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复诊的日子,邢南的一日日好起来,人也愈发的精神,行动自如,也能做一些轻快的活计,一大家子人心情也是愈发的好,逢人都带着笑意。
家中牛跟猪都卖去换了钱财给邢南医治,邢东便去邢大伯家借了牛车带着邢南去宝春堂复诊,顺便买些酒肉,要请村长他们吃饭。
邢阿娘拾掇了一床旧被褥的铺在牛车上,让邢南坐的舒服一点,“大儿,你赶车仔细着点,慢着点,不着急啊!”
邢东应着阿娘:“晓得了。”
裴玖下意识扶着邢南坐上牛车,邢南怔了一下,他已经行动自如了,但还是由着小夫郎扶着自己,小夫郎还是过于瘦弱,十七岁的少年瘦弱的看着像是十四五岁。
卫青燕这会拎着一篮子早上挖好的野菜,也是要去镇里卖的,“阿娘,午时我们不一定能赶回来,不用留饭,我们在镇里吃碗面再回来。”
“行,你们去吧!”
几人坐着牛车出发去镇里,从村里走过,村民见邢南好生生坐在牛车上,心生感慨:这冲喜还真把人冲好了,也是个命大的。
从李大门前过,李大凑巧忙完回家吃早饭,看见牛车上的邢南笑呵呵的打招呼:“不错不错,年轻汉子就是恢复的快,这是去哪呀?”
邢东停了牛车,“李叔,今日带三儿去宝春堂复诊,这些日子家中忙乱,明日请李叔到家中吃饭,答谢救命之恩。”
“多谢李叔救命之恩。”邢南对着李大抱拳。
李大笑着挥了挥手,“客气啥,我也是刚巧经过,你小子是个命大的,赶紧去吧!时间不早了。”
邢东对着李大点了点头便继续赶路,出了村口就到了大路,邢东急着邢阿娘的话,慢点赶,几人晃晃悠悠的一个多时辰,才到镇子口,牛车赶得慢,但到底颠簸,中途见邢南坐得不利爽,裴玖便颤颤巍巍的俯在邢南耳边小声问道:“颠、颠簸的厉害,你、你要不要靠我、靠我身上?”
邢南惊讶了一瞬,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夫郎照顾自己倒是仔细上心,家里活计也做的麻利,但小夫郎的确是个胆小的,夜里睡觉不小心挨着他都哆哆嗦嗦的挪开,也不敢直视自己,今日竟能主动同自己亲近,虽然还是颤颤巍巍,但也不错了,邢南这会心里软软热热的,“嗯”了一声,轻靠在小夫郎肩上,不敢用力,小夫郎这小身板,怕压坏了。
进了镇子,卫青燕拎着野菜下了牛车,“东哥,你领着三弟跟玖哥儿去宝春堂,我去街尾那寻个位置把菜卖了,你们好了就来找我。”
“成,燕哥儿自己小心点,你要是卖完了就在街尾等会,我们好了过去寻你。”邢东领着二人往宝春堂去,卫青燕提着菜篮子向街尾走去。
宝春堂的胡大夫先带着邢南到后室检查了身上的伤,见身上的伤口基本愈合,后诊完脉,抚着自己的胡须,“伤药拿一瓶,汤药再抓十副,吃完就不用再来了,到底是内里亏空了,平日里进补些肉蛋,红枣枸杞。”
“多谢大夫。”邢东谢过大夫跟着药童去抓药,裴玖提着药,三人赶着牛车就寻着卫青燕去了。
牛车出现在街尾,“这呢!”卫青燕挥着手朝三人喊着。
“刚刚卖完,你们就过来了,大夫怎么说?”
“抓了十副药,下回不用来了,好生养段时日就成了。”邢东眼中带着笑意朝夫郎说道。
卫青燕笑着说:“好好好,好了就成。”
裴玖嘴角微抿露出笑意,两边脸颊微露出酒窝,看的出他心情很好,邢南看着这样的裴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裴玖笑,竟然还有两个酒窝,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发光,眼尾的孕痣一抹淡红,虽然两边脸颊干燥起皮,但瞧着也是十分可爱。
“这些日子辛苦大哥跟哥么了。”这些时日,因为自己家中钱财花尽还欠有外债,要是放在别人家,早就闹的不可开交了,大哥跟哥么不仅没有怨怼,还一心为着自己好,这份恩情他自当铭记在心。
邢南转头又对着裴玖说:“也辛苦你了。”眼神里带着笑意。
邢东跟卫青燕见邢南对裴玖亲近,心里也是满意,既然已经和玖哥儿成亲,以后日子总要过,两人亲近自然是好事。
卫青燕调侃道:“哎呦!玖哥儿笑起来竟这般可爱,还有酒窝,日后可要多笑笑,你看三弟看的眼睛都直了。”
卫青燕长相并不出众,浓眉大眼十分开朗,身高也比大部分哥儿高出许多,要不是眼尾那一抹孕痣,恐怕都得以为他是个汉子。邢东温柔的看着卫青燕,眼神里散发着爱意,这几年燕哥儿跟着自己是受苦了,三弟身体也好起来了,日后好好努力,总能让父母夫郎过上好日子。
裴玖被调侃了,脸上绯红,垂下头不好意思再笑了。
跟家中说了不用留饭,四人就在卫青燕卖菜摊位附近找了个面食摊位,邢东先扶着邢南坐好,点了四碗猪杂面,又要了四个胡饼。四人吃着面条就着饼子,都是年轻人,早上在家中就吃了个馒头,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囫囵着吃完了面条跟饼子,邢南吃完,见裴玖手里还捏着大半的胡饼,问道:“怎么不吃了?”
