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伊斯梅尔属实是没有想到, 那日在生日宴上大闹一通,没有让自己身败名裂。
反倒是让自己在星网上多了个疯批病美人的名号,惹得天生保护欲极强的雌虫们芳心暗许, 连夜把手里的小票票投给了他。
也让他在睡梦中就莫名其妙地拉了一波仇恨。
不过总比无聊到死要好, 伊斯梅尔至少能在虞微身上找找乐子。能让内菲尔开口提醒,也许并非表面那般愚蠢肤浅。
而更加让伊斯梅尔意外的发现,是他发现自己的光脑中多出了一个可疑的程序。还是自己在浏览各个网页时,系统出声提醒他的。
【宿主,您的光脑内好像有奇怪的程序,散发着奇怪的磁场。】
伊斯梅尔不明白系统是怎么得出结论的,但也难得耐心地听了系统的话语,期间他一言未发。
【您的光脑似乎被人监听了, 是外置病毒吗?有点难消除的样子,我捕捉到异常能量波在抓取周围的讯息。】
“……”
伊斯梅尔轻啧了一声, 关掉了自己的光脑。
监听?
系统都才发现的事情, 伊斯梅尔一下子就猜到是谁做的了。
除却那日和他有床笫之欢的兰诺德, 谁还能遇到他尚且睡去, 系统也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时间对他的光脑下手。
监听效果如何,对方又都察觉到了什么——
思及这些, 伊斯梅尔又难得地提起了兴趣。他很好奇兰诺德听到他和系统之间的谈话了吗?如果听到了,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自言自语的失心疯?
第二日,早起的伊斯梅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自己房门外等候的怀斯亚和琼凛两人。
两人均是衣装整齐, 准备同伊斯梅尔一路去训练场。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伊斯梅尔一打开门,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是
虞微。
虞微带着笑容站在门前, 看起来也是在等他的。
结果那张笑颜在见到伊斯梅尔身后的怀斯亚和琼凛之后骤然消失了。
“……”
伊斯梅尔只需要一眼就知道面前的虞微在想什么,估计是在愤恨, 雌虫就算了,为什么雄虫也要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
没办法,伊斯梅尔也不想的,谁让他们都是勾勾手指就迎上来的呢。
“本想着同我的队友一起去训练场呢,没想到是来晚了,四个人恐怕有些挤了。”
虞微淡淡地开口道,特别是瞅见边上一个第一域没见过的生面孔时,更是半点都不掩藏那股子傲慢了。
此时琼凛也不正面与人对上,反倒是冷冷地注视着虞微,尽管这样的目光已经算得上冒犯,但碍于四人还身处佩世军校的区域内,虞微也只能不满地嗤声。
“和我走吧,你是我队伍里的,他们俩只是你的室友,没必要那么亲近。”虞微转而继续跟伊斯梅尔说道。
伊斯梅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虞微。
他不开口,自然有人会替他说话,虞微算不上牙尖嘴利,话语中的恶意明显到就连琼凛都能够听出来。虞微一说完,琼凛便开口道:
“虞同学的意思是除却自己的队友,其他都可以不顾吗?这根本不符合佩世军校的理念,主教也说过,我们需要团结。”
琼凛这一番话说完,虞微就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但并没有直接笑出声,反而将那欲言又止地神情摆弄了一番,才问道:“你是雄虫吧?”
“是啊。”琼凛道。
虞微这才扬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倒是不清楚你们第二域的雄虫怎么想,你知道军校是做什么的吗?团结是那些上战场的雌虫需要做的事,你不会真以为参加这个项目的家伙都真的愿意和军雌一样吧?”
上阵杀敌的确不是数量稀少的雄虫擅长的事,就连这次的项目也是看在塞西尔的面子上才通过了审批,毕竟大家都希望伊斯梅尔能够多参加活动,不要窝在家里让病情更严重。
这点明眼人几乎都看得出来,但只是都不说罢了。
又有哪只雄虫当真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真的违背自然规则去参与战斗呢。
就算有,数量也是极少的,至少在他们这次的项目里挑不出来三个。
一旁的怀斯亚倒是一副认真思考过的模样,同虞微对上眼神后点了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他说的对,我们就算到最后也不会经历那些,随意些也没关系。”
琼凛立即蹙眉,带着不解和震惊地看向怀斯亚,似乎不理解这种时候对方怎么忽然倒戈到对面去了。
虞微分明连着把他们仨都挤兑了。
但很快,怀斯亚便就露出了更深的笑容,上前两步来到虞微面前,虞微比他们都娇小些,此时也不得不微抬起头来看向怀斯亚。
随后他便听到怀斯亚说道:“但我们跟不跟着梅尔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自荐到了小梅尔身边就多大的面子,这里不是虞家,你说了不算。”
怀斯亚这一番话可是把虞微给讽了个彻底,一来说他多管闲事,二来说他巴着往伊斯梅尔身边凑,三来笑他是个离了家就没什么用的花瓶。
虞微不知听懂了几重意思,但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奈何怀斯亚的手段一向在第一域数一数二,和虞微这个家养的小娇虫不同,怀斯亚可是随时能接手弗朗西的存在。
“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哎唷,不好意思,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可别哭啊。”怀斯亚还能没心没肺地继续笑他两句,直将人说得面红气恼,最后道:
“谁稀罕和你们这群臭虫走在一起!”
然后便离开了。
看到人离开,琼凛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得不瞥了一眼伊斯梅尔的反应。只见人眼神如旧,似乎并不在意方才出现的小闹剧,只是拨了拨被风吹散的鬓发道:
“牙尖嘴利弗朗西。”
“那我就当你夸我咯。”怀斯亚笑容满面地跟上迈开步子的伊斯梅尔,心情极好。
“我可没在夸你,你这样对虞微反倒是让我也连带着成了恶虫。”伊斯梅尔道。
“怕什么,我们小梅尔可比那家伙讨人喜欢得多,谁能把你欺负了去。”怀斯亚浑不在意,别说是一个虞微,就是有十个虞微在这里,在他看来都不及伊斯梅尔万分之一。
不过怀斯亚的话刚说完,伊斯梅尔那边就顿住了脚步,突如其来地,他说道:
“你们去吧,我不想去了。”
琼凛和怀斯亚都停下了脚步看过去,只见伊斯梅尔站在身后不远处,夏日的艳阳照在他身上,让雪白的人仿佛透明,可又毫无温度。
切实的感受,恐怕是伊斯梅尔精神力的寒气。
两人都有些困惑,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将要开口时就被人倏地打断,伊斯梅尔转身,留下一句别跟着我。
……
伊斯梅尔很快回到了房间内。
抬起手,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发颤,连带着胸腔中忽然间涌起一阵难耐的空虚,心跳明显过速,酸涩感充斥神经每一个角落。
从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但在这种感觉来临前伊斯梅尔便已经预料到,因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才印象深刻。
阳光太刺眼了?还是说四周太嘈杂了?
就连伊斯梅尔也不知道影响到自己情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说到底心理疾病就是这样突然,伤及了脑神经的疾病总会在不经意间引导大脑分泌各类激素导致失衡,自然而然身体便做出了反应。
身体让他逃离,可他不知道该逃离什么。
伊斯梅尔坐在床边,微曲着脊背,双手按压在胸口,感到喉间似乎带着痒意,恍惚间就回想起了内菲尔说过的话,他告诉自己,时常用精神力去压制体内的疾病,反倒是会让身体更加吃不消。
恐怕这对他的精神状态也有影响,可他实在是讨厌极了吃药。
就这么倔强地埋头纠结了许久,许是双手抖得伊斯梅尔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才又再次从体内抽出精神力,顺着脖颈处纾解着郁结的病气。
可惜没用,精神力能够抑制他的咳症,血脉能够拉扯住他的器官衰竭,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弥补精神上的缺失。伊斯梅尔深刻地意识到或许自己脑子有病的事实更改不了。
毕竟他的心结,就连自己都那么清楚地能够感受到。
解不开的,没用的,他把所有感情拒之门外,把所有温暖当做未来的惩罚。
“……真、没意思啊。”
伊斯梅尔低喃了一句,脸埋在掌心,隐隐有些湿润的感受,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起身,将床头柜里内菲尔为他特制的药物都拿了出来,日常稳定情绪的药物他一颗没吃。
他讨厌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感觉,但现在发现,他好像更讨厌自己变得脆弱的感觉。
……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兰诺德在宿舍楼的天台找到了伊斯梅尔。
届时伊斯梅尔正身着整齐的黑色训练服,就这么站在天台上靠墙的柱子边,阳光将他和柱体的影子拉得斜长,看起来倒像是一些调皮的学生翘了练习上来吹风的场面。
可当人看到伊斯梅尔脸上的空虚后,便就明白人是将那些治疗的药物吃了下去,暂时性地情感隔离了。
“只有你不听我的话。”
远远地,伊斯梅尔抛出这么一句话来,直让刚刚踏上最后一节楼梯的上将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你变得很不像你该有的样子。”
一点也不像设定里完美而虚假的人设,那位品行良好且绝不会忤逆自己的雌君,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厌恶的情况下一而再地在自己身上做监视。
第32章
伊斯梅尔的话就仿佛自言自语, 话语间又未提及任何人的名字,也没将视线投向来人的方向。
倒是让兰诺德不清楚是否在对自己说话。
直到伊斯梅尔冷淡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才忽然间知道伊斯梅尔指的是什么。
他发现了自己在光脑中动的手脚。
可是为什么?
和那在他身边的神秘力量有关吗?
这段日子中, 兰诺德时常将监听设备的收音反复播放, 推理出在伊斯梅尔身边绝对还有一位神秘的存在,可以言语、能够思考,并且和伊斯梅尔的过去有着密切的联系。
此时,一切推测终于得到证实。
毕竟这次的动作是做在光脑中的,伊斯梅尔不喜用光脑,自然很难发现其中细微的变动。除非,有个存在能够轻易察觉。
兰诺德微垂下眼,黑色的卷发遮掩了大部分神情, 没人能够看透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两人间距离不远,左右不过是七八步的距离, 这一次却不是兰诺德主动拉近距离了。
而是伊斯梅尔撑着身子从墙面上站直, 迈步来到了兰诺德面前。兰诺德虽然比伊斯梅尔要高, 但还站在矮一截的楼梯上, 竟还要抬起眼来才能看到人垂下的眼帘。
伊斯梅尔伸出手,一手托住人左脸, 仿佛刚才没有提到别的话题般开口,“训练不用管了么?”
兰诺德感受到按压在自己脸上的指腹用了力,从下颌角处传来了一阵钝痛, 伊斯梅尔很生气,但因为药物,他并不能真正地感受到这种情感。
所以, 这一切转化成了发泄。
“我安排了课程,也有副教在, 不用太担心。”兰诺德解释到,他说话间伊斯梅尔的手指便顺着脸颊向内,一路摸到了人唇角,随着唇口开合的话音间按压进去,沾了些湿润也全不在意。
那低垂的视线仿若将他视作玩物,口中却又是带着笑音吐出话语:“差点忘了,你可是我的主教,按现在的身份来说,我可没有权利管你做什么。是吧,教官。”
“不,兰诺德永远是您的雌君,只归顺于您。”他低声回应,但话语中并无惊惧,有的只是全然地纵容。
可惜伊斯梅尔并不需要这样的宠溺,猛地抬起手将方才还眷恋的暧昧动作变成了略显暴力的掐扼。
虫子的拟人态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除却部分虫类的心脏会在左边或中间,脖颈上的大动脉依旧十分近似于人。
此时忽然间被人扼住,向来拥有优秀作战意识的上将下意识就想要反击,但却生生地抑制住了本能的反应,唯一的动作也只是唇抿了一下。
伊斯梅尔半点没开玩笑,尽管和雌虫比起来手劲已是羸弱,但仍旧能够让人脸色涨红,呼吸不畅。
“你说什么?”伊斯梅尔偏了偏头,笑问着向下一步将人推到了楼梯间的墙壁上,动作因此挨得极近又暧昧。
脊背撞出一声闷响,兰诺德也只是蹙眉。
不知为何,看得伊斯梅尔心情极好。
情感缺失的时候,的确需要这样的刺激才能解救人些许,让人从可怖的虚无中抓到一点真实。
“我、归顺于您。”兰诺德哑声道。
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耳光就在楼道间响起。随后兰诺德的脸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连带着耳边嗡嗡地开始耳鸣。
“骗子。”
伊斯梅尔的手并未收回,反倒是紧紧地贴在因着毛细血管破裂而发红发烫的脸颊上,他从唇缝中吐出这两个字,极轻又极锐利。
实际上,兰诺德早从伊斯梅尔第一次露出利爪时就察觉到伊斯梅尔的偏向,而在之后为伊斯梅尔解毒时更加确定,他的雄主偏爱于在床上作弄对方,在床下更是喜欢欺负人,甚至略有一些施虐的倾向。
现在,就是最明显的时候。
他已经满门心思都放在了伊斯梅尔身上,又怎能意识不到,在自己脸颊发痛的同时对方心情无比愉悦呢。好在,只要看到伊斯梅尔露出笑容,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连被怎样对待,只要是亲密接触,都不介意了。
伊斯梅尔掐住人脖颈的手放松了些,一面用指腹摩挲着红肿的肌肤,一面从善如流地分析道:
“怀斯亚和琼凛不会将这事告诉你,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我离开,他们应当只会告诉内菲尔……”
“你却比内菲尔来的更快,你有更快速的消息通道对吗?”
