候疲惫,总能恰到好处地找到空隙,打上几分钟电话,或聊上几句消息。
沈明雾敏锐地发现了她神思不属。
以往她疲惫的时候都是和自己说上两句话,或者颐指气使地要求自己干这干那,总之,“奴役”他会使得她心情变好,他明白,也配合。
但如今不一样,她总是动不动就起身踱步到院子里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笑容要多明媚有多明媚,手上还不拾闲,逗弄着她那些花花草草。
等回来时心情已经很好,什么事情都不吩咐他。
……她在和谁打电话?
又在处理她的“私事”吗?
沈明雾不愿细想。
他被这失忆的身份箍着,总觉得干什么都放不开手脚。想找一个契机恢复记忆,却总是找不到。
殷容对雪绒膏的投资事宜很重视。她准备了很久,也费尽了心思,如果这时候他开口说自己就是幕后的那个投资人,她一定会生气发飙,搞不好会当场翻脸不认人,让他滚出她家门。
他要怎么向她解释他投资让刘思殷整个紧绷起来。
刘思殷身高遗传母亲,个子高挑,但体型和长相都完全遗传了父亲,比较丰满,皮肤黑,眼睛小且有些分开,妆容很是精致,粉底上过也能称得上是正常的肤色,但并不是主流审美的类型。
小时候因为又高又胖,还被男孩子们嘲笑地起了个外号,叫哥斯拉。后来又把哥斯拉的“斯拉”省了,刘哥长、刘哥短地叫来叫去。
殷容最讨厌那群男孩,每次看到他们眼神要多冰冷有多冰冷,偶尔烦了还会朝他们丢石头叫他们滚,他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一点不生气,也从来不在殷容面前造次。
殷容还记得她和表姐也有过关系亲密的时候。
那时候合上书,问,“她在忙吗?”
“是啊。乘屿呀,”宋阿姨放下手中满篮的干花,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马上要见家长了。小姐的家长可是要求很高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才好。”
见家长。
三个字像拨云见雾一般,让沈明雾瞬间理清了所有的思路。
他定定望向落地窗外的女孩。
秋末初冬,天高气爽,花朵凋敝,她穿件雪白的斗篷,正一瓣一瓣地揪着外面几乎是唯一一朵的可怜的花儿,好像自己内心也很是纠结。
沈明雾知道她纠结的理由,她怕自己在家人面前露了馅,让他们知道,她的总裁男朋友身份是假的,和她的恋爱关系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
什么时候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好?
怎么能保证她不会当场发飙翻脸,把自己赶出家门?
沈明雾心中了然。
跟她一起回家的路上,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要告诉她真相,不管当时她的态度如何,都不可能临时翻脸抛下他,不带他回那个家。
这一时,竟然现在才告到奶奶那里。表姐再不动作,她都要主动出击了。
雪绒日化蒸蒸日上,投资、研发、宣传都逐步提上日程,但想要进一步扩张,没有集团在背后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一个雪绒太阳,宋阿姨在外面晒了会儿花茶,她收进来,看向沈明雾的表情有些欲说还休。
“宋阿姨。”沈明雾礼貌颔首,他经无法满足殷容了。她想要吞下集团的整个制造业板块,不管是自主品牌,还是国际品牌代工厂,整个集团所拥有的制造基地都要为她所用才好。
这些事情,她自己不好说,但她的假男朋友好说。
她转身看向落地玻璃窗内正看书的男人,对方正好也抬起眼望她。他肩宽而平直,穿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衣料质感和剪裁都高级,翻书页时动作优雅,抬头睨她时目光却又柔和深静。
殷容对他莞尔一笑,又转过身去。
殷容相信乘屿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以他们俩现在的默契,绝对能演得滴水不漏,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让他来奶奶面前,委婉地帮她助助力,她才好继续大展拳脚呢。
奶奶的提议正中她心意,但她仍然撒娇着拒绝:“要多谈恋爱几年才知道适不适合结婚呢——你就不怕你的宝贝孙女儿识人不清,糊里糊涂地嫁了,然后再搞出什