裴玖不好意思的说:“吃不下了。”神色拘谨,声音也低如蚊蝇。邢南闻言从裴玖手中拿过胡饼三两口就吃下了肚,“吃不完就给我。”邢东夫夫二人看着他俩,眼神散发着笑意。
“三弟,你跟玖哥儿在这坐着歇会,我跟燕哥儿去买些糕点酒肉。”邢东领着卫青燕往街上去了。
裴玖垂着头扣着手指,他有些紧张不安,以前在裴家得时候除了干活一般都被拘在家里不让出门,后来嫁到邢家,除了照顾邢南,也就是收拾院子,喂养鸡鸭,几乎是没出过远门。
邢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素来话少,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等邢东夫夫回来。
到家已经是太阳西斜,奔波一日,总归是疲累的。邢东将买好的糕点酒肉搬下牛车,“阿爹阿娘,买了些糕点跟明日酒肉,还买了几根骨头,肉铺的屠子说拿骨头炖汤,不会过于油腻,最合适伤患滋补,一会我找根子几人,喊他明日来家中吃饭。”
邢阿爹点了点头:“我跟你阿娘去村长他们家。”邢阿娘将糕点分好,两人往村中走去,一份给李大家送去,一份给村长送去,一份给赵三婶子家送去,还有一份给刘大夫。
两口子先去了村长家,村长邢大柱是本家人,按辈分邢阿爹得喊堂叔,村长的儿子正坐在院门口逗狗,见着邢阿爹邢阿娘过来,手里还提着礼,朝院子里喊:“爹,正哥跟嫂子来了。”
“正哥,嫂子。”邢章朝着邢阿爹邢阿爹打招呼,邢章是村长的小儿子,大儿子邢成才娶了镇上布庄的独女,一家子都住在镇上,逢年过节时才回家。
村长出来看到两口子提着礼,忙说:“这是干什么?有钱买这些,不如多买些肉给三小子进补。”
邢阿爹不善言辞,就直愣愣的拿的礼往村长手里塞,把村长整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幸好有邢阿娘在:“四堂叔,你就收着吧!这些时日多亏了你们帮衬,正子是个不会说话的,二章,快收进去。”
邢章见叫到了自己,看了眼自个阿爹,“行了,拿进去吧!”村长见推脱不过,只能接下来。
“孩子好了就行,不必担忧王家那头,日子还长,不过是费了些钱财,日后总能慢慢挣回来的,”村长知道邢南治伤花费了许多,泥腿子就是这样,生不得病,受不得伤,像邢南这般,掏空了家底,好歹人留住了,日后穷点,日子总能过下去,怕的是家底掏空了,人还没留住,哎!
“四堂叔,明日记得来家里吃饭啊!酒菜都备好了,要正子跟大二陪着你们多喝几杯,我们就不多留了,还得去赵三婶子、刘大夫跟李大家”说着邢阿娘拉着邢阿爹就朝另两家走去。
村长媳妇刚走出来就看到两人要走,忙喊道:“正子,秋香喝口水再走啊!”