“就在我身上。”
兰诺德面对伊斯梅尔的质问,敛着眸子一言不发,只当是默认了。他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任何悔过的模样。
这让伊斯梅尔气得不轻,将人垂下的头托起,五指牢牢地掌控着让人动弹不得,后脑紧紧贴在墙面上,冰凉彻骨。
他低头靠近兰诺德,仿佛是想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什么来,可视线交缠环绕又完全无法找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一双金色的眸子,黑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违和。
他手上用了劲,精神力也隐隐有了动作,似乎真的起了杀心。
如果伊斯梅尔真在这里同兰诺德动起手来,恐怕并不能轻而易举地成功,还有可能被赶来的人压制住。
这样一番思虑,伊斯梅尔很快找回了理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失控过,那转瞬即逝的杀意几乎没被人捕捉到。
兰诺德知晓了这么多不能知道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动手。伊斯梅尔想。
“……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苦再费力气询问我呢。”察觉到手上力道渐松的兰诺德勾起一个笑容,那无懈可击的伪装几乎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伊斯梅尔隐隐觉得兰诺德在隐瞒着什么,但却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就算他先前警告过兰诺德不要对他做无谓的监视,那除了会让他厌恶外没有任何作用。也阻止不了兰诺德的行动,偏生还选择了那么个操蛋的时刻。
让伊斯梅尔再也不想碰兰诺德一下了。
喝他的抑制剂去吧,喝得精神不稳也变成个精神病。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您心里有秘密。”
两人竟如此平静地对话了两句,兰诺德本以为伊斯梅尔还会继续做些什么,但伊斯梅尔却是很快就停歇了下来,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药物稳定情绪的作用太厉害,就连愤怒都不能在他身上留存太久。
伊斯梅尔松开兰诺德,这才让人后仰发酸的脖颈有了休息的机会,而兰诺德一站正身子便听到伊斯梅尔说: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就不算秘密了。”
兰诺德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他见伊斯梅尔转过眼神离开,留下一句话:“但没关系,这会是我一个人永远的秘密。”
以往从不会有虚拟的人物知晓真相,没有数据能够打破第四面墙,旧系统不允许伊斯梅尔向外界纾解内心,终于是养成了这副拧巴的模样。
而新系统的纵容,也不再被伊斯梅尔信任,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经历的一切——
所有妄图理解和珍爱他的人,终究会因为自身的虚无而消亡,最后终究还是一个人。
所有兰诺德知不知道真相似乎也不用他来管了,只是又要浪费他几年的耐心,重头再走一遍,尽管他不明白重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没有顾及身后的兰诺德,伊斯梅尔重又回到了那充满阳光的天台,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每到重置前他都会有类似的感觉,不一会便会陷入黑暗,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就回到原点。
但这一次不一样,伊斯梅尔孤零零地站在天台上,试图从脑内唤醒那个习惯将他放养几乎越来越不爱出现的新系统出来。
新系统没有回应他,违背了伊斯梅尔所想的。
竟然连警告都不给他了吗?虚拟的人物完全偏离了设定,按理来说这是该立刻重置的。
知道兰诺德就在不远处看着,伊斯梅尔也不想当着人面对着空气说话,干脆在脑子里喊了几声。
但没有应。
【系统。】
【……】
【死了?】
这一声出口,下线许久的系统终于舍得露面了:【系统是不会死的……】
伊斯梅尔没心情跟他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别说系统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死。
【没死就少废话,赶紧重置吧。】
伊斯梅尔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兰诺德从楼梯间上来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来到他身后,伊斯梅尔甚至不愿意转头去看他一眼。
毕竟是马上就要重新认识的人。
然而系统又开始装死,半点不应伊斯梅尔的声。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伊斯梅尔现在可真想将人拉出来扇两巴掌,一个个的都不长嘴!
“雄主。”
兰诺德也终于在他身后开口了,随后一只手便攀附到了伊斯梅尔身侧,可惜掌心不过才触碰那衣角就被人狠狠甩开,“别碰我。”
被甩开的手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被甩开的人没有再知难而退,反倒是坚定地靠近了一步,伸出手抓住了背对着自己的伊斯梅尔的手腕。
伊斯梅尔的腕骨刚刚被人攥紧,便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躯体靠了过来,对方几乎是双手将他圈在了怀中,身躯挡去了大半刺眼的阳光,或许是伊斯梅尔的错觉,好像那身体的温度比阳光还要温暖些。
“兰诺德……!”
他低声呵道,想要挣开才发现原来先前这人根本没有用过力,到了现在才知道光是体力方面,病体的自己压根不是兰诺德的对手,就算是用上精神力……兰诺德毕竟也算是天赋异禀的那类,不过是无谓拉扯而已。
兰诺德很开心伊斯梅尔并没有用精神力挣开这个怀抱,手臂将人裹得更紧了些,将头从人身后埋到颈窝里,软下声音道:“雄主,梅尔、我在。”
“我知道您很想念某些我不知道的人,一个不为人知却存在的星球,知道您有不被人相信的过往——”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想法让您对我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厌恶,因为您笃定我会以自己的理解,傲慢地无视您的痛苦。对吗?”
“或许我的做法的确太过分,但雄主我希望您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请相信我。”
他不知道伊斯梅尔有没有在听,但他仍旧继续在人耳畔说着。
“兰诺德无法对您的痛苦视而不见。”
第33章
【系统!】
【快删除这个疯子!】
伊斯梅尔的警戒度和恐慌几乎被人一番话拉满了, 好歹有药物在,不然定是已经逃离这个地方,远离说出这一番话的兰诺德了。
【他知道了那么多, 他这样的设定不该存在!】
“梅尔……”
兰诺德感受得到伊斯梅尔身体周围精神力的波动, 手上的动作放得轻柔了些,抚了抚人僵硬的臂膀,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放开……”
伊斯梅尔大概是太过应激,一时间竟不知道用精神力将人推开,而是就这么愣愣地开口。这种难以忍受的温暖竟然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好像一被爱就会掉眼泪的小可怜。
伊斯梅尔想要无视方才兰诺德说过的话,却又忽视不了内心被戳中的感觉,那一瞬间心是刺痛而又柔软的,他不得不感谢药物降低了他情绪的敏感度, 让他不至于露出委屈的模样。
他好恨啊,自己从前不缺这么一丁点的爱。
【宿主, 我不会再重置这个世界了。】系统终于开口了, 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诧异无比, 【经过我的分析, 方才您的选择并非您真实的想法。】
它话说的不清楚,其实方才他观测了伊斯梅尔各个神经和情绪系统的状态, 急切和无措占比多,然而提到重置时,竟然是情绪最混乱的。
很明显, 伊斯梅尔擅长说反话,逃避和推开一切想要接近他,一探究竟的所有人。
伊斯梅尔刚刚不是真的想重置, 只是想逃避这样直白而厚重的感情。
只是系统怕再让伊斯梅尔应激,挑了个不那么明晰的解释。
伊斯梅尔此时哪还有心思去思考系统话里有话, 只被系统那句【我不会再重置这个世界】给震撼了,这竟然是系统能够说出来的话。
以往向来是旧系统用来威胁他的话,被这个蠢系统自己否定了。不排除它撒谎的可能,但就伊斯梅尔的记忆而言,这个新系统从未逼迫过他,也未曾欺骗过他。
曾经他杀了本源角色时,世界强制重置时系统也是无能为力的。
“你疯了?”伊斯梅尔几乎是脱口而出,直到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系统没了动静,反倒是抱着他的兰诺德,慢慢抬起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诧异地看向他,好半天才回答:
“……我没疯。”
见伊斯梅尔眉头皱了起来,兰诺德才继续道:“所以,您刚刚是在和它说话吗?”
伊斯梅尔惊讶于兰诺德过人的捕捉力和思维能力,竟然单单靠推理就能查到这一步,甚至还能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
伊斯梅尔退后了一步,离开兰诺德的掌控。
心跳异常地快,仿佛要出现虚影。
他摇摇头笑了,声音轻轻:“你还是当我疯了吧,我是精神病,你不用试图理解我。”
可没拉开多少距离,便被兰诺德伸手捉住了手掌,兰诺德握住他的五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不论您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等,等到您愿意亲自告诉我的那一天。”
“亲自?你不是已经靠监听得到了答案吗?”
伊斯梅尔讽他,反手捉住兰诺德的手,那上面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留着掉痂了的肉色疤痕。
随后,那伤口处就被伊斯梅尔的指甲深深地掐出凹陷来,没好多久的地方又再次破开,渗出些血丝,钻心的痛意让人脸上露出一瞬的扭曲。
但没有挣开,兰诺德任由他发泄,作弄,发疯。
他最不怕的就是□□上的痛苦,可让他看着伊斯梅尔难受,他的心就痛得他无法呼吸,日日夜夜做些噩梦。梦到某一天伊斯梅尔消失,独留他在这个世界寻找。
“对不起。”
他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并没有后悔。如果不在伊斯梅尔的光脑内植入监听芯片,他又如何能够得知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又怎么会知道他的雄主承受的一切。
说罢,兰诺德单膝跪地,就着自己被人抠破满是血的手,低头吻上了人的指背。
“您怎么样才会消气就怎么做吧,我爱您。”
他察觉到伊斯梅尔被吻住时指尖的颤抖,他的雄主就这样头也不低地垂着眼看他,几乎是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总要这样缠着我,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
无论自己怎么做,推开也好接近也好,这人都像不会累似的,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
兰诺德从他指前抬起头,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伊斯梅尔,他反问伊斯梅尔:“什么是缠、什么是放过?我能够待在您身边的时间已经足够少,甚至连您的触碰都屈指可数。”
可是你的爱已经让我呼吸不过来了。
无时无刻,只要投去眼神,就足以让伊斯梅尔被兰诺德眼中的珍爱给刺痛,那么真却又虚假的。
让人既想要触碰又想逃离。
“我问你,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甚至……爱我吗?”伊斯梅尔说话间有些停顿,特别是说到喜欢和爱这两个字词的时候,几乎只是气音。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根本不像是会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
“……”
兰诺德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等着伊斯梅尔给他一个答案。
伊斯梅尔放开他的手,放开灼热烫人还满是血腥的掌,嗤笑着告诉兰诺德:“你连为什么会爱我,会喜欢我都不知道,还说不知道什么叫放过?别再用自以为是的感情来束缚我,我不接受所有虚假的爱。”
“您需要理由吗?”
兰诺德捉住他放开的手,简直说得上以下犯上。一次又一次紧迫地追赶过来。
“我会给您一个答案,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指间是黏腻的血液,伊斯梅尔却知道大概没有那一天了,也不再追问兰诺德到底卖什么关子,手指用力想要抽出自己被人紧握的手,只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可是你太固执。”
当虚拟的人得知自己存在的真相,他们会如何?
