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三合一
船室从里头打开,楚云容衣着整洁,优雅从容地里面踱步出来。
守在外头的鹤飞因为方才撞见两人举止亲密暧昧的场面,此刻颇有些拘谨,他悄然抬眸看了楚云容一眼,他又恢复了以往轻裘缓带,如沐春风的模样,让人联想不到他方才被那个放肆的女人欺压在身下,略显无措的模样。
鹤飞微垂眼,不敢多看,“大人,现在要去何处?”
楚云容略一思索,道:“回省里。”
鹤飞道:“属下这就去备马。”说着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得楚云容淡淡地说道:“我与你同去。”
鹤飞心中微讶,回头见楚云容从容地微笑着,“是。”临走前目光不觉掠了船室,舱门虚掩,看不到里面人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收回目光往前一看,他家大人已经走了很远,心中又是一阵诧异,连忙快步追上。
楚云容行至半途,才想起来自己找红袖的目的,方才在船室被她调戏了一番后,他慌忙离去,竟然将此事忘了。唇上似乎遗留着那女人的温度和脂粉香气,他轻叹一声,内心既是烦躁又是无奈,倘若她不是小郎的亲生母亲……事情如此,哪有倘若可言,他心头不禁再次浮起莫可奈何的感觉。
鹤飞看着前方的人影,眸中掠过诧异,忍不住喊道:“大人,不是那一边。”话音刚落,前方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滞,看来大人并不是表面那般从容不迫,那个女人究竟对大人做到了什么地步?
***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吻,那男人竟然就这么落荒而逃了,这真是件稀奇的事情,红袖不禁怀疑,这十年来他根本没有接触别的女人,所以于男女之事上尚得生涩,不然一向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为何反应如此大?红袖坐在他方才做过的位置,低垂着头,伸手摸了摸唇瓣,心中感到有些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主动亲了下他。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红袖摇了摇头失笑,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她站起身,出了船室,离开了书院,她没有去向楚怀瑜要回攒盒,如此下次便有借口来找他了。
出了大门口,守门的张院使一看到她立刻站起了身,面含笑意,客客气气地与她搭话,“看到楚小郎君了么?”这阵子有消息称,书院接下来可能会由楚相公来掌管,所以这几日他才常常来书院巡视,若真是如此,接下来他们所有人都要仰他鼻息,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妹,看她方才对他笑得风情万种的模样,这两人八成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要是她在楚相公面前数落他的不是,他头上这顶帽子只怕要摘掉。
红袖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之所以转变得那样快,皆因以为她是楚云容的妻妹,她并未凭借此在他面前托大,而是冲着他笑得温和,又感激道:“见到了,多谢张院使通融。”说着将手上已经准备好的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小小意思,张院使请笑纳。”先前进来她递给他银子时,她看得出来他想收但是没敢收,大概是担心出什么事要担责,不过现在不同了。红袖其实可以不用给这银子,只不过她接下来还想出入此地,自然是和他打好关系最好。
张院使本以为她对自己心怀不满,没想到她竟然还送了银子,推拒一番后,他满脸笑意地将那锭银子纳入囊中,这锭银子足足抵他好几个月的俸禄。
收了银子,这就好说话了,红袖笑吟吟地告辞离去,才刚走一步,又突然顿住脚步,回过身与他笑说道:“对了,我记起来了,我的手书好像是弄丢了,能否重补一张?”
张院使才刚刚收了人家银子,自然不好拒绝她的请求,殷勤地道:“这事不算麻烦,姑娘且告诉你的名字。”
红袖微微一笑,“红袖,红袖添香的红袖。”
红袖回到花间酒楼时,董燕儿和小凤仙正在园子里忙活。
因为酒楼不得营业,这几日董燕儿和小凤仙无事可做,觉得闷得慌,就打算在庭院里吊一秋千架,好荡秋千玩耍,这会儿春光融融,百花盛放,正是荡秋千的好时节呢!
小凤仙这会儿正忙着给秋千架饰以彩绳花枝,看到红袖归来,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笑嘻嘻地询问:“红袖姐,你和小郎君和好了么?”她瞥见她的攒盒不在,心中估摸着两人已然和好。
园子中摆着一张美人榻,红袖往上头一坐,笑着回应:“算是吧。”不过和好的代价颇高,红袖摸了摸手腕,看来以后得在那小子面前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红袖姐,你不在的时候孙大人派他的心腹来了一趟,问你事情办得如何,我听着那人的话,孙大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董燕儿也放下手上的活,和她说起正事。
红袖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身子往旁一歪,手支着头,沉思起来。
董燕儿见她不回话,忍不住继续道:“虽说咱们两边都惹不起,但红袖姐,你毕竟是小郎君的亲生母亲,楚相公再冷血无情,应该也不会对你怎样吧。”虽说董燕儿对楚云容心怀怨怼,但红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
红袖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站在楚相公这边的,毕竟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儿子也得跟着遭殃,只不过我们现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和孙大人决裂,只能继续与其虚与委蛇,再从长计议。”
红袖没和她说的是,对于楚云容那个人她始终无法相信,也不可能真正与他站在一起,她现在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稍微胡作非为一些,但一旦牵扯到利益斗争之事,红袖就会变得谨慎起来,那个人在他温和无害的外表之下,有着无法揣摩的心思,深不可测的城府,若是有朝一日两人有利益冲突,她并不认为他会顾及她的身份。
红袖没由来地想到两人今日在船室发生的事情,柳眉微蹙,虽说她对他心怀警惕,但每次面对那张春风和煦般的笑面,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降下心防,这可不是好现象。
“我今日在书院见到他了。”红袖突然说道。
董燕儿惊讶,“怎么在书院也能碰到?楚相公去那作甚?”
红袖摇了摇头,看他样子不像是去找儿子的,“或许是公务在身吧。”
董燕儿追问:“你们说上话了?”
红袖看着彻底放下手上活计,挤到她身边的两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然后把自己如何见到儿子的事告诉了两人,至于轻薄楚云容的事她没说,毕竟这事不大光彩,她也没脸说。
小凤仙对她和楚云容的事最为好奇,“红袖姐,你管楚相公叫姐夫,他没生气?”
红袖想着那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唇角不由微扬,“大概心里生气,却又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吧。”
小凤仙想了想,眸中闪过抹奇异的光芒,她嘻嘻一笑,“我看不见得,以楚相公的能力手段,他一定是知晓了红袖姐你的身份,我觉得楚相公对你有怨言,所以不肯认你,但内心定是顾念旧情的,不然这么多年来,为何他不娶妻?没准是被红袖姐你伤透了心,从此断情绝爱了,你一出现,他的心又活了过来。”
说完就见红袖和董燕儿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她有些难为情道:“难道你们不觉得事情就是如此么?”
董燕儿好笑道:“好么,你竟成了楚相公肚子里的蛔虫。”末了,又摇了摇头道:“亏你在风月场上也待了几年,既然还如此相信男人会痴情至此。”
小凤仙依旧相信世间有痴情儿郎,只不过觉得自己难觅到罢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话虽如此说,但没准楚相公就是那万里挑一的有情郎呢?”
小凤仙侃侃而谈,又见红袖没有反驳她,便笑道:“红袖姐,趁现在闲着,你和我们说一下你与楚相公过往情-事吧?我和燕儿姐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与楚相公如何相识的?”
董燕儿闻言也不禁有些好奇起来,所以这次没有反驳她的话。
红袖对小凤仙说楚云容是有情郎的话感到好笑,本不想提起那些过往,但看两人脸上的期待之色,她没忍心拒绝,加上眼前夕阳西下,晚霞似火,春风拂来,乱红如雨,像极了那日的情形,令她慢慢有了叙说往事的欲望。
她悠悠地倚到榻上,眯着眼看着那灼灼桃花,目光逐渐变得遥远,仿佛穿透时光,回到当年那场桃花宴,“说起我和他的相遇,这还要提一嘴安宁长公主和她的驸马……”
小凤仙只想听她和云容的事,不觉抢言,“这怎么又牵扯到安宁长公主和她驸马了?”
董燕儿嗔了她一眼,“安宁长公主一直居住在姑苏,红袖姐和楚相公是在姑苏相遇的,这不就牵扯上了么?你好好听,别打岔。”
小凤仙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着急了,红袖姐你继续说。我再也不插嘴了。”
红袖无奈地摇摇头,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才继续往下说。
红袖和楚云容相逢于那场桃花宴,而那场宴会便是安宁长公主举办的。安宁长公主和她的驸马薛淮之说起来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爱养面首,一个爱养小妾,两人原是政治联姻,对彼此都看不上眼,婚后一直各玩各的。
这场桃花宴请来的都是一些年轻俊朗,才华横溢的书生,楚云容便在其中,安宁长公主名为替皇帝遴选做官人才,实则是为自己挑选面首,这些人里有的是心甘情愿来的,有的是迫于威权。
很快,红袖便注意到一位少年,因为这个人气质实在太独特,如同似春月柔和,又似冬雪洁净。
当长公主问他话时,他给人的感觉是不亢不卑,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又让人觉得他很有见识。
尽管红袖感觉出来,他似乎有意收敛自己的光芒,但却毫无用处,哪怕他衣着朴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贵重的东西,却依旧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众人酒酣耳热,慢慢变得放肆起来,红袖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依旧维持着良好高雅的姿态,和那醉生梦死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看到安宁长公主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上,在宴会近尾时,她看到安宁长公主的人给他倒酒时,红袖恰好就在他身旁,她眼尖地看到那侍女似乎按了酒壶上的某个机关,她心口猛地一跳,再看那侍女给别人倒酒,却很正常,她瞬间明白了是如何回事。
她来过长公主的宴会几次,从未碰过这种情况,但她从姐妹的口中得知,长公主一旦看中某个男子,而对方不愿意委身于她时,她就会使用这个法子,给对方下药,待他意乱情迷后与他成了好事,他便只能乖乖当她的面首了。
红袖看了眼长公主,虽然长公主生得倒是貌美,但年纪却可以当这位少年的娘了,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可惜,一朵高洁无瑕的梅花就要坠入淤泥中了。
虽然知道那杯酒里有药,但红袖没打算提醒他,毕竟她只是一给人侑酒助兴的,要是惹到了长公主,她吃不了兜着走。
红袖一心替少年感到遗憾,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被暗处的崔淮之盯上,即将落得和他同样的下场。
宴会散后,天已暗下,红袖等人受了赏,在她即将随着姐妹们离开公主府时,却被一面生的侍女告知,长公主要见她,然后她被带到一间满室生香的华丽屋子里,她独自一人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长公主到来,开始隐隐觉察到不对,长公主急于寻乐,怎会召她前来?她跑去开门,发现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住,紧接着身体又逐渐变得燥热,她看向桌上香烟袅袅的铜鹤香炉,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用了迷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听到一人声:“驸马且放心,公主已经往客房去了。”红袖吓了一跳,当即选择爬窗逃了出去。
天色已晚,看不清路,红袖慌乱间只顾乱闯,一路跌跌撞撞竟闯入了一间佛堂里,本想躲到佛像供桌底下,结果一掀桌帷,却发现那个被长公主看上的俊美少年竟然也在。
他倚在桌角上,身上衣服凌乱,面色透着异样的潮红,连看人的目光也变得迷离,与方才在宴席上文雅高洁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浑身却透着一股动人心魄的昳丽。
红袖想到他同样中了迷药,本想另寻一个地方躲起来,但找来找去,却发现只有他那个地方最为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就这样,在宴会不曾搭过一句话的人被迫躲在了一起。
过了很久,都没见有人寻到这里,桌下的两人谁也没说话,黑暗中只听到两人逐渐混乱的喘息声。
身体越来越燥.热,让红袖心生不好的念头,她尽可能地躲那位少年远远的,然而在药物的影响下,她的神智渐渐有些涣散。
整个人滚.烫如火,体内好像被烧得很干渴,但她又明白,她要的不是水,满脑子都是男人,这种想法很危险,但是萦绕在耳边急促的喘息却让她枉顾危险,颤抖着手去寻求那少年的怀抱。
她隐隐记得他推拒了下她,但当她无力地倒入他的怀中之时,他却没有再推开她,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再后来,也分不清楚谁主动谁被动,两人就那样屈服于药物,在佛像底下交缠起来。
说起那段过往,红袖突然感觉身体有些燥.热,还有些泛软。
董燕儿和小凤仙见红袖说到那件事时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饧媚,像是在回味当时的情形一样,不由相视暧.昧一笑。
小凤仙没忍住打趣了句:
“红袖姐,楚相公的滋味如何?”
红袖回过神来,对上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脸一阵臊热,身体的异样感让她没了往下说的心思,她决定去洗个澡,袅娜地起身,一抻软腰,又笑着伸手抹了下小凤仙的鼻子,“这个就不能再往下说了。”言罢扭着水蛇般的腰肢扬长而去,心里想着小凤仙的话,那男人什么滋味?红袖微微失笑,虽然当时她神智不清,但事后回想,那男人就是个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嫩得很。
“都怪你,做什么打断红袖姐的话,这下没得听了。”董燕儿伸手戳了下额头,一脸嗔意。
小凤仙正听得起劲儿,结果红袖却走了,她捂着被戳的额头一脸懊悔。
在等待热水送上来的时间里,红袖百无聊赖,手托着香腮儿,斜靠在桌上,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出神,不知不觉间又想起那些事。
这些年来,红袖从未刻意去回想那一晚,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形,然而经过今日一提,她才发现那些画面已经深深烙在她的心底,清晰得仿佛昨日才刚发生过。
这十年来,她经历过不少男人,却没有一个男人让她记得如此深刻,她记得那份似要将人烧着的炙热,记得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渐渐染上了赤红以及恨意,记得汗水自那滚动的喉结洒在她的月匈口上,滚烫了她的心。
她惊讶于他的身体竟那般强劲有力量,并不似表面看着那样单薄。
再后来,两人都恢复清醒后,才知道这事多么荒唐,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根本不知晓对方姓甚名谁,就做了男女之间最亲密无间的事情。
良久的沉默以后,他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会对你负责。”声音温柔又带着愧疚。
红袖当时便觉得十分好笑,没有一丝犹豫地就回答了他:“不需要。”
她一个风月场上的女子,和谁睡一次就要人负责,那她得嫁给多少男人啊?她们这一行说是卖艺不卖身,但有哪一个能够干干净净地来,再干干净净地去?她们就如同地上的蝼蚁般渺小势微,一旦被哪个视女人为玩物的权贵看上,纵然不愿意,又如何能逃得出魔爪?失去清白之身只不过早晚的问题罢了,这么一想,她倒是感谢自己的第一次是给了这个男人,这男人看起来如梅花般高洁,模样又那般俊美,人也算不错还知负责。她没亏,虽说是屈从于药物,但回想起来,感觉其实还不错,没给她留下恶心的记忆。
一整晚两人就说了这两句话,其余皆为沉默,次日一早,两人分道扬镳,红袖直接去向长公主告退,她并未说起崔驸马给她下药一事,只和长公主的侍女说自己昨夜醉酒,不小心在客房里睡着了,长公主似乎不关心真相,也没有接见她,直接叫她走人,恰好院主见她昨夜未归也找了过来,红袖便与她一同回去了。
她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天一夜。
至于少年那边,红袖不知晓他是如何与长公主周旋的。
临去前他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住的地方,那时候她才知道他叫楚云容。
那件事发生过,红袖总是不自觉地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她得知他生活十分清贫,家中有一身染沉疴的母亲需要用很多药吊着命,他不仅要寒窗苦读,还要挣钱养家为母亲治病,所以他下地耕种,帮人写书信,在码头上帮人搬东西……只要能挣钱,似乎不论是重活还是苦活他都会去做。
她想象不到一个斯文儒雅的放下读书人的身段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再后来,红袖又去到他干活的那个码头,站在远远的地方,她看到他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袍子,衣袖半挽,肩上扛着一大包重物,他身形单薄秀雅,容貌俊美无俦,在一群光着膀子的粗糙大汉中显得尤为瞩目,又格格不入,但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不满和抱怨,休息用膳时,他与那些大汉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看得出来,他丝毫不以做这种活计为耻,红袖内心不由浮起深刻的感触,麒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才华横溢,又吃得了苦,放得下身段,就算在艰苦的环境中,他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朗月春风的模样,这样的人将来怎么可能不出人头地?
就在那一刻,红袖有过跟随他的冲动,但那不过是刹那间的念头,很快她就恢复了理智,她信他会出人头地,但那要等到何时?会不会等个几十年?到了那时,她已变得人老珠黄,不再年轻风情,因为容貌和身体在先前日日夜夜的操劳中磋磨得枯败不堪,再多的钱,再昂贵的胭脂水粉都无法让她变得年轻,而他飞黄腾达,风光无限,会有一堆女人争着到他得身边,到了那时,他会不会丢弃她这糟糠之妻,去找一位招门当户对,年轻貌美的妻子?
说到底,那一夜的事是在药物的刺激下发生的,两人皆被算计,并非因为情投意合才有了那一夜的荒唐,她们只是陌生的一对男女,他们之间没有爱,也没有信任,她没办法将自己的人生作为赌注,全部都压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所以她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红袖要的热水送了上来,听闻动静,她的神思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回到现实。
红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清楚的记得关于他的事情,或许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又或许这个人太过出类拔萃,又或者因为两人共同有了一个孩子,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切非关情爱。
她站起身,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片刻,才转身去了浴室。
***
楚府。
二福正打着盹儿,听到敲门声,登时吓醒,慌忙跑去打开门,当看到是上次来找大人的年轻女子时,他登时有些头疼,有些怀疑她痴恋他们大人,求而不得变得疯疯颠颠的,“姑娘你么又来了?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们大人不认识你。”他内心感到有些可惜,好端端一个姑娘,又生得这般貌美,怎么就疯了呢?
二福正要关上门,却被红袖纤手一拍门板拦住了。
红袖哪里知晓自己在人家眼里已经成了疯子,她温婉一笑,“这位小兄弟,我不是来寻楚相公,我是来寻你们小郎君的,他今天不是下学归来么?我与他约定今日来看他,你只要进去告知他一声,他便知晓了。”
不得了,她竟然还打探到小郎君的下学时间,她不会一直守在这附近窥伺着大人和小郎君吧?“姑娘,我们小郎君还没下学,你还是走吧,我们大人不允许小郎君随意面见陌生人。”就算楚怀瑜在,他也不敢去通传啊,她上次不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大人的故人,结果大人根本不认识他。
红袖不相信他的话,她已从张院使那里打听到楚怀瑜的下学时间,按理说这会儿她已经回到家了,她不禁怀疑楚云容是不是嘱咐过他不许让她进门,念头一起,她心中忽然冒起火气,
“你们大人在府中?”
她的马脚总算露了出来,绕来绕去就是为了大人,二福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姑娘,我劝你痴心妄想了,你再费尽心思,我们大人也不会喜欢你的,以姑娘这番容貌,哪里嫁不到一个好郎君,你就别再缠着我们大人了,走吧。”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便朝着她摆了摆手,做了个驱赶的姿势。
红袖气笑了,什么,她痴心妄想?她纠缠楚云容?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以守门童子奚落说教一番,正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话之际,突然余光瞥见楚云容的马车停在大门口,他正从马车内徐徐走下,她冷笑一声,睨了二福一眼后,扭着纤腰,大摇大摆地向楚云容走去。
未走到他面前,就被鹤飞拦住,红袖沉下面容,内心已然断定,是楚云容嘱咐守门童子不放她进去,一股突如其来的恼火令她不想再和装作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无趣游戏,她忽然粲然一笑,媚声媚气道:“大人,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还是忘了那一晚在佛堂里……”红袖故意停顿了下,留了一点余地。
她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楚云容并未动怒,依旧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唇角含着淡淡的浅笑,“红袖姑娘难道忘了先前我提醒过你的,以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先斟酌一下?”
红袖也虚与委蛇地娇笑起来,“大人说得对,我以后会斟酌一二的,那么我现在能进去了么?”
楚云容示意了眼鹤飞,鹤飞当即闪到一旁,不再阻挡红袖,内心却疑窦丛生,大人和这女人在佛堂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明明一直跟随在大人左右,怎么不记得大人何时去了佛堂?难道大人曾偷偷瞒着众人去佛堂和她私会?鹤飞感到不可置信。
守门的二福也无比疑惑,那姑娘不是叫桃花么?怎么又改叫红袖了?
