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此时的帐篷群里还是一片寂静, 但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大家心照不宣地趴在帐篷的门帘上,渴望知晓篝火边两人的对话。
在冲天的篝火旁,烤好的食物已经被分配完毕, 只留下了灵的一份;她坐在石头上, 双手激动到颤抖, 但还是尽力维持着冷静, 看向身旁秦先生的双眼里, 燃烧着和篝火一样猛烈的炽热。
“你先吃东西吧。”秦和瑟看她格外亢奋,却又摇摇欲坠的样子, 还是决定让她缓缓自己的情绪:“补充一点能量, 这样才能完成后续的工作。”
“大家要是想脱困,还需要你的帮忙。”
“好的秦先生。”
灵急忙拿起烤熟的土豆, 小心拨开沾满灰尘的滚烫外皮,就着加了一点点盐粒的白开水, 小心翼翼地吃着。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眼神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飘到秦和瑟的身上;对方双手握着水杯,眼神飘忽, 望着不远处无法被照亮的黑暗, 若有所思。
灵吃完了饭, 秦和瑟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问起这里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征兆吗?”
“五天前。”灵毕竟也是之前太阳行宫的老人, 恢复状态后, 她主动拿出地图,正色道:“没有任何征兆, 在这些黑暗出现后,神明大人交给我这一张地图, 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了调整作息,适应陆地的生活,大日御舆的光暗节奏已经调整到和外界同步的时间,这里的一天,已经和外面的一天一模一样。
他从九天前就已经联系不到大蛇,但平衡出现问题的时候,却比失联时间晚三天。
看着对方手里已经皱巴的地图,一股红黑参半的因果从地图里延伸出来,秦和瑟无声接过,感受到了因果内的信息。
这是这么长时间里,秦和瑟收到的唯一与大蛇有关的因果,单从颜色上看他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奥罗巴斯状态异常,如果处理不当,会有生命危险。
加上之前那三天的提前失联,这份因果恐怕已经往坏的方向发展了。
灵刚打算继续说,就被秦和瑟打断:“神明当时是什么状态,你有印象吗?”
“……大御神大人……状态很不对劲。”灵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回答道:“神明大人的衣物上有被污染的痕迹,而且……那份痕迹……和外面的黑暗很像。”
“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秦和瑟沉默,将因果收好,示意灵继续说下去。
“大御神大人吩咐我,等您回来,就将这份地图交给你。”灵将地图双手奉上,恭敬到让秦和瑟非常不适应。
“这是白夜国边境三座虚界塔【1】的位置,神明大人说将它交给您,举办千灯祭。”
“神明特意吩咐过,让我们等待您的到来,问题的解决方法,您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啊?大蛇就没给你一个准话?
“……千灯祭……”秦和瑟想起之前大蛇那个断断续续的连接,联系一下现状,问道:“图书馆和库房还在吗?”
“在的,当时在撤离的时候,图书馆已经做好的封闭,即使有黑暗泄露进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影响到里面的书籍。”
“库房就在大日御舆之下,但那里一样有着黑暗笼罩,所以我们无法进入,里面的状况也无从知晓。”
“这样吗……”秦和瑟回想着大蛇的话,“祝由集”应该是某一本书,在图书馆的可能性最大,还有后面的“匣”,应该是某种在千灯祭中使用的道具,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在库房里。
大蛇没有明说,应该是因为这些东西就在他们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为了防止这些平民做傻事,便故意没有将一切都挑明。
所以这活活该推给我喽?
抱怨隐藏在心底,秦和瑟拿来灵手里的图书馆钥匙,马不停蹄地往图书馆赶去。
没办法,生死攸关,这让秦和瑟不得不加快点节奏。
秦和瑟再次进入黑暗之中,见眷者大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帐篷中的人安耐不住自己的不安与希冀,一股脑冲到灵的面前,七嘴八舌地问着同一个问题:
我们有救了吗?
“是的。”灵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即使举止端庄,但双眼确实前所未有的明亮:
“有秦先生的救助,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
“阿嚏!”
在黑暗中赶路的秦和瑟感到鼻头一阵痒意,同时耳朵也突然热了起来,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一样。
不会是那呓语听多了,身体也出问题了吧?
秦和瑟皱紧眉头,但速度却分毫不减。
不出半小时,秦和瑟便赶到图书馆门口,大门紧闭,锁孔被管理权限隐藏,必须有图书馆管理员权限才可开启。
在去往地面之前,秦和瑟就将自己和大蛇同级别的权限交还给了大蛇,所以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权限的平民。
不过这也难不倒秦和瑟,以他自己的能力,可以选择慢慢解密,将权限黑到手,再把锁打开;这样的好处是以后这锁还能用,但要耗费不少时间。
也可以直接暴力破解,消除权限限制,这样时间短,但从今往后,这把锁就基本上废了,以后这里将不再封闭,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同时,这里的书籍也会加速风化,成为一滩沙尘。
在短暂的抉择后,秦和瑟选择了暴力破解;毕竟该带上地面的书都已经翻译和转移完毕,剩下的都是一些不适合带上去的书和白夜国文原本,已经没有保留的必要。
不出一刻,权限彻底放开,锁孔出现,秦和瑟急忙打开大门,瞬息间,将门再次关闭。
图书馆非常干净,除了被密封所带来的微微呼吸不畅的感觉,没有任何黑暗泄露进来,这让秦和瑟感到一阵清新舒畅。
哎……早干完早出去,还是干活吧。
根据大蛇的提醒,秦和瑟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那本书——《渊海祝由集成》,里面记载着白夜国各种仪式的作用和做法,而其中的千灯祭,就是用来驱散黑暗,也就是利用元素力,驱散深渊力量的仪式。
也对,毕竟白夜国在地下待怎么久了,面对平衡失控这种突发状况,肯定是有应对方法的,不然他们早就该灭国了。
整本书都被秦和瑟带走,见内部没有什么损坏,他将门再次关紧,简单上锁后,便奔回了广场。
灵守候在帐篷圈外;在一切没有确定的情况下,秦和瑟让她不要声张,等他决定好处理方案,再通知其他人。
其实他知道,这里的人应该已经从灵那里知道了什么,但大家都很克制,乖乖回了帐篷等待消息。
虽然困了很久,但大家还是能保持冷静,这让秦和瑟感到格外欣慰。
没有懂王或者二愣子,真好。
见秦和瑟归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秦先生!您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没有,一切安好。”秦和瑟取出怀里的《渊海祝由集成》,将书交给她。
“千灯祭需要很多准备和道具,我待会会去库房,需要的东西我来准备,你负责组织人手,进行仪式。”
“时间有点紧,但为了大家的安危,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没问题的,秦先生。”灵接过书,快速翻到秦和瑟标记的一页,认真道:“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全心配合您的。”
秦和瑟其实不太听得这种话,简单交代过后,急忙溜去了大日御舆。
有一种莫名的社会性死亡的感觉。
大日御舆的情况要好很多,虚界力比较稀薄,但还不到人体可以承受的程度,所以偌大的库房里,只有秦和瑟在勤勤恳恳的搬运着所需要的用具。
还有之前需要的某种“匣”,秦和瑟找到了一个适合在现在使用的盒子——睦疏之匣,它可以储存元素力,驱散周围的黑暗;虽然范围有限,但给人用正好。
话说……可以储存元素力?
秦和瑟拿出土地异变后长出的奇怪果荚,将果荚里浓缩的元素力装了进去。
在“消化”了一小会后,睦疏之匣骤然大亮,温和的元素力从中释放,将库房的黑暗一扫而空。
敲!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虽然只是暂时的爆发,无法持久,睦疏之匣里面的元素力也只添加了一点,但在关键的时候,这玩意可以保命。
可惜只有一个,影响范围也有点小,如果多几个,就可以直接带人穿过黑暗去地面了。
不过好像也不行,因为它只能驱散有限的黑暗,在蛇肠之路那可以凝出液体的黑暗面前。这只是杯水车薪。
还是要完成千灯祭,把黑暗彻底驱散才行。
当所有东西准备完毕,秦和瑟回到聚落时,所有人都聚在了篝火边,眼中闪烁着和灵一样炽热的光,但也和灵一样,非常“识趣”的等待着他的指令。
秦和瑟见他们充满希望的目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不了这样的目光,因为这代表着,他的工作要增加了。
这条臭蛇,他不会就是意料到现在的场景,才让自己来完成千灯祭的吧?
第六十二章
帐篷还是像之前那般寂静无声,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除了安置伤员的帐篷里还有人,其他帐篷一半以上都空空荡荡。
女人从昏迷中醒来, 胸腔的疼痛刺激着大脑, 让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转过头, 旁边是已经熟睡的女儿, 除此之外, 这座帐篷里空无一人;周围过于寂静,这让本就受到惊吓的女人更加恐惧。
大家都去哪里了?
她扶住床面, 想要起身, 但身体却被一份大力绑在床上,让她无法起身分毫。
外面没有人……是因为大家都死了吗?
不对!眷者大人已经回来了, 大家一定会脱困的,难道是……我成为了累赘……大家把我抛弃了吗……
“有……有人吗?”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 胸腔传来阵痛,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血肉中,恐惧再次加剧,她脑中涌现出无数可怕的幻觉, 让她不顾疼痛, 剧烈挣扎起来。
“有人吗!来人啊!”她的声音是在太小, 即使是床板发出刺耳摩擦声都能盖过她的呼喊:“来人啊!……救我……救我!”
“哇!”床边的女儿突然嚎哭起来, 震耳欲聋的哭喊传遍整个广场, 值班巫女赶忙冲进来, 嘴里还有未嚼完的土豆。
现在正是午餐时间,值班医疗的巫女还在解决她的午饭, 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直接将滚烫的土豆扔进嘴里, 随便喝了口凉水就飞奔过来。
“宝宝你……你醒啦!”巫女将女人终于醒了过来,一边抱起孩子安抚,一边将床边有些松散的绳子绑紧:“你现在骨头断了好几根,必须绑在床上静养,不要乱动,会让骨头错位的。”
“你叫什么名字?”巫女拿出一个小本子,向女人问道:“你女儿呢?想好名字了吗?”
“……艾薇,我的名字……”艾薇看向在襁褓中安安静静的女儿,眼中有光芒闪过:“……女儿的名字……我想再重新换一个。”
“我想给她一个新生活。”
从死亡边缘走过一次后,艾薇想明白很多事情。
孩子以前的名字,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起的;没有意义,也没有对孩子的祝福,只是随口一句抱怨,却被她当做馈赠,一遍一遍对自己的孩子讲述。
不该这样的。
“好嘞!”巫女记下了艾薇的名字,并在后面做了备注:“这是未来迁移的登记需要,等你想好名字,再告诉我就好。”
“谢谢。”艾薇笑了笑,听外面依旧寂静的环境,心中的不安没有消散: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吗?大家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他们的动静?”