不相信的人完好无损,相信的人将会陷入虚无恐惧。伊斯梅尔曾经还待过一个仿生人的世界,那大概是旧系统为了让他体会虚妄恐惧而设的局。
在那个世界里,仿生人产生了自我意识,拼尽全力追求着自由和生存的权利。可只有伊斯梅尔清楚,他们不过是从一个虚无追寻另一个虚无。
如果兰诺德相信自己,他大概会陷入一种恐慌,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的存在吧?伊斯梅尔想,那样就没有时间来打扰自己了。
如果不相信,那就更简单了,伊斯梅尔再也不会为他触动,兰诺德也就无法构成威胁。
“你,兰诺德·南希,出生于星历2837年,狼蛛的变异种黑猎蛛,第一次觉醒虫形在十四岁,目前精神力峰值在3000上下,南希家的嫡子,无兄弟,15岁时进入佩世学习,17岁时在异星A09号发现变异虫兽,死里逃生,背部有一道斜长48厘米的伤口,天气寒冷时常会泛痛。”
伊斯梅尔说着,看到兰诺德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道:“当然,这些信息只要随便调查一下任谁都知道,但我从没有调查过任何人,这是你设定录里的描述。”
“后面还有很多,包括你什么地方有一颗痣,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以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真的把你写的非常详尽完美,好像真的存活于世般。”
“但你知道最后写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兰诺德顿了很久,似乎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伊斯梅尔会知道这些事情,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 ,“是什么?”
“在设定录里,最后一句话写道:兰诺德此生最爱的人是伊斯梅尔·塞西尔。”
“你不爱我,兰诺德。”
“你只是被它控制的千千万万其中之一,你根本就没有爱,也不曾存在。”
空气静滞一瞬,伊斯梅尔的声音仿佛审判一般将人的所有感情,甚至连人的存在都否定,他的眼瞳注视着这个仰望着自己的人,心底竟莫名地升起一股可怜。
不是说会相信我吗,知道了真相,你会怎么办?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伊斯梅尔的预料,将他所有话语听进去的兰诺德并没有反驳或是指责他,只是抓着他的五指都用劲了,捏得他生疼。
那掌心的脉搏和温度隔着皮肉传来,他听到兰诺德说:“这不公平……”
“什么?”伊斯梅尔听到意想不到的答案,蹙眉问道。
兰诺德抿唇不语,只有两人相触的地方昭示着他此时情绪的波动有多么大,从不会感到恐惧的人手心竟也开始颤抖,发汗,几乎要攥不住。
“如果我不存在,为什么我感受到的痛如此真实?”
“雄主,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
“但我也希望您能相信,即便是这样,你所感受到的喜欢和爱,都像此刻我的体温和心跳一般真实。”
的确,如兰诺德所言。伊斯梅尔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即便他认定兰诺德是虚拟的数据,感受却是这样真实。
趁着伊斯梅尔愣神的瞬间,兰诺德站起身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祈求道:“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吧,雄主。”
伊斯梅尔不为所动地被人拥着,听出人声音中带着的祈求,恍然间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到底他不是什么喜欢折磨人的主,又或许是此刻贴的太近感受到兰诺德身上隐忍的,害怕被抛弃的小心翼翼。
伊斯梅尔总算是没有继续苛责地让人认清现实。
在兰诺德眼里,他大概本就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被否定的时候才会如此想要抓紧他吧。
“……兰诺德。”伊斯梅尔轻声喊道。
这一声并没有带着任何感情,却意外地有着安抚的效果。让抱紧他的人冷静了下来。
伊斯梅尔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仿佛放弃了什么,掌心按在人侧腰处,偏头在人耳边说道:
“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34章
伊斯梅尔缺了一整天的训练。
晚上怀斯亚和琼凛回到宿舍, 憋不住好奇,立即敲响了伊斯梅尔的房门。
他们都知道了,内菲尔上午刚要来寻伊斯梅尔时就接到了兰诺德的消息, 让内菲尔回去了。
分明没有人告诉兰诺德, 怎么还让人先找着人了?
“小梅尔?”
“休息了吗?”
“伊斯梅尔,我们好担心你,你睡了吗?”
“小梅尔~”
两人在门外喊魂似的叫了一阵,伊斯梅尔不开门不应声他们就不停。
弄得早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伊斯梅尔还愣是下床去,开了门把担心的两人赶走。
“我还没死,你们就开始喊魂了?”
两人见到伊斯梅尔神色如常,已经身着一身睡衣,这才放下心来。怀斯亚倒是大咧咧地盯着人敞露的锁骨看, 这几天训练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少有这种时候。
反观琼凛, 盯了一眼后就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了。
两人本还想问些什么, 就被察觉奇怪视线的伊斯梅尔“砰”地关上门, 拒之门外。
伊斯梅尔:两死“雄雄恋”。
门外的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都怪你啊!
伊斯梅尔是没事了,可今天下午训练时, 他俩都注意到主教官兰诺德手上缠着的绷带……
被拒之门外各有猜想的两人,就算是真有什么推断,他们都不想跟对方多说。
做了一整天的训练搭档, 他们现在对视一眼都犯恶心。
伊斯梅尔听到门外的两人迈步离去,这才将心思放回了自己的光脑上。
上午和兰诺德闹了那么一番,最后是兰诺德亲自将光脑内的监听程序取回, 才算是有了个了断。
伊斯梅尔回到房间时还特意叫了系统出来,让它检查一下是否真的没有任何奇怪的程序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才放系统回去。
奇怪的是,他发现最近的系统似乎很少在他脑子里说话,叫的时候反应也慢了许多,怀疑过一秒对方是不是需要更新后伊斯梅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想都是系统忙着在做什么坏事。
于是伊斯梅尔直接把系统揪了出来。
不应声是吧?他就多叫几声,放出自己的骨骼甲抵在纤细的脖颈上,每喊一声不应,他就往里压一分,血丝条条地往外渗。
终于,系统出现了。
【宿主大人!您在做什么?!】
熟悉的口气,伊斯梅尔却听得出来是演的。真是搞笑,他竟然从一个电子音里听出了疲惫?
“等你啊,你很忙啊。看我快不行了,找新的宿主去了?”
伊斯梅尔淡淡道,那骨骼甲还沾着血没有收回的意思,丝丝密密的痛意让伊斯梅尔的头脑异常清醒。
【我才没有!】系统反驳道。
这一声终于有了一丝正常的感觉,伊斯梅尔才收回了自己的骨骼甲,随后垂下眼看被单上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布料。
又得联系查尔斯了。
巴芙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他自己不会很好地照顾自己,让他特立独行地带着医生和执事来参加项目,省了他不少事。
“没有就好。”伊斯梅尔掀开被褥,下床去拿了一块干净的备用毛巾,就开始擦拭颈子上的血迹,那划开的细小伤口早已在极强的修复能力下消失不见。
“那说吧,最近在忙什么?”
“修改兰诺德的人设,还是其他人的?还是忙着给我写剧本。”
他问得犹如闲谈,如果忽略人冷冰冰的目光的话。
【宿主……】
“说实话。”
气氛凝滞了一瞬,他能察觉到在他脑内的系统欲言又止地瑟缩了一下,随后才带着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那我告诉您之后,能把我放到小黑屋里吗?】
【我怕祂会让我离开您,如果是其他系统在您身边,肯定会让您难受的。】
“他?”
【对,祂,主神。】
伊斯梅尔挑了挑眉,应下了。左右把系统关进小黑屋一天也影响不到什么,“说吧。”
得到了回应,系统这才将积蓄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实际上我从一个月前,您对兄长说出轮回的真相时就在做这件事了,您知道的,这些话会破坏整个世界的稳定性,稍有不慎就会进行强制重置,那时候就算是系统我也帮不了您。】
【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修改上传数据,以及用我的积分……让审核员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要是传得人尽皆知,主神也不能包庇我们。】
伊斯梅尔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只觉得系统还是那个系统,不愧是一堆里面最笨的,说话都不顺溜。
简而言之,就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喔,是懒得再重置了吧?早点完事,早点下班换个新宿主,就不用伺候我了。”
系统哪想得到伊斯梅尔是这样的脑回路,顿时有些窝火。
可是一想到伊斯梅尔现今这副模样还是拜他们系统所赐,又蔫了下去只是解释道:【我不会再有新的宿主了!】
【我,系统,在尽全力让您做您想做的事!】
随后系统听到伊斯梅尔嗤笑一声,马上就要开始嘲讽时,赶忙快一步打断了伊斯梅尔:【没有任何企图,没有任何预谋!宿主您不用再说了!】
这一声喊得伊斯梅尔一愣,随后便感知到系统在他脑内隐身了。
伊斯梅尔喉间的话语就这么打了个转又被人咽回去,他搞不明白这系统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可笑。
“你们系统也会被万人迷属性影响到吗?”
然而系统没有回答,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念叨:才没有给您加什么万人迷属性,它的积分根本不够!
“嗯,不过你应该没那么多积分,所以还是因为我不能帮你赚积分,想要早点丢下我这个麻烦吧。”伊斯梅尔道。
他成功地再次把系统气了出来。
他就知道这个蠢系统分辨不出来什么是激人的话。
【我说了没有!】
【您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啊,我想要帮您,让您开心一点就要被宿主您说得这么不堪吗?】
伊斯梅尔就这么听着脑内的系统的叫喊声,心里估摸着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接着便听系统一口气继续道:
【您也许不知道,或者说您已经厌倦了当个善良的人,但我明白……您其实很温柔,就算兰诺德那样紧紧地逼着您,您也因为他产生了自我怀疑而放松了防备——】
【我知道您并没有喜欢上他,或者爱上他。您只是做不了那么狠的事。】
这话套在伊斯梅尔身上,伊斯梅尔只觉得是在侮辱他,“我善良、温柔?”
“我杀过那么多人……你不知道吗?”
小系统很快反驳道:【那才不是您愿意的!】
【就算是这个世界里,也是恶有恶报,况且您能动手不也是因为他们是虚拟的,可以重置再生吗?您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肆无忌惮。】
“……可笑。”
伊斯梅尔评价道,他只觉得系统在胡扯。
系统见他压根听不进去,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干巴巴地道:【请您把我关进小黑屋吧。】
“嗯。”
伊斯梅尔应了,刚准备将系统关起来的时候又顿住了,他眼眸一闪转而道:“我告诉你一个能让我开心的办法吧。”
【什么?】
“告诉我,位于异星D28的空间黑洞还在吗?那是你们补不上的漏洞吧,剧本里一直遮遮掩掩的。”
【……】
见系统沉默,伊斯梅尔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沉默就是默认,还真让他抓到这么个漏洞了?
“如果我‘不小心’从那里穿过,就算世界重置也抓不到我了吧。”伊斯梅尔笑道。
届时,他将真正地消亡在未知中。
伊斯梅尔以为系统不会再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但很快,系统就应声了。
【您真的很聪明。】
【那是您唯一可以选择死亡的机会。】
伊斯梅尔垂着眼,在长久地沉默后将系统放进了小黑屋里,在小黑屋中能够暂时掩盖所有的记录,更像是个系统的安全屋。
那是唯一一次机会,伊斯梅尔当然清楚。
所以他才告诉兰诺德,他可以给兰诺德机会,只是时间不多了。
他很快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将系统放进小黑屋后,伊斯梅尔收到了一条消息,是虞微发来的。
他们在分完组之后就加上了联系方式,只是一直没有互相联系,好像谁先打破那层冰谁就掉面似的。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训练?」虞微问。
「心情不好」
「因为我?」
看得伊斯梅尔啧了一声,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感受到他的无语。
可惜,这在虞微小娇娇眼里就是默认了他的话:「没想到你还挺脆弱的。」
「算了,明天我们要去南郊的训练场,到时候林部长会带我去那里很有名的餐厅,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不然你可就要继续吃佩世的午饭了」
佩世给他们提供的餐食其实并不简陋,营养均衡菜品丰盛,毕竟都是金贵的雄子们,谁敢混点劣等进来。拉低了佩世的门面还讨不得好。
但终究是入不了虞微这种从小被捧到大的小娇虫的眼。
但伊斯梅尔不好告诉他,其实只要他想,主教官兰诺德会亲自给他下厨,做他爱吃的菜。
本着看虞微又想找什么事的想法,伊斯梅尔回道:
「知道了」
也算是答应了,但却看得那边想要炫耀特权的虞微吃了瘪,收到消息后猛地在床上蹬腿坐起来,“什么语气啊!不识好歹!!”
这人心是铁做的吗?说什么都冷冷淡淡的——虞微气得牙痒痒。
“没关系,等明天……一定让你再冷静不下来!”