红袖跟在楚云容的身后,他一语不发地往前走,挺拔修长的背影隐隐给人一股清冷疏离,不可接近的气息,难道是她的心理作用?
楚云容带她来到了他的书房,待她踏进门后,他关上门,甚至将屋门闩上,红袖睇了他一眼,心中有些诧异,他不担心她会对他怎么样了?红袖唇角勾起微笑,好奇地打量了眼他的书房,然后摇了摇头,这书房和他一样,处处透着雅,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
身后传来楚云容稍显低沉的声音,红袖回头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此刻有如月夜下的寒潭,幽邃无际,令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红袖身体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她想了想,她没什么把柄在他身上,他总不能用权势来压人,怎么说她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红袖心下当即没了忌惮,“大人这是要准备报复我上次那一吻?”红袖慵懒地倚着书案,轻佻地笑着,“还是大人又想把我弄进牢中,但是以什么理由?我现在可是良民。”
楚云容早料到她会是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他轻摇了摇头,眸中的冷色敛去,只剩下些许无奈,“你用十两银子贿赂了张院使,让他帮你弄了手书。”他淡淡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女人从来都只想着用钱解决事情。
红袖没想到他连这事都知道了,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你不会因为这十两银子又要送我入监狱吧?这也……太可恨了。”言罢又觉自己反应过激,默默地靠了回去,神情有些尴尬,心中暗暗后悔,到底是和他有过孩子的关系,在他面前,她时不时地就会变得有恃无恐,没了与人打交道时的谨言慎行。
楚云容看着她突然激动又突然安静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便不觉微笑了下,“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红袖觉得他这微笑与往日颇有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怔了下,才恢复了淡定,扬眉一笑,“我何时贿赂张院使了?我只是请他帮我补一张手书,又觉得麻烦他不好,才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买酒喝,这根本不是贿赂。”
楚云容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打算送她进监狱,对待这个为他生过孩子的女人,他到底有着对待他人不曾有的仁慈,但他不会纵容她,“手书你不必想了。”他语气平静且从容,“十年,这十年你都没想过看他一眼,现在再找上门来,不觉得迟了么?”
自重逢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以孩子父母的身份对峙,红袖脸上的轻浮之态尽去,她不动声色地端正了身姿,回望着他,“你是在怨我?”
楚云容淡然一笑,难道他不该怨么?当初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告诉她他会负责,她说不需要,她从未告诉他怀了他的孩子,直到孩子生下来,便将他直接丢在他家门口,告诉他孩子是他的,让他来抚养,丝毫不顾及那只是三个月,还未断奶的孩子。
在最初的时候,楚云容对她是有过怨言,但时过境迁,看着渐渐长大,和他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儿子,楚云容对她已经再没什么怨言,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不应该再出现在他和孩子面前的人,他定定看着红袖,眼里没有情感,只有风轻云淡的无谓,“既然这十年你从未出现过,那么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小郎他已经不再需要母亲。”
红袖心中微觉苦涩,在这事上她无法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不管你相不相信,当初我也不想丢下他的,我是想着以我的身份,他跟着你总比跟着我好。就算我想亲自抚养他,院主也不会同意,我从十岁就去了海棠院,院主一直说她在我身上使了多少钱,要我把钱给她挣回来,在海棠院那几年我挣得所有钱全都到了她的囊中,一分不剩,又如何能抚养孩子?院主眼里只有钱,更不可能替我抚养这孩子。当初为了保住小郎,顺利生下他,我没少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苦苦哀求,也没少挨她打。”说完一滴泪缓缓滑过她的脸颊。
她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看向楚云容,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从容不迫的目光隐隐在思索着什么,大概是在猜测,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吧?
她的话全真,只是情绪半真半假,毕竟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再多的苦提起来都不足以让她失控,连掉下来的滴泪也只有几分真情,其余几分只为博他同情。
“当初我也不知道会怀上他,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三月有余,母子连心,我舍不得打掉他……”这句话也只是半真,她没说的是她也不敢打掉他,因为她听说会造孽,而且一不小心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直到生下孩子后,他第一次对她笑,她才真正有母子连心的感觉。
想到儿子还在襁褓中的可爱模样,红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眼睛有些酸涩起来,“得知自己怀了孩子后,我有想过去找你,可是找你又有何用?你一个穷书生哪有钱替我赎身啊,更何况你还有一个病重的母亲需要钱治病。”
楚云容本想说她不曾来找他,又如何知道没有办法,但转念一想,两人当时并不认识,她不信任他也无可厚非,便没有出声。
“孩子生下之后,我真的不想把他丢给你,他是我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啊……可是院主逼得紧,她威胁我再不把他送出去,她就要淹死他,我逼不得已只能忍痛把他放在了你家门口,扔下他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为什么老天如此残忍,让我生下他,却只给我和他三个月的母子缘分……”红袖本来是想博取他的同情,但当初狠下将儿子丢下,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让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流下来,她想要拿出帕子擦眼泪,却发现没带帕子,她边哭边吸鼻子,想要控制情绪,却发现控制不了,眼前突然递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也不知怎的,眼里又开始冒酸,她想也没想,便靠了过去,将额头抵在楚云容的胸膛上。
“借你胸膛一靠。”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难看,不想被他看见,加上想趁他心软之际,拉近彼此的关系,接下来好让他同意自己看儿子,红袖唇角浮起抹自嘲,就算是情绪失控之时她也不忘记算计一下他。
因为太过突然,楚云容目光微凝,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推开他,但听到她低低啜泣的声音之后,他滞在半空的手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然后温柔地拍了拍她。
这种无声的安抚比话语来得更有力量,她的心情竟逐渐平复下来。或许他真是个温柔体贴,值得托付的好男人,若是当年她再了解他一些,或许会愿意与他一同去面对这事吧,红袖忽然心生些许遗憾。
“这十年来我不是没想过去看小郎,可是我担心见了小郎后会舍不得,后来身上有了一点钱,我也想过去找你们,但得到消息是,你中了探花郎,我想你们父子已经不需要我,我也不想出现在你面前,惹得你嫌弃,直到那孙铸文找上门要我算计你,我哪里肯做这种事?可他用权势逼得我不得不妥协。我发誓我说得这些都是真话,要是有一句是假话就天打雷劈。我要真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早些时候就来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我就是看到小郎之后,就放不下了,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吧……”
红袖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门被人推开,惊得她忙将头从楚云容胸膛上移开,当看到来人竟是楚怀瑜时,她眸中浮起惊愕之色。而楚云容看到自己的儿子突然出现,修眉不禁皱了下,眸中透出抹凝重之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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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楚怀瑜前脚刚进来,鹤飞后脚便赶了过来,看到屋中面色各异的三人以及楚云容略含斥责的目光,鹤飞惭愧地低下了头,他也没想到这小祖宗趁他一个没留意就闯了进来。
“鹤飞,你退下吧。”
楚云容的声音依旧温和,鹤飞心中松了口气,忙躬身退下,并为三人掩上门。
红袖哪曾想楚怀瑜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有些慌乱,她看了楚云容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像是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的模样,心上稍安,既然他都不担心儿子知道事情真相,那她还担心什么,红袖一抹脸上的泪痕,露出一明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试探:“小郎君,你方才都听到我与你爹说了什么?”
楚怀瑜什么都没听到,一推开门就看到红袖扑在他父亲的怀里,抹眼泪的样子。
听红袖问话,他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边抹去脸上的泪,一边勉强露出笑容,再看一眼他的父亲,和往日没两样,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怜悯地看向红袖,然后一本正经地与楚云容道:“父亲,我能否和她单独说一下话?”
红袖怔了下,心中惊疑不定,她转头看了楚云容。
楚云容一向处变不惊,对上红袖征询的目光,也只是微笑颔首。见他同意,红袖便跟着楚怀瑜出去了,两人离开书房,来到书房后头的假山旁。
红袖以为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心下有些紧张忐忑又莫名有几分高兴,正准备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抛下他,楚怀瑜却开了口:
“我父亲都烦你了,你怎么还不停地纠缠他?你这样他只会越来越憎恶你。”
红袖怔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听到她和楚云容的对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她沉默片刻,失笑道:“谁说你父亲烦我了?他明明对我挺温柔的。”
楚怀瑜摇了摇头,“我父亲对人一向如此,就算讨厌也是温文有礼的,你看我方才说要和你单独说话,他什么都没问,就是巴不得你赶紧走。”
红袖有些好笑,这孩子……十岁的脑袋瓜里装得都是一些什么东西,“有没有可能是你父亲信任我?”
楚怀瑜一脸那是我父亲,我难道还不了解他的神情,他摇了摇头,一脸笃定:“不可能。”
红袖无奈地顺着他的意,“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父亲的青睐?”
楚怀瑜眸中闪过抹狡黠,“我可以说服我父亲让你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晚膳,也可以让你在这里住一宿。”
红袖一看他这神情,便知他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劈啪作响,虽然并不心动,却还是道:“小郎君可有什么条件?”
楚怀瑜伸手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金璎珞,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红袖唇角僵了下,“小郎君,这东西原是女子戴的,不适合你,要不换一个?”
楚怀瑜很认真地回:“我不戴,我就把珍珠宝石扣下来,其余的可以熔成金元宝。”
她花了一大笔钱请了师傅把这些东西打造成金璎珞,他竟然又要将它给拆了,红袖无法容忍他这暴殄天物的行为,但她还是忍住了脾气,“小郎,你年纪尚小,不适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会被人盗走多可惜,等你大一些再给你可好?”
楚怀瑜冷哼一声,“你是不舍得给吧?”
红袖见他态度冷淡,索性也不给他好脸了,她撇撇红唇,“我就是不舍得,哪有人一开口就要那么贵重的礼物?”
楚怀瑜当即拿出了杀手锏,“这东西和我父亲比哪个贵重?”
红袖轻嗤一声,当然是金璎珞,他父亲顶多就值一个铜钱儿,送给她都不要,不过要如实回答这出戏就再唱不下去了,她心中一声叹息,然后勉为其难道:“好吧,你爹贵重一些,他是我的心头宝,小心肝儿。你满意了吧?”
楚怀瑜道:“既然如此,那你选我父亲,还是金璎珞?”
红袖本来舍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但难得她今日与楚云容说开了事情,她心情愉悦,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将脖子上的金璎珞摘了下来。
书房内。
鹤飞将自己听到的对话一一转述给了楚云容。
楚云容端坐于案前,正气定神闲地写字,直到鹤飞将红袖那句‘心头宝,小心肝儿’说出来后,他握着笔的那只修长玉润的手忽然微滞了下。
片刻之后,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书写。
鹤飞看不明白楚云容对红袖这句话是什么态度,因为他就算也心生不满,也不会显露于面上,而是维持着良好的修养。
但鹤飞仍旧觉得他对红袖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时而让人觉得他不喜欢这女子,时而却又让人感觉,他对她有股莫名的纵容。
鹤飞回禀完事情,楚云容便叫他退下了,出到门口,恰好碰见红袖返回,鹤飞捉摸不透楚云容对红袖的态度,只能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红袖姑娘,才离去。
红袖看了鹤飞一眼,惊讶于他的态度,但也没说什么,踏进门,看到楚云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写字,心中突然有些佩服他,换做是她,是做不到这般淡定的,红袖走到书案前,“你不好奇小郎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楚云容不紧不慢地将笔搁至笔架上,抬眸时目光不觉扫了眼她的脖子。
红袖正再一次感慨他的淡定,却注意到他的目光,眯了下眼睛,瞬间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早就命鹤飞偷听了我们的对话。”红袖气笑了,这男人也就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紧张的不得了了吧。怕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被她拐跑了?
楚云容沉默下来。
红袖当他默认了,不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她略一思索,突然放浪地笑了起来,袅娜地走到他身旁,悠悠地坐在书案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就该知道你儿子太贪财,为了一金璎珞,把你卖给我了。”红袖俯身在他耳畔娇声腻语,“你啊,不止得陪我用晚膳,还得陪我一宿呢。”红袖纤手轻抚着他的颈项,目光随着指尖一路轻薄下去,感觉到他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红袖暗笑,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
“你只会这一招了是么?”楚云容说这话时,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连声音都如同春日里吹来的暖风。
但红袖认定他只是在强装镇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足尖轻轻划过他的衣摆,在他唇畔吐气如兰:“倒不是,只是这招你都招架不住,怎么还会有下一招?”
红袖的唇缓缓贴上去,楚云容没有丝毫犹豫的别开脸,红袖娇笑着放开了她,风情万种地撑坐在书案上,看着他隐隐泛红的耳根,得意洋洋道:“你这十年来一定是没碰过其他的女人。”
红袖笑容有着嘲讽,但转念一想,他似乎有洁癖,也许他只是嫌弃她而已,红袖脸色一尬,突然没了调戏他的欲望,“罢了,不逗你了。我们说说小郎的事吧。”红袖有自知之明,怕自己弄脏了人家桌案,便从桌案上下来,准备走远点和他说话,没走几步,手腕被捏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硬生生地拽了回去,一阵晕眩,人被抵在身后的书架上。
红袖本以为他已经动怒,但那双眼眸凝望着她时,温柔得像是看着爱人,红袖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心跳莫名地加速,她眉开眼笑,“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红袖话刚毕,下巴被捏住,唇蓦然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用行动告诉了她他要做什么。
红袖有些诧异,却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唇只是贴着她的唇,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红袖没有告诉他,之前那根本不算吻,现在这个也不算,更让她想笑的是,他的手太有修养,只是轻轻搭在她腰间的衣服上,好像重一点就会掐断她的腰似的。
红袖很想与他说,非礼人这种事真的不适合他这位温文尔雅的人士。
楚云容的确不会非礼人,只是他有些讨厌红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用这种轻佻的方式来戏弄自己,索性让她明白,这种方式于他无用,不过红袖完全没有回应却又不推拒的反应让他接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与红袖平静的目光对上,他内心有几分窘迫,“抱歉。”他到底和红袖不是同一类人。
红袖凝望着他的眸,他的眼眸清澈得不染纤尘,看不到有一丝欲望情炽,可见方才他只是为了报复她的轻浮,结果到把自己弄愧疚了,红袖突然觉得这男人于情爱方面单纯得很让人动心,她目光一柔,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楚郎,亲吻不是这样的。”
楚云容正为她突然变化的称呼而恍惚间了下,下一刻,她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他感觉她的小舌轻舔他的唇瓣,然后从中间灵活地探进去,扫了下他的舌尖。
楚云容身子蓦然一僵,除了多年前受了药物的控制和她有了荒唐的一夜,之后他便不曾与人这般亲密过的接触过,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躲避那柔软湿滑的小舌,但怎么也躲不掉,渐渐地,他产生些许异样感觉。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酥酥麻麻,像是有股电流猛地划过背脊,然后迅速地扩散至全身,让人颤栗不舍,微迟疑后,他将那小舌含住吮啧。
耳边忽然传来她情不自禁的愉悦低吟,楚云容修长的手不自觉收紧,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在书架底下吻得难舍难分,书架上头的书却抵挡不住两人拥吻时弄出的碰撞,摇摇欲坠,就在即将砸到红袖的头时,楚云容却动作敏捷地伸手护在她的头顶,竟硬生生地替她挡下了坠落的书。
因为这一小插曲,两人从那醉人缠绵的吻中分离开来。
红袖有些惊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注意到上头的动静。
楚云容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她双颊绯红,朱唇微肿濡湿,内心有些不敢相信两人就这么亲吻了,“你……没事吧?”他低声询问。
红袖摇了摇头,媚眼如丝地凝望着他,“楚郎,你还想要继续尝试下一招么?”红袖扭动腰肢,在他怀中蹭了蹭去。
楚云容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体内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比先前的更为激荡,揽着她腰间的手不觉收紧,直到她的手轻佻地,带着些许试探缓缓伸进他的衣襟,他惊了下,忙握住她的手腕,没有给她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没有说出让人难堪的话语,而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小郎还在外边。”
红袖方才只是一时有些迷乱,听了他婉拒的话,也就清醒过来,含笑放开了他,又借着这暧昧的氛围,趁热打铁道:
“我以后能过来找小郎么?我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的,你也知道,他现在一直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想嫁给你呢。”
楚云容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有着殷殷期盼的脸,原来她先前的一番热情举动不过是为了现在这句话,自己到头来还是入了她的套,他有些无奈,心头似乎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没等他思索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便又听她开口:
“我知道自己在你心底我是个坏女人,丢弃亲生儿子,身份低贱,不论是品性还是身份,都不能够当他的母亲,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从未想过认回他,只是以前不见还好,现在见到他之后,我这心便再也放不下了。”红袖低着头,眉眼间笼着浓浓的愁绪,“你若真不喜我来找小郎,我以后不来便是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更是让楚云容没辙,他是知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他不认为她能够说到做到,若是这次他没让她如愿,下次她又是另一番说法,总之她要的东西会不折手段地得到。对于红袖先前说的那些话,楚云容是相信的,他能够想象到当年她的处境,纵然她的话里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也差不了多少。基于这两点,楚云容拿她束手无策,无奈一笑,转身走向书案。
红袖看着他,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他自底下的屉里拿出一份手书,递给她,“你应该知晓分寸。”
红袖接过那大红洒金绢面的薄册,打开一看,心中一喜,这应该是先前张院使答应给她的那一份手书,不想竟然落在楚云容的手上。
“你且放心,我知分寸。”红袖笑吟吟地看着他,心里着实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松了口,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呢。
***
红袖没有留下来用膳,毕竟楚云容已经准允她与儿子见面,根本不差那一顿饭,她也没打算留宿,她没带更换的衣物。回去时天色已晚,她有轿子,就没让楚云容派人送她。
轿子轻轻地颠着,叫人昏昏欲睡,红袖靠在软榻上假寐,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她睁开眼,“怎么了?”
外头传来轿夫的声音,“姑娘,前面有人拦轿。”
红袖柳眉一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前方停了一顶大轿子,轿前站着几名黑衣黑裤的壮汉,隔着轿帷传来一男人的声音:“红掌柜请进轿一叙。”
红袖听出是孙铸文的声音,心口一沉,微笑道:“天色已晚,妾身赶着归家,大人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
“红掌柜莫要多说废话。”里面传来孙铸文不悦的声音。
红袖看着他带来的那几名大汉,又看了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踌躇片刻到底还是下了轿子,叮嘱了自己的轿夫几句才进了孙铸文的轿子,轿帷刚落下,那几名车夫立刻扛起轿子飞也似的离去。
红袖坐在孙铸文的对面,感觉轿子有些快,心下忐忑不安,却一脸淡定地笑问:“孙大人这是要带妾身去何处?”虽觉得他不至于要了自己的性命,但这种未知感让人心生惶恐。
孙铸文笑道:“红掌柜不必多问,去了便知晓。”
见他卖关子,红袖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在这孤身一人的状况下,又不敢将脾气发作出来,只能咬牙憋了这股火,她假装要看风景,掀开窗帷,默默地记下沿途的房舍树木。
轿子行得飞快,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轿子停了下来,孙铸文走了出去,红袖从窗帷看出去,看到他站在一门口与一四五十岁的严肃男人说话,那男人看起来大概是管家的身份,但孙铸文却对他客客气气的,再看那气派的朱红色大门,红袖面色一沉,隐隐猜出来这是谁家的宅邸。
不一会儿,孙铸文回到轿子里,轿子抬了进去,他这才笑着与红袖道:“这里是崔府,要见你的人是崔相。”
红袖已经猜到,闻言并不感到惊讶,但却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崔相公怎么突然要见妾身?”