他甚至提前问了殷容的喜好,亲自为她准备了礼物,还在林承雨给她家人备礼的时候提出了一些意见建议。
“送礼嘛,永远不要怕礼多,礼重。但也不能只用钱砸。”老林总靠坐在客厅的窗边,他抽了一口烟,袅袅云雾升起,他隔着那雾气望着窗外,这样说道,“钱只是一部分而已,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花足够的心思,足够的时间。尤其当你想要追到一个女孩。”
当时林承快,她拿着那份合同美滋滋地正欣赏,那边就通知投资款项瞬间到账,快到她都感觉有些蹊跷,怀疑自己的潜力是不是比预估的还大,不小心卖错了价格。
然后她第一时间就把大头拨去陈树嘉那里做研发专项资金,还让陈树嘉亲自参加招聘,迅速充实完善了雪绒日化目前的科研团队。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陈树嘉之前读书的时候就组建过团队,搞过类似的项目,后来由于资金断档而以失败告终。
这次他不知道怎么竟然又集合了当时那已经天南海北的几个人,热火朝天地重启了研发项目。
殷容后来去研发部看,团队几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清一色的浓黑眼圈、煞白脸色,吓了殷容一跳,活像白天见了一群鬼阎王。
她赶紧把陈树嘉叫出来,警告他必须注意合理安排工作时间,让大家都好好休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别出个什么猝死事件搞上新闻,以为他们雪绒日化多么资本,多么黑心。
陈树嘉穿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头发么岔子,可怎么办好?”
“所以要我亲自来把关。”奶奶气定神闲,她稳声道,“上次视频见面太匆忙,还是要一起坐下来吃个饭才好。”
“那好吧,奶奶。”她笑道,打算再争取点时间培训乘屿一下,“什么时间呀?我也不知道乘屿有没有空,他最近也很忙。”
“这孩子,天天就会护犊子。”奶奶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你放心好了,人家一点都不忙。”
殷容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从奶奶的话音里听出来了一点不对头,但她没把握住,只能一边揪着花瓣,一边缓着声音问:“什么意思呀?你怎么知道他不忙?”
“当然是他自己说的呀。”奶奶呵呵笑道,很满意的模样,“我那天和他爸爸说了这个事情,他爸爸已经问过了他,还说会亲自带着承雨一起上门来,你放心好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很忙。
殷容很忙。
雪绒膏如今已经成为中老年妇女的宠儿。
谁都知道这小小一的斡旋已是极为重要。
在商场上,几秒的时间也有可能会让对方改变合作态度。
何况他有整整一顿晚餐的时间。
他一定会让她的家人满意。也让她满意。
作为真正的总裁,和假的——她的男朋友。
……
院子里。
“你在说什么啊奶奶?”殷容慢吞吞地踢着院子里的小石子,语气很软甜,“这么早就见家长,不好吧?”
“是啊。你以为奶奶不知道吗?思殷都和我说过了,你们现在已经在各种场合出入成双的,但连家人都没见过,多不合适。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见见家长定下来是好的。”
终于等来这一天,殷容想。
表姐的动作可真够慢的。
她和林承雨在表姐面前晃了那么久瓶既能护肤,又能防晒,还多少带了点柔肤功效。便宜又大碗,简单搽上一点,气色好,质感润,皮肤白的透亮。
而至于针对年轻肤质的产品线,也在如火如荼地研发之中。
殷容觉得自研的新原料1-YRX已初步获得成功的时候,殷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眼底密密的红血丝,自己也跟着有点想哭的冲动。
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两人同时向对方道了句谢,又同时笑出了声。
那天窗外正好下起了点点雪花,是云城的初雪之日,就像雪绒膏那洁白细密的膏体。
1-YRX是通过提取是资把他说成恶鬼模样?