“哦!忘了和你说了。”巫女手法娴熟,孩子很快就被哄好,她将孩子轻轻放下,风风火火地窜了出去,拿来了一个烤好的土豆和一杯盐水。
“眷者大人找到了可以驱散黑暗的仪式,但需要准备,大家都去帮忙了。”巫女将土豆剥皮捣碎,泡进盐水中,做成了简单的土豆泥,一勺一勺地喂给艾薇吃:“这个仪式需要大日御舆和神明雕像的帮助,要在大日御舆下摆上阵法,工程量大,所以能帮忙的,基本都上了。”
“虽然大日御舆下有黑暗,但眷者大人给予了我们睦疏之匣,让大家可以在黑暗中穿行,再借助神明大人在雕像中残存的力量,大家可以安全的完成布置。”
“大家为了早一点恢复自由,都很积极。同时为了更快将黑暗驱散,大家选择轮班。”
“一共两队,各占半天,这段时间,居住区的人都在休息,所以有些安静过头,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艾薇本想自己吃,但发现双手也被绑在床上,她只能惴惴不安地接受着巫女的好意:“那个……谢谢……”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巫女收拾好残局,还顺手“调戏”了一下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已经睡醒,看到巫女逗她的鬼脸,在那里咯咯咯地笑。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艾薇想起什么,问道:“眷者大人……现在在忙吗?我想……当面道谢。”
“这个……你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巫女一边给孩子喂水,一边回答道:“眷者大人去了边界,调试什么东西去了。”
“据说路程有些遥远,可能要至少一天才能回来。”
……
在黑暗之中,空气变的粘稠且狂躁,呼啸地风从脸庞刮过,像是坚韧的冰刀贴脸飞过,格外冰冷。
秦和瑟独自走在大道上,脚步飞快,努力在脑中推演着各种可能和应对方案,抑制自己的烦躁和杀欲。
虚界力会影响人的神志,扩大内心的负面,并且即使是微量的虚界力,一开始没有什么危害,也会逐渐使人上瘾,就像毒品一样。
神明也不例外。
要在这样浓郁的黑暗中防止被影响,秦和瑟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思考,忽视黑暗中充满诱惑的低语。
“为何还要管呢?”他听见“自己”问道:“你的任务,只是管理海祇岛,这趟浑水,本来就不用干涉的,不是吗?”
“这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秦和瑟绕开一团黑雾,对比地图确认方向:“把该做的做了,剩下的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见秦和瑟没有丝毫波澜起伏,“自己”并不死心,继续煽风点火。
“这是大蛇自己的失误,不是你的过错,你完全可以趁机离开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剩下的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即使那处广场黑暗稀薄,但在影响下,就算救下他们,他们也很快就会死,救不救,有什么区别?”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剩下的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奥罗巴斯失联了这么久,说不定大蛇都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了,他不可能再将那剩下的一半交给你了,还有必要再坚持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剩下的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
秦和瑟七扭八绕地行进着,一边演算一边敷衍着自己的负面,还要一边绕开黑暗过于浓烈的地方,跟随着地图慢慢行进。
他的注意过于专注,以至于在路过一处大石后,没有注意到大石的阴影下,潜伏着一双缠绕着黑色的竖瞳。
一头失去理智的龙蜥突然从路边冲出,尖利的爪牙闪过寒光,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直直刺向秦和瑟的面门。
等秦和瑟听到被大风掩盖的异样时,利爪距离他的双眼,只有咫尺之遥。
淡棕色的瞳孔骤缩,看着面前锋锐的指爪,一切杂声都被剧烈的心跳驱散,惊魂未定。
龙蜥僵硬在秦和瑟的面前,身体失去知觉,腥气伴随理智回归大脑,它向自己的身体看去,直面一片火红的微光。
巨大的龙通体红光,双目空洞,长牙紧咬它的身躯,在它还未反应过来的惊愕下,将龙蜥强韧的躯干彻底咬碎。
危机有惊无险的过去,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秦和瑟盯着地面上碎成肉块的龙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红色的大龙鼻息厚重,它也跟着秦和瑟喷出大大的鼻息,将肉块所带来的腥气冲淡;它傲娇似的一摆头,像是不想看到对方一样,脸上写满了“不要碰我”。
“抱歉小红,让你担心了。”秦和瑟顺了顺大龙脸后的鬃毛,尝试安抚一下这条也变的烦躁的龙:“谢谢小红,小红最棒了,对吧?”
伴随着因果的增强,小红也彻底吸收了之前大蛇给予它的力量;现在的它虽然还不能有原来的实力,但在外形上,已经成功羽化登龙,不再是之前软萌可爱的小锦鲤了。
红色的龙甩了甩尾巴,像是接受了秦和瑟的赞美,随后将身一扭,变成一条只有一指长的“小蛇”。
细长的红色小蛇好像还不解气,趴在秦和瑟的肩上一脸幽怨的看着他,愤愤地咬起他的耳垂。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我一定好好看路。”感受着耳垂传来的细微疼痛,秦和瑟抚过小红的脊背,帮它放松下来。
短暂休息后,秦和瑟继续赶路。
见自从自己出现,秦和瑟像是以为自己开了无敌一样,横冲直撞地闯在大道上时,小红立刻明白了他的算盘,但也无计可施,只能任劳任怨地清理起周围虎视眈眈的危险。
最终,秦和瑟负责思考与寻路,而小红则非常不情愿地甩起尾巴,当起了秦和瑟的“贴身保镖。”
在啃了不知道多少颗魔物头后,小红烦躁地甩了甩嘴里没有的腥味,在秦和瑟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叼起他的后颈,腾空而起,没过一会,第一座虚界塔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不是说:‘就算是死,我也不绝对在这黑泥里飞’吗?”秦和瑟脚踏地面,见着飞快窜到塔前,就是不愿意与自己对视的小红,打趣道:“当时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愿意化形捎带我一程,现在怎么又愿意了?”
小红对他飞了一记眼刀,不再理会,随便在塔旁转悠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符文镌刻于塔身,因为年代久远,有不少符文已经变得模糊,再加上某种能量爆发带来的冲击,虚界塔已经摇摇欲坠。
复原到也简单,将符文重新镌刻,再开启塔顶的光界之锥凿【1】,释放元素力,即可将黑暗压制驱散。
一共有三座这样的塔,等所有塔恢复完毕,再利用大日御舆联动三塔,发挥最大功率,将黑暗彻底驱散,使平衡恢复正常。
这就是千灯祭的内在思路,等平衡再次建立,三座塔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功率,不需要时刻保持最大。
看着满是灰尘的虚界塔,秦和瑟“任劳任怨”的拿出刀,顺着变浅的纹路,将它加深明显起来。
小红没有帮忙,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选择在虚界塔旁边百无聊赖地转悠起来,找找有什么它感兴趣的因果。
虚界塔地处偏远的边界,除非有需要,一般都没有人靠近,甚至龙蜥都因为这是人类造物,而对此十分厌恶,不愿意靠近半分;因此,周围的因果少的可怜,更不用说会有什么有趣的因果了。
所以在翻过一个小石头,从底下找到一只蜥蜴的因果和一只蜥蜴尸体时,实在无聊的小红觉得聊胜于无,分析起这条蜥蜴的因果。
当因果在它面前缓缓展开,原本平静的小红突然炸开脊背上的毛,这份惊吓顺着连接的意识,直接刺激到秦和瑟,差点歪了刻石的刀锋。
秦和瑟的疑问还没说出口,小红就像一只受惊的猫,啪的一下拍在他脸上。
随之出现在他脑海的,还有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因果……
第六十三章
一天之后, 大日御舆下,大家紧锣密鼓的忙碌着。
伴随着第一座虚界塔的修复,大日御舆之下的黑暗已经被驱散, 大家不再被束缚, 可以自由在大日御舆下穿梭, 布置速度也更加快速。
虽然暂时用不到睦疏之匣, 但大家也好好地将匣子供奉在大蛇雕塑之下, 没有任何磕碰。
灵插好手里的特制御币,刚刚起身, 便看到从黑暗中显出身形的秦和瑟。
“秦先生!”
这一声呼唤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还在黑暗中的身影上;在秦和瑟刚刚进入广场, 就已经有人准备好热水递了过来。
“秦先生辛苦。”给他递水的是一个小女孩,她似是看到秦和瑟脸上复杂的神色, 主动说道:“秦先生你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开心啊?”
“……没有……”秦和瑟揉了揉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只是……跑的远, 有点累而已。”
女孩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人“看着”他们,便凑到秦和瑟身边,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 郑重地交到秦和瑟手中。
“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 只要吃糖, 立刻就能开心起来, 所以这颗糖就送给你了。”女孩搓了搓手, 撅起小嘴道:“之前太贪嘴, 糖就只剩下这一颗了……下次我一定会多请你几颗的!对不起啦!”
秦和瑟看着面前“理直气壮”的女孩,神色放松下来:“……谢谢你……”
“没……没什么好谢的啦……”女孩脸红扑扑的, 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那……秦先生好好休息,我先撤啦!”
女孩脚底抹油般一溜烟跑的没影, 消失前,还不忘加一句:“等我到地面上,一定会把糖补上的!一定!”
女孩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灵见两人聊完,上前恭敬道:“秦先生,帐篷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先休息还是……”
“有些疲惫,先睡一会吧。”
“好的,请跟我来。”
看着手中快要捏化的糖,秦和瑟将糖小心收好,看着广场外涌动的黑暗和在大日御舆下劳作的人们,认命似的轻笑一声。
算了,就当是积德了,还是好好干活吧。
……
经过半天的休息,秦和瑟在检查完众人的准备工作之后,再次踏上修复虚界塔的行程。
当第一座虚界塔成功运行之后,白夜国境内的黑暗被去除不少,虽然依旧没有到不影响生物的程度,但至少脑袋里那份“自己”的声音消失不见,让他不需要再费心敷衍。
秦和瑟轻车熟路的将第二座塔修复完成,光界之锥凿开启,黑暗压制,不再遮人眼目,而是化为翻涌的黑雾。
其实依照现在的黑暗浓度,秦和瑟已经可以利用睦疏之匣,将众人全部搬迁;但为了保险,还是把这千灯祭做完再说。
见一切顺利,秦和瑟没有再回到大日御舆下,而是直奔第三座虚界塔,打算早一点将这件事办完,好快点去解决自己的疑惑。
半日后,第三座虚界塔完美复原,光芒降临,黑雾再次被削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黑雾
充沛且温和的元素力充斥在白夜国的土地,小红不再是之前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空中快乐的盘了一个圈,浑身上下写满了“开心”二字。
突然,一朵黑色飘了过来,小红一个躲闪不及,将整个黑团包进了嘴里。
一瞬间,一阵呕吐的声音响彻整座虚界塔;秦和瑟还在调试光界之锥凿的数据,就被这阵诡异的动静吓了一跳。
“嘤!”小红委屈地凑到秦和瑟的身边,钻进意识之海里独自自闭去了。
安抚了一下小红“受伤”的幼小心灵,秦和瑟拍拍身上汇集的元素力,向着大日御舆赶去。
……
最后一只御币被插在石缝之间,轻柔的光芒渐渐汇集,顺着成排的御币向大日御舆攀附生长,一棵棵金色珊瑚自“光芒”之中向外延伸,宛如一颗由黄金构成的树。
所有人向上望着,黄金色的珊瑚洒下柔和的光,心中那些负面的,痛苦的情绪,在此刻都被治愈。
金光随着风播撒,飘过寂静的居住区,为每一个人疗愈伤痛。
身上的痛楚消去,沉睡中的艾薇放松了皱紧的眉头,鼻腔不再呼出□□;她的女儿看着眼前飘忽的金色光团,起了玩闹的心思,挥舞着小手,想抓住那团光。
在金光的“半推半就”下,小小的手掌握住光,一股暖流涌入身躯,带来甜美的睡意。
女孩打了一个哈欠,紧紧抱住手掌,沉沉睡去。
秦和瑟归来时,珊瑚王虫正在降下赐福,治愈被黑暗侵袭的众人。
秦和瑟接起一团光辉,光芒之中飘荡的,是已经离去的珊瑚虫。
它们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将暴戾的黑暗转化为温和的光【1】,将光明再次归还到人类身上。
秦和瑟收起那团光,将它收到自己的“珍宝阁”中,和那些新鲜的记忆放在一起,闪烁着蒙蒙的金辉。
从新的格子被开拓出来,秦和瑟又陆陆续续放进不少记忆在里面:芳行开口说的第一个词、政昭第一次耍剑、里安成功处理一起民事纠纷、还有大蛇因戈登和他爱人的情感问题暴露出的无措和羞赧,都被秦和瑟好好的珍藏在这里。
放好珊瑚虫,秦和瑟找到了灵,问起千灯祭的进度。
“已经准备就绪了。”灵带着秦和瑟,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准备间前:“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祈祷仪式了。”
秦和瑟见灵进入准备间,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最后的祈祷仪式是需要有一个大巫女作为统领,主持仪式的,因为是要巫女进行统领,所以秦和瑟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但现在……
“这是为您准备的巫女服。”灵小心捧着手中洁白的衣袍,微微欠身:“库房里的巫女服大多陈旧这是巫女们用布料重新缝制的,不知是否合身,还还请您核验。”
秦和瑟看着灵恭敬地捧着巫女服,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把秦和瑟整个人的CPU都干烧了起来。
“……我是男的……”
“……我知道啊。”灵似乎很疑惑,不明白秦先生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是最接近海祇大御神的人,还是神明的眷者,最后与神明对话的祈祷仪式自然应该由您来统御。”
淦!