“到了他面前要称呼他一声崔阁老。”孙铸文提醒她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无非是为了楚相公的事,你到了那里最好机灵一点让他满意了,他要是对你不满,我也保不住你。”
红袖微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轿子一路穿廊绕轩,兜兜转转来到一富丽豪华的庭院里前,孙铸文催促着她下了轿子,立即有人提着灯笼上前引路,随着婢女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屋门前。
婢女敲了门,里面传来一道威严中透着老态的声音,“进来吧。”
红袖低垂着眉眼,随着孙铸文缓缓入内,直到停下步伐,她才微抬眼眸看过去,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一人,六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袭道袍,一绺美髯到了腹部,虽然年纪已大,但一双眼眸仍旧似鹰隼般射出精明的光芒,浑身上下透着威严气派,一看便知是不好应付的主。
“阁老,我把花间酒楼的红掌柜带来了。”孙铸文一脸的大人奉承之色。
红袖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妾身红袖,给阁老请安。”
崔尚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些许轻蔑之色,不过一眼,他便看出来眼前这女子身份卑贱,寒门便是寒门,看女人的眼光亦是如此的低,他淡淡嗯了声,看向孙铸文,“铸文,你下去吧。”
“是。”孙铸文躬身告退。
身后响起关门声,红袖愈发谨慎起来,这屋中不仅仅只有她和崔尚,还有两名伺候他的婢女,她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崔尚身后两侧。
崔尚并没有让她落座,她便只能端端正正地站着,她虽然微垂着眼眸,却仍旧能够感觉到他鹰隼般的双目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看穿她这个人,红袖心口紧提,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像崔尚这种人,便属于自恃身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把她们这些人当作是人了,红袖是不可能与这种人共谋事情的,而且有朝一日他们若是倒下,她还要往他身上踩一脚,吐一口唾沫,哪怕和他们无仇无怨。
片刻之后,崔尚开了口:“铸文已经把你与他的所有谋划告知于我,你在老夫面前不用有所隐瞒。”
“是。”红袖温婉柔顺地道,“敢问阁老唤妾身前来是为了何事?”
崔尚靠在椅背上,示意了眼身旁的婢女,那两名婢女立刻上前替他捶肩捏背,他端起茶慢慢饮啜一口,才与仍站着的红袖道:“我知晓你前几日去过文贤书院,为了接近楚相公的儿子,听说他还收下了你送的桃花糕。”
红袖心下惊疑,这崔尚不会一直派人跟踪她吧?还是因为文贤书院是由他掌管,所以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底?“阁老真是什么事都知道呢。”红袖以赞叹的口吻道,本想试探一下他,但崔尚并不理会她拍马屁似的话语。
“虽然接近孩子这一招也不错,但是效力太慢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得到。”崔尚语气隐隐透着些许不满,“现在老夫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红袖心咯噔一下,“阁老欲要妾身做何事?”
崔尚眸中掠过抹算计,伸手拍了拍右侧的婢女,那婢女来到红袖身旁,将一绿色瓷瓶递到红袖手中,红袖迟疑地接过。
“再过两日便是老夫的寿宴,届时楚相公会过来,你把这药融进水里,提前半个时辰让他喝下。”
红袖一惊,“这不会是毒死人的药吧?”
崔尚看她一脸惊恐的神色,不禁嗤笑:“你放心,这不是毒药,只是一点迷药。”
红袖瞬间明白过来,他这是要楚云容在他的寿宴中犯下淫|乱之事,好借此事攻讦他,心中不禁有些悻悻,这些人怎么尽给楚云容下这些药?
“大人怎么不直接在寿宴上给楚相公下药,这不更简单一些么?”红袖微笑道,内心不愿意做这种事。
崔尚道:“人多,眼线亦多,不方便行事。”
红袖略一思索,又道:“万一楚相公没去呢?”
崔尚闻言有些不耐烦,“这便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你只要办好自己该办的事。”言罢示意了仍旧站在红袖身旁的婢女,那婢女立刻上前钳制住红袖,然后往红袖嘴里塞了一粒小药丸,确定她吞下之后才放开她。
红袖没想到他这婢女力气竟如此大,她根本摆脱不了她的钳制,她捂着脖子拼命地咳了几下,惊恐地看向崔尚,“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崔尚阴阴一笑,“一种让你生不如死的药,只要你乖乖办好老夫交代你做的事,我便会给你解药。”
卑鄙无耻!红袖心中既怕又怒,但又无可奈何,她压下心头怒火,努力维持冷静:“妾身会办好阁老交代的事情,但妾身怕您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所以只要确定楚相公药力发作,您便要给我解药,否则我立马向楚相公揭露阁老您的阴谋。”
崔尚本来就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不放心她,但红袖这番话却让他心中十分不悦,她的命于他而言不过蝼蚁,生杀只在一瞬间,他冷声笑道:“你在威胁老夫?”
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被红袖捕捉到,红袖心中一怵,却佯作镇定:“阁老,妾身之所以答应帮你们办事,只是为了谋财,不想牺牲性命,要是性命都没了,财再多又有何用?”
崔尚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好,老夫便答应你的要求。”
红袖观察他的神色,确定其中再无杀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第23章
楚府。
楚云容的书房内仍旧亮着灯。
鹤飞从外头回来,神色有些异常,楚云容见状放下手中的书,询问:“她到寓所了么?”
红袖回去时天色已晚,楚云容担心她路上有危险,让鹤飞送她,她不要,楚云容便没有勉强她,只让鹤飞隐去身影送她回到寓所,算了下时间,鹤飞回来迟了,这其中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鹤飞回禀道:“红袖姑娘并未回寓所,途中她被一孙铸文的轿子拦住,她上了他的轿子,属下见她似乎是心甘情愿的便没有阻拦,一路跟随他们,发现他们去了崔尚的府邸,红袖姑娘在里面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出来,之后才回寓所。”鹤飞言罢抬眸看了楚云容一眼,他唇角依旧含着淡淡的笑容,但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向任何人提起。”楚云容淡淡地道。
“是。”鹤飞告退离去,经过今夜之事,他认为红袖完全不可信任,他只希望大人别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语欺骗,最终堕入崔尚的陷阱。
楚云容静坐片刻,起身走到窗前,扬起眼睫,看着夜色中的广袤苍穹,沉思着鹤飞方才向他回禀的话,唇角的笑渐渐淡去……
红袖觉得自己很倒霉,每当有点好事发生在她身上,随之而来便是一件坏事,她好不容易得到楚云容的信任,若是被他知晓她又要设计害他,她这辈子只怕都别想见儿子,可是若不照着崔尚的要求去做,她身上的毒药又无解,心烦意乱的她想了一路,都没找到一个妥善方法。回到宅邸本想找董燕儿和小凤仙商量此事,但两人已经睡下,红袖只能作罢,胡乱睡了一夜后,一大早红袖便让金子去请了大夫过来,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大夫能够诊出她中了什么毒,大夫给她把了许久的脉后摇了摇头,说他无能为力。红袖请的大夫是时常帮她看病的,红袖认为他医术了得,他既然诊断不出来,别的大夫大抵也如此,她放弃了再请其他大夫的想法。
得知红袖请大夫来看病,董燕儿和小凤仙同时赶了过来,看到红袖云鬟不整,粉黛未施,懒洋洋地搭伏在榻上,一脸愁容。
“红袖姐,我方才看到柳大夫来了,你生病了?”董燕儿关切地问。
小凤仙也一脸的担心,“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红袖此刻已经改变主意,暂时不打算将她中毒之事告诉她们两人,便随意扯了个借口,“没事,只是昨夜有些头疼,睡不着觉。”
董燕儿问:“这会儿感觉如何?”
红袖微撑起身子,一手抚着额角,点了点头,“这会儿已经好多了。”红袖的确有些头疼,昨夜她想了一宿事情,睡得不大安稳,醒来后有些头晕眼花,她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药物的影响。
“那便好。”董燕儿稍稍放心,又问:“红袖姐,你昨晚上是和小郎君待在一起么?我和小凤仙昨晚等了很久都没见你回来,实在熬不住,便就去睡了。”
红袖闻言心中感慨,早知道她昨夜便留宿在楚云容那里了,如此便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昨夜我在楚相公那里陪小郎用完晚膳才回来。”
董燕儿惊讶道:“楚相公同意你见小郎君了?”
红袖莞尔一笑,“嗯。”
小凤仙笑嘻嘻道:“我猜得不错,楚相公就是对你余情未了,红袖姐,没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认回小郎君了。”
董燕儿听着小凤仙天真的话语,并没有说什么,见红袖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就拽了拽小凤仙的衣袖。
“红袖姐,我看你面色不大好,你用了早膳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小凤仙不打扰你了。”董燕儿道。
红袖微笑点了点头,两人离开后,厨房送了早膳,红袖随意吃了点,就回床上歇息了,奈何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床让金子替她梳了妆。妆罢,红袖坐着轿子来到楚府。
红袖今日主要是想见楚云容,她拿不定主意,想着也许见了他一面之后,她或许会知道该如何去做。
给她开门的还是昨日的守门童子二福,经过昨夜一事,二福已经不敢再把她当做疯子,他客气地询问:“桃花姑娘是要找小郎君还是大人?”
听闻桃花二字,她晃了下神,才微笑回:“我来找小郎君。”
二福道:“姑娘,真不巧,小郎君今日不在府中,他去王尚书家里找他的同窗好友玩了,然后会直接去书院,不回来了。”
红袖笑容微凝,蹙眉道:“你在诓我么?”
二福诚惶诚恐道:“我哪敢诓姑娘啊,小郎君的确不在,还是鹤飞送他去的呢。”
红袖沉下脸,昨夜她明明和他们父子两人说好,她今日会过来陪儿子用膳,怎么人就这么走了?红袖不禁怀疑,楚云容是故意不让她见小郎,难不成他改变主意了?
“你们大人在府中么?”红袖冷下声,问。
二福正要回答,却瞥见楚云容的马车回到大门口,“姑娘,我们大人回来了。”
红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鹤飞站在马车旁,车帷落着,楚云容应该在里面,不见他出来,于是红袖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感觉,一掠鬓,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这次鹤飞并未阻拦她,而是请她上了马车。
这是红袖第二次上楚云容的马车,第一次她是闭着眼的,看不到车厢内是怎样的环境,这会儿忍不住打量了下,里面宽敞洁净,摆设雅致不俗,锦绣坐垫,镂空雕刻的案几,简雅轻薄的梅花形香炉熏着香,整个车厢内都弥漫着淡淡的香,似其主人,淡雅温润。
窗帷挂上了钩,这会儿楚云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轻靠在榻上执书静阅,他并未出穿公服,一袭白衣,发笼玉冠,优雅安静的仪态令人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楚云容只是微抬眼,微笑示意她坐下。
红袖眯下眼睛,企图在他脸上窥探到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但纵使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最终也只是徒然,这男人总是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只留给世人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她心中不服气,略一思考,笑靥一绽,袅娜地坐在他的身边,身子往他身上一挨,纤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畔娇声:“大人,你在看什么书啊?”
她的胸脯不知只有意还是无意地挨蹭着他的手臂,楚云容额角微微一紧,实在不愿意视她为轻浮女人,他放下书,依旧好脾气地道:“你去那边坐。”
虽然他态度温和,但红袖这会儿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便没有进一步地撩拨他,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坐到他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笑问:“大人要一直坐在马车里说话么?”
楚云容放下书,脸上浮起浅笑,一派从容高雅地从几上拿了只精致干净的茶杯,拿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往里面倾入茶汤。
红袖看着那茶水,目光微沉,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直到耳畔传来一含笑的声音: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红袖心口一跳,蓦然抬眸对上楚云容清澈的双眸,只觉那双注视着她的眸中有股说不出的温柔。
就是这股温柔令红袖心生提防,红袖避开他的目光落向他拿着茶杯的手上,他的手修长洁净,竟比他手上精致的茶杯还要好看,她乜了他一眼,笑道:“在想大人的手真好看,不知道这手抚摸人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定叫人神魂颠倒吧?”
楚云容动作微滞,轻叹一声后,他无视她暧昧的话语,将茶放到她面前,“小郎不在,既然来了,就陪我去个地方吧。”
红袖心蓦然一提,不由问:“去哪儿?”
楚云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红袖姑娘,你看起来很紧张。”
红袖一阵心虚,“有么?”红袖总是再在他面前忘记应有的谨慎,他此刻客气疏离的人称呼瞬间令她在他面前筑起一道防护墙,她冲着他粲然一笑,目光有隐隐含着羞意,“只是楚郎从来不曾让我陪你做什么,有些惊讶罢了,你要我陪你去何处?是去游玩么?”
红袖的确没想过楚云容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所以他一提出要她陪他去一个地方,她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要算计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着实有些草木皆兵,大概是自己要算计他,以己度人,也觉得他想要算计自己,这么一想,红袖内心颇觉惭愧。
“去了你便知道了。”楚云容温声道,眼底漾着柔和的笑意,言罢动作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垂眸浅尝。
红袖也端起茶,将要喝时,又顿住,犹豫地看了眼茶汤,又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的态度与往常无差,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红袖隐隐感觉今日的他对她有股莫名的疏离感,最终她只是假意抿了口茶,便放下了茶杯。
楚云容淡淡地瞥了眼她身前的茶杯,轻笑不语。
第24章
马车缓缓驶动,楚云容将他旁边的窗帷落下,车厢瞬间暗下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主动说话,红袖在他面前一向主动习惯,突如其来的沉默对视令她微觉不适,正打算说点什么打破这沉滞的氛围,楚云容却先她开了口:“桃花是你的本名?”
李四娘的信中说她的本名叫桃花,但楚云容知道这也只是她在姑苏海棠院用的名字,而非她的本名,两人孩子都有了,他却连她家中情况,姓甚名谁都不知晓,昨日他听她说,她十岁就被卖到了海棠院,因她太激动,又自顾自地说着,他便没有询问关于她的过往。
红袖不想他会突然询问她的本名,愣了下后想起自己的本名,柳眉不觉一蹙。
楚云容一直在注视着她,察觉她似乎不怎么乐意和他谈论自己的事,便没有勉强她,“若不愿意说便算了。”他微笑道,内心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李青鸿。这是我的本名。”红袖突然道,末了又忍不住补了句,“不过我不喜欢这名字,我最喜欢还是红袖这名字,因为是我自己取的,你就叫我这名字吧。”
李青鸿名字是她父亲给她取的,青鸿,旭日东升,鸿鹄之志,这名字包含了父亲对她的期许,但其实当年他父亲想要的是儿子,毕竟只有儿子才能继承他的鸿鹄之志,入金马,登玉堂。没错,她的父亲也是读书人,只不过屡试不第,她的母亲家中是开玉器古董店的,母亲一直劝说他弃文从商,他嫌商人的身份低贱,不肯放下身段,他终日郁郁不得志,渐渐又沉迷上赌博,最后竟将她母亲的带来嫁妆偷偷挥霍一空,她的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得知自己的嫁妆没了之后,气得一病不起,药石罔效,不到一个月便与世长辞。
母亲逝世之后,她的父亲更是整日整夜地待在赌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荒废了学业,为了赌资变卖家当,最后甚至将十岁的她卖到了杨柳坞,只为了那十两银子的赌资。
红袖痛恨他,连带着痛恨他为她取的名字,不过,本来那名字也不属于她。
说那些这些话时,红袖的脸色有些紧绷压抑,向人透露出她不愿意让人知晓的一些过往。
从她寥寥无几的话语以及她的神色中,楚云容已经察觉出她对自己的家人有着浓浓的怨意,他温柔地点了点头,含笑轻唤:“红袖。”
红袖怔住,这是楚云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之前他一直是客气有礼地唤她“红袖姑娘”,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让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名字是如此的动听。
她心中忽然感到有些柔软,但很快地就捏紧了手,与他错开目光,微低下头,淡淡地“嗯”了声,随后将头转向窗外,掀开窗帷,假装看外头的风景,避免再继续谈论自己的过去。
她并不喜欢与人谈论自己过去的悲惨,只有需要达到某种目的的时候她才会诉说自己的悲惨,而现在,她不需要。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沉静内敛的侧颜上,她眼帘微垂,掩了眸中的情绪,然眉间却笼着淡淡的愁绪,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红袖,他内心忽然涌起古怪的感觉,似乎比起这样,他更愿意看到她放浪嬉笑的模样,念头刚浮上脑海,他怔了下,唇角微微扬起,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马车过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拐入一幽静的巷子,越往前越偏僻无人,七拐八弯后,便是另一番天地,破旧不堪的房间,肮脏积着臭水的街道,到处可见腌臜之物,蝇虫追逐,臭气熏天,红袖微蹙眉头,赶忙放下了窗帷。
红袖有些惊讶,不知道楚云容为何带自己来石头坊。
这个地方红袖并不陌生,他们酒楼的客人大多喜欢铺张浪费,每日都会有一堆剩菜,红袖会让厨房将所有的剩菜混在一起,重新再煮一遍,然后拿到石头坊,以一个几个铜板的价钱卖给那里的人。京城虽然繁华,富人很多,但在石头坊里,住着几乎都是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他们像是已经被朝廷遗忘了一般,默默地生活在这个阴暗肮脏的地方。
虽是他人吃过的剩菜,但对那些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顿肉的穷人来说,这些剩菜就是山珍海味,他们当然不会嫌弃,甚至争着抢着要买。其实红袖对那几个铜板的生意并不感兴趣,她只是不想成为他人口中的那些大善人,红袖虽然爱财,但从这些人手中挣来的钱她绝对不会纳入自己的囊中,一旦发生了天灾人祸,这些钱就会被她捐出去。
红袖看向楚云容,想问他到这里做什么,但想想又算了,反正等一下便知晓。
马车又驶了一段路,前方的道路变得狭窄逼仄,马车难以通行,两人便下了马车步行,道路坑坑洼洼,颇为难走,楚云容一路上都在关照她,看到她步履不稳便将手臂微伸过去,让她搭上手,体贴又不失礼节。
这条路虽然不好走,却比别的地方干净许多,没有臭气熏天,有风拂来,有股树木的清气,不久之后,两人来到一简陋的古宅前,透过人高爬着藤曼的旧墙,可看到里面枝桠繁茂的古槐树,里面隐隐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红袖惊讶地看着楚云容,楚云容敲了门,不一会儿便有人给楚云容开门,是一三十多岁的男人,瘦高个子,模样甚是周正,穿着一袭半旧干净的青袍,举止彬彬有礼,他向楚云容颔首行礼,又看了红袖一眼,眼底有几分惊讶,但他并未说什么,也向她微颔了下首,红袖回以一礼。
将她们引进宅内,那男人便进了屋子,不一会儿读书声蓦止,一帮孩子从屋里高兴地冲出来,一眼看过去,最大的大约十二三岁,最小的估摸是三岁左右,看穿着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个个精神饱满。
红袖静立一旁,见鹤飞将手上的大包袱放到庭院的石桌上,她方才一直在想他手里拿着的究竟什么东西,见他打开包袱,立刻看过去,原来里面是书和一些零嘴。
孩子们并未争抢,而是十分自觉地排起队来,连最小的那个也规规矩矩地排着队,鹤飞将书和零嘴分给孩子们,红袖第一次看到那总是皱着眉,好像人家欠了他钱似的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禁有些诧异。她转头看了楚云容,他正与那男人谈话,红袖觉得什么都不做光站着不妥,便上前帮鹤飞的忙,鹤飞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那三岁的小孩是个女娃娃,圆圆的脸,水灵灵的大眼,头上梳着两个整整齐齐的小揪揪,甚是可爱,得到零嘴后,她欢欢喜喜地跑到楚云容身旁,自己还没舍得吃呢,就将手里的饴糖递到楚云容的面前,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吃糖。”
红袖看到楚云容脸上露出温柔愉悦的笑容,那笑一看便知是发自内心,他动作熟练地抱起那女娃娃,然后在她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叔叔不吃,你吃。”随后又问,“想叔叔么?”
小娃娃嫩声回了句想,然后躲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糖不能吃太多,小心虫蛀牙。”楚云容又提醒道,然后看了一眼红袖,含笑道:“给那位姨姨一颗好么?”
