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妖
这个数字,极大的出乎了庄越跟沈倾的预料。
沈倾沉声问道:“巴朗道友,可知数百年前有以仙门曾被灭门?”
巴朗诧异的看了看他,拧眉思索了片刻,苦笑着摇头说:“抱歉,我并未听闻过极北地域曾有仙门被覆灭。灰石镇在数百年前还不存在,那些拥有山门的仙门也离我们太过遥远,两位道友若想要打听其中的详情,怕也只能到别处去问问。”
巴朗说的意思,庄越立刻就领悟了未尽的含义。
对于灰石镇这种以镇守为统御的镇子,跟那些建立了山门的传承仙门地位相差的遥远,平日里也几乎没有往来。
镇守们组成的联盟其本质就是散修抱团,除非是上了规模的庞然大物,天然的处在鄙视链的底部。
消息闭塞,还不如远来的南境客人,也就不是很离奇了。
虽然俩人没有直白的明说,他们此次游历的目的是探访数百年前被灭门的仙门遗迹,巴朗这会儿也猜到的。
没能帮的上忙,巴朗觉得很对不住新交的朋友,他说:“二位,关于数百年前的事,大概也只有那三个仙门能知道。极北地处荒原,资源匮乏,不是一个圈子的修仙者们经常会互相攻伐,一个城镇极难存在数百年以上,恐怕你们要去拜访他们的山门,才能寻找到答案。”
庄越对此也不是很失望,俩人根本就没想着在第一个地点就找到仙门的遗迹。
谢绝了巴朗的留宿,从石屋出来后,投宿在灰石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上。
这家客栈是巴朗的产业,所以修建的相当规整,是镇上为数不多上档次的地方。
客栈就在市场不远处,掌柜早就听说来了两个修仙者,于是见了俩人,主动提供了条件最好的房间。
“我们两个,要一间房就够了。”庄越抢在前边说道。
掌柜十分惊讶,有些磕巴的说:“两位,两位仙长就要一个房间?”
庄越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怎么,你们这里的上等房,床睡不下两个人?”
掌柜说:“睡得下,睡得下!”
他能说什么,这可是被镇守奉为上宾的客人,赶紧亲自带着俩人去了房间。
客栈的上等房也只是空间大些,设施干净,用品齐全些,装潢和舒适程度跟南境的没法比,也没有额外提供修炼的功能区。
在荒原上,能有这样的住宿条件,庄越已经很满意了,连沈倾都没说什么。
雪一直没有停,地上厚厚的积了一层,天气仍旧阴沉沉的。幸好知道这边的天气寒冷,让秦岭给预备了厚实的衣服,不然还要用灵气去抵御寒风,消耗不算什么,关键是太麻烦。
客栈的大厅同时也是餐厅,庄越跟沈倾吃了一顿本地特色的食物后,天色彻底黑了。
极北地域土地极为贫瘠,不适合大面积的耕种,所以主食是肉类,蔬菜跟粮食极其的昂贵。
不过,这里的肉做得特别地道,烤得,炖的,熏的,种类繁多。
舒口气,庄越挺了挺吃得有点撑的肚子,叫住路过的伙计,“晚上烧两桶热水,送到我们的房里。”
出来好多天了,一直在荒郊野外,都没能洗个澡,庄越迫不及待的想要泡泡了。
伙计小心翼翼的说:“仙长大人,本店没有浴桶,如果您想要洗澡,后院有一个浴室。”
“浴室?”庄越皱了下眉,点了点头,“也行吧。”
问过才知道,使用浴室是要单独算钱的,价钱也分个一二三等,庄越当然不差这些,就选了最好的那一等。
回了房间,等了一阵子,伙计过来说热水烧好了,庄越起身,戏谑的看着沈倾说:“要不要一块去洗?我可以给你搓背哦。”
自从互相表白后,庄越的一颗心就在骚动着,年轻的身体里荷尔蒙太过旺盛,止不住的一个劲想法去挑|逗沈倾。
沈倾无奈的看了看庄越,转头对伙计说:“再备一次水,待会用。”
他不接庄越的话茬,让庄越很遗憾,眼睛在他身上勾了勾,才转身跟着伙计出去了。
沈倾吞了吞喉咙,叹着气摇了下头,走到窗边打开窗扇,迎着裹着雪花的寒气吹,让身体跟脑袋都降降温。
庄越的心思根本就没打算遮掩,沈倾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感到心猿意马。也不是沈倾古板,他只是有些仪式感,不想那么轻率的对待庄越。
庄越随着伙计来到后院的浴室,这浴室的石墙相当的厚实,外边虽然飞雪飘扬,里边却特别的暖和。
内部是个套间的结构,外边是更衣的地方,撩开帘子就是洗浴的区域。
进来后,庄越才明白这一二三等是如何区分的,一等使用木盆,二等则是沐桶,最贵的三等则是一个浴池。
庄越痛快的洗了洗,又泡了一会儿,等额头都微微出了汗,才从水池里出来。
等他回来,伙计换了一次水,沈倾又去洗,庄越就爬上了床。
等沈倾回来见他面朝里的躺着,还以为他睡着了,也不打算做晚上的功课了,熄了灯,轻手轻脚的躺在床的外侧。
沈倾刚沾到枕头,庄越就翻过身手脚都缠上来,他整个人在被子里都暖的热乎乎的,扑上来就盖住沈倾吸气的嘴。
沈倾原本还想隐忍,可到底也才二十多岁,面对的又是心爱的人,这么热情主动,那点坚持就变得摇摇欲坠。
自制力离家出走,沈倾瞬间发力,庄越跟他差了一个大境界,身体的素质也是天差地别,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被掀翻了。
等沈倾覆上来,彻底压制住了他,庄越意识到事情跟他想的有出入,才有些慌了神。
之前他想的太美,就没有做好面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身体被泼了冷水一样,直接萎了半截。
庄越在亲吻换气的间歇侧过头,试图挣开被沈倾控制住的手脚,却不料更激起沈倾的雄性本能,更加用力禁锢住猎物。
就跟被咬住了要害一般,心脏狂乱的跳动,庄越抽着气,气息奄奄的说:“放开放开,呼吸不了了。”
沈倾的衣服都乱了,整个散开,俩人的身体紧紧的贴着,烫得要命,刚清洗过的肌肤,又各自发了身汗。
超乎意料的炽热,出人意表的尺寸,轮廓分明的触感,让庄越吓破胆,小声的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乱逗你。”
这才是最没人性,最过分的行径,把人的兴致挑起来了,却偏偏踩了刹车。
可庄越是真的怕呀,拜现代信息爆炸的环境所赐,他还是清楚些步骤的,也预想过怎样顺利的完成俩人的第一次。
沈倾却是妥妥滴全凭本能,这样硬来,他自己不好受不说,庄越肯定是要血溅当场。
当然,如果庄越愿意引导,沈倾未必会伤到他。
可在沈倾翻身把庄越掀翻,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动接受侵入的预感,让他的理智崩断,本能的想要逃避。
沈倾的额头抵着庄越的颈窝,火烫的呼吸灼烧着庄越的皮肤,沈倾紧贴着他的身体微微轻颤着,庄越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沈倾才抬起头来,极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在近乎无光的视线里,看到庄越脸上的胆怯。
沈倾顿了顿,无声叹息,轻轻的在庄越的嘴唇上碰了碰,身体滑到一边。
庄越安心的呼了口气,听得沈倾苦笑又觉解气,看他之后还敢不敢胡乱撩拨他了!
沈倾理了理乱掉的里衣,声音暗哑的说:“睡吧。”
“哦,晚安。”庄越赶紧闭上眼,侧过身,蜷起手脚,老实睡觉。
等沈倾终于平复下来,装睡的罪魁祸首真的睡着了,庄越沉沉地睡着,发出浅浅的鼾声。
沈倾手臂伸长,轻轻的把他的脑袋摆正,那点细微的鼾声顿时断了,换成平稳的呼吸声。
庄越舒服的哼哼了一声,睡得一脸安详,被他折腾得半夜睡不着的沈倾,没办法的在他脑门上一抚。
“晚安。”他无声的说,随后闭上了眼。
转天早上,难得庄越醒的早,睁眼看着沈倾近在咫尺的脸庞,想起昨天晚上差点被上,庄越脸上就是一阵燥热。
没心思继续赖床,庄越爬起来越过沈倾去穿衣服,尽管他动作已经够轻了,还是把沈倾给惊醒。
“早上好!”庄越故作精神的大声道。
那情绪里那点小紧张,在沈倾跟前无所遁形,沈倾心里觉得好笑,坐起来靠在床头,脸上却如同平常,“早上好。”
看他想平时一样,庄越才松了口气,真正恢复了元气,笑容满面的说:“我去叫伙计送点热水来,你快起床。”
庄越难得勤快,沈倾难得慵懒,俩人心照不宣的遗忘了昨晚的事。
天亮之后,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灰石镇的镇民早早的起来,清扫自家门前的雪。
积雪足有半米厚,庄越踩了踩,淹到了他的膝盖,这么大的雪,他还是头一次见,不由的兴奋手痒。
洗漱完了,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房,沈倾出来找的时候,庄越已经搓起了两个大雪球,堆在一块,用找伙计要来的煤块做了五官。
“你看我做的雪人,就差手了!”庄越的手已经被雪冻得通红,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一样。
看他玩心这么大,沈倾抬头四处看了看,院子外边有一颗高大笔直的针叶树,沈倾直接掰了两根树枝。
庄越接过来,给雪人做成了手,终于心满意足的去洗漱了。
第102章 线索
只在灰石镇吃了两顿,庄越就有些腻了,因为就连早餐都是满满的肉。
迫不得已,他只得取出干粮,用肉汤蘸着饼,喝了一大杯奶酒,才对付了这顿。
沈倾更是碰都没碰,只吃了他们自备的食物,喝了一些清水。
没吃掉的东西,庄越倒也没有浪费,打包带走了。虽然作为早餐来说太过油腻,热一热中午或者是晚上还是可以吃的。
庄越不浪费食物的习惯是从前生带过来的,其实就算他不打包带走,桌上剩下的食物也不会被浪费,这里的奴仆下人们,会很乐意分食掉。
庄越从客栈出来,沈倾已经放出了梭舟,庄越脚在地面一点,就跳到了停三米高的小舟上。
庄越抚了抚装着百宝囊的位置,笑着说:“灰石镇的奶酒喝着还挺不错的,我买了一些,我们可以路上喝。”
沈倾看了看他,没有反对,也是他俩经验不足,从来没有到过这么冷的地方,秦岭更是想不起来帮他们准备些烈酒驱寒。
让他坐好,沈倾操纵着小舟升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天际。
沈倾站着眺望远处,庄越招呼他说:“调整好了方向不用老盯着,隔一会儿再看,眼睛总看着雪面,会得雪盲症的,对眼睛不好。”
沈倾回头对庄越说:“有点小情况,要不要来看?”