第35章
第二日一大早, 训练队便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第三域南郊的训练场。
南郊训练场所在地原本是一处深山老林,佩世校方投入了几千万虫币才建成了占地七千亩的南郊训练基地。训练基地中设有操练场和异星实景模拟区以及战斗机甲驾驶训练区等,各类设施完备、采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
原本是准备让优秀尖子班先使用的场地, 还是让这群高贵的雄子先踏足了。
“这里本是佩世校方为优秀预备军班级建造的训练场地, 今天我们有幸先进入训练场,自然要拿出十足的魄力,用你们的汗水浇灌,为我们训练场开个好头。”
副教官声音洪亮地朝下首军姿挺拔的雄虫们说道,似乎是有意为之,让众虫在盛夏的炎炎烈日中足足晒了有一个小时。他也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柔弱且没魄力的雄虫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心底却是不屑的。
这和他们雌虫所要经历的训练可差得远了。
光是挑眼一看,就能看到几位小雄虫白皙的脸蛋都晒得通红了, 双眼被刺眼的日光晒得干涩发酸,止不住地眨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可哪有那么容易, 眨眼那几个立即被副教官遣着几位陪练雌虫优秀军拎出来, 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就是要多流汗!”
“前两天的训练都白做了?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你们还来参加什么专项训练!”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前两天我们已经进行过一些初级的训练, 我相信大家都可以坚持下来。谁再偷摸做些小动作,全体罚站半小时!”
副教官并没有吹嘘, 前两日的训练的确是循序渐进地,为今日在南郊训练营的训练做铺垫。
但是因着有兰诺德在场,怎么着也会稍微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让一开始还对兰诺德抱有恶意的小雄子们纷纷表示:还是主教官有虫情味,知道他们就是一群连体验生活的小娇虫。
而今日兰诺德因着处理事务,又没能跟来上课。
先前还未开始训练时, 伊斯梅尔便听到有不少雄虫对此抱怨。
“做主教官的人,那么忙合理吗!”
“让别人来不行么。”
“还是别了, 副教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要是做了主教我们可有得受了。”
“搞不懂他拿我们寻什么开心,不怕保护协会的么?”
“你真敢去啊,参加项目前可是签了自愿协议的。反正我是被家里人赶来的,可没靠山啊。”
“我也是啦,不过你没见他就爱针对某个人么?那位应该忍不了吧,他可是心狠手辣的疯子,希望这次稳定发挥!解气!”
“那位?”
“嘘,在后面呢。”
说罢。两只看起来年龄小几岁的小雄虫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而此时,人在训练场站军姿,心狠手辣且杀虫不眨眼的伊斯梅尔就这么注视着前方的副教官。额前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路过侧脸完美的下颌线,一路坠到下巴尖上,衣襟都染上了几滴深色。
那两位小雄虫说的没错,是虫都能感受到面前的副教官对自己有着极大的恶意,就算是此时汗珠流到了眼帘上,不舒适地眨了眨眼,都能被副教官冷眼看上几看。
副教官踱着步子来到伊斯梅尔面前,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阳光晒得大家眼睛都很痛吧,多流点汗正巧给你们润润眼珠子。”
伊斯梅尔对副教官的恶趣味视若无睹,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仿佛面前站得是个透明人般。
这点程度的站军姿伊斯梅尔还是顶得住的,只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身体除了长出骨骼甲和虫纹以外,还变得十分虚弱,晒得这样久难免会有些晕眩和呼吸困难。
更何况他前一日并没有参与训练,一上来就进行这样强度的烈日,效果更甚。
但最严重的还是干燥的喉咙,极度缺水的情况下,伊斯梅尔觉得嗓子里硌得慌,仿佛堆满了滚烫的砂石般干得冒烟。逐渐地就从肺下泛出些痒意来,直逼干燥的喉腔。
那是他的咳症又发作了。
伊斯梅尔差不多连续一周没有吃过除却稳定情绪以外的药物,但凡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是用精神力进行强压。
如内菲尔所言,任何形式的压制都会迎来更强的反噬,而这一次咳症的难耐感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几乎不用怀疑自己放声咳喘起来,就得持续接近十分钟。
尽管惹人厌烦的副教官还站在眼前,伊斯梅尔也只得使用精神力将喉腔的躁动深压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之后便觉得身体虚脱了不少。
随着病情越来越严重,需要的精神力也越来越多了。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使用精神力进行五分钟谈话的程度,那现在至少是使用精神力进行高强度地意识传输八百回,十分耗费心力。
这么一动用起来,伊斯梅尔的精神面貌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而最快感受到的就是伊斯梅尔身边的琼凛和怀斯亚,以及他身前的某位第二域雄虫。
雄虫与雄虫是同性别,互相的感知力也更加强大。从一开始怀斯亚就比较担心伊斯梅尔的身体情况,他知道伊斯梅尔能来参加这个项目已是不易,于是这时候立即出声道:
“报告副教官,伊斯梅尔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声音不小,但四平八稳给人一种安定感。
这一声招来了不少雄虫的注视,特别是身边的琼凛,副教官就这么站在眼前,还欲探头去看伊斯梅尔的脸色,他被伊斯梅尔身边低沉稀薄的气息吓得不轻。
“看什么!你们的专注力去哪了!”
副教官喝了一声,那些不相干的雄虫就立即收回了视线。他转而看向怀斯亚,训道:“他不舒服不会自己打报告吗?你是他的保姆还是妈妈?”
怀斯亚也不任由他仗着背后是佩世的作威作福,他可没有什么顾忌:“副教故意为难他,我看不顺眼。”
话是说的轻巧,但一字一句中都带上了精神压力,血脉基因的压制下,副教官就是躯体再强大的雌虫都要收敛神思。他咬牙了一番,狠狠压下眉目间的不甘。
就是第一域的雄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站在这挨训。
他当然知道伊斯梅尔昨日没有参加训练,此时也才故作记性不好的模样看向他。目光已经和刚过来时不一样了。带着点关心和轻责的意味:
“下次特殊情况记得主动打报告,要是出事了自己负责。”
副教刚说完,便见一直垂着眼帘不问世事,好似早已神游世外的伊斯梅尔掀起眼看向自己,那夺人心魄的绿眸并未折射阳光的暖意,反倒是掩在羽睫下阴沉得让人发慌。
副教官不过是被伊斯梅尔这么盯了一眼,便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头,直接跳过了叽叽歪歪道:
“……既然你昨天缺了训练,现在也不用继续站军姿了。”
“绕着操场跑两圈,活动活动。”
闻言,伊斯梅尔身边的怀斯亚就蹙眉:“慢着,不应该让他去休息吗?”
“他又没中暑,直接休息会引起眩晕。”副教官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伊斯梅尔看了眼这操场的构造,因着财大气粗建得也是十分宽敞,一圈足足有八百米。两圈下来就是一千六,以他现在的状态跑完喉咙铁定是废了。
眼看着怀斯亚就要站不住和副教官吵起来,伊斯梅尔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开口道:“我没事。”
这一掌才按住了马上要亮出獠牙的怀斯亚。
伊斯梅尔离开队列后,副教官也心满意足地退回去,看向跑道的起点,准备盯着人跑完全程。他当然是故意让人跑两圈的,毕竟在他眼里伊斯梅尔可是意外地听话,就像是先前训练,也是一副任由指挥的模样。
是比其他阶位更低的雄虫还要好处理些。
当然,已经站上跑道的伊斯梅尔当然不知道对方是这样想的。
与他而言,他只是不在乎这点运动量,尽管身体很快就会吃不消——那可是他喜闻乐见的场面,反正他一向比外人更不在乎自己的健康。
反倒是若让怀斯亚和副教官吵起来更加麻烦,说不定会带来什么影响,让后续的发展产生大变动。
第一圈对伊斯梅尔来说还算是小意思,只是来到第二圈时,体力便有些不支了,全依仗着精神力支撑。而身体内的精神力都去支援运动,哪还压得住咳症的来势汹汹。
不过第二圈半程,伊斯梅尔便已然呼吸不畅,开始咳嗽起来,一开始还比较正常,副教官只当是呛咳并没有当回事。但当那边脚步逐渐停下,手心抓着胸口的衣物再也挪不动半步,勾着腰猛烈地咳喘时,副教官才意识到做得过火了。
伊斯梅尔也没想到这次居然那么严重,好几次想要动用精神力,都只能堪堪压制住,但没过一会儿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咳起来,喉腔几乎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两侧的肺叶更是骤然收缩拧紧般发痛。
“咳咳、”
猛烈且高强度持续的咳嗽打乱了呼吸,烈日下伊斯梅尔逐渐感到缺氧,直觉自己可能站不住了,只能庆幸站军姿的队列并没有面对这边,他不会太丢面。
就在人身子一歪,就要软倒在地时,余光中一位身着佩世制服的身影便奔了过来,随后伊斯梅尔便被拥进了一个干净的怀抱中。
那人环着他的腰,半边身子支撑着斜靠在他怀里的伊斯梅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他带着些焦急地从兜里掏出药来,又让身边的人扶着伊斯梅尔的下颚才堪堪将那药塞进去。
第36章
可是伊斯梅尔嘴里干燥得很, 那药压根吞不下去,本想用药水中和着吞下去,却没想刚蹭上伊斯梅尔唇边便被人一掌推开, 紧紧地攥住了。
“拿开……咳、我不喝。”
光是舌尖绽开的药片的苦涩, 就足够伊斯梅尔受的了。这时候药开始起效,伊斯梅尔好受了些,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是内菲尔,身上还穿着制服,听说这段日子也在佩世里上了几节课,这是还没下课就赶过来了?
而内菲尔身边则是部长林秋,方才就是他喂自己喝的药剂, 只是药剂瓶落了地碎得四分五裂,林部长的手腕还被自己抓着。
“殿下……”
内菲尔皱着眉, 手掌放在他颈后, 缓缓地轻抚为人顺气, 见伊斯梅尔好了一些才抬眼看向一边刚刚走过来的副教官。
“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伊斯梅尔的私人医生, 他当然有权利过问副教官是如何让伊斯梅尔陷入这种状态的,他语气并不友善, 带着一股子犀利,也许是长相的原因还显得刻薄。
一点也不像医生该有的模样。
“一切都是按照各人身体素质安排,有什么不妥吗?”副教官道, 虽然看着伊斯梅尔的情况也是心下一惊,但在内菲尔面前还是一面认真做派,不想被人抓到把柄。
“这就是你们佩世军校的水平?在项目开始前我就已经将殿下近两个月的身体报告交由项目部, 也注明了需要规避的运动和可接受的训练量。”
“我们殿下是来调整身体机能的,不是来参军的, 半天不见你们怎么弄成这样的?”
内菲尔说的不错,一开始参加项目是他提的,也和各方协调好,只是稍作训练体会集体生活,以及通过适当运动调节体内各激素的分泌,引导大脑的协调活跃,按理来说按时吃药加上训练,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副教官也是有理有据,他当然不敢直接在他们划分的界限外针对伊斯梅尔,不说伊斯梅尔身份尊贵,就是雄虫保护机构也够他吃一壶。
“跑步是在允许范围内的运动量,他现在也只跑了一千两百米左右,根本没有超出范围的训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副教官淡声说。
那边的内菲尔早已经低下头去专注地关心伊斯梅尔的状态,连副教官的脸都懒得再看一眼。
他内心是心疼的,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欣喜,感谢自己到来的及时,让他能够离殿下那么近,他几乎能感受到殿下在自己怀中呼吸时的起伏。
意识到对方没必要在继续嘴硬,也不怀疑对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违反协约,内菲尔很快猜到恐怕是殿下自己根本没有按时服药。
身边的精神力也是处于疲倦的状态,不仅没有吃药还长期使用精神力压制!
内菲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就算是伊斯梅尔自己作出来的又怎么样呢。任何人在这个场面里都会偏心伊斯梅尔吧,孱弱而美丽的雄子根本不该被指责。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晚些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再做了解。”身边的林秋终于开口,他看向副教官,示意那边还在承受烈日的队列,“现在也快到中午了,让他们休息吧。”
副教官一口气吞不下去,但林秋也算是比他高一级的领导,便就只得应了声,逃过了内菲尔的质问。
“这里暂且没有休息室可以用,不过二区有一栋办公楼,医务室里有床可以歇息,我的办公室也在那里,先去那边吧。”林秋对内菲尔道。
内菲尔应了声,本想将伊斯梅尔直接抱起,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了伊斯梅尔一番,“殿下,我抱您过去休息吧?”