比起姨姨,红袖更喜欢姐姐着一称呼,但转念想了想,人家娃管他叫叔叔,要是管她叫姐姐,他们两人岂不是乱了辈分,想到此处,红袖不由好笑起来。
楚云容单手抱着小娃娃来到她面前,微笑凝望着她,小娃娃抓着一颗饴糖,倾着身子将饴糖递到给红袖,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期待之色,“姨姨,给你糖。”
红袖早就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但看着着一大一小亲切的面容,红袖哪里好意思拒绝,当即皆过糖送进嘴里,还故意瞪大双目,假装吃到了很好吃的东西。
楚云容看着她夸张的神色,不由莞尔一笑,“倒也不用这般做作。”温和的语气并无嘲讽之意,只是有几分调侃。
红袖也笑了起来。若不是来到这里,红袖竟不知道这男人还有这一面,脑海中不禁想到当初再遇到楚云容时,他也是这般温柔的抱着一小孩,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孩子。
红袖本以为看完孩子之后便可以走了,不成想那教书先生又将楚云容领到一屋子里。
红袖也跟了过去,还未进屋,便听到一阵咳嗽声,是女人的声音,沙哑且低沉。红袖得知那教书先生叫做沈若鸿,而里面的人是他的妻子。
男人将红袖等人请进屋中,屋中十分简陋,只有几件陈旧简朴的家具,但屋里打扫纤尘不染,一女子坐在竹椅上,缝补衣服,听闻动静她抬眸看过来。
“翠娘,楚相公来了,还有他的好友。”沈若鸿道,末了又忍不住说了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又起来了。”虽是斥责的话语,但语气却不觉流露出关切心疼之情。
红袖看了她一眼,虽然打扮得十分朴素,但仍旧难掩秀丽,只是那双眼眸呆呆的,目无焦距,她将衣服针线放下,摸到一旁的拐杖站起来,红袖看着她异于常人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她的眼睛看不见路。
看着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沈若鸿到底没忍住走上前,低声道:“你好好坐好就行。”
女子未置一语,只是冲着他温柔一笑,然后任由着男人将她扶向楚云容的方向,然后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翠娘身体若有不适,便去歇息吧。”楚云容温声道。
翠娘依旧只是微笑点点头,客人在此,她却始终不发一语,这举动看起来十分失礼,但红袖心口却沉了沉,这女子大概还是个哑的,思及此,看向她的眸中不禁多了几分怜悯。
沈若鸿扶着她回了内房休息,里面再次传来她的咳嗽声。红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内室门口的竹帘,想着这翠娘正值青春芳华,容貌生得姣好,却又盲又哑,腿还瘸,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世间美景,无法与爱人倾诉喜怒哀乐,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惶恐不安,若换做是她,只怕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红袖想到崔尚说她体内的毒药回让她生不如死,不会就像这样吧?红袖瞬间感到毛骨悚然,面色惨白。
楚云容察觉到她的异样,语含关切:“怎么了?”
红袖压下心头的惊惧,摇了摇头,微笑:“没事。”
说话间沈若鸿从里间走出来,楚云容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待沈若鸿坐下,“令正的病情如何?”楚云容温声询问。
沈若鸿摇了摇头,眉眼间笼罩着愁绪,“时好时坏,大夫说了这毒太厉害,伤及了五脏六腑,要想活命,得一直用药吊着。”
楚云容神色凝了下,回头看了眼鹤飞,鹤飞立刻会意,从怀里拿出荷包,双手递到沈若鸿面前,不等他拒绝,楚云容含笑道:“这银两并不是给你的,是给令正看病和给孩子添置新衣服的,与你无关,你不必赶着替他们拒绝。”
听着楚云容轻松随意的口吻,沈若鸿脸上的愧疚敛去,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他感激地接过银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云容才告辞离去。离去时,那女娃娃哇哇大哭,不给楚云容走,那金豆子掉得就跟不要钱似的,看着可爱又可怜,还有几名小一点的孩子也拖着鹤飞不让她走,因为红袖第一次来,又不怎么会和孩子相处,那些孩子就没缠她,她站在一旁看戏,乐不可支,看看楚云容,他哄起孩子还真是轻车熟路,温柔又耐心,再看看鹤飞那边,简直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上窜下跳。听鹤飞说这些孩子有的是孤儿,有的则是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个三岁的女娃娃是被家里人丢弃的,被沈若鸿看到,他于心不忍,就将她捡回来养了。
楚云容那边很快就哄好了孩子,鹤飞是直接落荒而逃。
从宅子里出来后,听不到孩子的吵闹声,红袖轻松的心情也不复存在,她看了眼楚云容,心里隐隐生起不安,自从见到翠娘后,红袖总觉得楚云容之所以带她过来,不仅仅是让她陪他探望孩子病人这么简单。
坐上马车后,红袖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他面色如常,窥探不到任何于她有用的东西,她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翠娘的盲眼和哑疾不是天生的吧?”红袖方才观察她,只觉她身段妖娆,眉眼颇有风情,隐隐感觉她过去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楚云容微颔首,似可惜一般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她曾为崔阁老做事,因为她知晓的秘密太多,崔阁老担心她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就药哑了她,弄瞎了她的眼,还挑断了她的手,后来又想要她的命。”他停了下,才接道:“是鹤飞将她救了下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红袖听得惊心动魄,脸色不可控制地变了下,后背泛起冷汗,她深深地看了眼楚云容,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她透露此事,担心自己现在慌乱的模样被他看出端倪,索性装作被他的话吓到,伸手轻抚胸口,“原来如此,光听你说我便已经心惊肉跳了,那崔阁老也太狠毒了。”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胸前微微发颤的纤手上,又微笑往上移动,温柔地注视着红袖苍白的脸,感慨道:“她原与你一样,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子。”
要是换在以往,红袖的注意力一定会放在楚云容说的那句美丽动人上,毕竟这句话颇有些暧昧,换在以往楚云容根本不可能会这么说,但她心中做贼心虚,惶惶不安,惊疑不定,满脑子都是他为什么要拿她和翠娘比较,是不是意有所指,从而忽略了他那句美丽动人。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红袖随口附和道,她体内已经被下了毒药,一想到自己要落得和翠娘一样的下场,红袖哪里还有心情与楚云容调情。
楚云容笑容变淡,语气认真道:“你之前替孙铸文做的那件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但那孙铸文是崔阁老的人,你最好别与他们走得太近,免得身陷危险,无法自拔。不论如何,你都是小郎的母亲,我并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红袖内心有些动容,红唇微启,欲语还休。
楚云容紧攫她的面庞,柔声询问:“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他脸上的笑容已然敛去,嘴唇微抿,红袖对上他的目光,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眸似苍穹般深不可测,两人静静地对望片刻后,她摇了摇头,努力挤出抹从容的微笑:“我省得,我又不是傻子,怎么还会与那孙铸文来往?至于那崔阁老,就更不可能了,我与他素未谋面,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晓。”
楚云容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淡淡笑了起来,微颔首,“那就好。”
红袖一直想着旁的事情,因而没看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色。
作者有话说:
楚大人其实蔫儿坏蔫儿坏的。
宝子们,我打算改成晚十点更新啦~
第25章
月下酒楼,也就是红袖的对家,花间酒楼停了业,月下酒楼的生意仍旧红红火火,甚至比之前更加热闹。
黄昏时分,酒客络绎不绝,大堂几乎已经满座,闹哄哄的一片,楼上雅座也有五成满,相较于大堂,安静得多。
孙铸文平日里不怎么爱来月下酒楼用膳,嫌这里胡姬多,他并不喜欢胡姬,总觉得她们身上有股狐臊味,不如他们这边娇嫩的女子。
两人上到二楼,拣了雅座坐,伙计奉上酒菜,两人边饮边谈,正喝得耳热,突然听到一阵清脆婉转的歌声,低头看下去,见两位女子在大堂里卖唱。
只见一位体态丰腴,月娇花媚,二十多岁的年纪,另一位水翦双眸,娇憨动人,大约十五岁的模样。
孙铸文也不顾不得喝酒,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年纪较小的那位歌姬,眼里火苗升腾,待那小的唱完一曲,他立刻叫自己的小厮将那两女子带了上来。
两女子上到二楼,到了跟前,更觉那少女生得嫩脸桃腮,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身上带着淡淡的芳香,动人肝火。
被他紧盯着的少女面泛红晕,头埋得越来越低。
一曲罢,孙铸文朝着她招了招手,目光透着淫邪,碍于他的权威,少女不敢反抗,迈着细慢的步伐走上去,低着粉颈默不作声,孙铸文看着少女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愈发动火,加上酒劲上头,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就一把将她拽入怀中,色眯眯地问:“小姑娘,你叫做什么名字?”
他身旁的同僚与他是一丘之貉,哪里肯管这事,只管笑嘻嘻的饮酒,目光放在另一女子身上,比起那含苞待放的,他更喜欢承接过雨露,绽放得热烈的娇花。
“我……我叫香桃……”少女急得瑟瑟发抖,挣扎想要起身,却敌不过孙铸文的力气。
“香桃,真是好名字,来,陪我饮一杯。”孙铸文倒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想要喂她喝下。
香桃又羞又害怕,颤抖着身子一边推拒一边说道:“爷,我不会喝酒……”
一旁的女子是那少女的姐姐,名叫香荷,见状心疼妹妹,便冲上前陪着笑脸倒:“爷,不如我陪您饮一杯吧?”
孙铸文瞥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继续将酒往香桃嫩唇上送,“多喝几杯就学会了,来,陪我喝一杯,伺候得我高兴了,重重有赏。”
“大人,我……我真不会……”
孙铸文一开始还觉得有几分意思,奈何香桃一直不肯喝,他的兴致消减,开始有些恼火,推搡间春桃将整杯酒全洒在孙铸文身上,湿了他胸前一大片的衣服,见香桃如此不知好歹,孙铸文怒火中烧,一扬手,重重扇了她一巴掌,面色狰狞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香桃吓得哭了起来,不住地打着哆嗦,香荷急了,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递到孙铸文面前,“爷,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给您赔罪。”
孙铸文正在气头上,见她凑过来,一脚狠狠地将她踹倒在地,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臭婊/子。”
“姐姐!”香桃见她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额冒冷汗,连忙上前关心,却被孙铸文一把揪住衣领,丢到一旁,孙铸文上前又是一脚踹在春荷的腹上,香桃一边哭一边求饶,惹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有想上前帮忙的人,但见孙铸文发酒疯的样子太过凶狠,便不敢上前阻拦,一旁的同僚见事情闹大,便上前劝解,那孙铸文正处于激动中,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
酒楼后院的亭子里,一红衣男子没骨头似的靠在躺椅上,一张雌雄难辨的绝色面容,如瀑长发松散地挽于身后,透着些许随意。
他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拿着玉骨折扇轻轻敲打着膝盖,听着酒楼里传来的喧闹声,他仰头惬意地饮了口酒。
想到花间酒楼被勒令停业整顿,他忧愁地叹了口气,没有人跟他斗,真是无趣啊,那女人最近在做什么呢?她一定很烦恼吧,真可怜。“啪”的一声,他将折扇打开,盖在脸上,藏起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一小厮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神色慌乱,“爷。”
男人细长的凤眸斜睨向他,“何事?”
那声音懒洋洋的,透着些许不悦,显然是在怪他打扰了自己想事情。
“楼上来了两位卖唱的女子,不小心招惹到了孙大人,这会儿孙大人十分动怒,正打骂那两位女子,又不准她们离去。”小厮禀报道。
男人直起身子,两道细长的眉微微皱起,“孙铸文?”
小厮回道:“是的。”
男人放下酒壶,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嘴里暗暗骂了句,拖着一袭松松散散的红衣出了亭子,往酒楼走去。
来到二楼,便听到女子的哭声,求饶声,以及孙铸文骂爹骂娘的粗口,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孙铸文发了疯似的踢着一女子,那女子倒在地上,闷声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晕了过去。
“装什么死。”孙铸文又狠狠踹了她一脚。
“住手。”
耳边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孙铸文循声看过去,只见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袭红衣,手执着一玉骨折扇,轻摇慢摆,稍显懒散,他五官深邃,颇具异域风情,狭长的凤眸底下的一点泪痣,让他看起来愈发的妖娆。
孙铸文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是什么不男不女的妖人。”
听到这嘲讽的话语,男子并不生气,凤眸含着笑意,“在下正是这月下酒楼的掌柜,人称凤九,不知这两位女子如何招惹到孙大人了?要挨大人如此重手。”
孙铸文没见过他,没想到他却认识自己,不禁有些诧异,被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冷嘲热讽,他心中甚是不悦,加上几杯酒下肚,壮了胆,失了理智,“你既知晓我是谁,为何如此不敬?”
凤九扬声大笑,“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您平日就是这么欺压百姓的么?”
一顶欺压百姓的帽子扣下来,孙铸文瞬间酒醒了几分。
他身旁的同僚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孙大人,不如算了,终究是你理亏在先。”言罢忌惮地看了凤九一眼。
孙铸文心虚道:“这两个婊/子算什么百姓,她们做那些无耻的勾当,不知弄坏了多少男人,这样的婊/子就应该打杀了她。”说完他一旁的同僚又拽了拽他,闹得他心烦意乱。
凤九摇着折扇啧啧称奇,“这世上男人大多如此,自己持身不正,做下那令人不齿的勾当,却反过来怪女子勾引坏了他,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孙铸文没成想他身为男人,竟站在女人那边来指着他的同类,不禁气笑:“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凤九闻言不禁轻叹一声,有些不耐烦了,“孙大人,在下真不想与你浪费唇舌,要不大家就一起去趟官府吧,在下倒是想你们官场上是不是都是官官相护的。”
听闻此言,孙铸文瞬间酒醒了十分,后背冒起一层冷汗,瞬间端起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罢了,本官还有事要忙,便不与这两臭婊/子浪费唇舌了。”说着匆忙叫随从结账,然后灰溜溜离去。
孙铸文走出月下酒楼的大门后,有些不高兴地看了眼同僚,“你方才一直拽我作甚?”
同僚回头看了眼酒楼的大门,才神秘兮兮地与孙铸文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这凤九是什么人么?”
孙铸文摇了摇头,“我不爱来这里用膳,这位凤九我连见都未曾见过,哪里知晓他是什么人。”
同僚低声地说了三个字,惹得孙铸文脸色一变,“这事当真?”
“虽是传闻,但空穴来风,不可不信啊。”同僚抚着胡须,一脸深沉道。
孙铸文等人离去后,酒楼恢复平静,众人继续吃吃喝喝。
“多谢恩公。”
香桃扶起面色苍白的香荷,跪在了凤九的面前。
凤九听闻恩公二字,只觉肉麻得紧,不禁嫌弃道:“不用感激我,我只是怕脏了我的地方罢了,还有……”他脸上露出一明媚无害的笑容,“你们擅自进来卖唱,交地盘费了么?”
香桃怔了下,而后脸一红,连忙拿出今日卖唱的钱双手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们今日卖唱挣来的钱,恩公请收下。”
凤九睨了眼手上寥寥无几的铜板,又看了眼她身旁形容可怜的女子,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受不了自己似的,“罢了,谁叫我心善呢,今日就放过你们一马,以后莫要让我见到你们……”
他转身翩然而去,只留给两人一艳丽无双的背影。
***
与楚云容分开后,红袖独自一人乘坐轿子回酒楼,今日她一直绷着神经应付楚云容,这会儿只觉得头疼得很,她闭上了眼睛,纤手抵着太阳穴,轻轻地揉着,头痛逐渐有所缓解。
她禁不住又去想今日和楚云容的对话,红袖隐隐觉得他已经怀疑她与崔尚有来往,但又十分不确定,在他对她说出她是小郎的母亲,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时,红袖差点冲动地想将自己中毒的事情告知于他,让他和自己一起想办法,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他可不是简单的男人,当初在酒楼,他也是这般温柔体贴的做派,临走前,还说不让她吃亏,付了全部的银子,结果呢,没过几日这人就将她送进市司的“监狱”,封了她的酒楼,罚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吃了好大一亏。
也许现在他又想用这一招,先用糖衣炮弹迷惑她,等她放松警惕,就找机会将她彻底除掉,让她以后再也没法出现她们父子面前,毕竟她是小郎母亲的身份若是暴露出来,于他无益。
以此人的心机,这事不无可能,不然为什么前一日还说得好好的,第二日他就故意让儿子去找同窗不让他们母子见面。
红袖历经世事,无法对一个人付出全部的信任,万一他真想除掉她,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她告诉他自己中毒的事就是把刀子递给他让他捅死自己。
红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他对她的善意,任何人都不可能靠,唯有自己才最可靠,她不想帮崔尚去害他,但她得以自己为先。
后日便是崔尚的寿宴了,她得想一个稳妥的办法,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女子焦急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你醒一醒,别吓我啊。”
红袖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麻,她不想理会,奈何那声音太烦人,她到底还是让轿夫转了回去,掀开窗帷一看,只见是两名女子,一女子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另一女子扑在她身上不停地呼唤,看着好不可怜。
“她怎么了?”红袖看向地上的女人,见她脸色惨白,唇角溢着一丝鲜血,心中有些有些惊,这女人不会是死了吧?她这么多管闲事要是被讹上可又有得头疼,虽是如此想,却没让轿夫走。
听到人声,香桃抬眸,看到有轿子,轿子里又是一位女子,当即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连忙上前呜咽求助:“姑娘,我姐姐晕了过去,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姑娘可否帮个忙?”
红袖看着她哭得凄凄惨惨,不禁蹙了下黛眉,内心叹了口气,没看见还好,看见了总不能不理,“你家在何处?我送你们回去。”
香桃顿时感动得哇哇哭,“我们住在菜市街。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大好人。”
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模样,红袖暗暗撇了下红唇,惭愧,她可不是什么大好人。
红袖的轿子还算宽敞,再多坐两个人也不显拥挤,起轿后,红袖目光落在少女手上的檀板上,再看了眼两人的穿着打扮,心中大概猜到她们是以什么谋生了。
“你姐姐怎么回事?看着像是受了伤。”红袖看着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问道。
红袖话音刚落就看到小姑娘眼里射出仇恨的光,心中微讶,看来这中间大有缘故,她有点好奇起来。
“我和姐姐去月下酒楼卖唱,那里有个客人,死活要我陪他喝酒,我不会喝,惹怒了他,我姐姐替我向他赔罪,他却对我姐姐拳脚相向,幸好掌柜出现阻止了他,不然我姐姐得活活被他打死。”说起这事,香桃又是愤恨,又是懊悔,恨的是孙铸文,悔的是自己当事应该陪他喝了那杯酒,这样姐姐也不会被他连累了。
听到月下酒楼时红袖脸上不禁露出些许嫌恶之色,但还是耐心听她说完整件事,她目光不觉落在香桃的脸上,见她正值青春妙龄,生得芙蓉出水,娇嫩可人,莫名地想到她这长相正是孙铸文喜欢的,就随口问了句:“你知道那客人是谁么?”
香桃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听到酒楼掌柜唤他孙大人。”
红袖哑然,没想到还真是孙铸文,以防万一,红袖问道:“他是不是大概四十岁开外,面如满月,大腹便便,端得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见红袖说得丝毫不差,香桃心下一惊,“姑娘,你也认识他?”
红袖对上她防备的目光,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她大概以为她和孙铸文一伙的,看来这小姑娘真的很恨孙铸文,她冲着她善意亲切地笑了下,“小姑娘,你别用这眼神看我,我和那孙狗不是一伙的,说起来他也是我的仇人呢。”
听到红袖这句话后,春桃放下心来,又见她和她一样恨孙铸文,顿时心生了几分亲切感。
红袖定定地看着她,她原本只是打算送这两人回家,但现在却心生算计,在她初步的计划里,刚好缺了一个不是她身边亲近的人,但又能够帮他接近孙铸文,愿意冒险的女子。这女子这么恨孙铸文,是不是可以供她利用一下?念头转动间,她向春桃笑得愈发亲切,又靠过去查看她姐姐的伤势,然后一脸关切道:“那孙狗下手太过狠毒,我看你姐姐的伤势十分严重,现在必须带她去看大夫才行。”
春桃闻言担心地看向她姐姐,“可是我不知这会儿到那去看大夫,我身上也只有几个铜板,会不会看不起大夫?我和我姐姐才来京城没多久,身上全部的钱都用来租赁屋子了。”她急得快哭了起来。
红袖得知她们生活拮据,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别急,不如这样,你们去我的寓所,我帮你姐姐请大夫,如何?”
春桃有些羞愧,“姑娘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怎么好再继续麻烦你?”
红袖微微一笑,“举手之劳罢了,你姐姐的伤势要紧。”
春桃闻言再次感激涕零,握着红袖的手,激动道:“姑娘真是大善人,我要如何感激您才好。”
大善人这名头太重,她可担不起,所以就各取所需便好,红袖反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
“红袖姐,你要的猫,我给你找来了。”
董燕儿和丫鬟一人提着一笼子,笼子里装着一黑一白的猫。
红袖今日离去前交代了金子,让金子和董燕儿说一声,帮她找两只成年猫回来,还要一公一母的,董燕儿虽不知她要猫做什么但还是帮她去寻了,她回来也没多久,洗了澡出来,听说红袖在客房,便把猫带了过来。
红袖接过,将笼子放在飞来椅上,随口问:“这猫是一公和一母的么?”