庄越好奇的爬起身,沈倾放缓梭舟的速度,飞过一片林地前方视野更加的开阔,茫茫的雪原上,一群体格硕大狼群正飞速的移动,奔跑中溅起的雪屑,像是翻起了浪花。
庄越的眼睛向着狼群前进的方向看去,前方有数百只麋鹿在亡命奔逃,不时有麋鹿脱离族群,被追上来的狼群扑倒。
五六只狼咬住这只,其余的也不停下,反而是继续追逐麋鹿群。
“咦?”庄越奇怪的说:“通常狼群捕到猎物后,不都会聚集在一块,按照地位进食吗?怎么这极北的狼群一反常态,到嘴的猎物不吃,继续去追赶鹿群?”
沈倾说:“应是为准备过冬,这群麋鹿该是准备迁徙到气温更暖的地方,鹿群一走,食物更少,狼群会很难捱。”
庄越刚想说,既然如此狼群干嘛不跟着麋鹿一块,边走边吃。就看到荒石山上忽然冒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头巨大的棕熊,怒吼着从山坡上跑下来,冲散了鹿群,逼向狼群。
看来这片地盘属于棕熊,它对于狼群的越境,很是不满。
“好——大的棕熊!”庄越吃惊道。
沈倾为了让庄越能更仔细的看热闹,降低了梭舟,他们这会儿距离地面也就不到五十米。
所以,庄越一下就估算出了巨熊的体格,体长绝对超过三米,站起来加上脑袋,怕要超过五米。
“这巨熊也算是极北的特产,此地的修仙者以狼跟熊身上的材料,作为与南境交易物品之一。”沈倾声音依旧冷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棕熊是杂食性的动物,落过这场雪之后,就要冬眠了。睡觉前,它肯定要最后吃一顿包饭,来地盘上抢食的狼群理所当然的不会受到欢迎。
底下早打得血肉横飞,庄越看得咧了咧嘴,这极北荒原上的竞争,就是这样的残酷。
巨熊似乎是方圆百里的霸主,狼群最终丢下几具同伴的尸体,退去了。
巨熊仰着头望了望天空,见俩人没有下来的意思,才慢慢的跑去吃那死掉的麋鹿的残尸。
“走吧。”庄越拍拍沈倾的胳膊,等他把梭舟的速度提起来,又设定好了方向,就拖着他坐下闲聊,不让他总是盯着白茫茫的雪原看。
极北是真正的地广人稀,路上很少遇到人类的聚集地。等到了预定的第二个造访的地方,才算是看到了稠密的人烟。
这里的修仙者名叫洪礼,他不像巴朗那么热情好客,并不因有南境的修仙者到来,就主动迎出来结交。还是庄越跟沈倾先见了这里的管事,询问了来意,才被领到正厅里去。
这一次,就不是庄越出面,而是沈倾引导着主动权。他也没刻意,只身上那股特殊的气质,让人第一眼就知道他出身不凡。
洪礼的管事应该是事先提醒了他,洪礼出来后,第一眼先看的沈倾,才又打量了一下庄越。
洪礼长得高大魁梧,可能是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皮肤很是粗粝,一点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城的主人。
洪礼声音洪亮的说:“两位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那声音好似响雷,在高大宽敞的正厅回荡,震得庄越的耳朵一阵刺痒。
沈倾平静的直视着对方,说:“正羲宗,沈倾。因事前来极北,有一事想向道友相询。”
“正羲宗……这等大仙门的修仙者,竟跑到我们这又苦又寒的地方,要我说,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接下来的半年都是风雪天。”洪礼虽然还很大,却比刚才少了几个分贝。
庄越安静的听着,没有搭话。
事先在巴朗那里了解,这个洪礼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他的城镇足足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他本人的修为跟沈倾差不多。
因为控制着附近的几十个城镇,算是一方势力之主,平日里很瞧不上其他的修仙者。
所以双方一接触,沈倾上来就亮出来了出身。即便是身处极北,很少往南境活动,正羲宗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这样一来,也好从洪礼那里打听出来他们想要的消息。
沈倾平淡的说:“不过是些风雪,与我等修仙者并无什么大碍。”
洪礼点点头,唔了一声道:“两位道友修为深厚,想来这风雪对你们不是难题。”
刚一照面,只顾着为沈倾的身份惊讶,这时洪礼才察觉对方竟然是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的元婴期修仙者。
最后那点底气也比不过,洪礼的声气终于恢复变成能正常交流的状态。他修炼了三百年才到元婴,这沈倾看着才不到三十岁,境界就能跟他差不多,这不由得让洪礼气闷。
沈倾说:“洪礼道友,不知你可知道,极北数百年前,曾有一仙门上下满门被灭?”
洪礼讶异的扬眉,“上下满门被灭?你们是说那个被南境来的修仙者一人挑了全门的仙门吗?”
庄越错愕,跟沈倾对视了一眼,沈倾道:“能详细说说吗?”
洪礼说道:“我们这地方的仙门很难立下来,所以为数不多的能建了山门的仙门,别管大小,必定是有自己的本事。平日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起些冲突,我们也不敢跟他们闹大。”
“要说这个被灭的仙门,是几个仙门里边最神秘的,说是避世也不为过,甚少出来走动。所以当初那仙门被灭,我们这边的修仙者都很吃惊,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个南境来的修仙者。”
庄越终于忍不住了,说:“能跟我们详细说说那个南境修仙者吗?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是这人覆灭的那仙门。”
洪礼迟疑了一下,说:“这……时过境迁,我当时还未出生,也是听别的人提起。据说仙门被灭后,仅有此一陌生修仙者出现过,大家都推断,是此人做下的。”
庄越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知道,南境修仙者到底是去杀人满门,还是正好路过给人收尸。
庄越倒也没怀疑,是那位笔者做下血案。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趋吉避害的本能下,会下意识的回避被人知道,不大可能当成故事记录成书。更没有必要刻意编造,尸身焚烧过后灰烬当中出现黑色粉末的疑点。
沈倾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座山门的地址。”
洪礼道:“当然,当初那遗址有不少人去探索过,我筑基后也去过,东西早让人搬光,后来就被人遗忘了。那地方曾被人掘地三尺的搜刮过,你们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沈倾淡淡的说:“就不劳费心了。”
洪礼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说那些没趣的话。
拿到地址后,俩人直接告辞,一刻也没在小城多待。
虽然只短短的相处了一会儿,庄越却感觉自己跟洪礼合不来,对方身上有一种凶蛮之气,绝不是巴朗那种正正经经,老老实实走种田流修仙的人。
三观既然不合,俩人干脆决定用梭舟即刻离开,以免多生事端。
出门在外,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庄越自认看人还是有点准的,并不是怕了洪礼,而是他们时间宝贵。
从他们进入极北,已是下了两场雪,晚上宿营的时候,沈倾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或者是一个山洞,或者是一个山坳,总之,他不会让庄越冷到,饿到。
这天晚上注定又要睡在野外,沈倾正用极好的夜视视力四下里搜寻,庄越忽然拽了拽他,指着一个地方:“那,就那!落下去。”
沈倾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平缓的坡底,虽然地势还算平,也没什么风,可四周并无遮挡。
不过,庄越坚持,沈倾也就控制着梭舟往那处落了下去。
距离地面还有十多米,庄越就等不及的下去了,这边的积雪更厚,直接淹到他的大腿。
沈倾皱了下眉,说:“这里积雪太厚,不适合宿营,还是找一块能避风雪的地方吧。”
庄越却对这里很满意,他叉着腰,仰着头笑笑,“不用,今天晚上我们就睡这里,保管你冷不到。你先休息,看我一会儿给你变个魔术!”
随后,庄越就不理沈倾,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第103章 惊奇
沈倾举目四看,周围只有缓坡和山石,连树都只有零星几棵,实在不像有可以安歇的地方。
他看庄越兴致勃勃的在那里挖雪,摇着头轻笑了下,也没有去阻止,扫庄越的兴。
就算最后没办法宿营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一夜不睡,继续用梭舟赶路,让庄越在小船上睡便是了。
有这个最终的解决方案,沈倾就很放心的找了一块距离庄越十多米远的大石,在上边盘膝打坐,恢复灵力。
一个周天循环结束,已经是两个多小时过去,沈倾睁开眼,天彻底的黑了。
他入定前还只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缓坡,竟然出现了一个形状古怪的白色物体。
沈倾惊讶的走过去,那是完全由积雪铸造而成的小屋,一个圆形好似碗一样扣在地面,连接着一个拱形的通道做出入口。
这圆顶的雪屋墙体厚,沈倾摸了摸,也相当的结实,不用担心会垮塌。
走进去,庄越还在进行最后的修整,他把地面弄得凹陷,打算在这里生火。侧边一个角落砌起了个一尺来高的台子,上边铺着皮草隔温,看样子就是晚上睡觉的床了。
“用雪来修成房屋,可真是巧思。”沈倾道。
“嘿嘿,不过是就地取材罢了,要是没有这么厚的积雪,还没办法修这冰屋。说破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用积蓄堆成墙壁,再用引火术把外层融化成水,再等水完全冻住,固定成想要的形状罢了。”
庄越又高兴,又得意,还有点点的心虚。
毕竟这不是他的发明创造,他也不过是前生去冰雪节,参观过冰屋才照猫画虎。
“距离够高,就算是点起火堆,也不用担心会融化屋顶。”庄越看沈倾抬头观察雪屋的圆顶,就解释道。
头一回弄,其实这个雪屋的外观并不是特别的规整,中间封顶的时候,还塌陷了两次。整体的空间也不大,也就是能并排能挤着躺下五个人的样子。屋顶也不算高,刚好不会碰到脑袋的程度。
庄越不算满意,“下一次,我一定会弄的更好。”
“临时宿营,已是足够好了。”沈倾安慰的说,“你歇息一会儿,我去寻些柴木。”
极北这里别看荒凉,矿物却丰富,巴朗跟洪礼的城镇,烧得都是煤。不过他们在野外宿营,还是直接烧柴方便。
沈倾出去转了一圈,就带回来一大块树根,随手用流凨劈成一段段,大小均匀,长短适中的薄片。
沈倾把木柴的水分用灵力烘干,庄越用了个引火符,火堆一点,没一会儿雪屋里就暖和了起来。
雪屋里的空间狭小,不便却有着另一种好处,不用庄越再去要求,俩人只能紧挨着躺在窄小的床铺上。
庄越挤在沈倾的胸口,头抵着他的肩窝,雪屋过夜的经历太过新奇,他一时半会竟睡不着。
沈倾闭着眼,手臂揽在庄越的身上,庄越不安生的动来动去,沈倾怕他又撩拨自己,手掌按住他的脑袋。
“快睡,不要捣乱。”
沈倾压得他的头动弹不得,庄越不满的瘪了瘪嘴,他怎么捣乱啦?