那些都是他以前浑不在意的事情。
如果他提前知晓有一天会遇见她,待人接物、平日行事等等,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会有所考量,不会那么随心所欲,恣意张狂。
他会做最谦逊温和,幽默风趣,人缘好,性格好——
做最受丈母娘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
哦,还有成长经历,家庭背景……
这就不是他能够努力的范畴了。
而且记忆虽然已经恢复,但他偶尔也会觉得好像还有什么空白的范畴,一时没有完全接续上。
趁殷容不在家,他去了几次公司处理事务,还回了一趟家。
那是一栋坐落在云城的黄金地段的豪宅。
占地面积广阔,环境静谧而优雅,外面是玻璃幕墙与高级石材的巧妙结合,在阳光下有种熠熠生辉的暖意。
可走进去,却只觉冷清空旷,仿佛冬日的萧瑟全部渗透进了这里。
珍珠里的微量元素,来拦截内皮素信号,其抑黑能力远远高过烟酰胺,且比那些强酸刷皮的美白精华要温和数倍,初代产品目前已经在测试之中,很快可以批量生产,会像雪绒花一样渗透入肌肤,是适合亚洲肤质的功效美白。
产品顺利通过了几轮测试,殷容即刻启动投产和宣发事宜——
最近的一个电商节是双十二。
她为此忙得团团转-
林承雨也很忙。
他忙着准备见家长。
平日里他和父亲的沟通可以说是极少,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父亲投入了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热情和重视。
不知道多久没剪,长的像里面藏了几个新鲜鸟蛋,马上会有大鸟回来孵化的那种。他昏昏沉沉地点头,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最后开口,问了一句还有事没,没事我进去了。
殷容简直无语。
所以,当陈树嘉来她的办公室汇报,说雪绒膏以是大家的奶奶。路上遇到问路的老太太,也可以叫一声奶奶。”
殷容道:“那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奶奶。”
林承雨眉梢微挑:“你确定?”
殷容松松往沙发里靠,眼风懒懒,声调缱绻:“叫一声姐姐也行。毕竟我暂时还不是老太太。”
林承雨一笑,本想轻飘地揭过这个话题,却突然地想起什么,顿了下,轻声念了她的小名:“容容。”
“说。”
“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告诉你,但没找到机会。”林承雨修长手指转着面前的那只茶杯,好似在措辞,半晌后道,“……我妈妈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
殷容正拿一支小银叉吃布丁,闻言动作一顿,布丁跟着晃了晃。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林承雨。
他还是那样温和的表情,看到她吃惊,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下,问:“这么吃惊?”
当然吃惊。
殷容一直觉得林承雨这样的好性子,理所应当成长在相当幸福温馨的家庭,完全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早已离世。
而且他的口风竟然是如此的紧,不,整个林氏集团的口风竟然都是如此的紧。
他们同学这么多年,竟然都完全不知道此事。连她妈妈也不知道……或许奶奶是知道的,但也没有向她提及过。
殷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一段好似还对他说过“不信你回家问问你妈妈”的话,对方当时没有回应,这让她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软的感觉。
“抱歉。”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很遗憾。”
“没什么。”林承雨扬起一个笑脸,他目光温润,声音平缓,反而像在安慰别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是被爸爸带大的,他现在误以为我们两人在一起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但我很难得看到他这么开心。”
“所以,我有个请求。容容,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他垂下眼帘,睫毛颤动,看起来很是真诚无害,甚至有几分乞求的意味,“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在我们的家人面前,扮作是我的女朋友呢?”
殷容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明雾也很忙。
他忙着梳理自雨正忙着亲自整理那些礼物包装。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半晌轻“嗯”了声。
临他和父亲去殷容家里做客之前,他专程又邀殷容出来用晚餐。
地点选在高级顶楼餐厅。西装革履配上淡粉柔裙,他悉心为她盛汤,倒茶,布菜,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句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窗外落日余晖洒落在他们身上,堪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连食物都变得可口几分。
但殷容只恨不得拿勺子敲他的脑袋,看看他在那温和平静的笑容之下,到底天天想着什么东西。
她喝着他刚为她盛的汤,仍然没一点好气:“你到底为什么答应要来见家长?你完全有理由不来的。”
更讨厌的是,她竟然要交代他到了现场要装作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还要让他交代他的爸爸——
天啊。殷容想想就头痛,一会儿觉得很难开口,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是便宜了他。
“我想来。”林承雨道,话音落下又笑。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很难止住的,和平日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带着那柔和笑意,又道:“而且是奶奶叫我来的。”
“那是我奶奶,又不是你奶奶。”殷容一记眼刀飞过去,撇撇樱唇,“乱攀什么亲呢?”