结果却是得到了伊斯梅尔一记眼刀,不知是回忆起了谁,露出了嫌恶的模样。
“扶着就好了,我能走。”
当然,内菲尔不知道伊斯梅尔方才想起的是那位根本不会询问,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的上将,非但不做预告,力气还出奇地大。
……
几人来到了林秋口中位于二区的办公楼,虽然场地新,但各类医疗设备配套齐全,医务室内也有校医坐诊,但不过是刚被内菲尔瞥了一眼,便收回了想要询问的话。
属实是没想到,都被调往这个偏僻的南郊训练场了,怎么还能碰到同行,且还是业界有名的同行。
那眼神好像护食一般,校医啧啧称奇,谁稀罕服侍这位体弱多病的殿下啊,一个不留神就虫命不保。
伊斯梅尔在医务室休息,躺下后内菲尔便从随身携带的箱子内取出医用器材来为伊斯梅尔检查身体状况,这些医疗器具都是专属伊斯梅尔一个人的,干净且更加专业。
看得那边的校医脸色更差,佩世的学生身体素质一个比一个好,况且这些器具都是新的,这边还未正式启用,他日日擦拭,可不知道有多干净,现如今却是被嫌弃了。
万恶的贵族阶级!
这么想着,校医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也就找了个理由出门去了。而林秋则是回办公室去和副教官谈话,医务室内便只剩下内菲尔和伊斯梅尔。
内菲尔将监测心跳以及呼吸的仪器贴在伊斯梅尔颈上,细心地替人将发丝拨到一侧,让人靠在床头上好受一些。
他将药留在了床边伊斯梅尔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本还想看着伊斯梅尔吃下去,却见人仿佛知道自己内心所想般移开视线,看也不看自己。
“殿下……”
内菲尔低低地喊了一声,十分为难。
伊斯梅尔眼神落在那药剂边,开口道:“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你先回去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难得伊斯梅尔态度如此温和,内菲尔也无法再开口为难他,只是见他状态还可以,才继续嘱咐道:
“殿下如果还难受,就不要使用精神力了,”
随着伊斯梅尔敷衍的叹息,内菲尔才出门去。
不过伊斯梅尔还没有享受多久的清净,过了两个小时,医务室的门便被其他人打开了,进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人,虞微。
虞微见伊斯梅尔投过眼神来,才开口道:“听说你今天训练的时候旧疾复发,还好吧?”
“嗯。”
伊斯梅尔背靠在床头上。眼神一直落在医务室窗外种植的苍青绿树上,夏天的枝叶盛是繁茂,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留下斑驳的树影在洁白的床铺上。
内菲尔离开多久,他看得就有多久,就这样发呆沉思,实际上什么也没想。
反倒是虞微对他这幅模样很感兴趣,他早就听闻伊斯梅尔有精神疾病,那阵子星网议论声最高的时候,他还找过不少水军,100星币一条地在讨论帖下面黑伊斯梅尔。
但没想到就算豪掷一千万星币来控评,也顶不住伊斯梅尔人气爆炸,还是让人压了自己一头。
他可清楚地记得,在伊斯梅尔生日的第二天,他正好准备了百万粉的福利直播,结果来自己直播间的人比预估的少了五分之一!
据说都跑去了隔壁论坛讨论伊斯梅尔去了。
可把虞微气得牙痒痒,把拍摄设备和精心准备的布景全砸了个稀巴烂。
当然,虞微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豪掷的一千万星币已足以引导这种小新闻的舆论导向。
而他的失败,是因为伊斯梅尔背后有着更多愿意为这些小事出手的人,他的雄父雌父和雌君,几乎都发现了背后有人煽风点火,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反向压评。
此时,虞微也是悄悄摸摸地迈着步子走近伊斯梅尔的床,作出一副关切队友的模样道:“你昨天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训练,今早又是这样。可得多锻炼锻炼啊,我们都很担心你。”
“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情况,早点跟我说,我帮你打报告也不是不行,这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好吗?”
说着,虞微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余光瞥到床头柜上摆放的药剂——
透明的药液,圆柱形的瓶身,细长的颈口,其上是可溶解的下落式瓶盖。本该是很平常的款式,但偏偏瓶身上贴着张白色的贴纸,贴纸上则是两排娟秀的字体,上面那排写着:
【咳喘发作时饮用,一次一瓶20ml,如果是空腹状态,药量减半。】
而下面那排就显得亲近了许多:
【殿下若是嫌苦、没味,属下会更换其中的用药,这次事出突然就请忍耐一下吧,乖乖吃药才会舒服一些。】
甚至最后还用黑笔画了一个微笑的小蝴蝶捧着一颗小爱心。
“……”
虞微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身子都顿住了,一时间都忘记自己还在跟伊斯梅尔说话。趁着伊斯梅尔还看向另一侧没有望过来,虞微悄悄地将那瓶药剂拿了过来,藏在衣袖里。
他认识这个字迹,是曾经在他身边的医生内菲尔的字迹、当然他早就知道内菲尔现在是伊斯梅尔的私人医生,曾经还因此感到莫名地不悦,现在早已不介意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医生竟然还会这么温柔!本就消失的不悦现在彻底被点燃成了不忿。
伊斯梅尔凭什么?!
这时,伊斯梅尔开口了:“我和你没那么熟,你也少管点闲事吧。”
伊斯梅尔这才收起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望向这位不请自来的雄虫,恰好对上了人带着惊讶和……愤怒的双眼。但很快便被人藏了起来。
伊斯梅尔顿了顿。
不就是没有立即正眼看他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于是伊斯梅尔笑了笑,“不过你这么关心我,是因为没有朋友吗?”
第37章
虞微还没从那内菲尔的留言中缓过神来, 手心还紧紧地攥着那一小瓶药剂,忽然间被人暗中一嘲,气得话都吐不出来一句。
温室养出来的小娇虫就是咬牙切齿地骂不出一句脏话来, 可惜这里不是在第一域, 他不能随意使唤身边的虫仆替他掌嘴。
伊斯梅尔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惹的人物。
于是虞微只能无力地反驳道:“你、我现在可是在关心你,你竟然还这么说我!”
伊斯梅尔挑眼看他气急的模样,压了压带着笑意的唇角,抬起手拨了拨额边的碎发,毫不在意地继续开口道:
“啊、我不需要。我有朋友的,你还把他们的位置都给占了。”
说着,伊斯梅尔的眼神便投向门口。虞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到了靠在门框上的怀斯亚, 还有站在怀斯亚身后抻着脑袋从空隙中往里望的琼凛。
“……”
虞微默默在心底骂了句有什么了不起,他还有那么多粉丝呢!他可是星网上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冉冉升起的新星主播, 才不羡慕呢。
结果想到伊斯梅尔现在还挂在“最想嫁雄虫”排行榜第一, 脸更绿了。
“欧呦, 好巧。你也来看我们小梅尔啊。”怀斯亚率先打了招呼, 他和琼凛早就站在门口了,当然也听见了方才伊斯梅尔的那句话, 心里不知道乐成什么样了。
看见虞微吃瘪的模样不介意再欺负一下。
他身后的琼凛更是兴奋,他听到伊斯梅尔说,自己是他的朋友诶!
这才两天就成朋友了, 那项目还有那么久,可不就——
琼凛陷入了美丽的幻想,一双眼睛都看不到那边站起身的虞微了, 只是盯着伊斯梅尔看。
伊斯梅尔对这种阳光灿烂的脸接收不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嗯呵呵, 我看完了,先走了。”
虞微皮笑肉不笑地道,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伊斯梅尔道:“记得你和我约好的事情,稍后见。”
指的就是昨晚和伊斯梅尔在光脑中说过的去林秋办公室里吃午饭的事了。
说罢,虞微就离开了。
挡在门前的两个人立马挤了进来,很快便自觉地绕到伊斯梅尔面前去,挡住了伊斯梅尔的视线,让人避无可避,只得带着无奈看向两人。
“你们不用休息吗?”
这确实是疑惑,伊斯梅尔本以为两人训练之后会先回宿舍休息去的,毕竟南郊训练场的宿舍又是需要新整理的,午间的休息时间要是不利用起来,晚上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
“那肯定是要先来看看小梅尔的嘛。”怀斯亚说着,又回过身去拽过那边的椅子,在伊斯梅尔的床边坐下,琼凛倒是乖巧些,只是站在床边低着头观察。
他看到伊斯梅尔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贴着不知名的监测仪器,一侧的检测仪器上飘动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但好在是一片绿色倒让人放心些。
只是那些仪器细线加贴片状地环绕在人颈子上,生生像一道枷锁和勒绳,琼凛就是忍不住心揪,连带着都不忍看向伊斯梅尔略显苍白的唇色了。
“那看过了就回去吧,窝在我这里做什么?”
伊斯梅尔开口赶人。
“用完了就扔,小梅尔可真绝情。”怀斯亚啧啧两声,不同于琼凛的观察,探身过去凑近了些,抬手便触及伊斯梅尔裸露的脖颈,指腹按压着那些监测的贴片道:“唉,就知道你说的没事根本不可信……”
伊斯梅尔被他越界的动作弄得一顿,随即抬手扒开对方。
怀斯亚早已习惯伊斯梅尔的推拒,只当是猫爪的锋利刃齿,接着又说道:“对了,虞微说和你有约,怎么听都是诈吧?”
他皱着眉,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光脑道:“不然把哥们拉回去,有事给我发通讯?”
怀斯亚这么一提,伊斯梅尔才想起来对方还在自己的黑名单里躺着呢,随即便嗤笑了一声,挑挑眉:“自己想办法出来啊,不是有胆子把自己作进去么?”
“啊……小梅尔~”
对方又开始用腻腻歪歪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恶心得伊斯梅尔反手就钳住了对方的下颚,止住了那声音,转而看向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琼凛。
“什么进去、出来的?”
然而伊斯梅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朝琼凛勾了勾手道:“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你把他带回宿舍,然后都别来打扰我怎么样?”
“唔为(喂)!”怀斯亚发出了抗议。
琼凛虽然没搞懂事情原委,但是看到伊斯梅尔朝自己伸出手,勾了勾指尖,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呆愣愣地看着伊斯梅尔那张苍白而更加惹人怜爱的脸,猛猛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有人连指甲盖都是透着粉色的……
直到琼凛得到了伊斯梅尔的联系方式,那边被人掐得下颌发酸的人才被伊斯梅尔放开,嘴里还在抱怨伊斯梅尔半点不留情,就被那边开心的琼凛拽了起来。
伊斯梅尔看着怀斯亚被人拖走,心情愉悦地回答道:“你明明有力气挣脱的。”
“不会是口是心非,其实很喜欢吧?”
这话半带些挑逗,却是正正好戳中了怀斯亚的心,他就是喜欢伊斯梅尔这幅漂亮又迷人的充满小坏心思的模样,一时间连回嘴都忘记了,只是朝人一笑:“你说的都对。”
他知道伊斯梅尔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身上有一种独特而疏离的气质,极致的诡异和迷人。这也正是第一次在晚宴上见面时,他被伊斯梅尔吸引,少见地对雄虫产生了兴趣的原因。
只是他俩这一来一回还没完,便觉拖着自己的琼凛更加卖力了,把人拽出去的同时还狠狠地拉上了门,空气中弥漫着醋意。
琼凛:忍了。
……
很快,两人离去不久,内菲尔就已经过来回收医疗器具,途中瞥了一眼床头柜见药剂瓶不见了还问了一句,“药喝了?”
伊斯梅尔并没有太关心,如往常一般敷衍地应声了,实际上根本没有去看什么药剂。
内菲尔再为他取下仪器之后,又给人带来了一身新的训练服,看起来是查尔斯准备的,每一个边角都熨得整整齐齐,上面也是伊斯梅尔常用的香氛洗衣剂味。
“殿下待会儿是要去林部长那里吗?”内菲尔道。
伊斯梅尔也不知道内菲尔哪来的消息,点了点头。
内菲尔闻言又开口,似乎想要和伊斯梅尔一起去,但很快就被提前预判的伊斯梅尔打断:“虞微只约了我一个人去,不用担心。”
言外之意,也不用想着跟来了。
而且是去林部长的办公室,又不是去什么深山老林,发生意外的概率还是极小的。
伊斯梅尔见内菲尔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疑惑:“这倒不像你了,你和虞微到底有什么过节?”