“我明天还想睡雪屋。”庄越闷声闷气的说。
“嗯,行。”沈倾对此没有意见,只要这会儿庄越肯乖乖的睡觉,说什么他都答应,更别提这雪屋确实避风又暖和。
雪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伴着火堆偶尔爆出的微响,庄越数着沈倾的心跳,慢慢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倾果然满足了庄越想继续睡雪屋的愿望,每到快天黑之前,他就寻找合适的地方降落。
两个人一块动手,雪屋很快就建成,造型越来越完美,空间还越来越大。第三天的时候,甚至能放下一块木板做隔挡,烧了水轮流洗了个澡。
这日子,过的庄越乐不思蜀,若不是目的地到了,他还真觉得跟度假一样。
此地的大雪常常一下就是几天几夜,厚实的积雪掩盖了地表,庄越跟沈倾也只能根据大概的位置找到这个山谷。
山谷狭长,地域挺大,没有更具体的线索,想要在这里找出一座门庭的遗迹,可以说相当的困难。
庄越叉腰站在谷口,叹了一声说:“要是换成夏天,就好找多了,再不济秋天也好。这么厚的雪,怕不是要掘地三尺。”
沈倾勾起唇角,淡淡的一笑,伸手在庄越的肩膀按了一下,“让我来吧。”
“你?”庄越转头,疑惑的看他,见沈倾只是噙着笑不多解释,就歪了歪头后退一步,“你来就你来。”
沈倾向前一步,凝神片刻,双手向前一抬,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符咒,四周的温度忽然上升,连空中的小雪也被融化成雨滴。
庄越哑然的抬手抹了抹落在脸上的水珠,看着前方,以沈倾为中心,积雪纷纷被气化,露出地面。
他一时好奇,用凌空术飞到高处,雪白的山谷中,一道无形的线向远方推进,天地间只有雪白的视野,渐渐变成色彩的世界。
庄越惊叹,这就是元婴期修仙者的威力吗?
自从修为晋升到了金丹,他也掌握了不少威力强大法术,却比不上沈倾这样无声无息,将灵力运用的出神入化,更兼范围如此广阔。
“到底差着一个大境界啊。”庄越嘀咕道,心底生出佩服。
庄越半路出家,仅仅只用十年就金丹期,已经算得上天才中的天才。
越修炼,庄越越能体会沈倾的天赋有多么的强悍。他没有自信,一样的条件下,用同样的时间修炼,自己也能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成为元婴期的修仙者。
沈倾的天才跟强大,让无数修仙界的同道羡慕嫉妒。
庄越此前,也不过是因为俩人过去的芥蒂,才嘴硬的不肯承认。俩人两情相悦后,他才愿意放下偏见,正视这一点。
想到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的情人,庄越心里就美滋滋的。
沈倾施法过后,连这片空间的降雪都暂时停了。
终于,整座山谷的积雪都被清理一空,庄越见他脸上露出一些疲惫,就心疼的说:“你用些回灵丹,休息一下,我给你护法。”
沈倾摇了下头说:“不碍事,不用休息。这积雪虽然暂时清除,我却无法阻止落雪,时间一长,露出来的地方又要被覆盖。”
庄越点了点头,“也好,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抓紧点,先找到遗迹的位置。”
沈倾嗯了一声,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与你一道,两双眼睛也快些。”
其实俩人完全可以分头去找,山谷那么大,两人各负责一边,效率更高,就像上次在山前村后山分头寻找尸鬼一样。
可谁让俩人正在热恋期,沈倾是一刻也不愿意让庄越远离视线,他宁愿多花费更多的功夫,大不了再清理一次积雪。
庄越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心里美得嘴角想要上扬,硬是干咳了几下,才让自己保持住形象。
好在,庄越考察的仙门遗迹多,也总结归纳出了一番经验,知道什么样的地形地势更适合修建山门。
只排查了三四处,就发现了真正的遗迹所在。
灭门事件距今过去了数百年,风化蚕食了遗迹不说,再加上数不清的本地修仙者前来探险搜宝,更是暴力破坏了大部分的环境,只剩下一片残桓断壁。
只见一处地势较缓的山坡上,残存着几十处建筑痕迹,有倒塌的房梁跟支柱,只剩下一角的屋檐,零落只剩下残片的门窗。
别说曾经的仙门遗留下的东西,若不是这些建筑是就地取材,直接建在山体的,只怕就连这些残迹也剩不下。
就算是这样,大部分也被灌木给掩盖,俩人清理了好长时间,才让遗迹完整的显露了出来。
沈倾感觉很失望。
他蹙了蹙眉,说:“看来我们白来了,这里已经找不到什么线索。”
原本的计划,是要找到那位著书前辈立下的坟冢,调查一下焚烧尸身剩下的残渣。刚才沈倾在遗迹里外周围,找了一个遍,都没能发现。
他猜测,应该是被不知道那一波的本地修仙者给破坏了。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庄越抱着胳膊,望着残桓断壁,若有所思。
沈倾转头看他,“怎么?你有发现?”
“嗯。”庄越点了下头,“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走到一片废墟中,沿着残存的地基,比划了一下大概的范围。
“看出什么来没有?”庄越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语带兴奋。
沈倾不像他,好比半个仙门遗迹考古专家,不过他很聪明,在庄越的提示下,很快注意到了异常。
“这……是一个宗主殿?”他讶异的说。
“是的,这种规模和结构,再加上拱卫在周围的从属建筑,只可能是宗主殿。”庄越胸有成竹的说,“以我十来年,见过的数十个仙门遗迹来看,这十有八九是一个顶级仙门,至少也是大仙门的宗主殿遗迹。”
这简直匪夷所思!
在这被认为是修仙界边荒的极北地域,只有不到一手之数的仙门中,竟然有这等规模的仙门。
那种巨大的违和感和不自然,就好像在一个只有茅草屋、泥巴院的小乡村中,突兀的矗立着一座豪华城堡般,让人觉得惊奇。
以极北地域贫瘠的资源,这里的修仙者就算成立了仙门,也是绝不会修什么宗主殿的,因为穷,修不起。
也不单是极北地域,就连修仙界二等以下的仙门要修宗主殿,也要考虑考虑。
第104章 返回
宗主殿不仅仅是一座建筑物,是倾全仙门之力修建的,包含复杂庞大的符纹阵。
具有防御、反击功能是最基础,最重要的是其中能汇集天地灵气的聚灵大阵。可以说,宗主殿是仙门之中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
在实力至上的修仙界,竭尽所能为门人弟子提供资源提升修为,是几乎所有仙门的共识。地位越高,享受到的资源倾斜也就越大。
一个仙门之主,更是能占据宗门一半以上的资源。
当然,为保传承,这些资源不会全给个人,而是耗费在聚灵大阵的能量供给上。
顶级仙门的宗主殿,有主殿一座,从殿三座。像明光宫这样的土豪,则是一主殿,五座从殿。
庄越见过的顶级仙门宗主殿,有明光宫和正羲宗。他曾考察发现的仙门遗迹当中,也遇见过三四次。
根据清理出来的地基,他发现这个不知名的仙门遗迹,其宗主殿符合一主殿,三从殿的格局。以此判断,这惨被灭门的仙门,至少也是一流仙门,不排除曾是顶级仙门。
这就十分蹊跷了。
“不可思议!”庄越匪夷所思,“他们有财力能修建的起宗主殿,最起码的门人实力应当不会太差,何必龟缩在这极北苦寒之地?虽然说腹地好点的福地洞天都被各大仙门占据,可就算是再普通的地方,也比这贫瘠的荒野山谷强啊!”
庄越还怕自己感觉错了,闭上眼,仔仔细细的感应了一番,确定的说道:“灵气十分稀薄,并无灵泉灵脉。”
俩人习惯了宗门灵气丰富的环境,初来极北地域的时候,就像是平原地域的人去了高原缺氧一样,很是不适应。
幸亏俞开玠提供了梭舟,不然光是每天使用法术赶路消耗的灵力,要补充回来就得要好久。
这样的实力仙门,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环境,选择在此地扎根呢?
谜题太大,线索又太少,庄越让沈倾帮他,从遗迹当中挖掘,尽量多的凑集一切能凑集的东西。
考古的挖掘要求十分的细致跟耐心,这是为了保证出土物品的完整。
可庄越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保存古物,也就不需要太过精心,简单的教了一下沈倾要点,俩人就沿着废墟开始发掘。
直接用法术轻轻的吹开,翻起数百年来飘落沉淀的砂土层,较大的物体一下显露了出来。
不过,找到的东西并不是非常的理想,真正有价值的物品,早就在极北地域修仙者们数次搜刮中被带走了,能残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些完全没有价值的日常使用物品。
沈倾跟着庄越发掘了整整一天,也不过只是找到一些瓶瓶罐罐,残损的家具部件,以及一些不知道从那个东西剥落下来的残片。
所有的东西都被堆放在一个平整的地面,庄越蹲在里边,一件一件的分辨着。
沈倾走了过来,庄越抬起头,冲着他一笑:“辛苦了。”
“无事。”将最后能找到的残损物品放到庄越身边,沈倾走到不远处,盘膝静坐,恢复灵力。
既要吹开土层,又要不伤东西,对灵力的要求非常的精细,也就是沈倾这样的天才,否则不会这样容易。
庄越看了沈倾一眼,见他入定,手上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天近傍晚,天色渐渐暗沉,沈倾结束打坐,燃起篝火,准备吃食。
庄越专心致志,都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沈倾热好了食物,叫他用餐。
心思还放在那些挖掘出来的东西上,庄越吃东西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用些水,你今日一口水也未进。”沈倾将水囊给他,“都出来这么久了,不差一日半日。”
听他语气里透着关心,庄越忙收敛心神,冲他笑笑。
接过水囊灌了几口,庄越才感觉渴坏了,又灌了一气,把水囊递到沈倾的唇边:“你也喝。”
俩人关系近了之后,庄越总爱做些这样的举动,不是共用一个水杯,就是同吃一样食物。
如此亲昵,不分彼此,沈倾初时还总觉不好意思,最近已经能很自然的接受。
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庄越说:“发掘出来的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很寻常的物品,倒也不是全无发现。”
庄越随手抽出百铮,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这种装饰纹路,有很明显的地域特征,并不是极北的风格,而是来自东海。再算算这仙门覆灭的时间,以及把宗门修在这灵气贫瘠之地……你能想到什么?”
沈倾神情微动,“你是说……这被灭门的仙门,曾与东海那场导致数十万人丧生的灾祸有关?”