林承雨道:“奶奶可明日创投实在靠谱,流程走得飞己的名下资产。
住宅、商业地产等不动产,股票、债券等金融资产,公司股权,车子,艺术品和收藏品……
全部都要列上。
他亲自把关对雪绒日化的投资,自然知晓殷氏集团的背景和殷容的处境。
殷容虽然还没通知他时间和地点,也还没说清楚要求,但他自觉这次属于被点名要求上门见家长,该拿的诚意一定要拿出来才好,这样才能帮上她的忙。
不仅
家里原封不动,有人日日来打扫,干净整洁,里面除了摆放着他的一些收藏品,便只有沙发、餐桌之类的必用品,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的痕迹。
他走进主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了一张他和外婆的合照。
照片里的外婆很年轻,穿着一身白色的工服,戴着帽子,蹲在他身旁很亲昵地搂着他,笑容灿烂,对着镜头比着一个“V”字形。
他看起来像还没上小学,穿一件黑色的看起来很保暖的羽绒服。衣服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他表情有些僵硬,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动作更僵硬,很艰难地也对着镜头比出了两个手指。
和放在禾城的家的照片不同,那是一张3寸的拍立得照片。
还不是普通的白底,是五颜六色的猫猫头贴纸拍立得。
照片是外婆带去塑封过的,说这样可以保存得更长久。但到了如今,仍然有些泛黄,微微褪了色。
这张照片很小,很漂亮,适合随身携带。
曾放在过禾来不会坐以待毙,他要主动破局。
他请父亲再一次联系了殷老夫人,总算如愿以偿地在这天早上,将他的银色轿跑开来了殷容家门前。
他长腿交叠,斜斜靠在车旁,姿势随意,像在放松,可却一点也不能消除心中的紧张情绪。
见家长。见殷容的家长。
他并不出声,只在心底里咀嚼这几个字,便觉心口酥酥麻麻,像飘在绵软云端一般不切实际。
又飘,却也又慌。
得体地出入各种场合,向来是林承雨的拿手技,争取长辈的喜爱而已,甚至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小儿科。
但他现在真的生怕会为殷容只看中他的脸和身材而感到生气。但现在不会了,一点都不会。
他反而为此感到庆幸,甚至人生第一次也开始关注自己的脸和身材来——
毕竟那是她喜欢的东西。
沈明雾站在镜前整理好领带,慢条斯理地选好袖扣,然后慢慢地勾起唇角。
他在练习。笑容温和,眼神平静,这是城,在他的书包里,文具袋里,后来跟他来到云城,放在钱包里,床头柜里。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过去的证明。
他也想要把他的过去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这实在是件很难的事情。他怕自己独自去讲述,一切会变得不够客观,好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但是除了这些老照片,甚至没有人能够为他的曾经说上一句话。
沈明雾摩挲着那张照片。
爱过他的人,都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 41 章 第 41 章
沈明雾只选穿搭就用了三天,更别提其他的事情。
他想好了措辞,设计了Plan A到Plan N,每个计划之中又细密地设置了多个分支,不管是应对殷容,还是应对殷容的家庭,他都做好了万全之策,保证百无一漏。
沈明雾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他所得到的一切,背后都有着成百上千倍的付出,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去想办法得到,在这点上,他和殷容是无比契合的。
所以就算成产,还有自己的口碑和风评……
沈明雾端坐在书桌前,食指指节抵着额心,回忆着外界对他的评价。
他突然想起在他白手起家的过程之中,也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事事顺心。
商场是对利益和效率的极致追求,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足够漠然,足够冷情,也足够残酷,手段狠戾,也毫不留情。
当然也在商战之中被人红着眼睛指过鼻子骂过,说小狼崽子,早晚有人治你。
他当时好像笑了下,觉得这种放狠话环节很有趣。也觉得如果有一天能遇到相匹敌的对手,也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他向对方颔首,说好的,我很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
如今的沈明雾轻声叹一口气。
他阖上眼眸,往后倚靠在老板椅上,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期待了。
……不知道殷容的家人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什么事迹?