秦和瑟一下子想起来,千灯祭也是在变化的;以前因为“太阳之子”的畸形信仰,最后的祈祷仪式表面上是为了向“太阳”寻求恩赐,其实只是那些贵族在背地里偷偷利用大日御舆的权限完成的。
虽然只是做戏,但那些贵族也做到了全套,会挑选被“太阳”选中的巫女,举行最后的祈祷,假装“太阳”为大家做出回应,驱散黑暗。
现在的千灯祭已经被大蛇改良过,不再向“太阳”,而是向他自己和珊瑚王虫寻求回应,但需要巫女统御这件事,不知为何被大蛇保留下来。
秦和瑟早就摸清了千灯祭的原理了,他完全可以直接启动大日御舆,将所有的黑暗驱散;但这里毕竟是有信仰,同时信仰也是有作用的地方,这里大蛇没删很可能也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突然的修改会影响以后仪式的举办,不能因为他的一时图快,威胁到海祇人们的安危。
“……可是……我怎么当巫女啊?”秦和瑟见灵始终端着衣袍,不愿意放下,秦和瑟先将其接过,让灵可以休息一下:“我虽然是眷者,但这些仪式和相应的规矩本人并没有任何接触,该如何胜任这种大事?”
“不如你来吧,你也是这里的老人了,肯定比我更有经验,不容易出问题。”秦和瑟想将衣袍交回去,却被灵拒绝。
“请您不要妄自菲薄。”灵俯身低头,向秦和瑟行效忠之礼:“统领巫女的选择,并不在经验与资历,而在于‘与神最近之人’。”
灵已年迈,下身的动作虽然迟缓,却不容阻止,眼角的沟壑蕴藏着绵长的过往,她低垂眼眸,声音恭敬而严肃。
“在这里,您才是最应该登上统御之位的人。”
……
大日御舆之下,御币随风轻舞,金色铺洒地面,寂静无声。
光影闪烁,三人立于石台之下,崭新的巫女服洁白无暇,位于中心的人蛇面苍白,怀抱御币,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来到搭建的祭台之上。
他向前平举御币,深红的长棍连接着纸张哗哗作响,深奥的祷词自口中流淌,如冰棱悬挂的水滴。
石台之下,所有人聚集在蛇神雕像前,对着神明大人手中,给予所有人希望的那一盏灯,郑重一拜。
石灯再次亮起,珊瑚也和石灯中跳跃的灯火一般,静默燃烧。
最后一句祷词结束,他高举手中御币,庞大的光柱自大日御舆中绽放,在远处的烟雾朦胧之中,三条光柱从虚界塔中一同释放,温和的元素拂过面庞,将最后一点黑暗彻底抹除。
平衡恢复了。
秦和瑟放下手中的御币,瞧见身后的欢呼雀跃,再看向面前的大日御舆,珊瑚燃烧殆尽,金光隐藏,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他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巫女服;虽然被迫穿了女装,但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有些习惯了。
最后再收个尾,就是该算账的时候了。
第六十四章
一场危机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秦和瑟脱下巫女服,望着一览无余的白夜国,格外欣慰。
奥罗巴斯还算是有点良心, 没有太多事需要他操心, 只要保障好他们的安全, 他们自己就会组织好自己。
千灯祭刚刚结束, 巫女们已经开始安排人手, 将准备离开白夜国的人进行登记和提醒。
秦和瑟站在石台之下,见灵呆愣愣地留在大蛇雕像面前, 似乎并没有收拾东西的打算。
“你不打算去地面看看吗?”
秦和瑟主动问起;灵回了神, 对着他笑着摇了摇头,望向遥远的大门, 轻声说道:
“这里……毕竟是我生活一辈子的地方。”灵遥望光芒之下再次被照亮的家,摸了摸手上保养良好的素色银戒, 眼中涌出怀念。
“我的过往,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已经扎根于此, 不会再挪动。”
“我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所以早在准备搬迁之时, 我就已经向神明请示, 愿意永远留在白夜国, 让我的灵魂为后世之人引路。”
“而且, 您知道的……”
灵向身旁望去,秦和瑟随着她的目光, 注视在高楼之下,被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图书馆。
“有些东西, 是不能被带上地面的。”
“包括拥有这些东西的我们。”
两人相顾无言;他们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帐篷,众人喜气洋洋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
只要再回一趟原本的家,将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家当安排好,人们就可以随着眷者大人离开白夜国,彻底拥抱新生。
还有一些人,在欢腾的人群中显的格外平静;他们看着面前再次充满生机的广场,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对了,我可以请您帮一个忙吗?”灵开口,打断这份沉闷的氛围。
“您说。”
灵从袖袋里拿出两封信,没有署名,只在干净的封面上分别标注着两个名字——“慧”和“琦”。
“这两封信,是我给我那两个‘女儿’的,她们已经去往地面,想必秦先生一定认识她们。”
“慧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且冷静忠诚,但性子过于保守,优柔寡断,需要些许催促和压力,才可担当大任。”
“琦更加伶俐跳脱,雷厉风行,交给她的事情,她都会认真完成,但也因此有时候会变得莽撞,思考不及行动,需要有人干涉。”
“两姐妹各有千秋,互帮互补,如何发挥她们的才能,秦先生可自行定夺。”
“……我明白了。”秦和瑟深吸一口气,郑重结果信封,向着灵行了一个简单的送别礼。
“保重。”
灵没有拒绝,而是和秦和瑟一样,为他送别。
“保重。”
灵目送着秦和瑟走下台阶,在人群的簇拥下,慢慢离开广场;她再次摸过手指上的戒指,将它轻轻摘下。
这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一群孩子,从一堆沙土里翻出了贵族遗弃的废旧银器,借了一个孩子家里的旧铁锤,一点一点砸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要做成摩拉!这样就能买好多好多糖和好多好多土豆啦!”
“我要做成威武的宝剑,这样那些坏蛋就不敢欺负我爸爸妈妈了。”
“我要把它做成最好看的首饰,未来戴着这个,成为白夜国第一美女。”
“我想做成指南针,这样就能离开白夜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好玩啊!”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那些在马上的大人说的,据说白夜国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到处都是黄金与鲜花,那里的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听他们说,要到外面的世界需要地图和指南针;话说,地图我知道,但你们知道指南针是什么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
孩子的愿望总是如此简单纯粹,随着时间的流淌,大家的理想不再纯粹,曾经的誓言也成了玩笑。
渴望拥有财富的人,成为了一个贵族手下的粮商,被恶意劫掠了家中属于贵族钱财和食物之后,跳下了悬崖。
渴望守护家人的人,成为一个竞技场里可有可无的小卒,被锋利箭矢刺穿在了贵族华丽的猎场之中。
渴望享誉全国的人,成为一个贵族养在地下的小妾,被一辆马车抛弃在无人的街道,无声无息的消逝。
而那个渴望离开这里的的女孩,则为了守护一个秘密,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那一份小小的废银块,也只有她,一直保留在身边,也只有她,熬到了国家光明之前。
也算是如愿了吧……
灵透着戒指,看向远方的大门,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去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
没过多久,广场上的帐篷就被基本拆除,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为离开做最后的准备和道别。
最后只剩下了负责医疗救治的帐篷,留下的人也不多,这个小小的帐篷就将成为最后一点白夜国人的医疗保障。
秦和瑟去看望了这件刚来时就救下的女子;她已经在珊瑚王虫的救治下恢复了健康的身体,原本的面黄肌瘦也变得红润,抱着孩子的手也更加有力。
“秦先生!”看到秦和瑟来看望自己,艾薇二话没说,抱着孩子就要跪下:“感谢秦先生救命之恩!”
一抹红色突然出现,一阵恍惚之间,艾薇便已经站起,模糊的记忆在脑中渐渐隐藏,那一份跪拜的激动悄然消散。
“不必行此大礼。”秦和瑟还是保持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是顺手而已,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
“去地面,好好迎接新生活吧。”
看着艾薇怀中的女孩,珊瑚王虫的光辉在眉心若隐若现,秦和瑟挑了挑眉,没有点明这份馈赠。
看来下一代巫女的人选,已经有了一些提醒了。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随她吧。
回到自己在白夜国住了不到两个月的“老家”,随手一挥,将沉积的灰尘清出窗户,秦和瑟“噗”的一下埋进冰冷的被窝里,用体温温暖床铺。
累了,不管有什么恩怨,先睡觉再说。
铺盖一卷,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困意上涌,哈欠带出泪滴,秦和瑟闭上眼,陷入梦境之中。
迁徙的队伍在一天后集结完毕,最健康强壮的男性持有武器,在前方开路,中间的妇女幼弱手持睦疏之匣,以防万一,而秦和瑟,则在队尾保障全队安全。
人群浩浩荡荡地,在另一群人的目送之下,彻底离开了这块他们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白夜国将在时间的磨砺下,彻底成为不被提起的历史。
门外依旧有朦朦胧胧的黑雾游荡,还有被黑雾影响的龙蜥虎视眈眈地看着,所以这一路并不安全,但有了睦疏之匣和眷者大人的帮助,所有人一个不落的来到了那颗巨大的龙骨花之下。
洞穴还是一如往常那般隐蔽,里面也没有龙蜥盘踞,可能是因为有太多龙蜥命丧于此,以至于剩下的龙蜥都不敢向前。
洞穴内,水潭里还飘着龙蜥的尸体,但经过这几天水流的洗涮,已经没有了任何腥气;水潭清澈见底,还有水草在潭底轻轻摇摆。
“这里……就是通往地面的路吗?”看着石壁攀附的螺旋向上的珊瑚,领头的一个人又向上望着透出一点光亮的“水面”,忍不住问道。
“是。”秦和瑟回道:“先向上走吧,等门开启,你们就真正离开这里了。”
珊瑚层层叠叠,人们一圈一圈地向上攀登,等到攀至最高,向上伸手,便可接触一片冰凉。
“秦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等。”
“啊?”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响彻耳膜,水与岩壁逐渐分离,露出一条珊瑚道路。
在领头人沉浸在“神迹”所带来的震撼下,秦和瑟拿出两封信,对领头人交代道:
“待会你们出了水面,会在岸边看到有人在接应你们,找到巫女,并将这两封信交给她。她会帮你们处理接下来的事。”
“如果他们有人问起我的行踪,就告诉他们,我在白夜国还有一些私事没有完成,还需要一些时间。”
“去吧,我在这里送你们。”
……
在一处简单的住所之中,灵斜靠在摇椅之中,放松自己疲累的身体,静静发呆。
琦和慧这两孩子,在地上应该过的不错吧?这个年纪,不知道有没有心上人呢?