庄越表情肃然,“嗯。那场天翻地覆的斗法之后,两位祸首的宗门都消失在修仙界,也不知道这被灭门的宗门是其中哪一支的后人。”
沈倾轻轻颔首,“我曾看过一本杂记,当年这两仙门的门人被幸存的东海修仙者联手追杀,也只能隐姓埋名,躲到这偏远之地重建山门。”
庄越转头,四周望了望,在夜色下,这山谷更显的凄冷。
“哎——”他叹了一口气,“躲到这么远,不还是被人寻到,灭了满门。就是不知,死的是哪一个宗门,动手的又是哪一个。”
虽说有了头绪,情况却更加复杂了,不止两宗门之间有仇恨,更有东海其他被波及宗门复仇的可能。
沈倾说:“无论被灭的是哪一个仙门,只怕凶手都不会简单。”
“嗯。”庄越点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凋零,也曾经是数得上的顶级仙门。能做到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个人或者这个势力,不是实力特别强,就是使用了什么不光彩的邪法。”
“或跟邪祟有关。”沈倾道。
庄越皱着眉,道:“线索还是太少了,若是能把各地的作乱的邪祟,统统都用雷法劈一遍,或者是用火一烧就好了。”
“等回去就禀了前辈们,让他们安排。”
又呆了一天,确定再无任何收获,沈倾跟庄越风驰电掣的往回赶。
因为再不用各地探访,回程俩人轮流驾驭梭舟,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赶回了京城附近。
他们离开期间,各地的修仙者齐聚一堂,众仙门已经商议好,划分了所需负责的区域,奔赴邪祟出没的地点。
各地的邪祟作乱,通过民间驿站,地方军所的渠道,雪片般向京中飞来。
降妖除魔,论道斗法,才是修仙者擅长的。
堆积如小山的信函,无不让各位仙门宗主头大如斗,光是理清这些资料,分出轻重缓急,就要了他们的命。
恰在这时,一直低调的陆渊大放异彩,带着身边的家臣,把这堆文件处理的是井井有条,顿时让诸位仙门宗主刮目相看。
沈倾跟庄越回来时,整个营地彻底从乱无头绪,变成了秩序井然。
庄越已提前换装好,俩人第一时间,去见了一直留在这里坐镇的魏灵御,汇报了目前的发现。
线索相当于断了,魏灵御不禁有些失望,可看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却还是道:“辛苦你们了。”
庄越感到歉然,这线索是他跟沈倾最先发现,却没能调查到有用的结果。
“听说,沈道友跟庄道友回来了,不知道这次极北有何收获啊?”陆渊突然不请自来。
见他不经通告就直接进来,庄越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们离开之前,陆渊还不敢如此放肆的直接出入此地,这才多久,他的地位就已经隐隐与众仙门宗主齐平了。
庄越眉毛轻蹙,沈倾也只淡淡的看了陆渊一眼,魏灵御一见二人似乎都不想说话,就主动把俩人此行的结果告知陆渊。
“这真是太可惜了。”陆渊惋惜的说道,随后转头对魏灵御说:“两位道友既然回来了,不如请庄主另行为他们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魏灵御点头,正思索分派俩人负责什么地点,就听沈倾婉拒道:“临行前师长曾言,此去极北,无论结果,都要先回禀一声。”
魏灵御赶紧道:“既如此,你们就先回禀了俞掌门。”
“告辞。”沈倾一礼,庄越紧随着,也是一礼。
俩人转身离开,出门前,庄越回头看了一眼,陆渊正盯着他们,冲着庄越一笑。
那笑,并不带任何意味,就只是牵扯着皮囊,没有一点感情,却硬是让庄越不自在。
庄越搓了搓胳膊,快走几步,恨不得立刻飞遁消失。
“怎么了?”沈倾追上他。
第105章 使坏
庄越解开腕带,撩起衣袖,让沈倾看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你看。”
沈倾蹙起眉心。
庄越放下衣袖,重新又绑好腕带:“我就觉得那个陆渊,看人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沈倾脸色一沉,转身就要往回走。看他不悦的模样,像是要找陆渊当面质问的样子。
庄越又惊又笑,赶忙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不管他是什么人,再怎么说你的身份也是明光宫的弟子,他如此无礼,让你不舒服,说不得要请教一番!”
让庄越这个伪装成女修的人,都觉得不舒服的目光,该是何等的放肆。沈倾刚才并没有注意,若是看到当场怕是就要发怒。
“别别别。”庄越伸手抱了一下沈倾的腰,“我知道,正羲宗当然不会怕皇室的人,那陆渊的修为不如你,打他一顿轻而易举。就算想修理他,也没必要这会儿,当着魏灵御的面。”
被心悦的人在外面抱住,尽管附近没人,还是让沈倾的身体僵了一下。
感到手臂中的腰身缓慢的放松,庄越才放开他,抬头看他缓和下来的眉眼,说:“我刚才注意到似乎他目前很受器重,出入议事这种机要的地方,不通报直接闯进来,只凭单单一个魏灵御的倚重,他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倾细细思量的一下,点了下头,“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人坐镇在此,居中调度,应是获得不少宗门的认可。”
本来清缴全境邪祟这种需要全修真界上下通力合作的大事,像沈倾跟庄越这种身份的宗门顶级弟子,必定是要大放异彩的。
偏偏俩人先是跑了一趟正羲宗,翻了几天书架,才把线索找到。又千里迢迢,远赴极北,冷风冷雪里吹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找到遗迹,线索又断了。
没有重大收获,又错过在众宗门弟子眼前表现的机会,反倒让陆渊一个原先只算是修真界边缘的人物展露了头角。
他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女装大佬,害怕太过高调,啥时候不小心露出马脚,反而死得快。
可沈倾是俞开玠的关门弟子,也被盖过风头,就让庄越很不爽。
再加上陆渊貌似发现了俩人都不想被外人知道的机密,更让庄越暗中对陆渊警惕和忌惮。
“在没有搞清楚陆渊到底掌握了什么,明面上跟他扯破脸皮,对我们没有好处。”庄越说道。
“嗯。”沈倾知道,俩人扮作女修进入明光宫的事被拆穿,他顶多是被人非议嘲笑,被明光宫责问也有宗门担着,庄越却是要丢了性命。
在没有把庄越完全的护在羽翼之下前,沈倾也不敢拿他冒险。
可就这么算了,也着实让沈倾胸中生出一股郁气,一般有仇他当场就报了,忍气吞声着实不是他的性格。
庄越看他还很不快,扭头瞅瞅,最远处活动的人也注意不到这边,飞快的凑到沈倾脸前,在他的嘴上啾了一下。
沈倾眼睛睁大,似是被他的举动惊到。
庄越像是偷了蜜一样,脸上的笑都带着几分甜意,故意使坏的说:“安慰奖。不过,若是你真想修理他,我们可以找个机会,套他麻袋。”
套麻袋这个梗,沈倾自然是听不懂,他倒是早已习惯,庄越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新奇又陌生的词语。
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例如刚才的安慰奖,只字面意思,沈倾就知晓他的意思。
沈倾的手放到庄越后腰上,透过衣衫,掌心的热度渗透过来。他的眸色沉了沉,看庄越还一副促狭,欣赏他被突袭后的反应,突然手臂用力,拥过庄越楼入怀中,脚下灵力运出,动作飞快又轻灵的带着他转入角落。
这个角落,完全避开了四面八方的视线。
庄越还在发蒙,沈倾的手掌就移到他的脖颈,迫使他抬头。他的唇先是覆上来,轻轻的碰了碰,然后才含住庄越的唇瓣,深深的吻了起来。
等庄越被放开,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沈倾,自己反倒被轻薄了个够。
沈倾吻技长进不少,庄越被亲的气喘吁吁,满脸的红。他捂着脸降温,拒绝去想这究竟是气的还是羞的。
等他气息平静下来,瞄了瞄沈倾看似平静,实则暗含着澎湃情意眼睛,庄越忍不住轻咳了下。
“我们去见过还驻守在这里的同门,就回去正羲宗,再看看白前辈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他强作镇定的说。
“好。”沈倾应了声。
嘴唇被吻的红肿起来,舌根还隐隐的发麻,庄越自然不敢这样去见人,运起灵力在唇舌间游走片刻,很快那轻微的不适就恢复了正常。
俩人先是去见过沈倾的师兄,顾少晏虽说看着沈倾长大,但俩人都不是外向的性格,不会表现的太过亲近,互相交流了一番,就起身告辞。
出来后到了明光宫那边,庄越绕了一圈,失望的发现钟云衣跟董莞不在。问过门中弟子,才知道俩人直接返回宗门了。
她俩这次跟着出来,本来就只是长长见识,镇压邪祟做乱这种事,她们一个志不在此,一个修为不够。冷南怀与前来接替的人交接过后,就直接将俩人打包带回去了。
好在,俩人这次认识了几个别门弟子,也跟几位散修有了来往,不算没有收获。
拜别代替冷南怀的某位宗门殿主,沈倾带着庄越上了梭舟。本来的计划是在驻地休息一晚再走,陆渊的行径越发让庄越摸不清楚脉络,只想快点远离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干脆直接返程。
回程的路上不着急,沿途在两座还算繁华的城镇落脚。这两座城镇之中有不少修真者活动,算是修真界比较重要的聚集点。
平时庄越未免自己男装形象在人前曝光过度,很少往这样的修真者城镇来,多数只是在凡人的城市停留。
这次有沈倾作伴,好好的逛了逛,心情一下疏朗不少。
抵达正羲宗时,正是下午,天色最好的时候。棠园外的那片海棠,他们出发时还只是零零落落的开着,如今回来恰逢盛花期,红的粉的白的,远远望去,霞云一般漂亮。
上次来还算是客人,这次再来身份已然是不一样了,庄越看棠园的目光也不同,只觉得这里怎么看怎么美。就连坐落在海棠林后边的棠园露出的墙沿屋角,都好看的可以入画。
秦岭见了庄越,又是一番惊喜,带着初曦迎上来,对着他嘘寒问暖,一时之间,竟是把沈倾给忽略了。
第106章 严峻
在众人的服侍下,庄越洗去风尘,跟沈倾用了一顿饭。
一个多月的时间,俩人都在奔波中,风餐露宿,睡不好,吃的也只能算是饱腹,远不如秦岭准备的精心,合胃口。
“可算是活过来了。”庄越满足的瘫在椅子上。
沈倾手中捧着茶杯,饮下一口甘甜的茶水,“若是累了,不如今日就此歇下,明日我们再去拜见师父。”
庄越挺直身体,摇了摇头:“不用,我不累,还是直接去见过俞前辈。早点交差,也好安心。”
沈倾看了看他,觉得他神色尚好,才点了点头。
这次回到正羲宗,庄越明显感觉到人比之前少了很多。
之前在正羲宗里走动,虽说来往的人不多,可隔三差五也能遇上几个。这一回,直到走到俞开寓言玠住处附近,才看到宗门内的弟子出入。
俩人正要进去,忽地一个弟子匆匆的跑出来,差点撞到沈倾身上。
沈倾灵力轻轻的一挡,那弟子踉跄一下站稳,见是沈倾吓了一跳,赶忙告罪。
“无妨,”沈倾道,“因何事如此匆忙?”
这弟子是他一个同系师兄的徒弟,平日里也算稳重。要知道他师父的住处,算是门中要地,没有原因,他不可能这般莽撞。
那弟子向沈倾道:“回禀师叔,十多天前,各地作祟的邪祟爆发了一股大潮。前往除邪的各大仙门都告了急,顾师伯发了急迅,掌门命几位师伯跟师叔带着大部分的门内弟子前往支援。弟子刚才领了掌门的令,尽快筹备一批丹药,给顾师伯他们送过去。”
沈倾神情微凝,“那你去吧。”
等那弟子走了,庄越才说:“局势竟然严峻到这种地步了。”
在京中时,他们只知道作乱的鬼物邪祟越来越多,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多半数宗门弟子都出动的地步。
正羲宗只是一个缩影,本次参加论道大会的仙门占据修真界半壁,如果每一个仙门都是如此,那整体的数字何其庞大。
更可怕的是,如此众多的修仙者,竟然没能把作祟的鬼物荡平!