“四堂婶不麻烦了,改日再来,天色马上就暗了,我们这送完还得赶紧回家去。”两口子回着话走远。
村长媳妇气得拧了把村长得胳膊:“人家里刚出这么大事,没给人倒杯水,倒还收了礼,越活越回去了。”
“哎呦,哎呦!这不是推脱不过嘛!收了就收了吧!明个儿把家里老母鸡提一只过去,给三小子补补。”村长被拧得直跳脚,这老娘们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给自己留面子。
邢阿爹邢阿娘送完糕点,通知了其余的人明日来家中吃饭就回到家中,邢南在房中休息,裴玖在厨房烧火,邢东在院中劈柴,卫青燕见两人回来,“阿爹阿娘,饭菜马上就好了,你们坐会,桌上有刚晾凉得开水。”手里麻利得炒着菜。
邢小妹进厨房先把杂粮馒头跟稀粥端了出来,今日炒了两个菜,清炒白菜跟凉拌野苋菜,满满两大盆,足够吃得,锅里还蒸了碗鸡蛋羹,这是给邢南的,还得好生养段时日,骨头汤要炖许久,等明天一早再炖上。
卫青燕跟裴玖两人端着两盆菜上桌,裴玖在房门外喊了邢南“吃饭了”,一大家子就开饭了。一人一碗稀粥一个馒头,独邢南面前一碗鸡蛋羹。
见家中菜色,邢南心中难安,放在自己没受伤之前,在村里家中也是家底颇丰,家中不说日日吃肉,但也不至于连点荤油都吃不上。
邢南挖了一勺子鸡蛋羹放到邢小妹的碗里,邢小妹看着碗里的鸡蛋羹直咽口水,以前家中两三日便吃一次荤腥,鸡蛋更是天天都有,三哥哥受伤以后她只前几日跟着吃了一回,八九岁的孩子懂什么呀。
邢小妹咽了口水,圆溜溜的杏眼望着邢南:“三哥哥,我不吃,你吃,你养好了身子再给我吃。”
“你吃,三哥这还有。”邢南说着,又一勺一勺分给家人,说道:“大家都吃,这些日子为了我阿爹阿娘大家都受累了。”八尺的汉子说着就哽咽了。
邢阿娘眼睛泛红,扭头捏着手帕擦拭泪水,邢阿爹说道:“大家都吃,这是三儿的心意,一家人就该如此,能一起吃苦吃甜,也能一起享福受难,三儿你莫要想太多,人没事就好。”
邢东跟卫青燕见阿娘落泪,也赶紧安慰道:“阿娘,三弟现在好起来了,这是好事,家中钱财可以再挣,你莫要哭了,三弟也是,莫要想太多了,阿爹说的对,一家人就该一起一起吃苦吃甜,一起享福受难,你是个能干的,日后我跟你哥么可等着享你的福呢!”
“你是做大哥的,不说日后要三弟过上好日子,怎的还等着享三弟的福?别听你大哥的,咱们呀!一家人一起努力,一起享福。”卫青燕笑啐着邢东。
经邢东两口子这么一打岔,气氛瞬间好了起来,大家都乐呵呵的吃饭。
裴玖看着自己碗里的鸡蛋羹,心底有些发烫,他没想到邢南竟然也分给了自己,从来没有人给自己分过吃的。相处这几日,邢南话少,他还以为邢南不喜自己,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人。
夜里洗漱后,邢南先躺在床上,裴玖倒了水关门吹灯躺在的邢南身旁,夜里寂静,房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黑暗里,邢南想起了白日里在镇上裴玖的两个酒窝,这几日里裴玖细心照料自己,开始有过抵触,想着若是他愿意便合离放他归家,但经阿娘口中得知裴家的状况,想必回家去日子更不好过,说不准又会被发卖,想到这邢南心中一紧,突然开口:“玖哥儿,你想回家吗?”
裴玖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身体忍不住颤抖:“我、我做错、错什么了吗?”
“怎么这么问?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回家罢了。”邢南挪动了一下,侧了下身子,这才发觉裴玖浑身颤抖,赶忙握住他的手:“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裴玖忍住泪意哽咽着说:“你、你是要休了我吗?”想到那日王家上门要邢南休了他,心里更加凄然。
邢南听着裴玖颤抖哽咽的声音,心中更是杂乱,罢了,握住裴玖的手紧了紧,轻声说着:“没有要休了你,只是,只是与我成亲,我那时浑浑噩噩不知人事,你又被阿爹后娘逼迫,我怕你心里不愿,所以...”
“别赶我走。”邢南的话还没说完,裴玖急忙出声,他要是回去了,定是活不下去的,只能祈求着。
“日后便跟着我吧!”邢南说完抱住了还在颤抖的人,裴玖听到此话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忍不住泪意低声抽泣。
邢南轻轻拍打着怀里人的后背,裴玖像是把前面十几年的苦楚委屈都哭了出来,哭累了在邢南怀里陷入了沉睡。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昏暗中邢南还未入睡,他借着微薄的月色看着怀着的裴玖,双眼紧闭,泪水打湿的睫毛还在颤抖,双眉紧蹙,睡梦中都不安稳,他并不懂情爱,原以为王宝儿的温柔关心便是有情,但看着怀中的哥儿,他心中一抹温热,罢了罢了,日后两人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