董燕儿点了点头,“是的。”
红袖查看了下,果然是,她笑了下,转头与金子道:“你去给我拿碗水过来。”
金子应声去了。
董燕儿一转头看到小凤仙偷偷摸摸地趴在窗下,透过窗眼往里窥探,“小凤仙你在做什么呢?”
小凤仙闻言连忙回身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笑嘻嘻地朝着她走来,“我在看人呢,红袖姐带回来两位女子,其中一位女子受了伤,是被孙铸文那老狗贼打的。”说到女子被孙铸文打,她脸上笑容敛去,咬牙切齿。
董燕儿有些惊讶,“请大夫看了么?”
“柳大夫应该往这边赶来了。”小凤仙一边说一边坐到红袖的身旁,眸中透着好奇之色:“红袖姐,你要这猫作甚?”
红袖淡淡道,“试药。”金子很快便端着一碗水过来,从佩嚢中拿出崔尚给的那瓶药,打开瓶塞,沉吟片刻,洒了少量的药粉在水里,等二者融合后,将水放进管着公猫的笼子里,红袖还叮嘱了董燕儿猫带回来后别给它水喝,这会儿它大概有些渴,水一送进去,它立刻上前舔了几口。
小凤仙有些担忧,“红袖姐,这不会是毒药吧?你从哪来的?”
红袖目光阴沉地看着那条小猫,“等一下便知晓究竟是哪种药了。”说着便将两只猫关在了同一笼子里,这药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药力,但不知道猫和人有没有区别,比起楚云容,红袖认为崔尚更加不可信,万一他给她的是毒死人的药,那么他便是借刀杀人了,虽然对这只猫颇为残忍,但总比放在人身上试验得好。
几人在等待猫体内药力发作时,柳大夫赶到,红袖带着他进了客房,柳大夫当即询问了香桃关于伤者的一些情况,然后开始认真地检查香荷的伤势。
医者眼中应无男女之分,但大多数大夫都不愿意给女子看病,柳大夫是少数那一个,而且眼里亦无贵贱之分,所以红袖这些年一直千万请他给自己看病调理身体。他四十开外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当,身材瘦高,所以看着也就三十几岁左右,他为人有些孤僻,自己的私事从不向人提起,红袖也不知晓他有没有成家,但自己和身边人每次去他那里,都看到他独身一人。
这会儿他把起了脉,神色有些凝重:“这位姑娘可是有下红,还呕了血?”
香桃连连点头,焦急地问:“大夫,我姐姐怎么样了?”
柳大夫收回手,看向香桃和红袖,“这位姑娘胸胁损伤严重,需捏骨平正。另外,这姑娘还伤及了胞宫,若不用药,只怕再无法生育,药中最好用人参一味药。”因为人参十分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若是红袖用的,柳大夫便不会提,但不知晓这两人女子的情况,所以才提了句。
不等香桃搭话,红袖便笑道:“大夫尽管治,需要什么药,也尽管说,只要把人治好了,再多银子我也舍得。”
柳大夫点了点头。
香桃见红袖如此慈悲善良,心中大为感动,无以为报,“扑通”一声跪在红袖面前,将她吓了一跳,“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日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香桃一定竭尽全力帮助姑娘。”
有她这句话,红袖便宽心了,将她从地上扶起,柔声道:“快别说这些话了,你姐姐的伤情要紧。”
香桃一抹眼泪,担忧地看向她姐姐。
小狗已经服用药半个多时辰,为了不让香桃等外人看到猫的异常,红袖将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歪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锁在笼子上,就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那小公猫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不停在笼子里乱撞,红袖顿时站起身走过去查看,那东西竟直直地伸了出来,然后它凶狠的按住了母猫……
红袖微微一笑,看来崔尚给她的药的确是没错,她放了心。
深夜,香荷醒了过来,得知是红袖救了她,她心中亦十分感激,红袖依旧端得一副亲和善意的态度,让她放宽心,好好在她这里修养,待香桃喂她喝下药,扶她躺下后,红袖将香桃唤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时间紧迫,她等不到她姐姐好转再与她提孙铸文的事。
“红袖姐,你叫我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香桃改了口,是红袖要求的,见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似的,她内心不禁有些紧张,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手紧紧地拽着裙角。
红袖眸中掠过犹豫之色,她既然是卖唱的,那么做那些事也不算勉强她,于是她问道:“香桃,你是不是很恨那个孙大人?”
香桃一听闻孙铸文的名字,脸上瞬间露出仇恨之色,“他把我姐姐害成这样,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红袖目光微凝,“刚好我也很恨他。”她语气一转,诱哄道:“既然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报复他?”
香桃愣了下,不觉问了她一句,“怎么报复?”言罢,眸中忽然亮了几分,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红袖满意地微笑起来,“你且听我说……”
***
崔尚寿辰当日,红袖来了楚府,那时已是黄昏薄暮。
她去到那时,楚云容刚回没多久,仆人并未将她带去楚云容住的挹清院,而是带到了客厅,
婢女奉上茶点,便退出了门外,红袖看了眼对面的茶盏,内心一动,目光瞥向门外,有人影晃动,她站起身却迟迟没行动,就在她犹豫地功夫里,楚云容徐徐走来。
红袖错失良机,心中有些懊恼。
他换下了公服,穿了袭雪色大袖长衫,腰带嵌双螭龙玉带钩,着锦靴,长发全部束于玉冠中,比往日看着更雍容华贵一些,大概是要去赴寿宴的缘故。
红袖发现他的衣服几乎都是白色的,但款式稍有差别,衣襟和袖口的纹绣样式总能轻易地看出不同,但几乎都是以简洁大方为主,红袖不禁想这会不会与他的洁癖有关?看着他,红袖没由来地想到月下酒楼那只红红绿绿的花孔雀,心中顿时一阵恶寒,还是楚云容这样的顺眼。
待他踏进门槛,红袖脸上绽放出以比娇花还明艳的笑容,娇声道:“楚郎,你再不来我便要去找你了。”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言罢又坐回来,心中安慰自己不必急于一时,这里人眼众多,终究危险了些。
楚云容轻撩衣摆,坐到她的对面,微笑询问:“今日小郎不在,你怎么过来了?”
虽然他态度和悦,但红袖却觉得他言下之意是两人没什么聊的,叫她以后没事别过来,红袖含笑道:“我来还你帕子。”说着从胸前拿出一帕子,前日在马车上,红袖假装没带帕子,借他的帕子拭汗,又故意说帕子脏了要拿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为的就是今日有借口来找他,“放心,我已经洗过了,不脏。”看他迟迟没接过帕子,红袖又补充了句。
楚云容哪里是觉得帕子脏不肯接过,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帕子,分不清她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内心轻叹一声,只觉接过不是,不接也不是,“不过是一条帕子罢了,何必亲自跑来一趟。”楚云容面色从容地伸手接过帕子,到底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被人轻薄的模样,免得她再做出一些不妥的举动来,然而,手中的帕子依旧遗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芳香,让人觉得有些烫手,仿佛自己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肌肤,他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到桌面上。
他情绪不外露,但红袖还是从他迟疑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无奈,红袖心中暗笑:“大人,你今日穿得这般庄重,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楚云容微颔首,淡淡一笑道:“今日是崔阁老的寿辰,我过去一趟。”崔上前些日子让人送了请柬过来,他毕竟是朝中元老,请柬中言辞又恳切,他若不去有些拂他脸面。
红袖一副不知道此事的模样,“我耽误你的时间了么?”说着看了眼外头天色,慌忙站起身,“我看天色不早了,楚郎你过去吧,我也要回去了。”言罢面色却迟疑了下。
楚云容亦站起了身,注意到她的神色,语气含关切地问:“怎么了?”
红袖有些难为情地道:“方才我的一个轿夫突然肚子痛,我让他看大夫去了,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你若是顺路的话可否送我一程?”事实上红袖知道他顺路,笃定他不会拒绝她,他于这种小事上向来会向人展示出与生俱来的体贴,果不其然,楚云容微笑回应:“正好我顺路,便先送你回去吧。”
红袖笑靥浅浅,“那就有劳楚郎了。”
红袖算过了,从楚府到她的寓所大概需要半个时辰,从她的寓所到崔府差不多也要半个时辰,只要在半途寻找机会让他喝下混着药的茶水即可。
红袖上了马车第一眼便是看向几案,看到上头的茶具,她微微放下心,若没有茶水,她少不得还得想别的方法。
暮色已沉,车内点了一盏灯,但还是稍显昏暗,红袖觉得刚好,这样自己的细微举动不容易被他察觉。
两人隔着几案而坐,马车驶了一段路,两人还没怎么搭话,楚云容偶尔看她一眼,面上始终是温文有礼的浅笑,片刻之后,他阖眼假寐。
红袖担心他就这么睡上一路,就开始找话说,“楚郎……”
楚云容闻声睁开眼,注视着她的眸光温润柔和,“怎么了?”
红袖犹豫了下,佯装关心道:虽然我不怎么懂朝堂上的事,但自从上次你与我说了崔阁老的事后,我回去想了下,这孙铸文既然是崔阁老的人,没准上次就是崔阁老指使孙铸文来害你,你这次去他的寿宴,我心上总有些担心,你要小心一些。”她顿了下,又道:“当然,楚郎你也可以把我的话当作妇人无稽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楚云容并没有与她谈论朝堂上的事情,也没有对她的言语表露出丝毫的不屑,而是微微一笑,“多谢提醒,我定会注意。”
“那就好。”红袖莞尔,“你是小郎的父亲,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红袖学着他前日的话道,这些话虽是为了降低他的心防,但也是她的真心,她心思忽一转,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那么他前日说那些话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红袖无法分心去想着件事,又随意和他扯了一些闲话,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开口道:
“楚郎,我有些口渴,有水么?”
红袖说得十分自然,但心已经紧提了起来,在这心思细腻,城府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她的一举一动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有。”楚云容温声道,拿起茶壶正准备给她倒茶,红袖却伸手过去掌心贴向他的手背,再轻滑过去,夺过他手上的茶壶,巧笑倩兮,“楚郎,我自己来就成。”
楚云容手微滞了下,却没说什么,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红袖是有意而为,因为知道暧昧轻浮的举动会令他分神,这会儿他转身掀开窗帷看向了外头,红袖觉得他是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好意思,这正中她的心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拿了一干净杯子,往里斟了半杯茶,趁楚云容不曾留意,迅速地将准备的药粉混在里头。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自己的茶杯,饮用起来,待楚云容放下窗帷,回转目光,她放下茶杯,纤腕捧起另一杯茶递给他,笑容温婉。
楚云容接过茶,却没有喝,含笑看向红袖,柔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小郎前日与我说,你給他做的桃花糕味道不错,他一直惦记着那个味道。”
红袖正紧张地看着他,担心他会将茶放下,闻言只能强装高兴之色,“是么?我实话告诉你,你可别告诉他,那桃花糕根本不是我做的,是我让厨房做的,我的手可没这么巧。”
楚云容定定地看着她片刻,见她不说话,忽然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原来如此……”言罢将茶一饮而尽。
红袖一直担心他不会喝那杯茶,心中忐忑不已,此刻见他喝下,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然而下一瞬间手腕忽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楚云容拽入了怀中,后脑被一只手牢牢掌住,没法动弹。
当楚云容吻住她,并将她压在榻上时,红袖惊愕,第一个浮起的念头却是这药效不会发作了吧,不然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兽性?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微涩的液体却源源不断地进入口中,她心口瞬间一震,明白过来,想要闭上嘴,他湿滑的舌却钻进她的嘴里缠住她的舌,逼着她将茶水全部咽进腹中。
红袖吓得连忙使尽全力推开他,坐起来,双手掐着脖子,俯身干呕,欲将茶水吐出来,但最只是终徒劳无功。
楚云容伸手抹唇上的残液,唇微微扬起清浅的弧度,“红袖姑娘是觉得在下喝过的茶水恶心是么?”他又用回了之前客气的称呼,明明是温柔之极的口吻却叫人听出了一丝阴恻恻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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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袖怔住,停下呕吐的动作,看向楚云容。
他温柔地凝望着她,眼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但红袖知道,他知道那杯茶被下了药,否则他不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不动声色地陪着她演这出戏,还反过来将药喂给了她,若是毒药的话,他就这么笑着看她死去,这人的心果然比她还狠还无情。
红袖很想破口大骂,一想到自己的性命还系在他身上,她还是压下了那股冲动,事情已经败落,再装下去于她无益,唯有如实相告,或许他还能看她是孩子母亲的份上帮自己一把,红袖心思百转后落到实处,“你早已经知晓这茶里下了药,也知道我与崔阁老有来往,却一直当作不知晓。”红袖努力维持着平静,淡声道。
楚云容见她主动坦白此事,笑容渐渐淡去,语气带着有些遗憾道:“红袖姑娘,我给过你不止一次如实相告的机会了。”就在方才饮下那杯茶之前,他也给了她机会。
红袖终于明白了他前日为何带她去石头坊。可他既然知道她欺骗了他,他为何不直接质问她?说到底他也是不信任她,“若是这茶里是要人性命的毒药呢?你想要我性命?”红袖知道茶里只是春/药,所以才给他喝,可他在不知道是什么药的情况下却将药反哺给她,虽然她设计他在先,他以牙还牙也无可厚非,但红袖心底还是感到不悦。
楚云容轻叹一声,“你的性命在你自己手上,与人无尤。”虽然他不确定茶里下的什么药,但他不认为崔阁老会用这方式杀人,太过冒险,当然,若真有万一,茶中是致死的药,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红袖见他一副漠然置之的模样,心口微寒,突然也没了和他计较此事的心思,况且现在也不是计较此事说的时刻,她现在体内又是春/药又是毒药,活得过活不过今夜都是个问题,“茶里不是毒药。”
楚云容唇角浮起淡淡笑意,“既然不是毒药,你也不必设想我想要你的性命。”
看着他悠然自若的姿态,红袖恨得牙痒痒,又激起心中无数憋屈,“崔阁老用在我身上的才是毒药,我若拿不到解药,怕是活不过今晚。”
楚云容平静无澜的心泛起些许波动,他目光紧攫她的面庞,㥋蒊似乎在探究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片刻之后,他语气柔下,“怎么回事?”
红袖见他语露出关切,不禁嗔了他一眼,“你没必要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我死了就很合你心意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骚扰你们父子了。”见他沉默无语,红袖为了性命着想,也顾不得心中那一口气,如实奉告道:
“你也知道,那崔阁老是个狠毒的人,他让我想办法让你服下迷药,好让你在他的寿宴上做出毁坏声誉的事情,我不同意,他就逼迫我吃了毒药,若事情办不成,便叫我生不如死,我的下场大概就和翠娘那般吧。”想到翠娘的样子,红袖心不由一怵,“我与崔阁老说了,只要你体内药力发作,他便立即给我解药,不然我会向你捅露此事,他答应了。我原本的计划是,等拿到解药后,我会马上让人告知你此事,等鹤飞把你带走后,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我都给你找来。”再不济,她自己也行,但这句话她略了过去,继续往下说:“可是没想到你竟然知晓茶里有药,我的计划唯有泡汤了。”
楚云容面色平和,专注地听着她的话,直到她说出那句他要什么样的姑娘都给他找来,修眉不自觉地皱了下。
红袖见他皱眉,以为他不信任自己的话,“我犯不着拿这种事骗你,你想一想,帮崔阁老害你我有什么好处?”她温情脉脉地凝望着他,语气一转,变得柔和,“我方才说的那句,你是小郎的父亲,我希望你安好是真心话。”
楚云容回过神来,对她突然变得柔软的话无动于衷,在脑海中将所有事情迅速地过一遍,他目光微凝,唇却噙着浅笑,“你被迫服下毒药时,为何不与我商议让我配合你,却要费尽心思地往我茶里下药?”
听到他这句话红袖内心一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这时候再用花言巧语去糊弄他只怕吃苦头的是自己,“因为我不信任你。重逢后我们就互相算计,你让我吃了那么多苦头,我哪里还敢相信你?万一我告诉你此事之后,你巴不得我死,好让世人不知晓你有一段不堪的过往,你的儿子有一位曾经当过风尘女子的母亲呢?所以我只相信我自己,你不也是这般么?”
楚云容轻摇了摇头,神色透着几分无奈,他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继续谈论正事:“将你所有计划告诉我,我要看如何行事。”
红袖惊讶地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就决定帮助她了,他竟然没有计较她给他下药之事,难道真的是她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云容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难道他先前的行为真的有这么糟糕?他自认为自己对她够纵容仁慈了,每次都是她招惹他算计他在先,他何曾对她下过狠手?
“怎么,不想活了?”楚云容好脾气地微笑道,思考完整件事之后,他认为她的话可信,她是小郎的母亲,纵是再不喜欢她,在能救她的情况之下,他也不可能任由她自生自灭,她口中说的那些他巴不得她死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这话问得,能活谁想死啊,但性命系在他身上,红袖只能暂时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了,“我原本还想拿孙铸文代替你,他害得我如此,我不想让他好过。”言罢,眸中掠过抹阴狠之色。
楚云容看到她眸中的戾气,温润的眼眸微沉,“你是打算将迷药用在他身上?”
红袖点点头,而后一怔,再过不久,她体内的药就会发作,到时她去哪里找男人?眼前倒是有个现成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红袖目光不禁落在他身上,因为吻了她,他的唇瓣沾了她的些许唇脂,显得有些红润,这会儿唇角微微弯着,带着好看的笑容,再纵观他整张脸,秀雅中透着昳丽,视线下移,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他应该好些年没有做过重活,身子变得单薄羸弱了吧?毕竟上次一推就倒,红袖匆匆掠过一遍身子就收回目光,依旧看他的脸,还是这张脸最吸引人,因为体内药力不曾发作,所以他这副身子还不算有诱惑力。
楚云容一直在等红袖的回应,却见她的目光陡然一变,落在他的脸上身上,眼神中透着暧昧,轻浮以及隐隐的算计,仿佛用目光将他的衣服剥开,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楚云容心中一阵不自在,正猜测她眼神的含义,便听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大人,你可否替我解毒?”
楚云容先是一怔,才突然想起来她身中何药,一时间语滞,她才算计完自己,又要他帮配合她,她是否太理所当然了?
一向好脾气的楚云容这会儿差点没气笑,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论多么不喜,脸上依旧维持着平和的姿态,只是要他开口答应也没可能。
红袖见他没搭话,脸上却没露出不满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心里不禁有些七上八下,其实就算没有这药,红袖对他也是有一点想法的,但不是太多,他要不愿意,她找别的男人就是了,不过当下之急得先拿到她解毒的药,不然不等她迷药发作,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大人若不愿意便算了,我自行解决。”红袖敛去眉眼间的媚色,淡淡道。
楚云容听着她客气的称呼,心情顿时颇有些微妙,有事便“楚郎”,无事便“大人”,这女人……实在不知道让人说她什么好,楚云容无奈一笑,欲询问一下若她自行解决是如何解决,但略一思考,又觉得没必要在这事上费心思,她不麻烦他自然最好。
到了崔府,红袖便与楚云容分开了,崔府大门口停了很多轿子,来赴宴的人身份个个不简单,衣着华贵,一派趾高气昂,然而一到大门前,递上拜帖时却毕恭毕敬,身后跟着抬着贵重礼物的随从。
红袖隐身在暗处,看着楚云容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了进去,他只带了鹤飞,身后也没有跟着抬礼物的小厮,也不知道他打算送崔尚什么礼物,以他的性情大概是送一些名贵的字画或者笔墨纸砚之类的吧。
她的性命就交到他手上了,只期望他演得像一点,千万别露出马脚。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中后,她立刻往另一方向快步走去,到了一黑暗的小门前敲开门,很快有人开了门,是崔尚的贴身婢女,上次逼迫她吞下药的那位。
她一言不发地领着红袖到了上次的地方,崔尚坐在太师椅上已经等候她许久。
红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抬眸偷看他一眼,今日是他寿宴,他身上依旧穿着一袭道袍,难不成是想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不成?他虽然精神矍铄,但怎么也快耄耋之年了,一脚都快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折腾这么多做什么?老不死的,她禁不住腹谤。
“事情可办妥了?”崔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红袖脸上立刻浮起谄媚的笑容,“阁老且放心,楚相公已经喝下溶了药的茶水,且不曾起疑。”
崔尚满意地点点头,严肃的脸终于有了抹笑意,“你事情办得很好。”
红袖虚与委蛇道:“既然办得好,阁老是不是可以将解药给妾身了?”