然而内菲尔只是叹了口气,他只是在虞家呆的太久,导致他对虞微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他是个不知轻重的,我只是担心殿下。”
但也不知道伊斯梅尔能信几分了。
待到伊斯梅尔换上衣物前去林部长的办公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肴。
办公室虽然是办公室,但不愧是职位高的林部长,在办公室里还有一处小厅,看装修是低奢向的休闲娱乐房,此时方桌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方桌边是真皮沙发和一左一右坐着的林秋和虞微。
他们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伊斯梅尔,虞微自己没有抢着坐中间,倒是出乎了伊斯梅尔的预料。
很快伊斯梅尔发现了房间内的异常,竟然是虞微的光脑配备的微型摄像头,正在绕着餐桌拍摄着,路过自己时则是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仰拍式的死亡角度从自己胸前滑过。
不用想都知道会多么灾难。
“……”
伊斯梅尔有时候真觉得这样被爱和娇宠养大的孩子挺悲哀,使小绊子都显得那么地刻意和幼稚。
当然,伊斯梅尔的脸是全方位抗打的,那边看着光脑直播摄像头反馈的虞微眼睛都瞪大了,为什么伊斯梅尔从这种角度拍过去都是绝美的,甚至那向下一瞥的视线,完全抓住了人心。
“快来坐啊。”虞微抬起头面带假笑地朝伊斯梅尔道。
伊斯梅尔还以为是他拍摄到了什么满意的照片,掩不住乐呢。
坐下后,便听身边的虞微开始端正而优雅地坐好开始介绍,“听说各位都想看看我的队友,还有我们林部长林叔叔,所以呢这次我特地约了他们两位一起吃饭,我对你们好吧?”
虞微不仅当场开始直播,还直接将光脑直播间的操作面板放了出来,让几人都能够看到摄像反馈和弹幕。
不同的几个摄像头轮番上阵,切视角的节奏还挺有水平,但却让伊斯梅尔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每当视角转到他身上时,弹幕总是通红一片,大部分都是骂声。
【原来就是他啊?】
【我能说他比不上我们家小虞一根头发丝吗?】
【一般】
【好装】
偶尔才能从其中找到一两条夸赞自己的弹幕,比如大喊伊斯梅尔殿下我爱你和宝宝恶评别看的。
以及回怼这不叫装,这叫优雅。
伊斯梅尔毫不怀疑虞微就是故意让自己看弹幕的,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但是下马威还没给完,这边虞微盛情拜托了这次活动的林秋就发话了,他笑着看向虞微:“不是说吃不惯佩世的餐食吗?这是你未婚夫特意嘱咐人准备的,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啊。”
虞微这才不悦地敛了敛眉目,“林叔叔,这时候提他做什么?”
“吃饭吧。”
林秋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又说了一句。随后还挡住了面向伊斯梅尔这边的弹幕,贴心地为人让人的注意力从弹幕转移到桌面上的菜上来。
只是伊斯梅尔获得了一点信息,原来是认识的。看来叫林秋来也只是为了炫耀自己和部长有一层关系吗?
他也毫不关心就是了。
毕竟林秋得到了伊斯梅尔的联系方式后,可是时常给他发消息问候的呢,只是伊斯梅尔回得敷衍没有太在意而已。甚至有时候根本就是已读不回。
第38章
“来, 尝尝这个?”
“这是大补的阿布星兔肉,体内含有大量蛋白质和A5素,能够滋养精神域。”
林秋示意桌面上用方形盘盛着的切片巧薄, 色泽红嫩的爆炒兔肉, 他用公筷为伊斯梅尔挑了一片品相最好的夹起放到碗里,约莫是感受到了虞微投来的视线,这又才替虞微也夹了一片。
端水端得还不错,只是给虞微夹的时候明显就随意多了。
虞微看了看面前的摄像头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笑着道:“林叔叔就是这样,别看他在佩世工作时一丝不苟,实际上在家里对我可温柔了。”
伊斯梅尔无视虞微的动作,伸出筷子夹起肉片尝了一口。入口是孜然和辣椒的香味, 纤薄的肉片被炒得十分弹嫩,一口下去甚至还能感受到两种口感, 外皮酥脆内里鲜香。混合着其上淋着的特制汤料, 可以说是少数伊斯梅尔能够接受的异星美食。
“竟然有新来的宝贝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叔叔?”虞微顾着和弹幕互动, 完全无视了碗里林秋夹的兔肉, 也不知是故意赌气还是怎么的。
不过这句话说完后,虞微便瞥到了弹幕:
【不知道很正常吧, 我是来看梅尔的】
他笑容一滞,瞥了一眼根本不关心这边在做什么的两人,后悔方才为什么要多嘴这么一句, 只得干巴巴地继续话题:“呵呵,那我就再说一遍吧,是因为林叔叔是我父亲的朋友。他们两人认识了很多年, 现在也还一直有联系。”
林秋听到之后只是抬头向摄像头淡笑一下,接着又将关注都放在了伊斯梅尔身上。
起初虞微跟自己提起想和自己一起吃午饭, 厌倦了佩世的堂食时,林秋还根本没有答应的意思。后来知晓林秋还要邀请伊斯梅尔一同时,林秋便答应了,谁又能拒绝近距离和伊斯梅尔殿下相处的机会呢。
伊斯梅尔自然也察觉到了林秋的主动,没想到面上温冷似水的部长如此善解人意,夹菜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他的不适,相反都恰合他意。
每次夹之前都会轻声跟他介绍,某某菜色来自哪个星球,有着什么功效,见他吃完露出满意的神色便会接着夹,反之则是再也不碰。
虞微本是个话痨的性子,这时候也被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向来他的直播间内都是舔颜的虫子们,弹幕无非就是小虞老婆好美,小虞宝宝亲亲之类的。
然而现在,虞微都不想看弹幕了!
【小虞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诶?】
【www被叔叔冷落了,好可怜】
【小虞快吃饭吧,看他们俩吃得超开心的】
【摄像头一点也不懂事,再往右一点嘛,想看部长和梅尔殿下~】
虞微狠狠地点击光脑,直接关闭了弹幕显示。还让自家的管理员出面制止了逐渐歪掉的弹幕,让大家不要在虞微的直播间里过多谈论无关的人。
而管理员也只能庆幸虞微关闭了弹幕显示,没有继续看到劝阻后越发起劲的众人。
“这个也尝尝吧?我很喜欢这个。”
虞微的声音忽然插进了两人间,指向桌边那一盘白狼星蠕虫,那盘蠕虫是蒸煮出来的,本就柔软的身体都膨胀了好几倍,圆形的身子堆叠在一起,好似一团团肥肉。
当时林秋跟伊斯梅尔介绍时,就被伊斯梅尔摇头拒绝了。
伊斯梅尔看了一眼,直言不讳地开口道:“看起来有点恶心。”
这一句话让旁边刚准备替人委婉拒绝的林秋都愣住了,方才伊斯梅尔跟他还没有这么说,只是道不喜欢这类食物。结果面对虞微的时候却是攻击力拉满了。
看来伊斯梅尔殿下也对虞微这种做法感到不悦了吧。
约人出来吃饭,结果自己一直在旁边录像直播……
林秋也是在内心叹了口气,虞家的确是太娇惯虞微了,也没个兄弟管着,更是不知轻重。
“?”
虞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伊斯梅尔这么不给面子。余光下意识瞥向直播的摄像头,明明知道那么多人看着,伊斯梅尔就是想让自己下不来台!
但虞微在直播间一直是以玫瑰相茉莉心的形象和大家相处,就算长得是有侵略性一些,但性格仍旧是“小白花”类型的,理应相当包容。
“……不喜欢啊,那也没关系。”虞微咬牙切齿地说道,面上的笑容早已撑不住了,怎么看怎么虚伪。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今天伊斯梅尔是因为身体不适去了医务室,内菲尔给他开的药似乎是治疗咳喘的?
而今天准备的吃食中,有许多都属于辣且上火的食物,特别是一开始林秋给人夹的阿布星兔肉,里面除却有着大量蛋白质和A5素外,辣椒和淋在肉片上的酱料可都是感冒咳嗽患者坚决不能碰的。
林叔叔大概不知道伊斯梅尔的病到底是什么吧。
思至此,虞微的心情好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也舒展开,善解人意地继续演戏:“那我刚才见你挺喜欢吃那兔肉的,不如再尝尝这边这个?口味应该差不多。”
“毕竟是第一次邀请你,没有了解你的口味。”
伊斯梅尔顺着虞微的眼神看向那边一应俱全的爆辣菜品,虽然伊斯梅尔并没有明确的偏好,但却是比起清淡类的更喜欢有辣味的食物。
伊斯梅尔勾起一个笑容,不知道要比虞微那装出来的假笑要真挚多么多,更凭借着那张本就生得温柔而的脸斩获了虞微直播间无数小粉头。
“没事,我又不会怪你。”
这话引言怪气的,让虞微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暗暗心道:待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丢脸,然后用着公筷就给人夹各种红通通满是辣椒的菜品。
同时,也还是打开了才关闭不久的弹幕。
毕竟待会儿他可要全方位无死角的欣赏一下伊斯梅尔丢脸的模样。
【梅尔殿下和之前生日宴反差好大,好喜欢】
【我们小虞真是脾气太好了,被这样的人包容真幸福】
【哈哈比起虞微单纯的演技,我还是喜欢梅尔殿下~多么可爱的反差萌啊ww】
【你家虞微演技这么差还真有人信啊】
【就是就是,谁想看你们阖家美满地吃饭啊……不如想干嘛就直接做呗、还是说你们家直播一直都是这个风格?】
还得感谢直播间有弹幕匿名机制,大家的发言也是无视了虞微的身份,直言不讳。毕竟要追究起来,实在是太丢面且麻烦。
伊斯梅尔自然不在意虞微的小动作,只是享受着坐在中间,左一个右一个给自己夹菜的感觉。他往常在家中待着时很少吃那么多,也只有兰诺德在的时候吃得下一些蓝星的菜肴。
今天却是因为训练饿了,倒是不挑剔地吃了不少。
但不过两三分钟后,伊斯梅尔便察觉到了喉腔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病不能吃那么多辣,但——向来不注重健康的人自然是不介意。
此时也只是搁下筷子,侧过脸咳了两声。
林秋这才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他还以为早晨的症状是因为训练过度产生的,毕竟他后来将副教官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时,教官也没有告诉过他。只说是身体底子不好。
但这时候见到伊斯梅尔手捂着唇咳嗽时,才想起当初塞西尔家送来的身体数据中提到过,伊斯梅尔体内的器官衰竭情况虽然一直有血脉压制,但肺腔的影响却是最快最严重的,虽然不至于病危的程度,也引起了不少的并发症。
咳喘便是其中之一。
伊斯梅尔呛咳了两声,便觉此次不同,不光是肺腔在痛,就连内眼角顺着鼻梁那一条神经都在发疼,弄得人眼眶内都盈了不少生理泪水。
林秋此时也放下手中的物件,揽过伊斯梅尔替人轻抚着后背。低声询问道:“是咳症吧,医生应该给你留过药,带来了吗?”
“咳咳、咳咳……”
可惜伊斯梅尔此时半句话说不出,又不想抬起头让摄像头照到自己。倒不是什么偶像包袱,而是一贯的不愿在人面前露怯罢了,生理泪水也不行!
“啊、你没事吧?”
虞微惊讶的声音想起来,随后立即站起身,靠近了伊斯梅尔。连带着身边的摄像头也跟着飞到伊斯梅尔身边,净指着人被白发遮掩着的侧脸照。
伊斯梅尔身穿着新的训练服,此时弯下腰去掩着面咳嗽,白发便顺着肩颈耷落下来,露出后背衣领前一截雪白的颈子来,包括裸露在发外的耳尖也是白里透红的绯色。
弹幕在此时彻底开始刷屏了。
【虫神呐,我们梅尔殿下怎么了!】
【听说伊斯梅尔身体不好,不会是发病了吧?】
【哈,他的病不是精神病吗?怎么身体也不好】
【上面的给我注意点!什么叫精神病!那叫完美的精神状态,至高无上的疯批美人!】
【完了,看殿下这样我好兴奋啊】
虞微一面忙着瞥弹幕心梗,一面跟着林秋的动作假关怀,从身后扶着伊斯梅尔咳得微颤的身子,用着巧劲将人转过来了些,让摄像头好靠近些拍到人的脸。
让你装优雅。
看我不好好拍拍你出糗的模样!