庄越跟沈倾不由感到悚然。
两人对视一眼,沈倾顿了顿,才在庄越背上轻轻一拍,“不必过于忧虑,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庄越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俩人进去没一会,俞开玠跟前侍奉的仆人就把俩人领到一间书房。
沈倾心下更是沉重,要知道俞开玠很少把人领到书房议事,除非事关重大。他拜师至今,也唯有潜入明光宫之前那一次。
书房内,俞开玠正与人谈事,表情严肃。见了沈倾跟庄越,也只是让俩人找地方先坐。
庄越跟沈倾都没出声,默默旁听。
从对话中才知道,不只是内门弟子被调动,丹药的筹措也只是其中之一,更有外围弟子被动员起来,收集原材料,以备更多的符篆、朱砂等等用来保障除祟行动顺利进行。
等人走了,俞开玠才缓声叫二人上前。
免了二人见礼,俞开玠道:“你们此去极北,可有何收获。”
沈倾便站起身,向俞开玠一一叙述。得知线索断了,俞开玠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沈倾汇报完毕后,就没再说话,俞开玠对这个关门弟子十分了解,知道他是对没能完成任务感到歉疚。
“那仙门覆灭已经是数百年前,又在极北贫瘠之地,不比南境人口稠密,一有什么事传播甚广。你们能分辨出来,那是东海两大仙门之一,已经做得不错了。”
若不是气氛沉沉,庄越是应该感到骄傲的。也就是他,换做是别的人去,绝不可能就凭借着残窗上的纹饰风格,推断出来那仙门的原来属地。
“可这也没用啊,”庄越沮丧的说,“就算知道那仙门是那一家,对于那粉末的由来没有什么帮助。”
沈倾不愿他也跟着消沉,问起另外的事来,“师父,怎地鬼物作祟到如此境地,我以前从未见过这般情景。”
“何止是你,我活了几百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俞开玠说,“这已不是一地受害,作祟鬼物增长之快,侵害范围之大,已经在数个地方连接成片,成了彻彻底底的灾祸。”
甚至现在鬼物作祟,在民间有了鬼潮的说法。谈到鬼潮过境,凡人无不为之惊惧。
老百姓惊吓到了一旦听闻本地出现,就举家出逃的地步。
“不单是一家人逃,现在是一县逃,一郡逃。”
庄越不禁吸了口气。
这世界,由于灵气的存在,很少出现天灾,风调雨顺,又没有战乱,人口相当的多。
南境地域辽阔,一个县相当的大,面积相当于现世的一个县级市。郡跟地级市差不多,再往上的府,更是比省大的多。
整个县、郡的人口逃空了,一个地方的经济跟生产,将会受到摧毁般的破坏。
如果只是一地受灾,以现今皇室对国力的掌控,还是能够保证国家的稳定的。可要是数个地方同时出现,怕不是这片疆域上的朝廷,要分崩离析了。
俗世与修真界之间虽然有壁,可若是辖内的凡人都没了,作为上层建筑的仙门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怪不得如今的修真界,半数的人都去除祟。
两世为人的庄越,觉得这情景好似小说电影里的末日,再细细一想,要是遏制不住鬼潮继续发展,迟早生灵涂炭,真正变成末日。
到时候凡人将被挤压的没有生存空间,就算修真者的仙门有护山法阵,也像是被汪洋包围的孤岛。除了脚下的土地,将不再有可以安心立足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那不知是何物的黑色粉末造成,也只有找到为何这粉末能造成鬼物产生,又是从何而来,才能结束这一切。”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
“你们也不要气馁,虽然极北之行不理想,可你们白师叔那里却找到那份游记的相关人员,不日将带他返回正羲宗。”
白奉皆不愧是交游广阔,他发动所有的人脉,几经辗转,终于有了收获。
那游记的作者已经做了古,陨落在一次探险之中。可他生前建立了个规模尚算中等的仙门,如今那仙门的执掌者,正是他的嫡传徒孙。
庄越和沈倾对此事参与最深,白奉皆回来当天,刚接到通报,俞开玠便把二人叫了过来。
因为要接见那位仙门的掌门,这次会面被安排在正羲宗专门接待外客的地方。
尽管俩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白奉皆的速度是他们比不了的,到的时候,他们谈话已经有一会儿了。
“见过师叔。”
“白前辈好。”
“来得正好,来来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葛苁真人的后人,千泉宗的掌门齐霄。”白奉皆朝着旁边一指。
庄越望去,那是一个中年道人,身上的衣物的料子闪着流光,显见是一件上品的法衣,只是颜色稍稍显得有一些暗淡。
头上的发冠极其华贵,却是件单纯的装饰物,并不具备其他功用。装扮上也只是让中年道人显得郑重,有点不符合一位中等仙门掌门的身份。
沈倾不像庄越没察觉异样,只一个照面,他便知道这位的仙门正逐渐式微。
“齐前辈。”庄越道。
“齐掌门。”沈倾颔首。
“不敢不敢,咱们平辈论交就好。”齐霄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冲二人笑道。
“这两位都是我的师侄,这个是庄越,这位就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沈恩岂了。”
齐霄道:“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当面,果然是年轻有为,风采过人。”
庄越这些年净是往那些遗迹去,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出没。就算是补给,也很少在修真者多的地方逗留。
在鬼潮事件之前,他低调的除了明光宫外的少数几个人,外界基本查无此人。齐霄对他说久仰,只能是客套。
可若对着沈倾,那是一点不夸张。
俞开玠的关门弟子,本就引人注目。更别提他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元婴,名副其实的天才。
庄越对于白奉皆的介绍并没有意见,他现在可是本来面目,正羲宗愿意掩护他,对他自然最好。
“都坐。”俞开玠吩咐道。
不用人叮嘱,侍候俞开玠的人就主动沏了符合俩人喜好的茶。
场面话之前已经说完了,齐霄刚进入正题。
原来葛苁真人酷爱游历,四处探险,数百年前,也正是他从极北回来没多久,就创立了千泉宗。
那时葛苁真人跟开了挂一样,从只有寥寥几个徒弟的散修,逆袭一般发展成独具一方的仙门。
爱好使然,葛苁真人并没有享受安定富足的生活,又继续他的冒险。
不过,大概是物极必反,没过多少年,他就死了,只留下千泉宗风光了两三百年。
千泉宗所在地方,如宗门的名字一样,是一个上千泉眼的地方,占据了一条水属性灵脉。当初有不少人想抢这块好地方,被葛苁拨得头筹。
没了葛苁之后,凭借着他的遗泽,千泉宗打退了数十次前来抢地盘的人。
随着时间过去,千泉宗的法宝在斗争中折损越来越多,他们的弟子又逐渐平庸,慢慢的守住仙门越来越艰难。
这次白奉皆代表正羲宗找上门来,齐霄喜出望外,别说是一些陈年旧事,为了保住师祖留下的基业,让他成为附庸都可以。
所以,问起关于当年葛苁在极北的经历,齐霄没有任何隐瞒。
他很直白的说:“正是因着那次极北之行的收获,才有我们千泉宗的建立。”
第107章 凤兮
这一点不用他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
葛苁真人的游记记录了他的出身,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哪里有那么大的资本建立一个中等规模的仙门。
他若是在游记后期提了,白奉皆就不用花费那么多的时间跟人脉,只排查中小仙门,就把人找出来了。
几人都一副意料之中的表现,让齐霄苦笑一声:“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师祖也就没有记录在游记当中。”
若只是收敛尸骸,尚能说是义举,可之后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一扫而空,又算怎么回事。说难听话,这叫发死人财。
不过,修真界一向弱肉强食,崇尚强者。葛苁真人又是在人家全员灭绝之后,才拿了那些财物、灵石跟法宝。失去主人的仙门,就是一座宝山,他不过是第一个发现者而已。
没见后边知道消息的极北修仙者,纷纷赶去,把地皮都刮走了一层。
葛苁真人觉得不光彩,也不过是他出现的时间太过微妙罢了。
“师祖当年在那仙门,也只是得了几件上品的法衣、法器,最多的是灵石、丹药。”齐霄没好意思说,就这还是从死人的身上发现的,“那凶手早把那仙门里搬空,丢下的漏网之鱼,大部分是一些中下品。”
葛苁真人猜测,也许是这些小物件对方看不上眼。可即便是这样,剩下的东西对散修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宝。
在座的几人,对齐霄的解释并不在意,也不关心。
庄越只问一件事:“齐前辈,葛苁真人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被灭的仙门究竟是什么来历?”
齐霄忙道:“小友,不用称呼前辈,我们平辈论交,叫我齐霄就好。”
庄越挑了一下眉,看了沈倾一眼。沈倾冲他微不可见的颔首,庄越这才笑道:“齐道兄。”
齐霄松了口气。
白奉皆说庄越是他师侄,齐霄自然当真。又见沈倾与庄越联袂而至,可见关系很好。
看看跟沈倾同辈的都是什么人吧,不提他那些成名已久的师兄们,就只顾少晏一个,都被传闻是内定的下届掌门。
齐霄不指望这次能跟正羲宗攀上关系,能不得罪就谢天谢地。被庄越称前辈,跟占顾少晏便宜有什么两样,他可不敢。
顿了顿,齐霄才道:“小友知不知道曾经东海发生过一件震动整个修仙界的大事?有两个仙门积怨深重,不死不休,两位渡劫期的大能决一死战,却害得东海之滨山崩海啸,死了几十万人。”
庄越颔首:“我知道。这事就发生在数百年前,到现在东海沿岸的修仙者都没有缓过来。”
他对那里的情况记得很清楚,灵气如何且不评论,仙门很是萧条,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人物。
完全不像个曾经繁盛过的地域,反倒跟穷乡僻壤似的。那里的资源经过数百年的恢复,灵植灵药滋养出不少,可修仙界的人们也只是把那里当做资源地,极少立足发展。
齐霄一叹,说:“这被灭门的正是涉事的仙门,曾坐落在东海海岛,被称为东海双珠之一的渡仙宗。那次大战,死在灾难中的仙门中人不知凡几,数不清的仙门也被波及,仙门实力稍差的,连一个人也没逃出来。”
“东海幸存修仙者对祸首的两个仙门,恨之入骨。就连两位渡劫期的大能也引发了众怒,被当时修仙界的几位渡劫期宿老联手追杀,誓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当时竟然有渡劫期的大佬亲自下场。庄越暗自吃惊。
他对东海的了解,还是当初沈倾告诉他的。
后来作为考察遗迹的背景资料积累,他在上善若水中查过。不过毕竟距离明光宫太远,搜集的都是作者道听途说集成的汇总册子,从来没提到过有渡劫期修仙者参与追杀。
“怪不得那两个仙门会被追杀的四散而逃,隐姓埋名。”庄越想着,“自家大佬都自身难保,其余小弟也只能逃到极北之域,在贫瘠之地安家落户也就不奇怪了。”
“被灭门的是渡仙宗,那么凶手是闾山宗?”俞开玠道。
闾山宗,东海双珠的另一仙门。除了老资历的修仙者,或者像沈倾这样喜欢看书阅读的人,就连顾少晏那一代的人也很少听闻。
“我师祖不知。”齐霄摇头,“他能知道那是渡仙宗,还是因为山中残存的典籍上有记载。为了隐姓埋名,渡仙宗连山门都没有立,若不是那凶手破了护山大阵,师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那个地方。”
拿了渡仙宗的遗产,建立了自己的仙门。葛苁真人不知道是心存亏欠,还是担心被渡仙宗后人打上门,很是花费心思打听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师祖说,灭了渡仙宗的人,有可能是闾山宗,也可能是东海仙门的遗属。甚至,还有可能是某一位渡劫期宿老。”齐霄说,“当然,这些都只是在下师祖的猜测,也可能凶手另有其人。”
俞开玠沉吟,沈倾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白奉皆。
白奉皆原本正捧着茶盏喝茶,知道有外人在,沈倾不愿意多言,便对齐霄道:“齐掌门,这一路跟着辛苦了。我这就安排人带你下去歇息。稍后,准备好饭菜,再由我作陪,请你好好喝上几杯。”
这就是没打算让齐霄继续搀和的意思。
闻言,齐霄略有些失望。
千泉宗走下坡路,跟别的仙门没法比,后勤保障供不上,已经在本次鬼潮灾害中边缘化。
本来是想着沾正羲宗的光,多露露脸,可人家不肯带飞,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起身,跟着一位侍奉在旁的门人出去了。
“沈倾,你怎么想?觉得是谁?”白奉皆问。
沈倾道:“有八成的可能,当是闾山宗。”
白奉皆诧异,说:“为何?我反倒以为,是闾山宗的可能最小。双方都是祸首,一道零落到如此地步,不说同病相怜,还有什么精力再去计较恩怨。反倒是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东海仙门更有理由,再不济,也许是某位觊觎渡仙宗法宝灵石的渡劫期宿老。”
庄越也是这样猜想。
俞开玠缓缓道:“东海之滨虽然曾经供养过众多仙门,可其上的灵脉实际只有一条,起源之地正在闾山宗,尽头则是在渡仙宗。”
众人顿时茅塞顿开。
庄越:“原来如此,这俩仙门一占头,一个占尾,共用一条灵脉。他们之所以有积怨,正是因为争抢灵脉的灵气!”