清风拂过脸颊,灵盯着头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忽然间意识模糊起来,从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鸣叫在耳边响起,再一眨眼,眼前不再是天花板,而是遥远的蓝。
这是……
和鳐鱼一样会飞的动物从眼前飞过,她撑起身来,摸到的身下柔软的土地。
青色的小草,茂盛的树木,在蓝色中飘荡的朦胧白色,还有在蓝色正中心,高悬在一切头顶的“真正”的太阳。
这就是……天空吗?
灵站起身,巨大的坑洞映入眼帘,绿,蓝,粉,棕,各种颜色交相辉映,呈现出一副她想象不出形容的美妙画卷。
笑声在身后响起,她转过头,看见了一座新建的神社,还有在神社中玩闹的琦和慧。
现在似乎正是休息时间,两人手中捧着饭盒,阵阵香气涌入鼻腔。
琦夹起一条像是虫子的绿色食物,放在慧的面前摆弄,慧微微一笑,向琦的身后示意。
琦转过头,一只和刚才的蔬菜一样的绿色虫子出现在地上;琦直接一个弹射起步,迅速躲在了慧的身后。
现在没有旁人,两人在神社里吵吵闹闹,脸上始终洋溢着欢乐;灵在不远处看着,悄然退后。
灵再次睁开眼睛,此时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回了朴素的天花板。
这场梦境很短暂,却格外美好,灵摇了摇身下的摇椅,脸上挂起和孩子一样的微笑。
真好啊……
当她回过神,想要起身时,却看到手边多出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苍劲有力,虽然没有署名,却让她立刻猜到了字迹的主人。
秦先生的留言很简洁,只有短短两行字:
赠你一场美梦,借我酒具一用。
会还,谢谢。
第六十五章
大日御舆之下, 秦和瑟随意地坐在台阶上,面前是已经一片空荡的广场,只有远处的的医疗帐篷还在, 此时也已经熄去灯火, 不需要人留守。
旁边是他从灵那里借来的酒具, 还有一瓶他从库房里搜出来的好酒。
都让他进库房了, 怎么能就不薅之理?薅羊毛多快乐啊!
瓶盖刚启, 浓烈的酒香便充盈了鼻腔,馋虫被一下子勾起, 秦和瑟喉咙一滚, 唾液疯狂分泌。
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舌尖轻轻抿过, 馥郁的果香和麦香随着舌苔沁入口腔,又伴随着一阵辛辣, 让口感更叠上一个层次。
好香!
没忍住畅饮的诱惑,秦和瑟仰天一饮,将酒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酒杯被轻轻放下,秦和瑟故意保留了一丝醉意, 脸上泛起红润, 如同上妆的腮红;他仰着头, 看着顶上一片雾蒙蒙的石顶, 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 我就有一个问题。”
秦和瑟突然直起身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出声问道:
“为什么, 从灾难发生到现在,一位海祇御使都没有出面过呢?他们去哪里了?”
话语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应他,但秦和瑟并没有停止他的问话。
“灵告诉我,之前灾难来临时,大家的疏散和建设都是由那些留在这里的巫女领队,并没有一个海祇御使出现过。”
“身为神明眷属,在神的国家出现灾难时,他们却集体消失不见,不是太过不合理了吗?”
“其实要细究下来,这也说的通。”又一杯酒下肚,一点热意上涌,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他摘下面具,露出了被隐藏的昳丽。
“毕竟现在大蛇失联,处境未知,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危险的事,需要全体御使集体行动,这样没有御使出现就说的通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秦和瑟毫无形象地又倒了一杯,没有任何“怜悯”地再次将酒杯喝个干净。
“我已经将整个广场里里外外全部勘察一遍,这个广场就是凡人所建,没有任何特殊用处的广场,没有元素力,也没有护罩。”
“所以为什么,连大日御舆有染上了黑暗,但没有任何特殊和保护的广场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还是没有人回应,秦和瑟没有再斟酒,而是将酒倒出一杯后,再次封好,小心翼翼地将酒收进某种亚空间,打算带去地面给三小只尝尝。
话说这三个孩子其实都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叫孩子了……
不管,反正自己比他们大不知多少倍,叫孩子也是合理的。
“当然,要解释也不是不可以。”秦和瑟非常“贴心”的帮某人圆起了逻辑:“比如说,奥罗巴斯始终关注着众人,在需要所有海祇御使帮忙的险境之下,依旧尽心维持着黑雾,让它们不伤害凡人。”
“而且为了防止这些凡人盲目自救,影响以后的救援和造成格外的伤亡,还故意把安全点设置在没有和任何可以提供帮助的建筑所连的广场。”
“真是伟大的神明。”秦和瑟屈膝,支起他略带困意的脑袋,将最后一杯酒送入肚中。
“那么,这位伟大的神明,您可否帮我解除疑惑?”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秦和瑟拍了拍脸颊,驱散一下烈酒带来的困意。
“我在虚界塔旁边,感受到一条因果,那是一只蜥蜴短暂的一生。”秦和瑟又拿起酒杯,但在一阵简单的思考后,将酒杯放下。
“这只蜥蜴的前半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吃饭喝水找老婆生孩子,本来也不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了解到了它的死因,是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死的;无妄之灾,也不算是意外。”
“但那块石头的来历,可不简单啊……”
台阶又宽又矮,不管换什么姿势都感觉不太舒服,在多次调整无果后,秦和瑟也干脆摆烂起来,支起腿抵着手肘,鲜红的纹理汇成一个简单的靠背,舒服地半倚着,微微眯起眼睛。
“那块石头,是从虚界塔上飞过来的,而且,是因为能量过载,被炸出来的。”
“我走过了三座虚界塔,都是因为过载而失效,这样看起来也没什么。”
“但我后来发现,有两座虚界塔的过载,是被人可以引发出来的。”
“至于这位引发过载的人,也就是这只小蜥蜴的间接伤害者,就是您,奥罗巴斯大人。”
“所以为什么……您要破坏那三座虚界塔呢?”
“奥罗巴斯,你在谋划什么?”
秦和瑟不再言语,他望向台阶下辽阔的白夜国,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回应。
微风拂过,吹散一部分流水带来的雾气,周围寂静无声,如同被封在水晶球里的风景,没有一丝生机。
秦和瑟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红光一闪,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捻起一角,金闪闪的摩拉如同海啸般倾泻而出,不一会就将整个变成了由摩拉构成的瀑布。
“这里,一亿摩拉,是你之前给我的一半佣金。”秦和瑟拍了拍扬起的尘土,把手边“不合群”的摩拉抛回了摩拉堆里。
“奥罗巴斯,给你三个数,如果你再不出现,我们的雇佣关系就在此终止。”
“这些摩拉原数奉还给你,并且从现在开始,我将立即离开海祇,不再干涉你们的政事,未来会如何发展,都将与我无关。”
“你爱怎么玩这么玩,老子不伺候了!”
“三……”
话音未落,原本空荡的广场泛起扭曲的光影,一个熟悉的人自光影中显出身影。
洁白的衣袍上沾染着黑色的痕迹,淡蓝的长发突兀出现几缕灰白,大蛇面色如常,却平添几分病气。
此时的奥罗巴斯不再如同往常那般高不可攀,而是像一位命不久矣的凡人,向神明渴求着生的奇迹。
摩拉反射着绚烂的光彩,秦和瑟位于高台之上,如同一位高傲又散漫的君王,俯视着台下的芸芸众生。
如同身份对调一般,此时的秦和瑟更像是这里的神明,而奥罗巴斯则是他麾下的一位眷属。
有点讽刺啊。
“……终于愿意出来了?”虽然看出了奥罗巴斯的不对劲,但秦和瑟还是忍不住嘴欠道:“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来交代交代你在干什么幺蛾子吗?”
如血般饱满的双瞳注视着秦和瑟,奥罗巴斯轻呼一口气,拾阶而上,站在了秦和瑟面前。
秦和瑟站起身,伸个懒腰放松一下身体,直视着奥罗巴斯带着疲惫和复杂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奥罗巴斯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开口,却被秦和瑟打断:“我并没有在问你。”
奥罗巴斯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一股力道骤然下拉,火红的丝线在脖颈上缠绕,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
“我不指望你会对我说实话。”
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以至于奥罗巴斯在对方如鹿般灵动的淡棕色瞳孔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会自己寻求答案。”
大蛇脖颈上的红线突然染上了银光,在奥罗巴斯惊慌的眼神中,红线带着银光,消失不见。
秦和瑟不再废话,直接进入意识之海,专门隔离出一片区域用于解析因果。
手中的银光看似渺小,却蕴含着极多的信息;在解析成功后,秦和瑟不顾外面大蛇的呼喊,沉下情绪,感受起大蛇因果里澎湃的信息。
……
此时的地面之上,刚刚踏上青草地的最后一批白夜国人留在原地接受着海祇岛人的治疗和检查。
死里逃生的惊险与重获新生的喜悦一齐冲刷着众人,让他们根本挪不动脚步,只能瘫在地上,仰望他们从未见过的蓝天。
大家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对来帮忙的巫女们问这问那,眼中是对未知的渴望和惶恐。
领头人在被包扎伤口时,看着正在做最后固定的琦,想起了眷者大人给他的任务。
“请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他赶忙掏出信封,向琦示意:“眷者大人吩咐我,让我把这两封信交给巫女,请问去可以交给你吗?”
琦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敛下眼眸藏起涌出的失望,小心接过:“放心,我会帮你转交的。”
“对了!”他又想起了眷者大人说过的话,也一并传达给琦:“眷者大人还说过,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行踪,就告诉他们,他在白夜国还有一些私事没有完成,还需要一些时间。”
“真的吗?”一声疑问蕴藏着欣喜,里安来到两人面前,各种问题如连炮竹般迅速冒出,把领头人问的晕头转向。
琦完成包扎后,就悄悄退场,躲到无人关注的暗处,无声尖叫。
秦先生一定是去找蛇神大人了,一定是!