崔尚示意看了眼身旁的婢女,婢女走到她身旁,拿出一小瓷瓶,展示在她面前。
药就在眼前,红袖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抓取,但还没拿到,那婢女就迅速地收回手,红袖压下心头的怒火,且忍她一时。
崔尚冷冷地一笑,“红袖姑娘,都说好了,等楚相公体内的药效发作后,解药才能给你,你莫要着急。”
换做是他,她看他急不急。对于他的戏弄,红袖心中总是有万般怨愤,也只能陪一声笑,掠了掠云鬓,柔声道:“是妾身着急了,阁老德高望重,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宴席设在一座花园内,园内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一半客人已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前来应局的是百花院的一群姑娘,这会儿她们已经穿梭于客人之间与他们谑浪调笑,有的则已经开始品竹弹丝,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香桃也夹杂在其中,她穿着湖绿色的襦裙,挽住环髻,似好花含萼,娇嫩可人。红袖早早就打听到崔尚叫的是百花院的人,她以前是百花院的头牌,那里面有不少她认识的人,她托了一位能说得上话的姐妹王瑶琴带上了香桃,瑶琴曾受红袖的不少帮助,不好拒绝,加上生得香桃生得可人,擅长唱曲,便同意带她过来见见世面。
孙铸文正与人在谈论百花院的哪位姑娘最好,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目光往斜刺方向一看,就看到一打扮得十分娇俏的少女正立于花树下娇娇怯怯地凝望着他,他定睛一看,认出她就是当日在月下酒楼卖唱的少女,心中顿时惊讶万分,她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想要在这里向众人捅露当天的事情好让他丢失颜面,他内心一慌,与身旁人言有点事要离开一趟,便走到她面前,见四下无人,捏住她的手腕,怒道:“你这小蹄子怎么也在这里?”
香桃内心虽有些紧张,但她受过了红袖的指点,这会儿便做出一副娇怯中又不失楚楚可怜的情态:“大人,您捏疼了奴家的手腕。”
听着她甜甜的声音,孙铸文心生骚动,心头的怒火变成了□□,要不是这里人多,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他不觉放松了几分力道,“谁带你过来的?”
“奴家在酒楼卖唱挣不到几个钱儿,正好奴家在百花院认识了一位姐姐,便请她带我来这里挣钱。”她低垂着粉颈,微微抬眸溜了他一眼,“大人,上次的事情是奴家想过了,是奴家年纪小,不懂事,才惹得大人不高兴,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一小女子计较。”言罢冲着他巧笑横波。
她这一笑,孙铸文骨头都酥软了,哪里还有怒意,他偷偷地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色眯眯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那天的事情本官便不与你们计较了,再有,你想挣钱还不简单么?待会儿你到我那一席伺候,伺候得本官舒坦了,重重有赏。”
香桃当即露出高兴之色,盈盈一拜道:“多谢大人。”
崔尚特地将楚云容和孙铸文的席位安排到了一起,众人皆入席位,穿着鲜丽的婢女送菜肴端上桌,山珍海味,美酒琼酿,一应俱全,美艳的娇娘似花朵般穿梭于各席之间,为整个宴会争光添彩。
崔尚姗姗来迟,众人起身与其见礼,又说了一些祝寿的话后,宴席正式开始。
红袖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里,透过窗眼看着外头一切,她的身旁是崔尚的婢女,崔尚答应了她,只要楚云容体内的药力发作,她便能拿到婢女手中的解药,她纤指抵着红唇,黛眉微蹙。
丝竹声缭绕于花园,身段曼妙,容貌妖娆的舞姬在空荡的地方翩然起舞,席间众人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舞乐。
楚云容浅笑悠然地坐在席前,一袭雪衫似凝月华为衣,浑身透着让人羡慕的温润高雅的气度。
孙铸文暗暗地看了眼楚云容,眼里透着明显的恶意,今夜之后,看他是否还能端着这样一副白璧无瑕的姿态,他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他的内心其实有些嫉妒楚云容,他自知自己容貌气度都比不上楚云容,那些姑娘就爱楚云容这样的郎君,肯接近他的,也只是为着他的权势,心里对他哪有半点真心。
香桃来到孙铸文一席侑酒,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悄悄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粉撒在了酒里,借着衣袖挡住晃了晃,然后娇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大人。”
孙铸文转头看着香桃那张俏生生的笑脸,心中的愁闷瞬间烟消云散,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把这小蹄子弄到手。
红袖在屋子里看着孙铸文那一席,见香桃递酒,美眸一沉,知道她这是要行动了,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她知道这小丫头尚有些稚嫩,不擅长做这种事,只期望她神色平常一些,别露出马脚出来。
另一边厢,香桃心中紧张害怕急了,连拿着酒杯的手都禁不住地轻颤起来,但一想到孙铸文对她姐姐做的那些事,瞬间又有了勇气,微垂眸,掩藏住眼底的恨意,她含羞带怯地将酒杯递到他面前,“请大人饮了这杯酒。”
孙铸文色迷心窍,哪里注意得到香桃的异样,连那只微微打颤的手映入他的眼中,他也只是以为她手腕纤弱,承受不住酒水的重量。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手不安分地往香桃手背上一捏,“今夜到我那里伺候,我会给你更多的钱。”
香桃心中恶甚,却冲着羞涩一笑,抿唇不语。
孙铸文只当她害羞不好意应答,内心已然同意,腹中瞬间像是燃起一团火。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红袖见到孙铸文喝下那杯酒,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再看香桃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由满意地笑了起来,经过她一番指点,这小丫头倒是聪明得很。
红袖为孙铸文准备的是效力发作既快又猛的药,她在曾在风月场混迹多年,知晓各种各样的春/药。
酒过三巡之后,崔尚起身向众人告退,道自己身体有些疲劳,让其子崔冀相陪。临走前,他目光落向楚云容那一席,松弛的眼眸中精光毕现。
红袖看着崔尚离去,心脏又开始提了起来,她知道楚云容体内的药准备要发作了,她转头瞥了眼身旁的婢女,她一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就跟个傻子似的,但红袖知道她不简单,所以一直在她面前谨言慎行,不曾流露出一丝异样。
她目光回到楚云容的身上,他依旧含笑从容地欣赏着前方的舞,他身上那股如春月白雪般的干净高雅气质,让红袖不敢相信,他待会儿怎么做得出轻薄浪荡的姿态,她已经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香桃行至楚云容那一席,屈身跪坐下,看了楚云容一眼,对上他温润的目光,心下一安,方才有位少年找上了他,说他红袖派来的,说她们的计划有变,要再加上一人,便是眼前这位。
楚云容的目光渐渐地变了,像是注入了一汪潋滟的春水,滋润着人心,他微顷身子靠近香桃的耳畔,声音温柔得让人耳朵都酥软了,“你叫什么名字?”随着声音落下,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腰上。
香桃听从那少年的吩咐,表现出怯怯的模样,“奴家叫香桃。”说着故意提高声调,“大人,你脸怎么有些红啊?”
他低低一笑,目光迷离中带着少许媚态,他扯了扯衣襟,声音低沉沙哑:“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还有些热……”
香桃一脸天真地道:“大人,你身上好热啊,您是不是发烧了……哎呀,大人,您别这样……”楚云容的手不过轻放在她的腰间,她却拼命地扭动着,好像楚云容在非礼她一般。
红袖看着楚云容那轻浮浪荡的姿态,眼眸不禁微微瞪大,几乎忍不住怀疑他是被狐狸精附身了。
她要收回他做不到的话,他做得实在太好,她要是皇帝,他用这副姿态来勾引她,她一定立刻封一个大官给他做,好在香桃这会儿心中紧张万分,一心完成任务,根本没注意到动人美色,这男人,让他做做轻浮的模样,他那么媚惑做甚?
红袖不禁有些口干舌燥,还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药力开始发作了,但算算时间,应该还没到。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看我们楚相公打脸现场。这章继续给大家发五十个红包~我又提前更新了哈哈哈哈。以后基本上都会晚十点更,反正这个点看准没错啦。
第27章
孙铸文看到楚云容失态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阴险的笑,他目光看向崔冀那边,两人交换了眼神,崔冀立刻唤来身旁的婢女,与她耳语几步,那婢女匆忙离去。
没过多久,崔尚身边的另一婢女来到楚云容身旁,躬身行礼,“楚相公,阁老请您到西花厅一叙。”
楚云容微笑颔首,淡定从容地放开了香桃,香桃立刻佯装慌张地离开。
看到楚云容随婢女离去,红袖立刻箭步上去把住门,目光如炬般看向身旁的婢女:“解药给我,不给我立刻冲出去,将此事捅露给楚相公知晓。”
那婢女微微冷笑,似乎在嘲笑她的贪生怕死,红袖并没有恼怒,只将手伸到她面前,再次强调:“解药。”
婢女将解药扔到红袖手中。
红袖将瓶子打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内心一惊,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婢女回答:“阁老根本没给你下毒药,只要你好好替他办事,阁老不会要你的命。”
红袖目光紧攫她的面庞,心中惊疑不定,但又无可奈何。
奴婢丢下她离去,独留红袖一人在屋内。
她思来想去,觉得崔尚应该真没想要她的命,毕竟若办一件事就杀一个人,他有多少人手可用。
***
孙铸文体内的药效发作了,他感觉腹中如火烧般,瞬间情兴勃然,香桃来到他身边,继续拿起酒壶为他斟酒,又冲着他笑得甜美。
孙铸文看着她娇嫩的容颜,心头慾火沸腾,他拽住香桃的手,目光霪邪地盯紧她:“香桃,我待会儿在假山洞等你。”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出来,“你去了,这便是你的了。”
香桃直勾勾地盯着那银子,重重地点头。
孙铸文起身离席,先去假山洞里等待,等了片刻,只觉兴发如狂,一刻不能忍耐,这时他看到香桃的身影从回廊里经过,心中一喜,看四下无人,连忙唤她的名字,但香桃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往前走,他急于做那档子事,顾不得许多,连忙追了上去。
西花厅,崔尚的婢女正守于门口,眼观六方,免得有不相干的人到来,就在这时,墙拐角处有什么东西掉地摔碎的声音,她犹豫一下,走过去查看,只见一盆兰草打翻在地,周边不见有人。
她感到奇怪,正准备返回去,前方一道影子竖立,她正欲回头,脖颈蓦然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看清来人,便倒地晕了过去。
鹤飞冷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子,将她拖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而后快步走到花厅前,推开门,看到坐在椅子上微笑静待的楚云容,他抱拳道:“大人,人已经解决掉了。”
楚云容含笑点头,他对鹤飞向来无比的放心,站起身走出屋子,内心隐隐担心起红袖的安危,一边行一边询问:“可有看到红袖姑娘?”
鹤飞一路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属下方才看到她从一花园里的屋子出来,便问她可有拿到解药,她说拿到了。”他顿了下,又道:“她体内的药似乎要发作了,她说要先行离去,请属下帮忙保护一下香桃姑娘,她还说孙铸文是她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您原谅她的过错。”
楚云容唇角噙着浅笑,但目光却有些幽沉,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问:“春/药这东西,可有解药?”
鹤飞愣了下,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他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只不过以前隐隐听人说过,见楚云容发问,便回:“听说服用此药后,必要需要男女……交合方可解。”
楚云容想要的是确定答案,而不是“听说”二字,他不觉轻叹一声,心头隐约有些烦躁,但因什么烦躁,又说不清楚,“你去保护那个香桃姑娘吧,我自己回去。”
鹤飞停下脚步,应了声:“是。”
楚云容前脚刚从西花厅离去,后脚就有一体态丰腴,妖妖媚媚的女人推门而进,他是崔冀的小妾,受了崔冀的嘱咐来这屋里,准备构陷楚云容,但屋内空无一人,以为人藏了起来,便到处寻。
孙铸文一路跟随香桃来到西花厅这边,之后就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又见旁边的门开着,以为她在里面,浑身慾火难禁,脑子也变得不清醒起来,哪里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此刻只要有个女人,就是让他死也甘愿,他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入。
***
红袖体内的药效亦开始发作,她伸手抚了心口,觉得那里跳得厉害,体内隐隐升起一股燥热。
她没有去找楚云容,而是急匆匆地离开崔府,董燕儿和小凤仙给她准备了轿子,在离崔府不远的地方。她知道哪里有小倌馆,那里面的男人是供男人取乐的,不过只要给足钱,人家管你是男是女,红袖虽然没进去过,但知晓在哪里,在那里解决她的困境不会引起以后的麻烦。
一路上,红袖一直努力维持着清醒,好不容易挨到出了门口,她扶着墙壁,神智有些迷糊起来。
她的双颊变得酡红,连脖子和身上都不能幸免,像是被滚水烫到一般,双腿发软,腰间无力,心口热烘烘的,像是有人在她心上敲锣打鼓,什么都无法思考。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欲保持清醒,然后继续前行,往董燕儿她们所处的方向而去,她只期待路上千万别遇到男人,不然她只怕会忍不住扑上去。
慌乱中撞进一堵胸墙,一股媚人的脂粉盈入鼻尖,原以为是个女人,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红袖额角一抽,好死不死,竟然真让她撞见了个男人,腰间伸过来的手让红袖感觉到了男子的轻佻,然而此刻的她却十分受用,不由攥紧了他的衣服,一抬眸,看到那张雌雄莫辨的绝色面容,目光不由一滞。
这不是月下酒楼那只爱卖弄风骚的花孔雀?!“你……”
凤九眸中亦掠过些许惊讶,而后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竟然是你,红掌柜,深更半夜,主动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可是会出大事的。”他语气悠悠的,流露出不曾掩饰的恶意。
红袖内心无比抗拒他,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向他,她感觉越来越热,心如擂鼓,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醒,咬牙切齿道:“你……你给我滚!”
凤九双手展开,一脸无辜地道:“你别冤枉我,是你死死地拽着我不放。”
刚说完,臀部蓦然被人抓了一把,凤九身体一僵,气氛顿时陷入诡异之中。
这女人不是疯了吧?他垂下凤眸,拿着折扇的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女人就跟被人抽掉骨头似的,任由他胡作非为,丝毫不反抗,那双妩媚的眼眸秋波荡漾,面颊有着不大正常的红晕,“你醉了?”他俯首轻嗅了下,却闻不到一丝酒味,谁能告诉他当下是什么状况,这女人平日里看到他就跟看到杀父仇人一般,这会儿却对他如此暧.昧,这多少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喂,你是不是中邪了,可要我帮你请大夫?”他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带着明显的戏谑。
“我没醉,也没中邪……”红袖快要忍不住屈从于药物,但一想到后面的麻烦,又使劲浑身力气推开他,娇喘吁吁,“你这只恶心的花孔雀,你走开……我就没事了。”
她感觉热得快要烧焦了,情不自禁地扯下衣服,想要纾解些许燥热。
凤九瞥到她身前那两片白腻,再看她不正常的面色,终于明白过来,“你吃了药?”那双凤眸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言罢还故意将她揽入怀中,那不自觉贴近他的滚烫身子让他确定,她的确是吃了药。
红袖内心慌了下,但男人的身体给了她一股很大的刺激,她呼吸渐渐急促,该死,为什么偏偏是他,“和……和你有什么关系?”内心虽是恨,手却不自觉地胡乱地拉扯他的衣服。
凤九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媚色盎然的面庞,凤眸一暗,唇角的戏谑却更深,“罢了,虽说你我一向势不两立,但我一向心善,看不得女人在我面前受苦受难,我就勉为其难,牺牲自己,来帮你一把吧。”他叹气道,神色有些愁,但这种事怎么看都是他占了一个大便宜,却偏偏说得好像亏大了一般。
红袖心中恨极,但这会儿在他故意的触碰下,身体已软成一滩春水,就当她打算认命之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中隐含斥责的声音:“放开她。”
那声音有如天籁之声飘进红袖的耳朵里,让她瞬间决定丢掉眼前的人,然而腰肢却被他狠狠地禁锢住,她浑身发软,根本推不开他。
凤九一手揽着红袖,一手看向来人,待人走近,他细长的眉微微皱了下,看着那张如沐春风的俊美脸庞,“怎么是你?”
“凤掌柜。”楚云容微笑颔首,语气亲切如同遇到好友一般,并无丝毫不愉,言罢目光落在红袖身上,她衣服凌乱不堪,胸前春光乍现,眸中掠过抹不易察觉的晦暗,心中微叹,他看向凤九,唇角噙着清润的笑,“这姑娘是在下的同伴,还请凤掌柜将她交由在下照顾,便不劳烦凤掌柜了。”
红袖的神智因他的到来恢复了一丝清醒,听到他的话,她内心满意,算他还有良心没有丢下她不管,她秋波荡漾的美眸死死地盯着他高雅俊美的面庞,满脑子都是他方才用那轻浮浪荡的姿态调戏香桃的场景,体内顿时涌起一股热流,想亲吻他,想脱光他的衣服,想他抱自己,想他狠狠地……不,她不想,什么都不想。
再想下去,她快控制不住体内的燥火了,红袖想要推开去楚云容的怀里,但刚抬起手,却被凤九按了下去。
红袖充满恨意地瞪着凤九,但由于神情过于妩媚,让她看起来像在与人调情。
面对楚云容和煦如春的态度,凤九心中纵然不满,也生气不起来,但怀中的女人挑起了他的兴致,要她把她交给他却不行,“她是你的相好?”
楚云容微微一笑,“不是。”
红袖无语至极,他就干脆说她是他相好怎么了,非要如实相告耽误时间,他存心看她笑话,红袖气得不想要他了。
凤九挑了下眉,嗤笑道:“既然不是,那我就不能将她交给你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楚相公你一向是位君子吧?”君子二字他故意提高了声调,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楚云容对于他赤/裸裸的嘲讽似乎未生气,依旧好脾气地微笑,“红袖姑娘并非物件,便让她来选择吧。”
话已至此,凤九不得不放开了红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凤眸微凝,“你要谁?”
楚云容目光温柔似水地注视着红袖,眸中透着若有似无的蛊惑,柔声询问:“红袖,你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言罢向红袖伸出那只被曾经被她夸赞过好看,抚摸人来一定叫人神魂颠倒的修长玉白的手。
那还用说么?
看着眼前那张高雅中又隐含媚惑的脸,红袖当即忘了不要他的念头,想也没想就扑到了楚云容的怀中,他身上熟悉的兰麝淡香瞬间让她感动得想哭,她一边肆无忌惮地摸他,一边睁着含情脉脉的眼注视着他:“楚郎,你怎么这么好?我快爱死你了,想立刻生吞活剥了你……”
“……”饶是听到这般暧昧又恐怖的话语,楚云容面色仍是丝毫不变,端得一派从容自若的姿态,他微笑抱歉地看向凤九,“凤掌柜,抱歉了,她选择的是我。”
为什么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给人一股得意的感觉?凤九禁不住咬牙切齿,看着他打横将那女人抱起,扬长而去,他眸中略过抹不甘,他抬起手,掌心仿佛还遗留着女人身上的香气,目光一沉,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那个女人这么有意思呢?他唇角慢慢勾起抹玩味的笑意。
红袖被楚云容抱着的一路一直咬紧牙关隐忍体内那股快要沸腾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把热烈的火,想要将怀抱着她的男人烧成灰烬,直到上了马车,她把持不住地将他往榻上一推,欺压而上。
楚云容一手撑在榻沿,一手扶着她的腰肢,想要将她推起来,红袖却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亲吻。
“红袖,你冷静一些。”楚云容应付不来她的热情如火,脸上从容淡定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冷静个屁。她现在整个人都快被折磨死了,还如何冷静?他没吃药当然不知道这有多痛苦,她不耐烦地说:“楚郎,你就从了我,我不会弄疼你的。”说着解恨似地伸手去扒他整齐修洁的衣服,早在方才她就想这么做了。
楚云容修眉微微皱起,这话怎么听得有些别扭?来不及去思考她的话,就被她扒衣服的举动弄得心慌意乱,他抓住她的手,微扬起脸,躲开她的亲吻,她那红唇却突然袭击他的喉结,又是吻又是舔,留下一片湿湿热热的触感。
楚云容身子僵住,俊脸隐隐约约发红,想着车夫就在外头,他压低声音,柔声劝说:“红袖,还没到府中,你先……忍一忍可好?”楚云容本不打算亲自替她解毒,但当看到她倒在别人的怀中,他却鬼使神差地出现阻止了他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不想她在神志不清地情况下随便找个男人解决困境吧,但这会儿他却陷入自己为自己亲手制造的困境中。
还要等到回府?她不要。“这里也一样,楚郎,你要救我性命,我要死了。”红袖这会儿神魂飞荡,无法抑制,连手都控制不住,“楚郎,你的腰带怎么那么难解?”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只见她香腮绯红,连耳根脖颈也染了一层胭脂色,那双眼眸情雾缭绕,散发着惊人的妩媚风情,他心跳不由漏跳半拍,他手轻柔地按在她的手上,温柔呼唤:“红袖……”
红袖只当他又要拒绝自己,不等他接下来的话,就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胸膛上,嗔骂道:“你什么都不行,你干嘛让我选你!你还不如月下酒楼那只花孔雀呢!”