会不会被人恶意地无限渲染夸大,功,也从来不是因为捡到了从天而降的馅饼。
但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地幸运。
为什么会在人生那么低谷的时期遇到殷容呢?
殷容又为什么会选择把他捡回家呢?
如此玄妙的事件,没有原因,无从分析,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缘分的奇妙,归咎于上天对他的恩赐。
之前他还了条絮,像天女散花一样,扔在湛蓝天空的角落,殷容早早起了床,化了妆,盛装出席。
沈明雾起得比她还早。
他穿了件白色圆领卫衣,看起来有种清纯的男大气质,从厨房端出来了早餐,还有一小盒巧克力曲奇:“你今天很漂亮。是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殷容坐下来,想说回奶奶家,话到唇边,莫名其妙又改了口,道:“和朋友吃午餐。”
沈明雾从来不过问她的朋友是谁,他安静地拿水果刀削着苹果——那是昨晚他买的平安果。
削好切成小块递给殷容,只道:“好。晚上一起过节吗?”
殷容咬了一口,很甜。她想想这大过节的,除了李舒巧那边宣传活动搞得辛苦一点,她自己晚上倒也没什么事情,于是欣然应允:“好呀。”
又笑眼弯弯地问他:“怎么,你给我准备礼物啦?”
“嗯,”沈明雾道,“准备了。”
礼物当然是有。
但不仅仅是礼物。
殷容迟迟没有和他开口说回家的事情。
雪绒膏在双十二电商节中战绩斐然。
功效护肤的科普直播,加上老牌国货的受众群体,雪绒膏的翻红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如此大动干戈地改革,以殷容的野心,一个小小雪绒日化总裁的位置,绝对满足不了殷容的野心。她这一段已经或多或少地和沈明雾透露过,说迟早要坐上集团制造业板块负责人的位置。
而以沈明雾对她奶奶王蔓的了解,这件事情,或许需要她“男朋友”的支持,才可以搞得定。
殷容一定会用得上他的,他清楚,也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但或许也有可能是对他不信任的缘故,怕答应了见面,反而弄巧成拙,功亏一篑,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推动此事。
沈明雾从来不会坐以待毙,他要主动破局-
林承雨从殷容喜欢的表情,但镜子里的人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正常的。
他一贯习惯表情冷漠,态度恶劣,就算勾起唇角,大部分也是用于嘲笑对方的语境。
为什么会熟悉?
这熟悉感莫名其妙地侵袭,他微微蹙了下眉,又突然发觉袖扣颜色好像并不搭配,转身便继续去挑选,没有再去细想个中深意-
奶奶并没有很快地定下见面的时间。
她做什么事情都很能沉得住气,在通知了殷容之后,此事沉寂了一段时日,后来还是在老林总的旧事重提之下,奶奶才像刚刚想起一样,笑着说了句“哎呀,老糊涂了”,然后立刻敲定了时间,邀请他们上门拜访。
那天恰好是圣给他手里。
她知晓自己今日实在美丽。肩上裹着的这条纯白披风,和这条红裙都是当年的限量款,摆在橱柜里就被她相中了,没几件,但也没卖完,因为实在是太挑人。
殷容从不怕衣服挑人,她只怕衣服配不上自己。上身一试,果然惊艳,她肤色无比白皙,乌黑柔亮的卷发,浅浅的琥珀色眸子,和娇艳的红唇,将这条裙子穿出了些混血儿风格的精致美丽。
林承雨道:“你今天很漂亮。”
“你……”殷容差点想问:你今天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说一遍?
话到嘴边连忙咽了下去,道:“……你嘴还挺甜。”
林承雨笑了笑,明媚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晃了一下殷容的眼睛。
她发现林承雨今天也实在很帅气。
说不上哪里有修饰,但浑身都散发着如玉公子的气息。
林承雨开着车,殷容插空和他补知识:“我想做的职务是制造业板块负责人。跟我重复一遍——”
林承雨从善如流地开口,和她一起重复:“制造业板块负责人——”
殷容又强调一遍:“OK,一定要帮我助攻,听到了没有?”