秦先生解决了这么一个大危机,神明大人肯定是会奖励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奖励呢……
各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成型,琦看着手中用于记录人员的纸张,一种写作的欲望充斥全身,让她忍不住想写出一些“文字”出来。
琦你不能这样!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写出来被知道的话,自己做人的生涯可能就结束了吧……
可这是蜥皮纸,是可以擦掉的啊……
一击必杀,琦终于还是没忍住诱惑,拿出笔奋笔疾书起来。
正当琦写在兴头上,格外忘我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
“琦?你在做什么?”
“咦呀!”
一个惊吓,琦猛然起身,头撞在慧的下巴上,同时蜥皮纸还拍在了慧的脸上,一阵兵荒马乱。
终于等琦镇定下来,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慧的下巴,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慧“观赏”自己的临时发挥,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为什么会写这种东西?”慧看起来很平静,她没有责骂她的僭越,而是问起之前的事:“你之前也写了对吧?这也就是你一开始不愿意上来的原因?”
“……是……”琦规规矩矩地跪在旁边,对着慧拜了拜:“求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不然我就完蛋了!”
“这到没什么,但……”慧拿出她新写的文指出一段比较“香艳”的段落,问道:“为什么秦先生是承受方?你不觉得秦先生更适合作为主导方吗?”
“……啊?”
一时间,空气一片宁静。
琦一脸呆滞,她的大脑突然不太明白,是该欢喜自己找到了有同样感受的同类,还是该痛苦自己最亲密的姐妹和自己相同又不同的思维。
毁灭吧,赶紧的。
第六十六章
这场灾难为何降临?
源自于一场不算严重的意外。
那时, 奥罗巴斯如往常般检查着虚界塔的情况,并在检查过程中,发现其中一座虚界塔因过载出现些许损耗。
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损耗, 以前的白夜国人早就有应对之法:加大另外三座虚界塔, 再将虚界塔关闭, 手动调整参数到适合的区域, 之后便可重新开启。
而对于奥罗巴斯来说, 只需要用自己的神力暂时替代虚界塔的作用,等虚界塔过载情况逐渐恢复, 重新校准数据, 便可再次恢复正常。
这件事,对于拥有平衡之能的魔神而言并不算难事, 一开始奥罗巴斯也是如此打算。
但当他真正来到虚界塔,看向虚界塔后翻涌的黑暗时, 奥罗巴斯突然想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试探秦和瑟是否有可能留下的机会。
还有一个月左右,秦和瑟就将离开海祇岛,如果再不有所行动, 可能就再也留不住他了。
该如何留下他?
这一年在海祇岛的指挥都是以教育与铺路为主, 这样就算以后他离开海祇, 只要那三个孩子和现人神巫女不会出什么重大决策事故, 基本不用担心海祇岛的发展。
秦和瑟虽然贪财, 但执着于旅行, 他对很多事情都不算在意,但对于他人对他的嘱托和期待, 却格外在意。
要想将他留下,再多的金钱和权利都不可能长久, 能利用的,只有他的底线和责任;而要想捆绑他的责任,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让海祇岛依靠他。
制造一场灾难,引导秦和瑟来自己解决,让他知晓渊下宫失控的恐怖,同时提升他的威望,迫使白夜国人将他捧上高位。
接受了人民期待的秦和瑟为了回应人民的期待,也为了防止灾难再次发生,八成会选择留在这里。
如何制造灾难?
冲动的计划在脑中成型,他不再处理眼前的虚界塔,而是来到另外两座塔,让这两座塔一同发生过载。
奥罗巴斯让三座塔负荷运行的同时,故意调低了元素力流动的通量,这样最多再运行六到七天,三座塔便因过载而短路,但不至于被澎湃的元素力彻底毁坏。
等元素力被阻断,虚界力便会向白夜国内部逐渐扩散,元素力和虚界力碰撞污染,整个渊下宫将没有任何一处可生存之地。
大日御舆是除虚界塔外元素力最浓厚的地方,当黑暗蔓延时,这里也将是黑暗最稀薄的地方。
那些还在白夜国的人怎么办?
为了不伤及无辜,必须提前通知其他人往大日御舆那里跑。
还有,大日御舆下就是库房,为了不让这些白夜国的平民接触到不该接触了,需要把安全点向外移出一点。
奥罗巴斯将撤离点确定在广场之上,空间足够大,同时还不用担心他们干扰到大日御舆的运行和库房里的东西。
现在留下的人里有一位领事巫女灵,由她来组织人员最为可靠,同时等秦和瑟来到这里之后,还可以充当引导。
该如何将秦和瑟引来?
奥罗巴斯通知在地面的政昭,隐晦地提醒他,白夜国出现了异常,同时模糊地告诉他,提前开展现人神巫女的选拔。
秦和瑟也有选拔资格,为了通知到位,一定会派人前往踏鞴砂通知他回来海祇岛。
光是这件事,肯定是无法唤他回来,必须要出现足够不稳定的情况,他才有可能会随着通知一起回来。
奥罗巴斯不再接起任何一次秦和瑟的连接。
一天,秦和瑟只连了一次,之后便不再打扰,第二天,在不同的时段尝试连接,直到第五天,秦和瑟坚持不懈的尝试了几百次后,不在响应。
如果猜的没错,他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一切进展顺利。
秦和瑟有因果加持,要如何骗过他,让他相信你已经处理不来渊下宫的局面了?
那就让自己真正无法处理局面就好了……
第二眷属珊瑚王虫,混杂这奥罗巴斯的神力,被他全部挪移到白夜国这片土地,还有龙蜥身上,用于抑制圣土化的珊瑚枝。
被剥去珊瑚的奥罗巴斯元气大伤,但他依旧没有停止,而是再次从身体里压榨出纯净的元素力,与之前那份被秦和瑟退回的纯净元素力混在一起。
不管这件事有没有被秦和瑟察觉,这都是他要交给他的赔礼。
现在的奥罗巴斯已经虚弱到无法抗衡黑暗的侵蚀,只能躲在大日御舆的顶端,等待着秦和瑟的到来。
如果秦和瑟不来,那该如何?
留在白夜国的海祇御使全部待机,如果秦和瑟未能出现,或者出现意外事故,御使随时都可以带所有人撤离。
而奥罗巴斯,则会牺牲自己,用魔神死亡时所带来的冲击,将整个渊下宫彻底埋葬。
意识之海一片死寂,小红游弋在秦和瑟身边,感受到他的无助与苦痛,用自己的鬃毛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希望他可以舒服一点。
“……疯子……”
手心的银光微小又柔弱,却让秦和瑟感到无比痛苦。
奥罗巴斯曾问过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旅行,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执着于将他留下呢?
为什么啊?
这件事的因果还是没有解析到源头,秦和瑟再次抓住银光,庞大的信息流冲刷着思维,他顺着信息,一点一点地向深处探究。
为什么要主动引发这次灾难?
因为要试探秦和瑟的态度,同时再次加强和树立所有人对“秦先生”的依赖与信任,将秦和瑟留在海祇岛。
为什么要将秦和瑟留在海祇岛?
为了海祇岛的建设与发展;新生的国家需要有人来领路。
为什么奥罗巴斯不能领路,非要秦和瑟留下来作为领头人呢?
因为鹿目政昭曾向神明祈求,将他的老师留在海祇。
……不对……不只……有什么信息被漏掉了……
一阵模糊的信息被秦和瑟捕捉到,红线迅速飞出,在自己与信息之间建立起桥梁。
有人刻意隐藏了这份信息。
刚刚连上感知,一股强烈的不适侵袭整片意识之海,如雪花般的噪点出现在意识之中,这是“祂”发出的警告。
但秦和瑟去意已决,他必须要弄明白,为什么奥罗巴斯会不顾生命危险,一定要吧自己留在海祇。
在逐渐适应了噪点之后,秦和瑟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将被隐藏的信息一点点解密。
噪点越来越密集,直到他只能听到耳边的沙沙声时,他就知道,这份信息解读完成了。
信息不多,只有短短一节,对于之前那些与灾难有关的信息面前,就像是沙坑中的一粒沙尘。
大脑还在尽职尽责地提醒着他,希望他不要靠近,但秦和瑟没有犹豫,将完整的信息呈现在意识之海中:
大约一年之前,奥罗巴斯在图书馆里寻找可以用的上的书籍,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书,名为《日月前事》。
奥罗巴斯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看到了■■■■的事情,知晓了■■■■的■■■身份和■■■■的存在。【1】
正当他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天理降下……沙沙沙……
更加猛烈的噪点在思维中炸开,剧烈的冲击将整个意识之海搅成旋涡,黑色的因果涌动,顺着信息寻找到秦和瑟的气息。
红黑混沌之间,它们构成漆黑的眼,似是天理投下的视线,缓缓睁开。
他喵的!这个世界的天理是偷窥狂吧!这都要赶尽杀绝!?
好在秦和瑟对付这些因果已经有了经验;他强忍着脑海的剧痛,所有关于大蛇的信息被全部清出意识之海,顺着信息攀附上来的黑色因果也被悉数斩断,“欺骗”开启,因果转接回大蛇身上,意识之海连带着小红一起封闭并隐藏,不被任何存在察觉。
意识回归身体,秦和瑟在朦胧中,发现自己被圈了起来,头被某人死死摁在怀里,不声不响。
秦和瑟没有说话,即使大脑遭受了极大的冲击,神志不清,他也能在背后感觉到一股充满压迫感的视线。
不能表现出异常,不然……就是必死的因果……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每一次呼吸都被拉长,秦和瑟浑身僵硬,死死地抱住奥罗巴斯,支撑起自己疲软的身体。
“我……会完成我的承诺。”大蛇的声音在不息地嗡鸣声中传来,不知过了多久,对方似乎被“欺骗”到,相信这一切是奥罗巴斯触动的,又僵持一段时间后,背后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脊背逐渐放松下来,秦和瑟垂下自己紧抱着奥罗巴斯的手臂,刚要说话,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逼喉咙,腥甜的气息萦绕在整个口腔;他想拦住,却被漆黑的血块污染了手掌。
“秦!”奥罗巴斯一低头,便看到秦和瑟呕出一大块污血,与此同时,他的双眼赤红,血泪如柱,原本昳丽的样貌瞬间变得邪异,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怨灵。
“你怎么样了?”看秦和瑟还是咳嗽不止,奥罗巴斯想将他抱起,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臂。
“你……这条玩阴的臭蛇……”
秦和瑟一只手死死抓住大蛇的袖筒,而另一只满是血迹地手则毫不留情地捏住大蛇的脸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顽强”地骂道:
“老子……就不该贪这摩拉……要是跑早一点……那有这么多事啊……”
“……一天到晚……就像想着阴人……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傻*……”
骂完这些,秦和瑟再也撑不住宕机的大脑,力道一松,直直地摔进奥罗巴斯的怀里。
第六十七章
“砰”的一声, 大门被猛然撞开,奥罗巴斯抱着浑身是血的秦和瑟飞奔而入,在小红的指导下, 将他安置在沙发上。
七窍流出的血液已经结成混黑的血块, 凝结在皮肤上, 像小丑般滑稽, 但一蛇一龙都没有任何笑意。
奥罗巴斯看着小红, 等待它的下一步指示。
小红不知从哪里端来的热水和毛巾,放在奥罗巴斯面前, 做出一个洗脸的动作, 又指了指床铺,随后钻入秦和瑟的眉心, 红色的符文一闪而过,在闪烁间蔓延。
柔光在头顶汇聚, 大蛇从未见过的,如白雪般柔和的鹿角在发间探出头来,及腰的长发再次生长,铺满了奥罗巴斯脚下的地板。
奥罗巴斯明白了, 这是让他把秦和瑟身上的血清理干净, 再放到床铺上修养, 而治疗这件事, 则由它自己处理。
温热的毛巾拧出多余的水分, 奥罗巴斯半跪在秦和瑟身边, 脱下对方被染红的白袍,窸窣之间, 只留下干净的里衣。
领口无意间被张开,纤细修长的脖颈之下, 苍白的皮肤之上,银色的徽记与红纹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不知为何,本来想擦去下颚血迹的毛巾突然一转,放在了秦和瑟的手上,仔细的擦去了掌心残留的污血。
……我在干什么?