这边伊斯梅尔察觉到虞微的动作,心下不耐地抬手,推开了虞微,想要站起身离开。他方才试过用精神力压制,但是精神力这招早已经不管用了,在病情稳定之前是不能再用了。一半的精神力输进去全都打了水漂。
反倒是精神力似乎硬着强行运转而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而此时,虞微却瞅准了时机,直接将伊斯梅尔拉住,甚至强行释放精神力又将人按回了沙发上,属于虞微的精神力恰好与伊斯梅尔即将失控的精神力对撞,让伊斯梅尔喉腔一甜,唇角涌出些血迹来。
于是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则是伊斯梅尔靠在沙发上,额前和鬓边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下半张脸也被自己一只手捂住,身子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着,偶尔随着咳嗽的起伏大些,整个身子都低伏了下去。
他的精神力在体内乱窜,四肢百骸痛得发麻。
第39章
【那是血吗?!】
【我的虫神, 看看我们可怜的殿下,指缝都被血染红了】
【可我就爱这一款,呜呜和血适配性极高的梅尔殿下呀】
【一群没心没肺的家伙, 现在是直播的和谈论这个的时候吗??快点找医生来啊!】
【翻车了哈哈哈哈】
虞微哼笑一声, 满意地看着弹幕终于不再感叹伊斯梅尔多么多么美好了,在伊斯梅尔身边蹲下身,十分关切地偏头看过去:“怎么这么严重?你带药了吗?”
药就在虞微兜里装着,他当然知道伊斯梅尔没有药。
而现在看来,他的精神力似乎也不管用了,以虞微的感知力,看出伊斯梅尔周身气息动荡并不难。但他仍旧不知轻重地继续使用着精神力,让伊斯梅尔难以离开这处沙发。
摄像头随着虞微的动作往下, 彻底拍摄到了低着头的伊斯梅尔的此刻的神情。
微红的眼角,沾湿的羽睫掩着湿漉漉的绿瞳, 就连被一同捂着的鼻尖都染上了自己吐出来的血丝, 多余的全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吧嗒低落在地上。
【好惨啊……】
【快叫医生吧求你了别播了】
【梅尔!!】
“把直播关了吧, 我带他去找内菲尔。”林秋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挡住了摄像头。
虞微也露出担心的神色看向林秋, “是该让内菲尔来看看,林叔叔,你先去联系内菲尔医生吧, 我陪着他。”
林秋很明显不太同意这个提议,毕竟虞微的直播还开着,他也了解虞微的性格, 从事出时直播没有立即关闭他就懂了虞微这次的目的。
虞微见林秋不同意,便起身也坐到了沙发上, 十分亲密地抚着伊斯梅尔的后背,关闭了直播间:“他现在也没力气跑那么远了,林叔叔你看是吗?”
林秋抿了抿唇,见伊斯梅尔确实没有起身的意思,直播间也关闭了便不再继续为难虞微,他担心再拖时间会让伊斯梅尔陷入危险,便出了办公室前去寻内菲尔。
他们的办公区离得不远,就在上下楼的距离。
然而,等到林秋刚合上门。
这边虞微便轻笑一声再度打开了直播间,直播间内的观众还在发懵,怎么一下开一下关的,下一秒便见沙发上的伊斯梅尔抬手抓住了虞微的手腕。
原本伊斯梅尔并不介意在大众面前吐血什么的,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但虞微竟然敢直接把摄像头往他脸上怼,他到现在泪腺都还是崩溃状态,疼痛和失控带来的生理泪水根本止不住。
“虞、微……”
虞微觉得手腕被人掐得生疼,才发现伊斯梅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尽管头还低着,虞微都能感受到伊斯梅尔周身泛出的精神力威压。
只是波动起伏过大,十分不稳。
虞微一个惊吓,就反手用精神力打开了伊斯梅尔的手。却没想到用力过猛,让人猛地吐了口血,心肺传来剧烈的撕裂感,让人双手猛地拍上胸膛抓紧了训练服。
这时口中的污血真是一点都掩不住了,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咳嗽也不似先前的间歇出现,而变成了连续且猛烈的。
伊斯梅尔半张脸都红了,两种层次,一是咳嗽缺氧的红,二是血液染红的。
虞微见伊斯梅尔彻底失去了对精神力的控制,意识到好机会来了,这就伸出手揽起人,看似好心地将人扶了起来。实际上下一秒摄像头就对着伊斯梅尔的拍摄起来,他伸手拉过伊斯梅尔的侧脸,掌心扶着人脸侧固定好位置,面对着镜头。
那张惨白而血红的脸就这么暴露在面前,混杂着眼泪。
虞微假惺惺地替人拨开染血的碎发,露出五官来。口中是关切的话语:“病得这么严重,竟然还来参加训练,你真是我见过最能吃苦的雄虫了。”
“没事的,内菲尔医生一会儿就来了。”
伊斯梅尔视线模糊,精神力失控疼痛带来的影响超乎他的想象,但也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黑乎乎的小物件是什么,当然是这该死的弱智虞微的直播摄像头。
“别哭哦。”
伊斯梅尔痛得麻木,听到这三个字,此时也能扯出个令人悚然的笑来,一双绿瞳暗沉沉的,甩手就给了人巴掌。
虽然脱力的身子力气不大,但意外地响亮。
“啪!”
虞微偏着头,人都傻了两秒,脸侧的火辣辣和肿痛才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伊斯梅尔竟然敢扇他?!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伊斯梅尔一句话说得含糊,嘴里全是血水,混杂着咳喘的声音:“我他妈这是痛的,咳咳、……”
“伊斯梅尔!”虞微声音都颤抖了,是气的。喊着就要打回来。
然而伊斯梅尔也不是好惹的,他现在是没办法用精神力揍虞微一顿,也没法召出骨骼甲把人捅个对穿,但是他精神状态优秀,伸手就是把桌上的汤汤水水抄起来往虞微身上泼。
哗啦啦盘子碎地的声音一片,整张桌子都被伊斯梅尔掀翻了。
此时虞微的训练服上也是油渍满满,青黄一片,也顾不得直播间还开着,并且已经炸开了锅这件事。只看着面前面前的伊斯梅尔带着一脸血糊笑得像个疯子,眼泪是吧嗒吧嗒掉的,笑得没两秒就开始咳嗽吐血,喘息急促。
虞微怒火中烧,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伊斯梅尔现在的状态怎么也强不过自己,只要冷静些,用精神力完全能够压制住他!
于是虞微上前一步,用精神力控制伊斯梅尔的行动,掐住伊斯梅尔的下颚,随后掰着面向摄像头大声地质问着弹幕:
“你们喜欢的就是这个疯子!”
“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恶心吗?一个发起疯来好赖不分,还往人身上倒剩饭剩菜的精神病,你们也是口味真独特。”
伊斯梅尔挣不开,也不露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他刚刚已经澄清过,他不是哭!他是疼的!
弹幕刷得太快,伊斯梅尔视线也看不清,但还是笑着应和道:
“我是疯子、是精神病。又怎么样?哈哈……”
比不上虞微还能完整地说话,伊斯梅尔一句话里有一半都是带着喘的气音,伴随着咳嗽的颤抖: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虞微。我要是不死,你永远都被我压一头,对不对?”
“嗯?不过就是我死了……你也还是这么蠢,也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可怜虫。”
似乎是见虞微还没有被彻底激怒,伊斯梅尔伸手摸到了沙发上散落的盘子碎片,巴掌大小的碎瓷片被人攥在手心里,锋利的刃边划破了掌心,好在本就血糊糊的并没有被人发现。
就在虞微被人一席话羞辱得怒火中烧,手心掐紧人下颚之时,控制着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忽然间一散,是虞微后腰处传来了皮肉被刺穿的剧痛。
他喉腔内发出一声闷哼,腰部一软。
便见被自己疼痛间松开的伊斯梅尔甩手扔下了那方才扎了他一下的碎片。
就算是虞微这时候再理智,也抑制不住体内涌起的磅礴杀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震慑,虫瞳全黑。
虞微虫体是玉螳螂,位于腰侧的骨骼甲伸出,倏忽间猛地刺向伊斯梅尔,眼看着下一秒就能直接穿透伊斯梅尔的胸腔,却是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震慑开。
是伊斯梅尔体内的血脉充当了精神力的食粮,在危急时刻安抚了动荡的精神力,将之和为足以抵挡虞微一击的精神力屏障,这是伊斯梅尔身体下意识护主的行动。
两道精神力在半空中对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半个办公室的设施毁于一旦,承受了超负荷运转的伊斯梅尔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比之先前要严重许多,已经不仅仅是液态的血糊,里面还混杂着细小的碎肉沫子。
虞微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特别是伊斯梅尔下意识的攻击并非纯粹的精神力,上古虫族血脉的攻击力可比一般的精神力攻击更强大。
然而虫子是越战越勇的种族,即便雄虫更擅长精神领域的攻击,此时的虞微也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长约几米的骨骼甲新刃锋芒,猛地就扎刺到了伊斯梅尔肩胛骨处。
刺痛——
但伊斯梅尔却是仍旧在笑。
以直播间的视角来看,那就是被虞微腰侧骨骼甲包围桎梏,甚至肩胛还被刺入的伊斯梅尔虫瞳全黑,半面血染如地狱恶灵,脸上却挂着疯狂的笑容。
伊斯梅尔几乎感受不到痛苦,扭曲的心理从渴望的死亡中得到愉悦。只是精神再高昂,□□仍旧是无法超脱刺痛而存在的,即便伊斯梅尔高兴得想要大笑,喉间却是除了血块咯吱的声音什么也发不出来。
就连喘息都是粗哑的,仿佛濒死般,破碎的内脏上涌着几乎让人窒息。
上首的虞微同样粗喘着,双手紧紧地压住伊斯梅尔,另一道骨骼甲利刃已经抵在了人颈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仿佛有人在耳边这样蛊惑着虞微。
可虞微清楚,面前的人是伊斯梅尔!
是就算冷嘲热讽他多回,他也不敢正面与人起冲突的塞西尔家的宝贝。
他不能那么做!
伊斯梅尔见人面容扭曲,似乎与内心做着什么极大的争斗,强忍着肩膀被刺穿的剧痛抬起手来,那利刃进的更深,他拽紧了虞微的衣袖。
“你、不敢动手……吗?”