俞开玠:“不错。但凡顶级仙门,必定要依靠灵脉,否则是供养不起众多高境界修仙者的。”
若是渡仙宗跟闾山宗一个强一个弱,一个吃肉一个喝汤,未必不能长久的相处。
可偏偏两个仙门同期出了渡劫期修仙者,东风西风非要分出个高下。两败俱伤不说,还引发了超强地震,直接震垮了灵脉,断送了东海仙门的根基。
庄越:“所以说,如果一定要排出一个顺序,对渡仙宗有不死不休的仇恨,闾山宗肯定是第一。”
虽然弄清楚了覆灭仙门的来历,可更多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那灭门的凶手到底是不是闾山宗的人,黑色的粉末又是从何而来。
“当务之急,是追查闾山宗的下落。找到闾山宗的后人,也许就能解决目前的危局。”白奉皆道,“一会喝酒的时候,我再问问齐霄。葛苁真人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就算他没见到凶手,至少能判断出那人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俞开玠说:“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还有那千泉宗的掌门,这次也算帮了不小的忙,你去库房备些礼品,勿要让人白跑一趟。”
白奉皆拍了下胸口,“放心师兄,这件事交给我。”
白奉皆交游广阔,办事周到,发现千泉宗的现状,自然知道齐霄现在最需要什么,没有比上品的法衣跟法器,更能让他欢喜满意。
正事说完,沈倾就带着庄越退了出来。
俩人往棠园的方向走,一路上,庄越都蹙着眉头不说话。
沈倾说:“不必忧心,就算齐霄那里没有进展,白师叔也能找到闾山宗的下落。”
庄越轻叹,“但愿吧,我只希望早点终结这次的鬼潮,修仙界还能顶得住,可普通人不行。时间越久,死的普通人越多。”
因为自身的原因,庄越必须对修仙者隐瞒真实性别,很少跟修仙者接触,也少有同门之外的朋友。
可对着普通人不一样,受限于交通不便,跟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于是庄越多跟普通人打交道。
再者,他不是真正的土著,从前的生活经历,让他与普通老百姓有更强的共情,也就越发的担心。
俩人本就是慢慢地走在石道上,心情低落,庄越脚步就越慢。
沈倾见状,安抚的轻揽他的肩膀,还不待他出声,一道惊愕的声音忽地响起。
“庄越?!你、你怎么这样的装扮,你竟然是男子!”
庄越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个万般眼熟的人,竟然是负责照顾他师父起居生活的凤兮!
第108章 沦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庄越脑袋一片空白,顿时说不出话来。
凤兮怎么在这里?关键是她竟然认出来他了!
电光火石之间,庄越想过要不承认,可他心知肚明,凤兮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正是因为她在同辈之中最为细心认真,才会被安排去照顾汶若云。
凤兮与庄越同住在一个院子中,别的人会因为看到庄越穿着男装不敢认,她却不会。千面幻身再怎么改换庄越的身形和面容,可脸部骨相还是一致的。
所以,她敢十分肯定,这就是庄越。别说是什么女扮男装,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沈倾在凤兮出现的第一时间转身,把庄越挡在身后。他不擅说谎,正想说些什么能掩护庄越,却被庄越制止。
庄越拉了一下沈倾的手臂,从他身后走出,面对凤兮,他故作镇定的说:“原来是凤兮啊,你怎么在这里?”
凤兮刚才太过吃惊,连往日里的礼仪都忘记了,“真是师叔,见过师叔。我还疑心我看错了。”
庄越脑中一阵急转,脸上先扬起笑:“凤兮真是好眼力。这是空渺前辈借给我的法器,名叫千面幻身,这次我跟沈道友一同去极北之域,为了方便,空渺前辈特意借我用的。”
凤兮还沉浸在震撼当中,反应有点木:“原来如此。”
空渺道人皮禺山也算是修仙界有名的老前辈,出了名的千变万化,他师门的这件法宝也是鼎鼎大名,凤兮自然知道。
“凤兮,你怎么会在正羲宗?”庄越疑惑。
凤兮极少会出明光宫,她的职责只有照顾汶若云这一项。因为汶若云的特殊,加上这两年汶若云的身体又变得不好,就算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凤兮身上。
凤兮看了一眼沈倾,庄越一惊,以为她又把沈倾认出来,凤兮的目光又转回庄越身上。
“庄师叔,我正是因为你的亲事而来。这位……想来就是沈师叔吧。”
庄越惊讶:“我的亲事?什么亲事?”
凤兮奇怪的看他,“师叔不知道?在你去极北之域的时候,正羲宗的掌门俞老前辈正式去向宫主提了你跟沈师叔的亲事。我今日就是代表师叔祖来送庚帖,等过阵子宫主大人会亲自过来,正式缔结与婚书。”
汶若云身体羸弱,这种会劳心劳力的事情,莫非仙不愿意让汶若云处理,就亲自代劳。
莫非仙出面,俞开玠跟她说了小辈们两情相悦,沈倾的身份又没有可挑剔的,明光宫除非是脑壳有毛病,才会反对这门亲事。
约定好了互相交换过庚帖后,等两个小辈回来就正式定下结婚的日子。
上次俞开玠带了沈倾的庚帖过去,根据习俗,这回就轮到女方的庚帖送过来。
俞开玠去的时候,鬼潮还没有那么严重。这阵子邪祟鬼物闹得厉害,明光宫产业遍布,涉及各行各业,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莫非仙不能像上次一样,再代表汶若云,汶若云本来还想亲自过来,却被莫非仙坚决反对。
现在到处都在除祟,汶若云出门一旦遇上,免不了要动手。她的身体可不是之前去东墟海域,大战海妖时那么好,莫非仙就算是要冒犯她,也要将她拘在明光宫里。
汶若云无法,只好让凤兮代她送庚帖。
沈倾求俞开玠去明光宫提亲的事,他并没有告诉庄越,只想着等双方交换过庚帖,也不迟。
之前沈倾提过,庄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没想到沈倾会这般雷厉风行。
他也许是担心夜长梦多,一旦被明光知道了庄越的性别,却没办法插手其中,才会这么快的提亲。
正是因为如此,凤兮才会在庄越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忽然出现。也是他太大意,习惯男装的轻松舒适后,回到正羲宗就不想女装。
“既然这样,你赶紧去见俞前辈吧,他现在繁忙的很,时间很宝贵。”庄越说。
凤兮这才点点头,跟旁边等候他们说话的门人说了一声,别过二人继续往俞开玠的书房去了。
等他们走远,庄越才垮下肩膀,双手抓头:“完蛋,偏偏是凤兮!刚才的话也只能糊弄一时,等她回去冷静了一琢磨,肯定会发现不对。”
破绽太大了。
皮禺山是什么人,他是以千面幻身为立身根本的千幻奇人,整个师门可以说是以这件宝物为核心的。
这么重要的法宝,如果不是天大的人情,是不可能借给别人的。庄越又有什么能耐跟本事,让皮禺山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呢?
何况,庄越搪塞的理由太过薄弱,庄越都要跟沈倾订婚了,就算他不男装,以女儿身的身份跟他一块去极北,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更何况,他们这是修仙界,对男女之间的往来,没有凡人那么防备。
庄越只能用这个理由,不然连当时那个场面都没办法过关。
“不用担心。”沈倾冷静道:“既然已经交换过庚帖,这定亲的流程就走过了一半,莫非仙就算真的知道了,也要考虑正羲宗的想法。”
“凤兮离开正羲宗之前,我最好还是不要见她了。”庄越叹气。
回了棠园,庄越一直惴惴不安,本来就没休息,这下连睡觉也不踏实。沈倾见了,吩咐秦岭去取了香来,亲手在庄越屋子里点了,庄越才真正睡着。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庄越第一件事就问凤兮。
“她已经走了。”沈倾比他起的早,早课都做完了。
他知道庄越挂心,昨天庄越睡下,就让秦岭派人去亲自盯着。
不等庄越询问,沈倾主动说:“凤兮昨日见过师父,在门人的陪伴下在门内游览,用过晚膳后歇下,今日一早就启程返回明光。”
庄越手撑着额头,一时也不知道是为凤兮走了高兴,还是为将要到来的危机担心。
“别想了,我们先去见过师父,向他禀明情况。”沈倾拍了拍他。
庄越食不知味的吃过早饭,跟在沈倾的身后,又来到俞开玠的住处。
白奉皆正在这里蹭饭,看俩人来了,招手道:“沈倾,庄越,过来坐下,尝尝你师父这里的早饭。”
庄越忙道:“我们刚吃过了。”
白奉皆充耳不闻,指挥着侍者去拿新的碗筷,“快来快来,这口福可不能错过。”
俞开玠一点没斥责白奉皆的意思,微笑着说:“吃过也不妨事,这粥饭不占地方。”
庄越拿着汤勺舀了一点碧色的米粥,吃到嘴里才明白,为什么俞开玠说不妨事。
那米粥入嘴就化作了温暖的灵气,顺着咽喉落入胃中,顿时一股暖流升腾而起,流向四肢百骸。
这竟然是顶级的灵米。
修仙者除非渡劫,否者是没有办法全凭自身辟谷。这就导致,他们平时必须进食,保证营养补充。
这个世界太过得天独厚,灵气可能会存在各种东西里,包括食材。修仙者就吃灵米,灵果,避免食用含有过多无用杂质的普通食材,影。
明光宫供应灵米分等级,低等高等所含的灵力不同,价格也就不一样。
身为嫡传弟子,庄越是有份例的,在小院用餐的时候,吃的都是最好的灵米。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吃过,更没见过这样入口就化的灵米。
这得是最顶级,只有掌门才享用得起的极品。
怪不得白奉皆死皮赖脸的跑过来蹭早饭。
一碗碧色米粥吃下去,真的一点没占肚子,全化成了灵力。庄越的修为最低,还不到能自动吸收的地步,怕浪费掉灵米里的灵气,偷偷运转了体内的灵力。
灵气在体内转了一圈,最后进入丹田,连丹田里都暖洋洋。
真是好东西啊。庄越默默记住这灵米的样子,打算以后有机会再吃一次。
吃完了米粥,几人转移了地方,坐下说话。
白奉皆先说。
昨天他跟齐霄一块吃了酒,白奉皆还怕齐霄有所隐瞒,索性直接把人给喝醉。
齐霄挖空心思想了半天,连脑浆都差点要被掏空,终于从师祖的只言片语中,回想起了他在极北之域的行动路线。
葛苁真人是从西往东,路过渡仙宗,并不见凶手的踪迹。南面虽然荒,可有零星的人居住,也没听说有什么异象。
所以,根据葛苁真人的行动路线,结合事发之后,极北修仙者的说词,那人应该是从北方来,最后又回了北方。
“北边是什么地方?”