手上的血最多,应该留到最后再去清理,不然之后擦比较干净的地方反而容易带去更多污渍。
大蛇觉得这不太对劲,只是自己的徽记而已,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为什么现在变得不可直视了?
清理完手里的血,大蛇又重新换了热水,洗干净毛巾;回来的时候发现,秦和瑟的头发又变长了一些,鹿角延伸出一个分岔,各种他不认识的文字如同流动的血脉,在光芒中忽隐忽现。
奥罗巴斯顺着锁骨一点一点的往上擦拭,到脖颈,到下颚,到耳周,再到脸颊,随着污黑逐渐被清去,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一丝血污消失,秦和瑟此时的样貌真正展现在他的面前。
像是森林中无忧无虑的白鹿,又像是披拂星光,庇护着森林中万千生物的神明。
他不属于这里。
这是奥罗巴斯此时唯一的想法。
此时的秦和瑟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痛苦,神色安稳,像是一场午后小惬般,进入一场平静的梦乡。
奥罗巴斯轻手轻脚地将秦和瑟抱起,避开地上纷乱的白发,将他塞进柔软的被窝里。
小红嘱托的事情已经完成,他应该识相地转身离开这里,等到秦和瑟苏醒再来找他。
但大蛇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对方安稳的睡颜,默不作声。
大日御舆进入黑夜状态,房间里变得昏暗,黑影降下,却被雪白的鹿角驱散。
奥罗巴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感应着海祇御使的呼唤,转身悄然离开这里,未带起一粒灰尘。
……
“小白小白!”一只蒲扇般的手掌轻轻拍在身上,闹铃声在耳边响起,秦和瑟不耐烦地将闹钟一关,翻身继续睡觉。
“醒醒啦小白!太阳晒屁股啦!”那只手不依不饶地拍着:“我们今天早上都是早八,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不要叫我小白……”秦和瑟拍走熊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又十分抗拒地将被子卷起。
这世间为什么要有早八啊!
“好好好,起来啦小秦。”熊杰又拍了拍被子,在秦和瑟伸出手之前便立刻缩回:“我买了你最爱的豆腐脑,赶紧起来吃吧,要凉了。”
秦和瑟挣扎着在被子里穿上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弹射起床,抱着盆冲进了洗漱间。
今天早八是一门有着三点学分的大课,带课的老教授是出奇的在意平时表现,以至于没有人敢翘课,整个教室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想抢个“好位置”,必须要早一点到才行。
“杰哥,鹦子呢?他不是也有早八吗?”简单地将刘海扎成一个小揪揪,秦和瑟一边刷牙,一边问起。
“他昨晚通宵写他欠的设计作业,还没做完,提前去教室了。”外面响起微波炉的声音,熊杰帮他把豆腐脑又重新热了一下,当秦和瑟洗漱完毕,豆腐脑刚好热乎,还加带一份锅贴。
“谢杰哥……不……爸爸!感谢您的带饭之恩!”
“赶紧吃吧,别贫了!”熊杰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秦和瑟的头,两人准备完毕后,一起出了出租屋。
他们三个毫无血缘的异姓兄弟从同一个高中上了大学之后,便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秦和瑟和熊杰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他学法律,熊杰学土木。
而武鹦走的艺考,以优异的成绩进了隔壁艺术学院的王牌专业——服装设计。
王牌专业意味着师资力量更加雄厚,同时也意味着更高的要求和更多的作业。
马上临近考试周,被作业逼疯的武鹦每天都要找另外两个人哭诉,一边后悔自己选了这项专业,一边奋笔疾书。
此时正是冬季,天还未大亮,两人走在朝阳之下,望着广场上渐渐暗去的灯光,还有一大清早就开始压操场的小情侣。
“话说……杰哥,咱们啥时候有嫂子啊?”秦和瑟手肘顶了一下还在喝豆浆的熊杰:“我和武鹦还指望以后有一个干儿子或者女儿玩玩呢,加把劲啊!”
作为三兄弟里唯一一个异性恋,年纪最大的熊杰担当起了三人中“传宗接代”的任务。
“咳咳!”熊杰被呛了一口,回嘴道:“我这不是也在找吗?别老指望我啊,你又不是不孕不育,你也可以啊。”
“你忘了我的型号了?这是我想不想的事情吗?我倒是想有一个孩子,但没这能力啊。”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到教学楼内,即将分别的时候,熊杰突然神神秘秘地叫住了他。
“那个……小秦,能不能帮我保密一下?”又高又壮的糙老爷们突然扭捏了起来,脸上还泛起了红晕:“就是……事还没成,要是告诉鹦子,他八成会搞一些闹腾的事,所以先不要告诉他,行吗?”
“哦?”秦和瑟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立马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你有目标了?给我看看,我酌情考虑帮不帮你保密。”
“这个……”
看熊杰在犹豫,秦和瑟二话没说,掏出手机就要给武鹦发信息:“好消息!嫂子有着落了!我们要当干爸……”
“哎别!”熊杰赶紧摁住他的手机,半不情愿半期待地亮出一张照片:“其实就是她啦……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就加了联系方式……”
照片里是一位狼族女孩,长相偏伶俐,灰白的立耳耸立在纯黑的发丝之间,俏皮中又带了些许干练。
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不安侵袭秦和瑟的心脏,他呆愣地看着熊杰满脸春光的讲述他的“相遇”,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熊杰离开,上课铃响起,秦和瑟都没能从那份心悸中缓过劲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年纪轻轻就得心脏病了?
不对!为什么……总感觉忘了什么……
是什么……
“在这愣住干什么?身体不舒服?”老教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和瑟猛然一跳,想起上课铃已经响过,又想起老教授的作风,连忙道歉。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看秦和瑟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确实不像是有问题的;确认是自己的学生后,便把他带到了教室,安排在第一排。
秦和瑟坐在老教授眼皮子底下,压力成吨地压在身上,面无表情的痛苦起来。
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
好!疼!啊!
秦和瑟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地哀嚎着。
他才刚刚从美满的梦境中醒来,就被这彻骨的疼痛疼到直打哆嗦,浑身上下像是被液压机压过一样,除了脑袋哪里都动不了,身体异常酸软,想要喝水,还必须找小红帮忙。
当时意识之海隐藏的及时,小红没有受到多大的波及,依旧生龙活虎地游弋着,不仅用小麦煮了一锅清水疙瘩汤,还时不时给秦和瑟喂一点水,防止干渴。
虽然脑袋还是隐隐作痛,但全方位享受着小红的细微照顾,还是让秦和瑟感到些许安慰。
“没白养你这个孩子啊……”秦和瑟忍不住嘴欠一下,获得了小红一个超大的白眼,和一记不痛不痒的龙尾。
别随便当我爸,谢谢。
疙瘩汤只有简单的盐味,过于寡淡,但秦和瑟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能硬着头皮把汤喝的一干二净。
“对了小红。”秦和瑟嚼着小红给他的一小块风干肉,想起了某位“不省心”的家伙:“那条臭蛇呢?怎么没看到他?”
小红用它细小的爪子抓着锅,像一个贤惠的小媳妇似的任劳任怨地刷着锅碗,转头向门外示意。
“你说他一会就过来?”
秦和瑟看着自己趴在床上,衣冠不整的模样,眉头一皱,艰难地支棱起身体。
“别管那锅了,快帮我把衣服穿好!”
笑死,怎么能给那条臭蛇看到自己的囧样?他不要面子的吗?
第六十八章
大日御舆之下, 原本堆积如山的摩拉已经被收拾完毕,大蛇仰望着头顶的“太阳”,聆听着御使的汇报。
三座虚界塔再次被加强, 可以保证至少千年的无损坏运行, 防止圣土化侵害到海祇岛上。
同时之前秦和瑟培育的荧草也在抑制圣土化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让圣土化的蔓延速度大大减弱。
大日御舆在经过白夜国人的抉择之后, 选择让它自然崩解, 不再管理。
剩下的海祇御使,除了部分愿意留下的人, 剩下的人也都将前往地面, 一同遗忘这段地下生活。
等一切尘埃落定,大蛇就会封死这里, 除了以后来取珊瑚枝的“勇士”,任何人都将无法进入渊下宫。
“蛇神大人, 您安排的工作已经完成妥当。”负责汇报的海祇御使川向雅高低下头,向奥罗巴斯请示:“这里是纸面汇报,请您过目。”
奥罗巴斯没有说话,他依旧看着“太阳”, 久久未动。
蛇神大人……是对结果不满意吗?
川向雅高端着文件僵硬在台阶上,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身上, 让他快要喘不过来气。
“川向雅高, 对吗?”大蛇说话了, 语气平静而淡漠, 听不出喜怒。
“是的,蛇神大人。”
“如果未来某天……我消失不见, 不再领导海祇,你会怎么做?”
川向雅高一愣, 虽然不懂神明大人的意思,但还是认真思考起来:“我的话……应该会直属到海祇神社下,继续工作吧。”
“你不怕吗?没有神明的领导。”大蛇终于低下了头,取走了对方手里的文件。
“……当然会怕的……”川向雅高死死低着头,不敢与神明对视:“但是,海祇还是要往前走的。”
“……”
安静的石台上,纸张翻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川向雅高高悬着心脏,冷汗不由得从手心冒出。
“按原计划进行。”直到报告被重新递到他的手中,那份巨大的威压才无声散去;川向雅高拿好报告,正要告退离开,却被大蛇突然出声定住。
“你认为这次我们做的过分吗?”
刚刚提起的心再次放下,川向雅高偷偷松了一口气;作为神明隐形的“感情顾问”,因为他是与人类交往最为密切的御使之一,所以经常被神明问起关于秦先生的态度问题,已经摸透了这个问题不一定对,但绝对不会得罪神明的答案:
“秦先生宽宏大量,一定不会介意的。”
“……”
奥罗巴斯无声叹气,放走了川向雅高,转头看向秦和瑟所在的方位。
他现在应该醒了吧?
该去道歉了。
大蛇脚步踌躇,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秦和瑟的门前,在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轻轻敲响了门。
门应声而开,整个屋子的布局被微改,中间被腾出一大片地方,摆上了餐桌和面对面的两个椅子,像是审讯犯人一样。
秦和瑟没有在他意料之中的那样,躺或者靠在床边,而是在餐桌旁,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脸庞和他的身形一样板着,面前是一瓶全新未拆的美酒。
他可没说过他只薅了一瓶。
“来了?”秦和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给他好脸色,语气也不算友好:“坐吧,咱们两个好好聊聊。”
奥罗巴斯看着他从未见过的阵仗,悄悄动了动喉结,心中冒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忐忑。
他好像很生气。
非常生气。
“怎么不进来?”手指捻着酒杯轻敲桌面,秦和瑟突然笑了起来,藏着一份莫名的妖媚和嘲讽:“怎么?难道堂堂海祇大御神大人还会怕我一个小小凡人的火气吗?”