声音模糊不清地传到虞微口中。
“真、可、笑。”
伊斯梅尔的话很有用,不过是话音刚落,颈前便一凉,紧接着皮肉绽开的麻意四散——体内的血脉和精神力争先恐后地涌上,试图愈合那处创口,却是硬生生地被骨骼甲再次切开。
如此反复下去,即便是有些吃力。
虞微也能够将人脑袋卸下来。毕竟伊斯梅尔从始至终除了言语,倒没有主动挣扎过。
然而,下一瞬房门爆破的声音传来,有人硬闯了进来。
随后压在伊斯梅尔身上的人被一脚狠狠踹开,猛地砸在房间的角落里。身影很快追上前去,对着靠在墙角的人就是星星点点的拳击。
鼻梁被人猛地一砸,痛得精神本就接近虚弥的虞微顿时一颤,骨骼甲倏地垂下,似乎失去了意识。
伊斯梅尔模糊而泛黑的视线里,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角落的虞微面前,他身上的高级军官制服领口,上将军徽泛着金色光芒。
高大的雌虫提起被踹晕过去的虞微,徒手撕下了腰侧伤害过伊斯梅尔的骨骼甲刃,血流如注,每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后,被提起的瘦弱雄虫就震颤一回,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伊斯梅尔喘着气,感受到颈间的伤口已经极速愈合,包括肩胛处的撕裂也趋于完好。感叹这具身体真是难造的同时,一晃瞥见了一侧的摄像头。
它们仍旧对着那边的景象拍摄着。
一位高级军官对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第一域雄子做出生剥骨骼甲,并且加以拳打脚踢的□□伤害——
伊斯梅尔尚且清醒,知道这对面前被怒意冲昏头脑的兰诺德有何等影响。
他会被虞家以恶意伤害雄虫的罪名向雄虫保护机构起诉。
届时背上罪名的他不仅会失去在佩世的教学资格,军部也将对他降下惩罚。
更甚者,南希家族的产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
伊斯梅尔唇口微动,犹豫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听到门口有人赶来,林秋惊声喊着兰诺德和虞微还有他的名字,想要上前阻拦却是被暴怒中的兰诺德甩开。
混乱中,有人揽住了伊斯梅尔,双臂颤抖,将人埋在自己怀中,毫不犹豫地用精神力为人疏导,是琼凛那小子。
伊斯梅尔恢复了一些精神力,便抬起手抵了抵牢牢按住自己脊背的琼凛,示意他放开自己。
琼凛照做了,双眼中的湿润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伊斯梅尔……梅尔、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伊斯梅尔没有回答他,只是撑着身子看向那边的兰诺德。
再不阻止这个失心疯的家伙,他大概会就此身败名裂。
“兰诺德……。”
声音早已不似先前的环佩相鸣,只剩嘶哑而黏腻,但这一声呼唤传到兰诺德耳中,却是生生让人顿住了动作。
想要拦住兰诺德且被人弄得遍体鳞伤的林秋也终于是得以喘口气,连忙将两人分开。
再看去,虞微的模样简直比伊斯梅尔还要可怖,腰侧的骨骼甲被人撕下了两支,内脏都渗了出来。生生掰断的有三根,还剩一根就这么堪堪吊在一侧,整张脸被血糊得已经分不清五官。
“清醒了吗?”伊斯梅尔开口道。
伊斯梅尔抬起眼帘,和那双猩红的金瞳对视。
他看到转回身的人眼中汹涌的恨意和崩溃逐渐在他的声音中缓缓平复。
“别打了。”
他不想欠兰诺德任何东西。
唯有这个数据——或者说这个人的感情是他自己永远都偿还不起的,他避之不及那灼热似真实的注视。
第40章
冷静过后, 两人都被送往了医务室紧急治疗。
路上琼凛原本想抱着伊斯梅尔,却被兰诺德生生抢了过去,甚至戾气十足地警告琼凛不要妄图接近伊斯梅尔分毫。
看得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一个。
无他, 任谁都没见过上将如此生气的模样。
就连没有选择地被人公主抱着送往医务室的伊斯梅尔都打消了说出“不用你抱”这种话的念头。
实在是怕兰诺德这岌岌可危的理智线彻底崩断。
内菲尔赶到的时候, 甚至连眼镜都忘记戴上了,看起来是午睡刚起不久的模样。
见到伊斯梅尔在床上咳得要死要活的模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好在他随时都携带着治疗咳症的药,但也是先用仪器清理了伊斯梅尔喉腔内的内脏碎肉,才喂人喝下了药。
也不顾苦不苦的,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见效快的药。
“我的殿下啊,这条命你还要不要了。”内菲尔这么说着,一边仔细为伊斯梅尔检查创口, 满眼的忧愁是藏不住的,事情果然跟他的预感一样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伊斯梅尔没说话, 静静地盯着人将自己双手翻来覆去地用检测仪检查,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太想要。
内菲尔自然也在开口后察觉到了伊斯梅尔的意思, 识相地闭了嘴。他的殿下心理状态堪忧, 还是不要说这些话刺激他的好,心情好的时候说什么都没关系, 心情不好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脑子一抽开始干大事。
待到内菲尔检查完伤口以及伊斯梅尔的身体状态,确认除了看起来惨烈以外,并没有对伊斯梅尔产生严重的伤害后便离开了。
更何况以伊斯梅尔强大的自愈能力, 现下已经看不出什么伤口,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他的精神力仍旧处在虚弱状态。
房间内只剩下了伊斯梅尔和兰诺德。
兰诺德是一个小时前就站在门口的,他像一个门神挡住了所有除却内菲尔想来探望的人, 用他的话来说这里有专业的医生和他就够了。
怀斯亚和琼凛一流,进来就是给他们添乱。
两人也看在伊斯梅尔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吵闹, 才打消了硬闯进去的念头。
而且他们都看到了关于直播的实时新闻,尽管各个家族都进行了消息封锁,但毕竟是千万虫民同时在线的直播,内容又如此劲爆,在消息完全封锁前早已传得满天飞。
什么“兰诺德上将护主心切”、“雌虫恶意虐杀雄虫罪无可赦”“佩世校方管理不当”、“惊!两大贵族雄子竟为雌虫大打出手,相方疑似佩世高管”等等词条漫天。
只要舆论没有讨伐伊斯梅尔,两人就并不关心。
相反,现在的虫网上到处都是讨伐兰诺德的声音,他们对两只雄虫打到一起没有评论的权利,只是见到昔日高冷威严的上将如今出现了一点过失,就兴奋得要命。
都不用等虞微去联系雄虫保护协会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后,几乎是立即就有通讯拨到了兰诺德这里。
只不过一一被人拒接。
这真是莫大的违逆。
要知道兰诺德向来是雌虫的标杆,就算伊斯梅尔对他如何冷淡,旁人对他如何讥笑,都从始至终给予雄主最高的忠诚。这样的上将,竟然拒绝了雄虫保护协会的调查。
抱着兰诺德不出半天就会被第三域雄虫保护协会派来的人带走,怀斯亚和琼凛都不那么心急了,反倒是将心思放到了那边还昏迷未醒的虞微身上。
虞微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他们怎么能让虞微好过呢。
……
伊斯梅尔看了看那边虽然站得笔直,身姿挺拔,头却垂得极低的兰诺德,仿佛看到了一二年级做错事了的小学生在教室角落张贴着课程表的地方罚站。
他身后正好有一张独具虫族特色的健康贴士海报,记录着在虫族社会需要注意的生活小习惯。
看得伊斯梅尔是忍不住无奈。
这段时间一定不会再被兰诺德打扰了,光是虞微的事情就够他忙上一阵子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吧?毕竟没有兰诺德,伊斯梅尔在这一片地方几乎是没有需要防备的人。
但伊斯梅尔又高兴不起来。
看着那双才拆下绷带不到半天,又因着生掰虞微骨骼甲而留下深深伤口的双手,伊斯梅尔破天荒地觉得烦躁。
满手的血,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处理。
内菲尔是他的私人医生自然不管兰诺德,兰诺德也不去看校医,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站在那。
蠢透了。
“兰诺德。”伊斯梅尔好整以暇地喊了一句。
那边低垂着头的人没应,只是垂在身边地一双手细微地颤了一下,收紧又缓缓松开,没有抬头。
往前哪有这种时候,向来只有伊斯梅尔冷落他的份。
于是被人提起兴趣的伊斯梅尔继续开口,“教官?”
依旧没有回应,那边的兰诺德就跟个柱子似的站在原地,黑发遮掩着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只是伊斯梅尔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多了一丝凝滞,兰诺德在使用精神力压制着什么。
但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于是伊斯梅尔坏心大起,面上却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雌君?”
这一声不轻不重地撞进了兰诺德的耳中,让一直沉默愣神的人猛地抬起了头,黑发从他脸侧滑落到耳边,露出那双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湿润的双眼。
“……”
伊斯梅尔面上诧异,那是只在意乱情迷那一夜见到的表情。
此时看过来,竟然还让人有些心虚,因着那晚玩得太过火,他见兰诺德好几日都不曾穿贴身的上衣,唯恐擦到红肿的地方。
虽然搞不懂现在兰诺德在伤心什么,但伊斯梅尔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道:“你怎么了?”
那人又将头低了下去,埋得更深,似是懊恼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动作让脆弱的一面尽都暴露了出来。
“我没事。”兰诺德轻声应道。
随着这一声,房间内又静了好一会儿。
伊斯梅尔在皱眉思考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还没得出什么答案便听到了那边鞋尖蹭地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兰诺德已经站在门前,准备开门离开:
“您休息吧,我……”
他大概还想编个什么理由离开,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伊斯梅尔没有立刻回应,直到人打开门正要拉开时才说道:“过来我看看。”
他语气淡淡,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慰,但却是让人顿住了动作,愣愣地转过身来。兰诺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站住、不是回来、不是停下,而是一句过来我看看。
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差别也足以击溃兰诺德内心压抑的所有防线,可他却狠狠地抿唇紧咬着内唇,不让自己露出丝毫不合时宜的神情。
尽管内心是波涛汹涌,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好。”
随后便乖乖地来到伊斯梅尔的床边。
伊斯梅尔还吊着精神疗养瓶,右手并不能动作。
在兰诺德来到床边后,他伸出左手捞过了兰诺德的双手,掌心和指尖的肉都已经糜烂了,好好的一双手说成一摊烂肉都不为过,十指连心不知道该有多疼。
“疼吗?”
伊斯梅尔垂着眼观察着那些血肉中是否有残留的骨骼甲碎片,一边问道。
他听到兰诺德回答:“不疼。”
听到这个回答,伊斯梅尔好笑地哼了一声,抓住人的手用力一捏,便感受到人痛得钻心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或是单纯为兰诺德这样的口是心非感到不快。
“疼吗?”伊斯梅尔又问了一遍。
这次兰诺德不说话了,只是垂着头看向伊斯梅尔,盯着人头顶的形状可爱的发旋和挺翘的鼻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一点也不疼。”
伊斯梅尔也是被人气饱了,但转念一想他和兰诺德气什么,简直有病。
于是干脆不再开口,而是抬手运转体内的精神力为兰诺德疗伤。
他的精神力恢复得并不快,到现在也只能调用一部分,就显得疗愈的进度十分缓慢,但至少那些可怖的豁口不再流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滴水砸到了伊斯梅尔的手背上。
伊斯梅尔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随后才愈合了三分之一的手便猛地缩了回去。
伊斯梅尔抬起头,看向退后了两步偏过身子的人。
兰诺德将脸别向另一侧,伊斯梅尔看不清,但他能看到人双手止不住发颤。
这时伊斯梅尔才恍然大悟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水渍还留在那里,那是一滴眼泪。
竟然,哭了?
于是伊斯梅尔抬起手抓住人手腕,将人带了过来,虽说两人间力气悬殊巨大,但兰诺德还是这样轻易地就被人转了回来。
“不是说不疼么?”伊斯梅尔问他。
他猜测,兰诺德大概是委屈哭的。因为他方才的确是故意揉了人伤口一把,任谁都会觉得委屈吧。被他用这样的语气骗过来,却是二次伤害……
只见兰诺德摇了摇头,“不疼的。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这些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解释:“对不起雄主,我只是很难过……”
伊斯梅尔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将人的手捞回来继续用细微的精神力疗愈着,顺便让人坐到了一侧的看护椅上。
他发现兰诺德没有戴他们的婚戒,倒是新奇。
兰诺德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他们会让我离开您,像我这样的劣迹雌虫会被君主剥夺荣耀,往前的一切馈赠将不再作数、只要您愿意,您将不再是我的雄主……”
“一想到您会离开,而我将以伤害雄虫的罪名成为南希家的耻辱,再也无法追随您……我就控制不住、”
“这比一切伤口都要痛。”
他轻声道,他从放开虞微恢复理智的那一刻便感受不到掌心糜烂的肉泛出的痛意了。余下的只是清醒过后带来的恐惧,他一生战无不胜,唯一惧怕的竟然是失去与伊斯梅尔并肩的权利。
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随时掌控伊斯梅尔的行踪,早日洞察身边的人对伊斯梅尔的恶意。却并不后悔为伊斯梅尔犯戒,因为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仍旧无法原谅伤害伊斯梅尔的人。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兰诺德的状态太差了,几乎是陷入了魔障。诉说间仿佛决堤,呢喃的话音一点接一点地传入伊斯梅尔的双耳。
伊斯梅尔抬手掐住他的下颚,掰起人垂下的头,将那张蒙尘的金瞳展露在眼前,那双眼仍旧固执地睁大不让泪珠滚落出来,盈得好像金色的湖水。
看得伊斯梅尔糟心。
“我不想离开您……”
声音低到了尘埃里去,但伊斯梅尔听清楚了。
终于,在人精神失控被反噬的边缘,伊斯梅尔开口打破了兰诺德的魔障:
“我不会让雄虫保护机构为那家伙给你判刑。”
“你做的没错。”
奈何兰诺德执念太深,此时竟也听不进去伊斯梅尔的话,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让伊斯梅尔都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有多绝情啊,才让兰诺德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很显然,伊斯梅尔已经忘记了那日在天台上他是如何指责兰诺德根本不爱他的了。
照这个状态下去,兰诺德不出两分钟,就会开始精神力反噬,随后精神力暴走。
到那时,伊斯梅尔可就没法再管住他了,毕竟他现在也是一位病号。
于是伊斯梅尔沉思两秒低下头去,
在人唇上印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温热的触感让一直颤抖呢喃的人一颤,恍然间如解除诅咒般回过神来,紧绷几个小时的精神力也瞬息间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不经压抑排山倒海的感情,以及不知收敛的纠缠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