这就涉及到庄越的知识盲区。
这个世界很大,却并没有一张完整的地图。上善若水已经算资料齐全的地方,庄越也只从中了解到东边是东墟海域,北面是极北之域,南面是南疆,西边则是一座高原山脉。
更详细的就没有了。
俞开玠眯了眯眼,说:“极北之域往北,是一片黑暗的地界。若说极北之域还有生物存在,那更北方则是寸草不生。没有阳光,就没有食物,活人是无法在那里生存的。”
“闾山宗的人再惨,也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方吧?”庄越道。
好歹也是双珠之一,顶级的仙门——虽然只是曾经。
第109章 作息
“许是有什么原因。”沈倾说着,跟庄越对视一眼。
随即,庄越想起那种至今不知道成分跟用途的黑色粉末。
“有没有,要亲眼一见,才能知道。”庄越说。
俞开玠皱起眉:“从古至今,还从未听闻有人踏足那里,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危险。”
白奉皆却是赞同的说:“不错,不深入虎穴,怎能得虎子。渡仙宗的线索断了,也唯有亲自走一趟最北边,去探探究竟。师兄,这一次,就让我去吧。”
俞开玠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庄越一看白奉皆把事情揽了过去,有些着急:“俞前辈,白师叔,那我们呢?”
这件事从发现端倪,到后续发掘遗迹,都是他跟沈倾在负责。到现在如果不再让俩人跟进,庄越觉得很不甘心。
俞开玠道:“最北那块地方,情况未明,你二人修为在南疆、极北行走没什么危险,那边却不成。”
庄越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世界渡劫是力量天花板,罕见,基本不出现。在此之下,就是出窍。
他跟沈倾的修为,跟白奉皆没法比,如果出窍期修为都没法自保,他们去了也是送人头。
理智能理解,情感上无法接受,庄越内心再不甘,也明白不能意气用事。
庄越:“晚辈明白了。”
似是看出他的失落,白奉皆打趣道:“你跟沈倾好事将近,就等着做新人吧。往远处跑的事,交给师叔。”
之前得知跟沈倾订婚的日子将近,还是在男儿身差点被发现的危机下,庄越着实没感到激动跟兴奋。
这会儿,就连俞开玠也含笑的望着两个年轻人,他才真正的感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喜悦。
面上热热的,庄越干咳了一声,道:“多谢俞前辈。”
说完,庄越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高兴地晕了头。
这话,知道的是他在为正羲宗的庇护而感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不矜持,多迫不及待的要进沈倾的家门。
当然,庄越不恐婚,甚至为了安全,越快越早越好。只是任他凭日怎么善于交际,这会儿都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应对好。
庄越还不能落荒而逃,他毕竟不是小姑娘,可以羞遁。
沈倾也被白奉皆揶揄,不过他一贯端得住,虽也羞,脸上却看不出。
俞开玠了解弟子,见他耳廓泛红,才制止了白奉皆继续逗弄小辈。
凤兮这次来除了送庚帖外,还定下了双方缔结与婚书的日子,在下个月。等双方缔结了与婚书,就算是订了婚。
是再出外行走,被朔正等朋友逮着取笑,也不会脸红的正当关系。
覆灭仙门的调查结果,理当通知顾少晏。
俞开玠留庄越跟沈倾在正羲宗,只用法术发了一道传书给顾少晏。
转过天,棠园。
过了明路后,可以开始备起结婚的各种事项。
“下月订婚礼,是主人的大事,也是棠园的大事。上下所有人,务必拿出全部的精神,办好分内的事!现在,我重新进行分工,即日起,从正厅开始,到外部的棠林,彻底的扫除一遍,不留一个死角……”
大清早还没起床,隔着窗,庄越隐隐地听到秦岭在对下人们训话。
他打着哈欠,带着几分没睡好的迷蒙,与做完早课,正要回屋的沈倾在走廊遇上。
“我说……秦叔也太夸张了。”庄越揉了一下眼。
“吵到你了?”沈倾手上拿着流凨,额上、鬓角还有汗,“他已训完话,时间还早,你再回房睡会。”
“不了。我也要去做早课了。”庄越走过去,闭着眼睛靠向沈倾的身体。
倚靠的瞬间,能感觉到沈倾忽然僵了一下。
庄越单手搂他的脖子,后仰脑袋看他,“怎么?”
沈倾动作奇怪,像是要抱,又像是要推,手悬在庄越肩膀附近。
他神色略窘的看着庄越:“我还未沐浴,换过衣裳。”
庄越这才恍然,哈哈一笑,凑过去在沈倾脸颊上亲了口,还调皮的舔了下。
“我才不嫌你。唔,咸。”庄越卷了卷舌尖,笑着说。
这大概是沈倾人生中,可称得上失礼的时刻,可看着庄越的笑脸,他却涌不起一丝介怀。
只扯着庄越转身进了房,把他按在门上,深深吻住那招惹人的唇舌。
等他尽兴,庄越浑身已经软的使不上力,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气急,拍打沈倾的背:“你倒是让我喘口气。”
沈倾额头抵着庄越的额头,庄越还在喘,他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过了一会儿,觉得屋里一直没人说话,庄越抬头,就见沈倾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庄越挑眉。
缓缓地,沈倾说:“我觉得,这段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早课。”
庄越觉得,他不可。
他前生时,是个精力旺盛的男孩。长得帅,个子高,成绩好。性格外向,擅长运动,人缘还好。正是别人嘴里的现充,人生赢家。
他虽然玩游戏,但是不熬夜,作息合理不缺觉,是寝室起最早那个。
因为生物钟顽固,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使晚上没娱乐,他也会练字看书打发时间。十点半洗漱,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
他勤奋,起得跟鸡一样早。但沈倾,他起得比鸡还要早啊!!!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天才,而是天才比所有人还都努力。
因为他的天赋,被沈闻崇带回正羲宗。也因为他的天赋,被俞开玠收做关门弟子,担起拯救失踪师叔的重任。
那时沈倾还是孩子,众长辈没敢给他压力,营救白奉皆固然着急,可他毕竟是个出窍期,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事。
沈倾自律,他天赋好,修炼快,每日按时完成修炼,上完女装课,还能有点闲暇时间,看看闲书,拓展视野。
他比众人预计的更早到达金丹期,身形没有完全发育,可以更好的适应寄身术,超乎所有人的预期。
成功带回白奉皆之后,沈倾沉寂了一段时间,只呆在棠园,足不出户的修炼。立了功后,还这么不骄不躁,沉稳踏实,让掌门他们越发对他满意。
也是到了正羲宗,沈倾的地盘上,庄越才真正见识了他的日常。
起初,庄越还想跟上恋人的脚步,与沈倾保持作息一致。然后,他败在了起床上,第一天都没能坚持住。
后来他想,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的觉少,有的人觉多,这是先天决定的。而他,只是恰好是觉多的那类人,沈倾则恰好是觉少的那类人。
成功说服自己后,庄越心安理得的躺了回去,放弃了。
所以这会儿,沈倾邀他一起做早课,他才不干。
他不要四点起,他是坚定的六点党。
庄越拒绝的干脆,沈倾也不勉强。又亲昵了一阵,沈倾去沐浴更衣,庄越出门去做早课。
庄越一般晨起后练剑两个小时,这是早课。然后晚上打坐三个小时,这是晚课。
除非是在闭关状态,不然修炼的强度都不会太强。练剑打坐加起来五个小时,庄越已经自觉很勤奋。
毕竟他不是完全脱产的修炼者,在上善若水还有工作要做。
练完剑,庄越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又出了门。
秦岭正在门廊前,盯着仆人打扫廊顶的死角,见了庄越过来,脸带着笑问候。
自从得知了庄越跟主人不日将要订婚,秦岭每次见到庄越都是笑容满面,恭敬又热情。
“庄少爷,今日早膳想摆在哪里用?”