楚云容眸光微闪,手握住她的手腕,唇角噙着微笑,“怎么,你与他尝试过?”
他的声音好似被柔情填满,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感觉到他的不愉。
不过红袖这会儿脑中雾蒙蒙的,除了那档子事,再容不下其他,哪里注意到他是什么情绪,她堵着气道:“我……我是没与他……尝试过,但他看着就……比你懂,你快快……放我下来,我好找他去。”
楚云容看着她难以忍受的模样,心头那股不知名的火气突然间烟消云散,将她抱了起来,他轻叹口气,伸手拨开她黏在唇上的一缕青丝,“我没说不行,只是这里终究是马车上,外头有人,不方便,我可以换种方式帮你缓解一下。”他在她耳边地温柔地说着,好像在耐心地与她讲道理。
“那你快一些。”红袖一边抱怨,一边往他身上乱蹭,她管他用哪种方式,只要管用便成,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红袖急得不行,直接扑过去帮他脱,惹得楚云容一阵诧异。
楚云容看着她眼巴巴等待他的可怜模样,不禁失笑,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挡住了方才一直在他面前摇晃的春光,而后从容不迫地将手伸进衣服里。
红袖美眸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相信楚云容会想出用这招助她。
“你先前不是想知道……”楚云容伸出右手,修长的指尖轻碰了碰她滚.烫的面颊,“它抚摸人是什么感觉么?”
红袖轻哼一声,咬牙倒在他的怀里,马车颠簸中,只觉得他抚弄的左手轻佻又激烈。
“是什么感觉?”楚云容微微一笑,问。
这男人就不能温存一些么?那一本正经地询问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办什么郑重的事情呢。
红袖别开脸,气息拂在他的脖子上,目光饧着,瞥向盖在她身上的衣服,随着马车的驶动,衣摆晃动着,她咬着下唇,突然忍不住一口咬在楚云容的肩头上,却咬不到实处,她感到快要疯了,“楚郎……快点……”接下来的话被车轮轱辘声盖了过去,她又难以忍受似地仰起脸,腻声要求:“吻我。”
楚云容微垂眼帘,注视着她的眼眸有着温柔与纵容,他轻笑出声,“到底是想哪样?”
红袖见他停下动作,内心又开始发急,“都要。”说着不等他主动,就吻向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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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楚云容让车夫加快了行进速度,这会儿离府邸还有一小半的路程。
楚云容神色淡定地拿出帕子,一边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左手,一边注意着红袖的情况,柔声询问:“缓解一些了么?”
红袖体内依旧跟火炭似的,但却比之前那难以自控的状况好了些,神智也恢复了清醒,“嗯。”
红袖看着他拿着手帕擦拭着修长的指尖,明明是极其霪靡的举动,偏他神情高雅,脸上挂着柔若春风的笑容,便让人觉得他就是在办一件极其正经之事,丝毫让人联想不到那儿去。
红袖收回目光,面上掠过抹臊意,以往两人都是对调过来的,在这方面,她一向占据主导权,今日要不是中了药物,哪里由得了他这般摆布自己,内心充满了不甘,她暗暗算计着,等哪天给她找到了机会,她就往他茶里下药,让他求着自己给他纾解,红袖唇角浮起抹阴恻恻的笑,脑海中不觉想着那霪靡的画面,突然间体内燃烧起一把火,随着脑海中的联想越烧越旺,让她有些痛苦难忍。
红袖心中无比懊恼,就不该想那有的没的。
楚云容拭干净手,将帕子放好,很体贴地询问:“你觉得是否还有必要做那事?”他语气平常得就跟问她待会儿要不要吃晚膳一样。
“有必要!”红袖连犹豫都没有就干脆地回答,要解就解个彻底,她一点苦都不愿意受,而且她也想趁火打劫一下,这男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无欲的淡然模样,让人禁不住地想看看他的另一面,当然,这阴暗的心理红袖不可能向他如实告知。
楚云容无可无不可,见她如此激动只当她还是十分难受,便微笑颔首,“你再忍耐,马上便到府中了。”
红袖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这东西真是害人的玩意儿。
***
话说到孙铸文那头,他一路追着香桃来到西花厅,一眨眼却不见了佳人的身影,看到旁边的屋门半开半掩,以为香桃躲在里面,体内药物发作,急求与人欢会,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便如同老鼠一般偷偷地溜了进去。
香桃躲在一大树树荫下,看到孙铸文溜了进去,当即松了口气,红袖姐交代她做的事情她算是完成了,她本欲走,眼珠子突然一转,紧接着停下了脚步,一想到当初在月下酒楼孙铸文欺负他姐的场景,她心中就气愤不已,她想看看孙铸文被人当场捉住的惨状。
她趴在树身上,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屋内的动静,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凉嗖嗖的风,不由转头看去,看到一人影直挺挺地立在她面前,吓得她差点大叫,却被来人捂住嘴巴。
那人突然凝神细听,随后搂住了她,香桃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离了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树上。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边的人,这才发现是今日找她的那位叫鹤飞的少年,顿时松了口气,又禁不住小声抱怨:“你怎么出现得无声无息的,我心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说完想到自己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不由低头看了眼地面,登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话说他们方才时爬上来的还是飞上来的?
鹤飞竖耳倾听周围得动静,闻言淡淡地回答:“我受命来保护你。”
香桃很是开心,“一定是红袖姐派你过来吧,红袖姐真是个很好的人呢,是不是?”
鹤飞秀气的眉皱了下,他并不喜欢被认为是红袖的下属,而且那个女人哪像是个好人了?也不知道这蠢丫头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认为她是个很好的人,自己认为就算了,还要获得他人认同,鹤飞正要反驳她,突然目光一凝,压低声音道:“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是来捉人的么?”香桃趴在树杈上,紧张地询问。
“应该是,你先别说话。”鹤飞放开了她,想要找个好一些的视野。
鹤飞一放开手,香桃瞬间吓得小脸失色,连忙伸手紧紧抱住了他,鹤飞身子蓦然一僵,他没被女人抱过,感到很不舒服,很想推开她,但担心被人发现,又怕她吓到跌了下去,他到底忍住了那股冲动。
花厅内。
“香桃……香桃……你在哪儿?”孙铸文小声地呼唤,满脸淫邪之态。
恰逢崔冀的小妾春琴也在找楚云容,听到声音,她从隔间妖妖调调地走出来,与孙铸文打了个照面,她是崔冀新纳的小妾,她没见过楚云容,也没见过孙铸文,只是听崔冀说在这屋子里的男人便是楚云容,便以为孙铸文是他。
看到他相貌生得不好,又一副色眯眯的猥琐样子,春琴内心瞬间有些嫌弃起来,她方才听底下的丫鬟说这楚相公生得仪表堂堂,没想到却是这个蠢样,虽是不高兴应付他,但碍于崔冀交代的事,她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厌恶感,笑眯眯地走上前,朝着孙铸文挤眉弄眼地挑逗道:“这位大人,您在找谁啊?”
孙铸文本欲找香桃,却不想走出个模样妖冶狐媚的妇人,虽然这妇人不是他平日钟情的类型,但此刻他孽火烧身,神志不清,那张脸映入他的眼中便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哪里还管她是不是香桃。
“我的乖乖,我找的就是你。”说着就冲上前搂住她要亲嘴。
春琴被他搂住,忍不住翻个白眼,然后“哎呦”一声,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她本来就不愿意做这坏名誉的事情,是崔冀逼迫她做的,又见孙铸文生得不合她心,就借机将气洒撒在了他身上,又抬起脚踹了他一脚,骂咧咧道:“狗娘养的蠢物,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就要亲嘴。”说着推开他就假意要跑。
孙铸文急不可耐地上前抱住她,抗起她,将她按在桌上急吼吼地撕扯她的衣服。
春琴一边推打他,一边大声呼叫。
宴会过半,崔冀借着散酒的名义,带着几位大官往西花厅这边走,他一直等待西花厅的动静,这会儿听到春琴的呼救声,他心中一喜,正好身旁一名官员道:“我怎么听到有女人的呼救声?”
另一官员听到了,心中惊疑,“我也听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碍于崔冀在,不敢妄言,崔冀见状便提议去看看,几人同意,一同往西花厅而去。
崔冀领着几名官员风风火火地赶到厅前,听到春琴的哭叫声,只当楚云容在里头,他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却佯装愤怒地一脚将门踹开,看到一男人将他的小妾按在桌面上,裤子都褪到一半,露出那黑乎乎都是毛发的大腿,欲行那不轨之事。
崔冀正处于激动兴奋之中,又见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没瞧仔细便以为是楚云容,大步上前将他揪起来甩在地上,怒火中烧道:“好你个楚……”
话未说完,看着那张猥琐的圆脸,臃肿的身体,他目瞪口呆,怎……怎么会是这蠢货?
其他的官员看一眼跌在地上的孙铸文,看一眼躲在桌旁哭泣的狐媚女子,又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尽是看戏的神色。
孙铸文坐在地上,看着愤怒的崔冀和看戏的官员,顿时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水,只觉得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神思迷乱,慌里慌张,连裤子都忘了穿上。
春琴还以为抓对了人,匆匆将衣服掩好,哭哭啼啼地冲到崔冀身旁,眼泪哗啦啦直流,“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妾身偶然行至此,却被此狂徒拽进屋中,二话不说就要行不轨之事。”说着就要扑到他怀里,却被崔冀一把推到在地,“滚!”
跌在地上的春琴一脸无措地看着崔冀,有些摸不清状况,面对众人怪异的目光,她愣住,一时间只觉得羞愧难当,赶忙起身,以袖遮面,呜呜咽咽地跑出去了。
崔冀看着孙铸文那鼓凸的衣服,心头怒火中烧,恨不得一脚踩上去断了他的命根子,这废物蠢材,坏了他们的计划,还害得他丢如此大的脸。
***
红袖痛苦地忍了一路,才终于回到了楚府。
楚云容并没有带红袖去他的卧室,而带她去的是上次那间客房,红袖倒是很满意这地方,毕竟她之前在这里待过,比较熟悉。
体内的药再次发作起来,虽然不如前头那般猛烈,却也无比燥.热,烧得她体内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她此刻什么也不想,就只想肆无忌惮地将前方正在慢悠悠叠着被子的男人生.吞活.剥,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屋内只留着一盏昏昧的灯,屋门已经被他闩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墙角处虫吟唧唧,像是在替她呐喊助威。
红袖迈着软无气力的腿悄然走过去,双手从楚云容背后穿过去抱住他,感觉他身子微微一僵,她并不理会,指尖溜进他的衣服里,声音蛊惑勾人:“楚郎,现在已经没旁人了,你无需再害羞,你快帮我解这药吧,我快要死了。”
楚云容真的觉得两人的身份就像是对调了一番,他抓着她狂浪的手,回身注视着她,微微失笑,“我没有害羞,这片刻都等不了么?”
两人都是喜欢将主导权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虽然都不会在明里表现出来,却在暗暗地较劲着。
红袖在他温柔似水的眼神下,只觉得那股热.流又缓缓向下流淌,聚成浓.稠的东西。她将他推坐在绣褥上,令他背靠着身后的围挡,欺身而上,染着蔻丹的纤指轻抚向那张充满无奈的俊美面庞:“楚郎,我等不及了,你疼疼我啊,别让我这药折磨得这般痛苦……”她娴熟地与他调着情。
红袖身经百战,自然知晓如何挑起男人的火,很快,她就有了成果,尽管他脸上的神色从容自若,但身体的反应欺骗不了人。
楚云容一向是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与调情的,也无法和她一样轻佻,他的手只是放在她柔嫩的颈项上,轻柔地摩挲着,眼眸中含着温柔的浅笑,纵容着她对自己做出一切过分的行为。
红袖被药物控制下的身子热得似一团火,吞噬下那根火炭般的东西后,火非但不灭,反而愈发的狂,带着席卷一切的力量,狂热地摇摆抖动着,将那根火炭吞噬殆尽。
红袖搂着他的脖子,与他面对着面,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媚眼如丝道:
“楚郎,我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对你了,你就是女人的迷药,只要遇见你,任何女人都会控制不住地变成荡/妇,你的身体好强壮,腰那么有力气,腿那么长,我好爱你啊……”
楚云容头微仰,靠在身后的围挡上,听闻她的胡言乱语,唇角愉悦的笑意微滞,目光温柔地看向她,她神志不清的话能够当真?只是她的话太过轻浮,惹得他心口一阵乱。
见他双手撑在两侧,碰也不碰她,红袖有些不快,饧着眼儿睨他一眼,浪声浪气道:“楚郎,你别这么客气,你摸摸我啊,随便你摸,爱摸哪里就摸哪里。”
楚云容无奈地抬起手。
“对,就是这里,楚郎,你太有礼了,捏重一点,太轻了……”
楚云容出神地看着在他面前晃动着的面庞,她发髻松乱,簪子的凤鸟颤颤发抖,经不住这云鬓摇曳,猛然间掉落在绣褥之上,楚云容担心她待会儿会被簪子刺伤,伸手欲去捡起簪子,却被红袖握住手腕,红袖不悦地将他的手重新放到应该在的地方,娇嗔:“楚郎,你专注一点做事,别管那些东西……”
“楚郎,我想你粗.暴一点,不要有所顾忌,撕.碎我……”
“楚郎……”
红袖越说越荒唐,接下来的话楚云容更是闻所未闻,纵是以他的见多识广,此刻也惊得面红耳赤,他实在听不下去,索性以唇堵住了她那种荤素不忌的嘴。
红袖被他吻得哼哼唧唧,声音便像是春莺,叫得人神思凌乱,春.情荡.漾。
第29章
深夜,红袖自睡梦中蓦然醒过来,她是趴着睡的,入眼是一片锦帐,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床上,闭上眼准备继续睡,突然记起先前发生的事,蓦然睁开眼,左右看了下,不见楚云容的身影,她蓦然从床上坐起,只觉得身体一阵酸.痛难当。
被子滑落,红袖身上只穿着绯色团花长裙,夜晚有些凉,裸露的肌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她瞥见整整齐齐叠在床角的罗衫,便一手扯过来,穿上衣服后,她不禁扶了扶腰肢,哼唧一声,太久没这么卖力了,她感觉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还是深夜,楚云容大概是回他的屋里睡了,红袖感觉身上汗.津津的,黏.腻不适,尤其是那处地方,她此刻很想泡一下澡,不然她根本无法继续睡。
红袖托着两条沉.甸甸的腿,打开门,正准备看看有没有人在外头,就看到旁边走出一人,“红袖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是楚云容的婢女侍棋。
红袖腿有些酸痛,纤手扶着门框,慵懒地靠了下,冲着她亲切一笑,“你们大人回去了么?”
侍棋自然知道红袖和楚云容方才在屋里做了什么事,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神色恭谨地回:“大人回屋了,红袖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红袖笑问:“有热水么?有的话就叫人送点过来,没有就算了。”她毕竟是个客人,也不好理所当然地要东要西,不过红袖猜测楚云容那个人喜欢洁净,做了那种事应该会沐浴一番,所以厨房应该会有热水,而且以他的细心体贴,应该也会为她留一份。
果不其然,侍棋闻言道:“奴婢这就去让人送热水过来,红袖姑娘请稍等片刻。”
红袖微笑直起身子,“热水送上来后,你便去睡吧,不用管我。”人家体贴地给她留了婢女,她也不能折腾她。
侍棋道:“是。”言罢转身去叫人抬水了。
热水送了上来,侍棋等人告退离去,红袖闩上门,褪去衣裳,踏入热水之中。
酸痛的身子被温水抚慰着,让她解去不少疲乏,她闭上眼,头微微向后仰靠在浴桶中,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
她有些庆幸楚云容没有留下来,她其实并不喜欢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她很享受这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光。
掬起一捧水浇到手臂上,却不经意间看到胸上的红痕,红袖目光微微一暗,想到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战事,体内隐隐又涌起一股小骚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还残留着药物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拂了出去,匆匆洗罢,穿上衣服,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又有些困意,就躺回了床上。
她忽然想到香桃那边。
也不知道香桃事情办得怎么样?之前楚云容好像告诉她鹤飞去保护香桃了,听他说鹤飞身手不错,应该不会出事,不然她这里不会这么安宁。
还有董燕儿和小凤仙,她们等不到她,定是十分担心,她方才受药物所控,什么都无法思考,忘记叫楚云容派个人去告知她们了。
红袖轻叹着翻了身,打算明天一早就走。这一夜,因心中有事,她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天才入睡。
因为睡得不大安稳,天刚蒙蒙亮,红袖便起来了,金子不在,红袖将一头乌发随意挽了一简单的发髻,便坐椅子上等了片刻,等东方曙光初现,她打开了房门,已经有打杂的丫鬟在洒扫庭院,她一开门立刻有婢女为她送来热水等洗漱东西,从她们那里,红袖得知楚云容已经上朝去了,她原本还打算去和他告辞,这会儿却省了时间。
红袖洗漱完毕,侍棋也过来了。
“红袖姑娘可要用早膳?”她问。
红袖正对着丫鬟为她找来的镜奁整理妆容,闻言她笑着摇了摇头,她还赶着回寓所,“多谢款待,劳烦你去帮我找顶轿子。”
侍棋先前对红袖的印象不算好,只当她是对大人有非分之想的风尘女子,但经过这一夜,她心中有些许改变,这女子并不会仗着大人的另眼相待就趾高气昂地对待她们这些婢女,“鹤飞还在府中,红袖姑娘可要见一面?”
红袖闻言知晓是楚云容特地安排的,心中一喜,急于知晓昨夜崔府发生的事情以及香桃的情况,“烦请你帮我去请他过来一趟。”
侍棋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侍棋去后,红袖拿起桌子上的凤簪准备戴上,指尖忽然一顿,想到昨夜这簪子从她发髻上掉落,楚云容欲捡起来的情形,她红唇撇了撇,昨夜基本都是她在卖力,他倒是轻松得很,不过谁叫她最钟情于那个姿势呢。
红袖她回味了下当时的感受,觉得很是不错。说起来,她已经有好久不曾做过这事了,其实她也并不热衷此事,但昨夜她却有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就那种爽到神.魂.颠.倒的感觉,以往总是觉得到达不了云巅之上。
她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向楚云容这般温柔又懂得怜惜人的男人,那些男人都只图自己快活,哪里管得了女人的感受如何,她只能自己去适应,寻找不让自己痛苦的快乐妙方。
不过,红袖觉得自己只所以能有那样的感受,主要是因为药物,其次是楚云容的容貌太俊美,声音太好听,他微微沉迷的表情都回让他整个人变得蛊惑魅人,喘在她耳畔的气息让人激动兴奋起来,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可惜的是,他在床.笫之间亦是个正人君子她让他说一些浑话,对她粗.暴一点他都不肯。
少顷,侍棋与鹤飞一起过来。
鹤飞受楚云容之命送红袖回寓所,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抗命。
红袖从他那里得知,香桃已经完成她交代的事,宴席散后跟随瑶琴走了。孙铸文落入她为他设计的圈套,轻薄崔冀的小妾被人误以为是楚云容当场抓获。
她想崔冀当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可惜啊,她没在当场。
孙铸文闹出这么大一件丑事来,她看看崔尚还怎么容得下他?红袖冷笑一声,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的下场。
“鹤飞,多谢你送我回来,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你家大人。”红袖下了马车,对着他粲然一笑。
这件事也多亏了楚云容与鹤飞,不然不会如此顺利。
鹤飞见她对自己笑得这么灿烂,心中有些不自在,说了句不客气后便匆匆离去了。
红袖还没进门,董燕儿和小凤仙就匆匆赶了出来,两人皆是一脸担忧之色,看到红袖完好无损脸色才转好,小凤仙拽着她的衣袖,“红袖姐,你去哪儿了?我们昨天等了你一宿,都没见你来,我们担心了你一宿。”
红袖看她们面色都有些发青,知她们没睡好,心中有些惭愧,“是我对不住你们,不过事发突然,我也没法告知你们,先进去再说。”
董燕儿点点头。
小凤仙突然看到了离去的马车,隐隐觉得熟悉,“红袖姐,是谁送你回来的?”