林承雨连连点头,还道:“放心。我和我爸也说了这件事情,他也会帮你助攻的。”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殷容放松下来,她有点好奇地问,“你爸爸是怎么看待这次我们一起吃饭的呀?”
林承雨平静地道:“他想要帮我提亲。”
……?!
殷容震惊:“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林承雨被逗笑,喉结滚动,胸膛逸出几丝闷响,他带着笑意道,“虽然不能算是正式提亲,不过也大差不差。爸爸很喜欢你。”
殷容才不买账:“他都没有见过我,怎么喜欢我?”
“因为我……”林承雨咬住那音,转圜一下,顿了顿,最后道,“因为我把你说得很好。”
他薄唇轻抿,感觉自己有些大意。
只差一点点,就脱口而出了那句“因为我很喜欢你”。
这可不是林承雨心目中的告白场景。
他所设想的告白,应当盛大,浪漫,庄重,给到殷容足够的尊重和惊喜。
而不是这样开着车,随随便便地说出口,像一句并不认真的、马上就会被抛诸脑后的玩笑话。
殷容轻哼了一声,她转头望向窗外,嗓音凉凉:“什么叫你把我说得很好?你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对。”林承雨笑道,“我只是重复事实而已。”-
车子一路驶向云书公馆。
殷容发现,林诞节。一早就能看出是个好天气,云彩被拉扯成自己一个不小心,做错什么或说错什么,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更怕他那不着调的父亲,做出一些让他不知如何挽回的事情。
昨夜林承雨敲响了父亲房间的门,父子俩很难得地彻夜长谈了一次。他已经很久没有要求过他的父亲为他做些什么,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样翻来覆去地啰嗦强调一些事情。
老林总刚刚还对他抱有一丝“吾儿长成”的惊喜,以为今晚是他们父子关系的拐点。等谈到最后,他只是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小兔崽子,别再啰嗦了,操好你自己的心。”
林承雨这才起身离去。
临出门前,他轻声道了句:“谢谢。”
老林总可能“嗯”了声,也好像没有。
然后今早,老林总的几乎和他一样早,林承雨出门时,看着他冷着脸也出了门,这才放下心。
……
期许已久的门被打开,林承雨眸色一亮,上前帮她拎包,露出个轻浅的笑:“早上好。”
“早上好。”殷容道。她随意地把包递承雨的车里从头到尾播放的都是五月天的专辑。
高中时期被校广播站洗脑的音乐,到了如今仍深深烙在潜意识当中,响起一段前奏,她就能跟着熟悉的曲调,回忆起歌词来。
长长的路上/我的好听。音调准确,声音有磁性,又清澈,唱情歌尤其让人心醉神迷,字字撞入人心。而且歌路宽广,什么歌都能唱上两句,从来都不会跑调。
却也有过那么一次意外。
是在那个晚场包房里,歌声喧嚣,灯光很暗,在头顶闪闪烁烁,他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忽明忽暗之中,两人手指不小心在沙发上相触。
是不小心,还是他故个大小姐啊,殷容。”那男孩笑道,“平日里趾高气昂,谁也不放在眼里,实际在家还穿她姐姐不要的旧衣服呢。怕不是家里要破产了吧?”
林承雨转头望他,认出来那是上周刚向殷容告白失败的男孩——
不,或许算不上告白失败,他塞在殷容桌肚里的情书,被她看都没看就扔掉了。
“真的假的?”旁边人狐疑地道,“殷氏集团,不可能吧?殷容平时衣服都不穿第二次,还会穿别人的旧衣服?”
“你们不信?不信我……”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声音被打断,他转过头,看到林承雨,笑容立即浮现在脸上:“承雨。怎么了?”
“嗯。”林承雨平静道,“你来一下。”
……
林承雨并不是一个很会打架的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事后还挨了老林总好一顿骂。
他从小就被老林总教育要“喜怒不形于色”,要“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连老林总也没想到心中天赋极高的儿子竟然能办出这样的事。但后来他问清楚了原因,沉默了下,也就揭过此事。那男意靠近?
她没搞清楚,但也没有刻意去收回自己的手。
林承雨一向无敌的音准就在此刻发生飘移。
殷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唱的: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星星在闪烁/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