“您之前不还非常果断冷静,一副把所有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的模样吗?怎么现在如此踌躇不前呢?”
“拿出之前的气魄来啊,神明大人。”酒瓶被打开,浓郁的香气萦绕在房间里,秦和瑟优雅地为对面的酒杯斟上酒,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咱们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流而已,这么心虚做什么?”
“来啊。”
酒杯里泛起的涟漪,奥罗巴斯认命得进了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座椅,和秦和瑟面对面地坐下。
刚刚放稳屁股,秦和瑟便拿起酒杯,怼到他的面前,要和他碰一碰:“来吧!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可一定要好好叙叙,对吧?”
奥罗巴斯看着满脸笑意的秦和瑟,捻起酒杯,和秦和瑟微微一碰。
“好。”
……
黑夜中的海祇岛上,深潭旁边,三小只看着毫无动静的门,心中充满焦急。
从最后一批白夜国人搬迁到现在已经七天了,秦先生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大门也还是一如往常的紧闭,他们就算是想进也进不了。
“先生……不会有事吧……”里安坐在深潭边,蜷缩着身体:“已经十多天了,先生不会是要抛弃我们吧。”
“不会的。”政昭认真地反驳了他:“老师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老师想抛弃我们,不会用考核作为借口。”
“老师只是处理一些白夜国剩下的危险而已,他一定会回来的。”
两小只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瀑布奔流而下;芳行也在他们的旁边坐下,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日落果。
“早点休息吧。”见两人眼眶上的乌黑,芳行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既然说这是考核,我们就应该以完美的状态好好完成才对。”
“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心。”里安抱着日落果,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如果先生在下面遇到什么意外,彻底离开我们怎么办?”
“我……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先生,还有……之前种出来的土豆也成熟了……还想给先生做饭尝尝呢……”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听着里安的哭腔,政昭和芳行沉默不语,望着深潭的最中心,默默发呆。
这些他们都知道,但是,这不是他们所能解决的事情。
皎洁的银月洒下光辉,群星闪烁在夜空,芳行啃过一口日落果,突然说道:
“我一直在想,先生给予我们这份考核是为什么。”
此话一出,另外两小只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分外灼热。
“其实从一开始,先生授予我知识的时候,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先生在教课的时候,从来不将自己与神明纳入考量之中。”
“不管是什么,先生都会优先排除自己的影响,像是局外人一样,给予我指导,却并不打算参与,像是等到我能担当大任后,便安心离开一样。”
“老师才不会离开!”一提到离开,政昭立马就炸了起来:“蛇神大人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老师一定会留在海祇,和我们一起建设家园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是神明早就已经预料到这次的灾难,所以故意让先生怎么教我们的呢?”
空气骤然凝固,三人坐在一起,手心里的日落果不约而同地在挤压下流淌出橙黄的汁水。
他们其实都已经有所感觉,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先生收我们这些学生……其实就是为了将来,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人能继续带着海祇岛向前走。”
芳行的话像是一把刀,深深刺进三小只的心口,将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剖出来给自己看。
“所以……先生临走之前的话,既是考核,也是嘱托。”
芳行将手中的果实吃的干干净净,站起身来,决定不再干等下去。
“既然先生已经教授了我们该如何应对神明不再回应的时刻,我们就应该活学活用,在没有神明的带领下,自己建设海祇岛。”
“我们不应该辜负先生对我们的期待。”
第六十九章
白夜国境内, 秦和瑟的住所之中,两人将酒饮尽后,望向对方, 无声对峙。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满是怒意的笑颜, 又看看周围变得空旷的环境, 不知为何, 他觉得后面似乎还缺点什么。
比如……“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什么的?
“先从哪里说起呢?”秦和瑟首先打破沉默,再次为奥罗巴斯满上美酒:“不谈别的, 先说说你原来的打算吧?”
“让我看看, 你打算怎么为这场庞大的闹剧收尾。”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目的’和‘原因’方面的问题。”大蛇微微低头, 看着桌子正中央的酒壶:“……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而那些不该知道的……”秦和瑟往后倚着靠背, 把脊背放松下来:“你不都看到了吗?那些不能知道的,自然也是知道了一点。”
“可惜,‘安保’太严密了,没知道全, 不然就能知道那鬼天空到底在隐藏什么了。”
“不要好奇它, 秦。”奥罗巴斯骤然前倾, 原本低敛的眼眸直视秦和瑟的双眼, 充满了警告和制止:“它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并无大用, 却会搭上你的性命。”
“这不是我们能触及的。”
“我当然知道。”秦和瑟也回瞪着他, 在气势上不甘示弱:“不然怎么能让您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呢?”
短暂的对视后,奥罗巴斯再次败下阵来;他收敛自己的锋锐, 像是主动认错的金毛一样,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抱歉。”
“你又不是霓虹的那群有着‘躬匠精神’的霓虹官员,不要老是‘对不起’,‘抱歉’什么的,没什么意义。”秦和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让自己靠的更舒服。
大蛇注意到了秦和瑟的小动作,不在意对方所说的他听不懂的“嘲讽”,贴心的问道:“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个枕头?”
“……谢谢。”
大蛇拿来了两个靠枕,一个垫在屁股下面,一个放在腰腹之后,支撑起他还有些酸软的身体。
被奥罗巴斯这么一打断,秦和瑟原本的火气也降下来了一点,看着面前满脸写着“求原谅”的某蛇带来的美颜暴击,压抑的情绪被抚慰了一点。
但还是好气啊!
“先说说,等我把所有人都带到地面上后,你打算怎么办?”有了柔软的垫托,秦和瑟再次支棱起身体:“别告诉我,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不出去了?”
见奥罗巴斯沉默不语,秦和瑟烦躁地拿起酒杯,将剩下的酒饮下;冰凉的酒滑过食管,激起一阵辛辣的痛楚,将心中涌动的火焰压下。
“我原本的打算,是有这一步。”奥罗巴斯看着对方原本有些缓和的笑容再次扩大,选择坦白。
“等你离开后,我就会将剩下‘干净’的海祇御使送往地面,然后再声势浩大地,彻底关上渊下宫的大门,造成我生死不明的假象。”
“这些海祇御使不知真实的情况,但会把我‘被困黑暗,生死不明’这条信息带上地面。”
“海祇岛会因为我的失踪陷入恐慌,而作为临时领头人的你,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保护海祇不受伤害,一定会在我情况不明的时候接管海祇。”
“因为之前的统一口径,未来即使那些海祇岛后代知道我死在了故乡,也会认为我是死在了一处孤岛上,而不是渊下宫内。”
“时间会削弱我在封印上的力量,等你将海祇发展的后续安排好,有时间处理我的生死的时候,你一定会打破封印,返回这里。”
“我会留下一信件,将一切因果全部告诉你,并将剩下的佣金翻倍补偿给你,还有隐瞒这件事后给你的赔礼,也一并留在信边。”
“在这之后,去留都将由你而定。”
“那你呢?”秦和瑟又倒了一杯酒,一个仰头迅速喝个干净:“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渊下宫里慢慢等死?”
“不……”奥罗巴斯摇了摇头:“我之前就已经见过巴尔,请她帮我一个忙。”
“我会找一片离海祇岛不远,但不会影响海祇的浅海,被她斩杀在那片海洋之中,化为一座不被人发现的岛屿。”
“在封印被破坏之前,巴尔会封锁岛屿,不让任何人进入。”
“这个岛将会成为‘故乡’,为海祇岛的孩子们带来资源。”
“我的骨会化为坚硬的岩石,我的血会凝成上好的矿脉;它们会作为海祇的遗产,再……”
奥罗巴斯的话没有说完,酒杯砸在桌面上“咣当”一响,秦和瑟支着头,身形懒散,双眼微眯,他的嘴在笑,整个脸庞却充满了攻击性。
“呀~英雄啊!”秦和瑟拿起酒瓶,再为两人倒了一杯酒:“死在黎明前的伟大领导者啊!充满了奉献精神的神明啊!小人秦和瑟敬你一杯!”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没有和他碰杯,秦和瑟也不在意,和之前一样将酒一饮而尽。
“秦……”奥罗巴斯刚想说话,就被秦和瑟无情打断。
“奥罗巴斯,你知道我在生气吧?”似是酒劲上了头,秦和瑟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终于收起了他的假笑,认真地问道:
“那么,这位运筹帷幄的神明,您认为我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的吗?”
周围安静无声,奥罗巴斯摸着手中的酒杯,轻声道:“你在生气我对你隐瞒了这些事。”
“你生气我想利用道德将你捆绑在海祇,让你无法旅行。”他抬起了久久低下的头,正视秦和瑟:“你生气我为了一个试探,就把人命押上赌桌的冲动。”
“对吗?”
秦和瑟见奥罗巴斯不再言语,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奥罗巴斯:“没有了吗?”
大蛇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秦和瑟走到了奥罗巴斯的旁边,靠在桌子上,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奥罗巴斯,你还记得我问过你‘我们算不算朋友’。”
“那么现在,我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回答?”
奥罗巴斯不太明白秦和瑟的用意,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之前因为相处时间不长,我对你有些戒备,所以当时的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现在,经过这一年的相处,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是吗?我怎么不这么觉得?”秦和瑟弯下腰,看向低着头,不愿意面对他的大蛇:“如果我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隐瞒?”
“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好友。”秦和瑟起身,毫无形象地怼着瓶子喝了起来:“毕竟你在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
“虽然偶尔要加个班,但也不算‘资本家’吧,不到挂路灯的程度。”
“我这个人对待朋友,有一点非常明确,就是见不得他作贱自己。”
“所以我想请问,你在做出这些安排的时候,考虑过你自己吗?”
奥罗巴斯骤然抬头,目视着没有着任何笑意的秦和瑟,想要辩解的声带突然罢工,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和我说什么‘反正都要死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凡人还必定有一死呢,难道他就不配活在世上了?”
“难道不是‘我马上要死了,剩下的时间我应该好好享受’才对吗?将自己所有价值榨干还不够,一点留给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的海祇大御神大人啊,您对您的子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可正因为他们是我的子民,我需要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大蛇把玩着酒杯,声音微小但坚定:“是我将他们带上地面,不管我是死是活,我都要为他们负责。”
秦和瑟看他始终低着头,是在忍无可忍,勾起大蛇锋锐完美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
“所以呢?这和你好好走完剩下的路有什么冲突?”
秦和瑟放开下颌,而是抓住了大蛇的领子,就像之前那样,将整张脸都怼在他的视线之中。
“既然已经选择了在隐藏中死去,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完全可以自由行走,而不是选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着结局的降临。”
“你不想看看海祇岛的发展中的模样吗?不想看看海祇人民在人的带领下走向繁盛吗?”
“如果你不想看到,那你雇佣我是用来吃干饭的?”
听懂了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奥罗巴斯震惊地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期望:“所以……你愿意留下来?”