这丫头总是这般眼尖,红袖笑了笑,“鹤飞。”
小凤仙笑嘻嘻道:“所以你昨夜是宿在楚相公那里了?”
对上小凤仙暧昧的眼神,红袖摇了摇头,伸手一刮她的脸,好笑道:“好么,你什么都知道了。”
小凤仙嘿嘿笑了起来,她整个人就像是承接过雨露的娇花,鲜艳欲滴,满面生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卧室,红袖让金子去告知香荷一声她妹妹平安无恙,之后与董燕儿,小凤仙一起用了早膳,又与她们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小凤仙听得惊心动魄,连东西也顾不得吃,“幸好楚相公及时出现,不然就要便宜那只花孔雀了。”小凤仙顿了下,“不过那只花孔雀究竟长什么模样,燕儿姐,你不是见过么?你告诉我他究竟长什么样吧?”她满脸好奇道,她偶尔会听红袖和董燕儿说起那只花孔雀,但她没见过那男人,听这名字多少能想象到一些,一定是骚里骚气,让人倒胃口那种。
董燕儿摇了摇,一手轻点她的额头,揶揄道:“你这丫头满脑子就只有这种事,你这么好奇那只花孔雀,可是对他什么想法?”
小凤仙闻言小脸涨红,忙啐了她一口,气鼓鼓道:“我对他才没有想法,花孔雀一样的男人最讨厌了,我看是你喜欢。”她光想着就恶寒。
红袖倚着靠枕,笑看两人打闹。
董燕儿不想她扯这无聊的事,“随你怎么说。”她笑道,随后看向红袖,心中有些担忧,“红袖姐,你说经此一闹,孙大人会倒下么?崔阁老那边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红袖脸上笑意微敛,“那崔阁老出家大族,又是德高望重之人,名声对他而言至关重要,自己任用的人在自己的寿辰宴上闹出这么一大件丑事,还被那么多大官看见,他要是继续用他,不怕被朝廷上下耻笑么?孙铸文已是一颗废棋。”至于崔阁老会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红袖面色变得凝重,她不想待在他那艘贼船上,要想下来迟早会被他知晓,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还担心这迟早的问题作甚?她该担心的是楚云容能不能给她庇护,昨夜她算不算与楚云容达成了共识?
“放心吧,这事做得很隐秘,不会被发现的。”红袖不想她们担心,就只能如此说了。
用完早膳后,瑶琴将香桃送了回来,红袖并没有让香桃将她们谋划的事情告知她,她故意问她昨夜寿宴上有没有发生一些特别的事,瑶青回答没有,红袖看她神色并不像是在撒谎。
看来她并不知晓孙铸文的事,也许事情没有传开,但按理说她们这身份时最容易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红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瑶琴走后,红袖又问了香桃一些情况,鹤飞大概时不怎么喜欢她,和她说话颇有些敷衍。
“昨夜我与鹤飞在树上待了很久,孙大人被当场抓到后,没多久崔阁老也赶来了,当时屋门紧闭,我们什么都没听到,直到很久之后,屋门才打开,当时夜色很深,我们看不清当时那些官员的神情,只是感觉他们有些畏惧似的,互相也不说话,我听鹤飞说,那几名官员很有可能被威胁不得将那事传出去。”香桃道。
红袖面色一沉,这件事也算是在她的预料之中,“我知道了,这件事辛苦你了,你做的很不错。”红袖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你去陪你姐姐吧,她担心了你一宿。”
得到红袖的夸奖,香桃心中十分欢喜,“不辛苦,红袖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救了她姐姐,又是替姐姐请医治伤,花了那么多钱买药,如今又帮她报了仇解了恨,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她了。
红袖微笑了下,心中有些感慨,这丫头未免太天真了,改天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她该庆幸她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是恶人。
***
夕阳西下时分,红袖坐着轿子来了楚府,她心中记挂着孙铸文的事,想和他探讨一下,本以为他已经回来,不想没有。
她在客房等到天色擦黑,才等到楚云容归来,在这期间,红袖有些想去儿子起居的地方,但想想还是作罢。这事得先征得楚云容的同意方可,她要让楚云容知晓她是个知晓分寸的人,等他真正接纳了她作为小郎母亲的身份,以后要和小郎多相处一些时间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侍棋过来带她去了楚云容的书斋。
他正坐于案前处理着事情,他看起来有些忙,还没换去公服,虽然他给人的感觉依然雍容大雅,但那身官服也让他多几分不可侵犯的庄重肃穆感,红袖目光微暗,要是他穿着这身庄重的官服,将她按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对她无情地挞伐……脑海中刚浮起那霪乱的画面,红袖顿时感觉一股热意从腹中升起,看来体内的药物还未彻底消除,她当即压下那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敢再多想。
直到楚云容放下了笔,红袖才袅娜地行到他身旁。
两人昨夜虽然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但一切看起来还是没变,他仍旧一副温润有礼的态度,那双带笑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不亲亦不疏。
不知怎的,他的反应倒是让她安了心,红袖眉眼间浮起媚人的笑意,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坐在他的怀中,“楚郎,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让人家好等。”说着红唇贴向他的面庞。
楚云容微侧脸,避开她的亲吻,一手扶着她的腰肢迫使她起身,含笑道:“我想,你身上的药物已经解了吧。”
言下之意是两人没必要再这么腻腻歪歪,红袖风情万种地倚着案沿,美眸嗔了他一眼,“看来我要多吃几次药,你才能和我亲近了?楚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像是穿了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红袖撇了撇红唇,戏谑道。
楚云容额角微微一抽,忍住抚额的冲动,他笑得有些无奈,“红袖姑娘,也许我该提醒你一句,昨夜是我救了你的性命。”
“昨夜还管人叫红袖,今日就叫人红袖姑娘了,真是无情,再有,我又不是非要你救不可,明明就是楚郎你把我从那只花孔雀的手中抢过来的,承认吧,你对我就是觊觎已久。”红袖俯下身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楚郎,昨夜你难道不快活么?都不舍得退出……”
楚云容轻摇了摇头,拿她没辙,或许她忘了是自己缠着他不许他退出去,又或者她知道却故意这么说,她混淆黑白的能力楚云容早已深刻地体会到,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否则只会中了她的计,本欲说点什么将话绕过去,却忽然想起一事来。
红袖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他温润平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沉,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她的话感到不满,“楚郎,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人家?”红袖冲着他温婉一笑。
楚云容沉默片刻,内心不禁叹了口气,
“昨夜……是我不好。”楚云容柔声道,眸中掠过歉意,他发现这件事竟有些难以启齿。
红袖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欲询问,却见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眸中掠过沉思之色,她想起自己前面说的话,突然间明白过来,不由掩唇失笑,“楚郎,你是担心我会怀孕吧?”
昨夜两人来了几次,他次次不曾退出,自然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种子播撒在了里面。
楚云容见她神色不以为意,便微笑询问:“你是如何想的?”
红袖倒是没想到他会将问题甩给她,她想了想,突然很好奇要是她怀了身孕,他会怎么做,于是向他发难,“万一我怀孕怎么办?楚郎,你会娶我么?”红袖娇笑着问。
作者有话说:
我又提前更啦~之前战事已经很激烈了,有的宝儿木有看出来吗,再不拉灯我就要被关小黑屋啦。
第30章
楚云容见她一副随意散漫的态度,突然意识到当下没办法与她严肃地去谈论此事,唇角浮起淡如春风的笑容,“那便等到你怀了身孕再说吧。”
他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完全没有被她的话语为难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红袖还是有些一丁点失望,这人怎么就没有烦恼头疼的时候呢?
他没有要求她吃药,也没有说怀孕便生下来,让人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想负责,还是不想负责。
但转念一想,他看似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其实已将决定权交到了她手上。
红袖不禁笑了下,罢了,不故意为难他了,“你放心吧,我这身子以后都不会有孕了。”
说这话时,红袖没有去看他的神情,也不愿多谈此事,她相信就算不说,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孙铸文的事。”这次,红袖先岔开了话题。
楚云容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忽然温柔地笑起来,“你想说他的什么事?”
红袖微微地笑了,她就是喜欢他的温柔体贴以及心细如发,一般男人基本上做不到像他这样。那些男人啊,不是缠人得很,就是无情得很,从来不懂看人脸色,明知你不喜欢,还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像楚云容这样的,什么都刚刚好,在男女关系上从来不让她头疼,要是能做彼此的情人最好了。
红袖柳眉微蹙,“你们朝中今日是不是很太平?没人说起孙铸文欲奸/污崔冀小妾一事?”
楚云容微颔首,淡淡笑道:“不过孙铸文今日并未上朝,说是抱病在身。”说话间,他站起身,与她并肩倚在案边。
红袖因他这举动舒展了眉,“我今日听香桃说了,昨夜事发后,崔阁老将那几名大臣叫到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几名大臣许久才出来,我想,他们应该是被嘱咐不得将那事传出去,楚郎,我不甘心,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你也不想放过那孙狗对不对?”红袖手轻抚他的肩膀,问。
楚云容目光落在她期待的面庞上,微微一笑,“接下来由我这边行事,你不必再参与进来了,免得崔阁老怀疑你。”他停顿了下,语气含着安抚,“放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有了楚云容这句话,红袖就放心了,她故态复萌地伸手抚摸他的胸膛,媚眼如丝地问:“楚郎,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楚云容轻叹一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稍拿开,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胸膛解救出来,他没有给红袖满意的答案,浅笑应答:“你是小郎的母亲。”
红袖不爽地抽回手,这男人,承认自己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担心她有这么难么?除了小郎的母亲,她还是个女人呢,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不解风情的朽木,不想理他了。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她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觉得心有不甘,想了想,又扭着腰肢摇曳生姿地走回去,双手攀着他的肩膀,腻声浪气地道:
“楚郎,哪天你要是寂寞难耐了无需忍着,来找我吧,我对你,”目光轻浮地掠向下方,“还有你的身子都很有兴趣。”说完抬眸对上他无可奈何的神色,这才满意地放开他,娇笑着离去。
***
红袖从楚云容的府邸回到寓所时,月亮已升至半空,街衢上笼罩着一片夜雾,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红袖刚下轿子,就有一人影闪至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红袖只当是鬼,吓得跳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才看清是崔尚的婢女,强喂她解药那个,这会儿穿着黑衣黑裙,看着就跟做贼似的,心中不禁来了气,“姑娘,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吓死人了。”红袖纤手抚了抚心口,嗔怪道,明知她来的目的,却假装不知晓。
那婢女看了眼抬轿子的几名轿夫,冷声道:“你们走。”
那几名轿夫看向红袖,红袖犹豫了下,还是让他们离去了。
“红袖姑娘,阁老要见你,请随我去一趟。”
红袖看着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跟个死物对话一般,头疼得很,“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要不你明日再来吧?我就住在这里,又跑不了。”红袖淡定地道,内心其实很忐忑,担心崔尚知晓了些什么,才这个时候唤她过去。
红袖说完就要往大门口走,却被那婢女伸手挡在胸前。
她眉眼变得有些凌厉,“阁老现在就要见你。”
大门近在咫尺,红袖这一刻怎么都不想跟她去,她推开她的手,就要往门口冲,却被那婢女一个箭步上前拦住。
红袖双手被反剪于身后,娇容一白,蹙着柳眉,痛吟:“哎呦,我的娘,痛死我了,你放手,我随你去便是了。”
见她妥协,那婢女才放开了她。
红袖被迫坐上了去崔府的轿子,红袖坐在角落里,伸手揉着被她掐红的手腕,心中万般憋屈无处发泄,隐忍了片刻,还得笑面相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问话,就跟块木头似的。
红袖美眸微眯,并没有因为她的怠慢而生气,反而笑吟吟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喂?不过你不是还有另一个同伴么?到时你们在一起,我都叫喂的话,你们怎么知晓我叫的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被红袖吵烦了,她终于开了口:“青鸾。”
青鸾?名字倒是不错,红袖赞许地点点头,又随口笑道:“你那同伴不会叫白凤吧?”
红袖刚说完就见她眸中似乎有些诧异之色,不会真被她说中了吧,红袖乐不可支,“我本名也有一个青字,青鸿,你说我们的名字是不是很投缘?”
这婢女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红袖很替她觉得无趣,明明是大好的年华,模样生得也俊俏,却要一天到晚地守着一糟老头子,真是可怜又可惜,“青鸾姑娘,伺候阁老是不是很累?深更半夜还要你出来办事?”红袖怜悯地望着她。
婢女依旧不答话,由得她自言自语。
红袖其实是想试探点什么,奈何她口风太紧,什么都不肯透露,“阁老怎么总是深更半夜地叫人去啊?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那咿咿呀呀的颠轿声。
红袖脸上浮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翠娘的?”
听闻翠娘二字,那婢女的脸上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扔下一颗石子,泛起一圈涟漪,
“你为何知晓她?”
这道密不透风的墙终于破了一小口,红袖脸上的笑意敛去,却偏不回答她的话,“我们都是为阁老办事的,谁也别瞧不起谁,虽然我不如你得阁老信任,但越是亲近,越是危险,因为你们知晓的秘密太多了,一着不慎,就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红袖冷笑道。
青鸾皱了下眉,突然冲上前,一手掐住红袖的脖子,“我问你怎么知晓翠娘的事?”
红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扯开她,奈何她力气太大,料她不敢真的对她动手,毕竟没有崔尚的授意,红袖索性不挣扎了,挑衅地看着她。
青鸾见她这般,也只能松开了手。
她一松手,红袖立刻大口地喘气,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再迟一些放手,她只怕真忍不住求饶了,“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在不清楚她与翠娘的关系时,红袖不敢透露出关于翠娘的任何事情,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和翠娘有一定渊源,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与你无关。”青鸾冷声道,目光透着厉光。
难得看到她这副生动的表情,红袖抿唇一笑,“阁老没有让你这般威胁我吧?你不是一个只知道命令的婢女么?”
她皱了皱眉头,又变得沉默起来,红袖也不所谓,反正她抓到了她的一个小把柄。
红袖被带到先时的地方,崔尚端坐在太师椅上,屋内光线昏暗,他的人影映在墙上,像个巨大狰狞的鬼怪,这会儿他正用那双鹰隼般的双目冷冷地睨视着她,红袖还没向他行礼,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个下马威,她腿弯受到一股重力,膝盖不觉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红袖暗暗瞪了身旁的青鸾一眼,心里早已骂开。
红袖压下心头的惶恐不安,微抬眸看向崔尚,脸上浮起谄媚的笑容,“不知道阁老唤妾身前来有什么吩咐?”她撑在地上,掩在袖间的纤手微微颤抖,然脸上依旧淡定从容。
“你不是说楚相公已经服下了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他目光如刀,飞到红袖的身上。
红袖装作一副迷茫的样子,“阁老,妾身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楚相公的确喝了妾身给他的掺有药的茶水,在宴会上他的反应也是中了迷药的样子啊,难道阁老的计划并未成功么?”
崔尚冷笑一声,“你倒是不用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老夫知晓,你和楚相公早就计划好了,他装作中了迷药的样子,等你拿到解药,他就让孙铸文当了冤大头,自己则金蝉脱壳,你们好手段啊。”
红袖闻言心中震惊又害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她们的计划,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然对上崔尚探究的目光,突然明白过来,他只是试探自己,要是他真知晓了真相,何必再叫她过来质问,直接将她弄死不就好了,她稍稍冷静些许,立刻端出一副比窦娥还冤枉的模样,“阁老,妾身冤枉啊,楚相公被您的人带走后,接下来的事妾身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孙大人怎么就成了冤大头了,孙大人不是也知晓计划的么,他发生了什么事?”
崔尚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她虽然一副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但他始终认为这正是她的狡猾所在,不然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何最后竟弄得全盘皆输,“孙大人的酒里也被人下了药,在西花厅的人不是楚相公而是孙大人。”他道,言罢又去看她的神色。
红袖目光瞬间露出一丝错愕以及惊讶,“怎么会这样?妾身根本不知晓。”
崔尚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丝毫端倪,不由皱了霜眉,“若不是你透露的,为何楚相公能够瞒天过海?像是全盘掌控了我们的计划。”
红袖大呼冤枉,“阁老,就因为如此,您就怀疑是妾身透露的?那妾身真是冤枉死了,妾身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替阁老做下了这件事,而且这计划可不止妾身一人知晓,万一是楚相公在您身边安插了眼线呢?没准那眼线还是您身边最亲近的人。”红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身旁的婢女,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青鸾。冷笑道:“我身边这位,方才在轿子上还想杀了我,阁老,你看我脖子上的红痕就是被她掐的,这该不会是阁老您下的命令吧?”红袖见崔尚皱了下眉,便继续说道:“阁老,你身边这些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私底下瞒着你不知道做了多少欺上之事,你确定她们就值得信任么?”
一旁的青鸾闻言面色一变,连忙跪倒在崔尚面前,不等她解释,崔尚便开口了:
“起身吧,你不用害怕,我相信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
青鸾站起身,虽然崔尚端得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但她心中还是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崔尚目光转向红袖那边,唇角浮起冷笑,“你以为就凭你的三言两语也能让老夫对身边亲近的人产生怀疑么?那也太蠢了,老夫亲手培养的人,自是无比信任的。”
红袖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这些话估计只是说给他这些下属听听,好让他们全心全力替他办事,要真相信,有怎么会有个翠娘出来?就在她准备继续挑拨离间之时,却听他道:“你不肯招,老夫自有办法让你招。”他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婢女,“给她上刑。”
红袖大惊失色,“阁老,妾身真是冤枉的啊……”
崔尚并不理会她的辩解,不多会儿,那叫白凤的婢女拿着竹篦过来,又多来了两人,将红袖摁住不许她动弹,那白凤和青鸾则将红袖那十根纤纤玉指塞进了竹篦之中。
红袖吓得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崔尚一声令下,竹篦瞬间收紧,指尖传来的剧痛瞬间令红袖面色惨白,呻/吟出声,额角的汗珠狂冒。
红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阁老,你的人废物与妾身什么关系!那孙铸文本就是个好色淫/荡之徒,阁老你非要重用他,迟早有一日他会害了你……”红袖疼得直抽气,说话也不利索了,红唇轻颤着:“现……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自己色……迷心窍,做下那无耻之事,知道犯了大错,才故意说自己也中了迷药,他自己倒是好脱身了,只有咱们被他耍得团团转……”
崔尚皱了皱眉,眼底浮起思索之色,片刻又冷下脸,“还狡辩。”
他又道了声:“再收。”
竹篦瞬间更加收紧,红袖痛得直冒眼泪,十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红袖咬着牙,一鼓作气地道:“阁老,妾身是对你最忠诚的人,该信的人你不信,不该信的人你偏信,阁老,您是老糊涂了,我劝你也别搞什么权谋了!”红袖痛得口不择言起来,但那模样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平生哪有人敢骂他老糊涂,他面色一沉,心中不悦之极。正准备让人下死手,突然底下的人匆匆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回禀了句话,他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