“这不是留不留下的问题,是摩拉有没有到位的问题。”秦和瑟放开衣领,再次流露出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假笑,拿出在大日御舆前被倒出的摩拉袋,此时的它再次变得鼓鼓囊囊。
“之前说好的,明码标价,想让我留下,就按一年一亿摩拉算吧。”秦和瑟掂了掂手中的袋子:“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这不代表可以打折,不讲价。”
“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过,我需要加一些条件。”秦和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正色道:“为了防止你又出什么幺蛾子,我必须在原有基础上,再加一些要求,和你约法三章。”
“能否接受?”
见秦和瑟神色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奥罗巴斯望了一眼窗外的大日御舆,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需要添加的内容是什么?”
奥罗巴斯如血的蛇瞳变得锋锐,脊背下意识挺直,终于找回了一些神明该有的气场;秦和瑟看着满脸正色的大蛇,总算是有了一些真正的笑意。
这才对吗,之前死气沉沉的哪像一个神明该有的样子啊。
“第一,等你离开后,海祇岛的发展将由我负责,我会尽我所能,但如果不尽如人意,你别半夜托梦给我。”
“第二,如果海祇岛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我再操心的时候,我有离开的自由。”
“第三,也是需要你注意的,就是在你死亡之前这段时间里,你必须跟着我,去往地面。”
“第四,在决定离开海祇岛,迎接死亡之前,一定要告诉我。”
“有异议吗?”
第七十章
在确定了所有流程后, 秦和瑟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摩拉袋,感到了山大的压力。
一共两百亿,一次付清;这代表这他要在这里待两百年。
淦!早知道多要一点了。
这臭蛇怎么这么有钱啊!
还有手里的一瓶纯净元素力, 作为奥罗巴斯的赔礼, 这里面的量是之前那一次的好几倍。
这要吸收到猴年马月?
“你似乎并不惊讶我的死亡。”奥罗巴斯将秦和瑟给予的契约签好, 两份契约化为红光, 在两人的小拇指上绕一圈, 随后消失不见。
“我都看过你的因果了,这是无法挽回的必死因果, 我是没有能力逆转的。”
“所以现在, 及时行乐吧朋友。”
“这也是你让我随你去往地面的原因吗?”
秦和瑟又心累又快乐地清点着到手的摩拉,听到奥罗巴斯的疑惑, 抬起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猜?”
“……我不问了。”
这个临时居所并没有多少需要带走的东西, 不一会儿,就已经准备妥当。
“我们什么时候走?”奥罗巴斯心安理得地接过整理家务这件事,帮他把家具全部恢复了原位。
虽然没什么意义,可能就是闲的。
“现在。”
秦和瑟穿好已经晾干的外袍, 用更大一点的袋子将所有摩拉装好,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准备离开。
奥罗巴斯看秦和瑟似乎还是有些虚弱, 主动问道:“你看起来还需要休息, 要我抱你走吗?”
“不用。”秦和瑟摆摆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没问题的。”
这句话刚说完,小红便从眉心飞出, 明明没有说话,但那格外生动的眼睛里却说出了一切: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一瞬间, 各种复合混杂的疼痛在全身炸裂,秦和瑟痛哼一声,双膝一软,要不是大蛇在后面眼疾手快抱住腋下,秦和瑟就要给小红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头。
秦和瑟终于想起了,为了在大蛇面前显得自己游刃有余,他拜托小红帮他“欺骗”了部分痛觉,让他至少可以自由走动。
秦和瑟背对着大蛇,两人都没有说话;大蛇默默地将秦和瑟抱起,安安稳稳地往大门赶去。
秦和瑟将头埋在衣服之下,整张脸像是被烧到通红的铁锅一样,始终降不了温。
本人社会面已死,有事请烧纸。
……
因为小红的“罢工”,秦和瑟浑身上下无法使劲,这一路都只能让奥罗巴斯帮他代步。
又到了熟悉的龙骨花下,秦和瑟蜷在大蛇怀里,望着高耸粗壮的花茎,突然有些感慨。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些花了,明明也没见几次,却莫名的感到不舍。
“奥罗巴斯。”他扶着大蛇的肩膀,艰难地直起身来:“你等我一下,我做一个龙骨花凝珠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虽然还在疑问,但大蛇还是老实地来到了龙骨花巨大的花朵之中,扶着秦和瑟轻轻放下:“它可以短暂的驱散烦恼,遗忘忧愁,但这只是一种生理上的错觉而已。”
“我知道。”秦和瑟知道自己站不住,选择直接坐在花瓣上;这些花瓣硬的跟石头一样,根本不怕坐断:“我没打算用,只是做一个纪念。”
“毕竟它也算一个见证者,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白夜国人的离去,见证了渊下宫再无人迹的过程。”
他拿出一瓶之前用来测常夜灵庙时使用的水样杯,运转因果,让原本干干净净的采样杯里出现了在杯底遗留的半滴水珠。
“你的因果……”
“神奇吧?”秦和瑟小心翼翼地将水滴在龙骨花花蕊之中,慢慢等待:“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用在死物身上,要‘改变’活物的因果,从现在的恢复速度来看,至少还要再奋斗百年以上。”
“至于想要‘改变’魔神的因果,那应该要等我达到和‘上面’一样的权能和能力才可以。”
“祂不会允许的,不是吗?”
奥罗巴斯叹了一口气,靠着秦和瑟敛衣坐下,将自己做为他的支撑,一起望着花蕊中小小的水滴。
“抱歉……”这次是秦和瑟先说了对不起:“如果我有这样的能力,这一切就不用发生了。”
“这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奥罗巴斯感受到肩膀发丝的柔软,没忍住摸了一把;秦和瑟白了他一眼,但没有阻止。
“世界没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既然已经做好了计划,自然也接受了这份‘因果’。”
“毕竟这份知识,还是永远封存为妙。”
秦和瑟没有回应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龙骨花蕊,似乎在回避这个让人痛苦的问题。
幽然清香在水滴中凝固,原本透明的水滴逐渐染上浑浊的蓝,最后彻底化为一颗散发着怡人香气的Q弹凝珠。
秦和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将凝珠放了进去,眨眼间,盒子和凝珠一起消失不见。
“我睡了多少天?”
“十天。”
秦和瑟算了算,自己离开地面已经有两周了,正好验收一下三小只的考核成果。
“帮我一个忙,待会上去的时候动静小一点。”秦和瑟拍了拍大蛇,熟练地抱住大蛇的肩膀,心安理得地将大蛇当成“坐骑”:“先去集市和居民区,我想看一下,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能力控制住局面。”
“好。”奥罗巴斯也没有拒绝,托住他的腰和腿,将秦和瑟抱起。
奥罗巴斯的手没有注意,顺着脊背抱起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又一次摸到了秦和瑟尾椎骨处一个软软的凸起。
是秦和瑟的小鹿尾巴。
“……你故意的是吧?”秦和瑟面无表情的红了起来,连脖颈都带上了粉嫩。
“我不是……”奥罗巴斯苍白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似乎也没有意料到事情的发展:“我以为……你已经收起来了。”
“之前是收起来了,这不是管不住,又出来了吗?”
“……”
两人相顾无言,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是之前的水潭,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龙蜥尸体已经沉入水底,它会随着水流与时间,逐渐化为累累白骨。
奥罗巴斯记得秦和瑟的打算,没有明目张胆地将珊瑚阶梯唤出,而是顺着台阶,直接走进了蔚蓝的潭水之中。
……
阳光普照大地,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左右,在海祇岛的深潭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秦和瑟看着“久违”的天空和太阳,原本在渊下宫的憋屈感一扫而空,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太阳净化过一般,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还是在地面呆着好。
“欺骗”生效,大蛇和秦和瑟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即使看到他们,也会像突然失忆一样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奥罗巴斯有时候会想,天空岛赋予秦和瑟“魔神”的身份,是否是因为,祂看上了这份堪称“逆天”的能力,想要收为己用?
其实他一直对秦和瑟的“魔神”身份感到奇怪,一个不受天理的束缚与监督,没有“魔神之名”的外来魔神,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之前在大日御舆下,天理投下视线,大蛇本以为天理注意到的是秦和瑟的窥探,或者就算因果已经承接到他的身上,天理也会注意到怀中“新生”的魔神。
可没想到的是,天理并不在乎秦和瑟,甚至可以说……是在面对凡人时的那般淡漠。
是天理真的不在意秦和瑟,还是他做了什么,让自己不被天理注意?
看着怀里观察着海祇人民状态,同时又捺不住手脚,掐了几朵花随手编了一个小花环,放在一个路过女孩头顶的秦和瑟,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它不会伤害自己,那么为何要去探究它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用再想这些事情。
此时正是午休结束的时间,大家的情绪稳定,生机勃勃,没有失去领导时的混乱和人心惶惶,即使是那些刚从渊下宫出来的众人,也逐渐适应了陆地的环境。
秦和瑟看着热闹的街道,对三小只这段时间的处理格外欣慰。
还好着几个月没白教啊。
两人一路溜达到神社,和大蛇商量一下后,进入意识之海中,找到了在海底“自闭”的小红。
毕竟是要见学生的,秦和瑟还是想正式一点,至少不是在别人的怀里见学生。
秦和瑟知道它心情不好,没有隐藏自己的目标,大摇大摆地飘了过来。
小红知道了秦和瑟的到来,烦躁地甩了甩龙尾,又把自己缩了缩,盘成了一颗龙球。
“……别生气了啊……”秦和瑟轻轻拍了拍不露脸的龙球,得到了对方又一记充满驱赶意味的甩尾。
“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怎么生气做什么?”秦和瑟安抚似的摸了摸小红的尾巴,语气格外诚恳:“只是一时聊嗨,不小心忘了时间罢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真的,我发誓。”
“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和秦和瑟一模一样的声线从龙球处传出,却要更加幼小;龙球松了松自己的身体,露出藏在里面的头。
宛如孩童的声线里承载着不属于这份幼嫩的严肃,小红看着秦和瑟,眼中满是谴责:“你以为我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秦和瑟装傻充愣,似乎真的没有听懂小红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奥罗巴斯是疯子,你不是比他还要疯?”龙球一散,直接缠上秦和瑟,晃起他的脑袋:“你不仅是疯子,还是赌徒,没有任何把握的赌徒!”
“摊上你怎么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是小红,你在说什么啊?”秦和瑟抓住作乱的龙爪,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什么疯子赌徒,我没想什么啊。”
“你……你……”小红见秦和瑟没有一个字听进去,气的一口咬住鹿头,对着耳朵大吼道:“我们的意识可是一体的!你什么打算我能不知道吗?!”
“你要不要命了!?”
“我当然知道咱们是一体的啊。”秦和瑟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是承认,又像在回避。
“所以啊,我们要同努力才对吗。”
小红实在是忍不了了,一个包含怒意的神龙摆尾,把秦和瑟扇到了意识之海的边界上,扣都扣不下来。
早知道这个主人不靠谱,当时城主给它介绍“工作”的时候它就不该答应。
累了,毁灭吧。
意识回归,秦和瑟眼睛一睁,生龙活虎的从奥罗巴斯怀中蹦了出来,体会了身体健康带来的畅快。
“谢谢小红帮忙啦。”
小红不情不愿地飞了出来,对着秦和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便缩回意识之海,继续装死。
“来吧。”秦和瑟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衣领,拉着大蛇进了满是小蛇雕像的海祇神社。
“看看我的学生能不能让‘神明大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