棠园有好几个厅,随着季节的变化,每个厅外的景色也不同。最近花厅外的花园最好看,他好几次让人把饭摆在那里。沈倾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喜欢哪就在哪里吃。
“餐厅吧。”
庄越之前就听到秦岭安排了人在花厅打扫,他还是不要给别人的工作制造麻烦。
等早膳一一被摆上了桌,沈倾也来了餐厅。
现在俩人的修炼时间对不上,每天都是沈倾等庄越一块吃早餐,庄越说了几次让他不用等,沈倾没有听。
庄越也没办法,只能等以后在一起时间长了,磨合出一个更符合双方习惯的作息。
用完饭,庄越正跟沈倾闲聊,秦岭进来,一手拿册子,一手拿笔。
“庄少爷,下个月的订婚日,您想要邀请哪些朋友?”他道,“时间不远,近日就得送出邀请函。”
庄越意外,大事一件连着一件,他都没来得及想,订婚仪式上还可以邀请自己的小伙伴。
他先是兴奋,随后又有些沮丧。
“还是算了。正羲宗的门人可是有不少人见过我的真实模样,请人来这里,万一出了纰漏,反而不好。”
面对朔正、魏柏义等在外结识的朋友,庄越还能用一句有苦衷解释。
董莞、钟云衣俩人,跟他可是从明光宫外门时期就睡一个大通铺的交情。到时候,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见他情绪低落,沈倾安慰的把手按在他的手背。
庄越牵扯一下嘴角,露出个笑:“没关系,虽然他们不能来现场,不过我们可以单独跟他们一聚,请他们吃一顿渝州美食。”
第110章 焦急
因着沈倾跟庄越的身份特殊,秦岭虽然没有主持过交换庚帖的相关事宜,却也在老秦管家的指点下办的妥妥帖帖。
老秦管家是沈闻崇身边的得力人。
这次沈倾订婚,也是渝州沈家的喜事,沈闻崇高兴地使老秦管家送了一大笔东西到棠园,为两人祝贺。
庄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堆成山的灵石。此外,还有数百瓶常用、不常用的丹药,各式各样的法宝、符篆。
他不由咋舌,不愧是第一大宗的实权长老,家底丰厚的恐怖。
明光宫也有钱,不过那是属于宗门的财产,体现在宗门福利尤其好上,弟子想要更多,只能自己去挣。
不过,明光宫上下,内门外门,在外遍地的商铺外围人员,每个人都能得到符合身份地位的福利。资源分配能达到相对均衡,从现代社会传过来的庄越,都觉得没什么不满意的。
将礼物一一看过,秦岭用个储物法器将东西都装起来,递给沈倾。
沈倾又转手将外表是小巧挂坠的法器交给庄越,“你收起来。”
“我收起来?”庄越惊讶。
“嗯,想是曾祖父高兴,特意赏来与我们日常用。”沈倾说。
庄越拿着,感觉这小巧玲珑的挂坠,沉甸甸似的压手。
在财大气粗的沈长老与沈倾眼里,这东西大概只是个大额红包的包装盒。可就算在明光宫好东西不少的鉴云殿,饰物类储物法宝也是很稀少的存在。
庄越不吃不喝不花,攒个十年的云筹,还得碰运气,才能轮的上。
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掌管属于俩人的“家用”,庄越也不推辞。他高兴的在身上各个位置比划了一下,最后觉得还是脖子上最安全,就挂上塞进衣领里。
秦岭脸上一直带着笑,等庄越收妥了挂坠,才告退。
屋里只剩下俩人,庄越才好奇的问沈倾,“秦岭跟老秦管家是什么关系?”
之前来的时候,有次听说秦岭是从还小就跟在沈倾身边,是沈闻崇亲自拨给沈倾的。老秦管家跟秦岭一个姓,肯定是亲戚。
“老秦管家是秦叔的叔祖。秦家是世仆,先祖是随着曾祖父一起入宗门的老人。”沈倾说,“不止老秦管家和秦岭,曾祖父那边还有几个秦家的人。伶俐的就在外打理经营,老实的就在宗门中伺候。”
庄越点了点头。
明光宫福利好,却不会给弟子们养仆人。甚至从入门时期,就锻炼小姑娘们独立。
世仆好比古代的家生子,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作为仆人,服务主家。
做修仙者的世仆,在这个世界,可算是凡人跻身的一条途径。尤其是在渝州,百姓人家,无不以成为修仙者的仆人为荣。
没有修仙天赋的也就罢了,偶有能走上修炼道路的,主家一般也不会吝啬指点,培养成才。
这样几代下来,自然培养出来熟知修仙界见闻,具有一定修为,为主人打理庶务,甚至能代主人外出行走的人才。
有的修仙家族世仆,甚至比某些门派的弟子,更有身份地位和能力手腕。
也只有累世的修仙家族,才有这种堪称可以传家的世仆。
有老秦管家帮忙,秦岭顺顺利利的把订婚的每一个环节都准备好。
这一日,三人正在书房,秦岭拿着流程单,跟俩人叙述从老秦管家那里听来,订婚日当天需要俩人做的事。
庄越听的认真,订婚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不仅没有提前彩排,当日还会有不少的来客观礼,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房门外,初曦忽然来禀,明光宫宫主莫非仙到访,俞开玠差人来棠园,让沈倾跟庄越前去见面。
庄越心里一咯噔,与沈倾对视一眼。
“这还不到日子,莫宫主怎么提前来了?”秦岭不解。
庄越心跳越来越快,有种不祥的预感,怕不是凤兮回去反应过来不对,莫非仙过来抓他回去,清理门户。
见他脸色发白,神情惊慌,沈倾按住他的手,却被庄越翻过来牢牢抓紧。
“别慌,有我师父在。”沈倾低声说,然后他抬头对秦岭吩咐,“秦叔,你去回复一声,我跟庄越随后就到。”
秦岭见气氛一下变得凝重,也严肃了起来,“是。”
等秦岭出去关上房门,沈倾探身,将庄越抱紧,安慰地说:“有我师父跟师叔,定会尽力周旋,不让莫宫主把你带走。”
庄越牵扯脸部肌肉,非常想回应沈倾一个笑脸,勉强的样子却叫对方更担心了。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才知道,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无法避免的感到恐惧和紧张。
他强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慌张于事无补。更何况他此时身处正羲宗,看在俞开玠跟白奉皆的面子上,莫非仙也不能上来就弄死自己。
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庄越深吸口气,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恢复了镇定,“我这就去换上女装,别让他们久等。”
俩人赶到俞开玠的住处,门人早等着迎他们,立即就引着二人去了待客的客厅。
进去一看,俞开玠坐在主位,下首的位置却坐的不是白奉皆,而是沈闻崇。
庄越一时觉得很感动。
沈闻崇当初虽然同意了俞开玠等高层的计划,其实心里一直不怎么情愿。后来沈倾险些折在明光后山,他更是有些生俞开玠的气。
这些年与俞开玠见面都少,更别说踏入对方的地盘。这次他肯放下介怀,过来陪客,可以说全为了庄越。
否则,以他的身份跟辈分只用等着,莫非仙拜见完俞开玠,第二个肯定会去见他。
庄越不敢分心,收回目光,跟沈倾并肩立在厅中,一一见过三位长辈。
见完礼,庄越这才扭头冲着坐在沈闻崇对面的莫非仙行礼:“见过师姐。”
莫非仙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的目光从上到下,缓缓地扫着庄越。庄越心脏狂跳,垂着眼,极力自然的任由她打量。
“庄师弟,好久不见。你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
庄越露出一个与以往毫无区别的微笑,“师姐反倒是愈发威严有气势,刚一进来,我恍惚间,还以为是师伯坐在那里呢。”
莫非仙在宫主的位置上十年,最近才正式去掉“代理”两个字,管理偌大的明光宫越发的得心应手,不仅每日能顺利的处理完宫务,还能有充裕的修炼时间。
听到庄越说看她好似看到朱碧潮,作为最得朱碧潮心意的徒弟,莫非仙嘴角一翘,刮在庄越身上的锋利目光都软了几分。
然后,她的双眼才看向旁边的沈倾。
沈倾作了一个小揖,“沈恩岂见过莫师姐。”
“嗯。”莫非仙淡淡地应了一声,“耳闻沈师弟大名已久,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是位难得的俊才。”
这次订婚,沈倾对外使用的自然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俞开玠的关门弟子,沈闻崇的曾孙。
这还是莫非仙第一次见到男装的沈倾。
从外貌上来说,比起十几岁,又被施展了寄身术的时期,沈恩岂跟沈倾除了还有些相似的五官外,根本就是两个人。
从辈分上来讲,沈倾之前顶着的是沈闻崇孙女的身份。实际上,沈倾本身还要小一辈。
同一姓氏中,有外貌上的相似是普遍情况,所以正羲宗的高层并不担心沈倾女装的事被拆穿。
果然,莫非仙也没认出来,站在眼前的沈恩岂,就是当初游学明光宫的沈倾。
只说了一句话,莫非仙就转身侧首,竟然是不再交谈的意思。这让庄越心里大喊不妙。
沈倾马上就要成为庄越的道侣,就算不看庄越的面上,也要给汶若云几分薄面。
朱碧潮张扬跋扈,作风霸道。身为她最看重的弟子,莫非仙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性子。
在交际场合,她一般不会这样冷淡,多少会商业互吹几句。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若是谁触犯了明光宫的戒律,她也是有脾气的。
很明显,她待即将成为明光宫新婿的沈倾,只一句不走心的寒暄,说明问题严重。
“俞前辈,既然庄越来了,我就先带着人回明光宫,等正日子再带庄越前来。”莫非仙对着俞开玠态度还算恭敬。
庄越目露焦急,偏偏他不知道莫非仙的打算,开口给自己求情都不知道怎么说起。
在场的三个长辈,都是知情人,当然不能让人这么被带走。
白奉皆笑道:“别。莫师侄,刚我们不是说好了,再有几日,就是交换婚书的日子,你若是不愿在宗门中住,可在城中小住。明光宫往来一趟太远。劳累不说,还耽搁时间,别误了日期。”
交换婚书其实在哪方地盘都行,凡俗的百姓人家嫁娶习俗上,女方需要别居一处,在正式日子的那天,才跟着长辈到场。
不然,好像女方有多么恨嫁似的,不好听,也不好看。不过,这是凡俗的规矩,他们修仙者是不太当回事的。
原本的计划,就是庄越在正羲宗待着。等到快到日子,莫非仙就代表汶若云过来,双方写定婚书。
现在莫非仙忽然要把庄越带回去,刚才俩人没来,白奉皆就跟莫非仙来回掰扯这件事。
莫非仙非要讲究习俗,把庄越叫走,他们正羲宗也不好强行阻拦。只退而求其次,让俩人先别回明光宫,好歹还在城中,正羲宗离得近,有什么情况,能立刻赶到。
“其实,宫中有重要的事务,必须要庄越在场,情况紧要,拖延不得。”莫非仙说道。
说一千,道一万,莫非仙是铁了心要把庄越带回明光宫。
第111章 罚跪
白奉皆僵笑道:“什么宫务,比我师侄跟庄师侄的终身大事还紧要?不如,等二人订了婚,让我师侄随庄越一块,跟莫师侄回明光。”
莫非仙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事关我明光宫的大事,恐怕不方便。我明光宫的宫务,非仙自认还是能料理清楚的,就不劳前辈们费心了。”
俞开玠暗叹,最怕的就是这个。
正羲宗虽然是修仙界第一名门,却也不好强硬插手其他宗门的内务。
更何况,明光宫在声势上,并不比正羲宗弱。再强要阻拦,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
莫非仙的态度过于异常,三位前辈都看在眼里,也有自己的判断。
庄越不懂,只怕是莫非仙借口把人带走,找个理由拖延时间,或者直接绝了二人的可能,那事态才是真正的糟糕。
所以当务之急,无论如何不能让俩人的婚事黄了。
俞开玠拦住还想说什么的白奉皆,又用目光安抚目露焦急的沈倾,对莫非仙道:“既如此,那就不留二位了。只是,庄越与小徒的订婚日,宾客酒宴都已备好,莫师侄可千万别误了良辰吉日。”
这句话说的面上客气,却暗示了正羲宗的面子不能扫,让莫非仙到了日子一定要带着庄越出现。
莫非仙才代管明光宫十年,没历练成老油条,也不如她师父跋扈霸道得理直气壮。
她表情不太自然的说:“晚辈自有分寸。”话语里,却连一点保证都没有。
庄越见事情无法挽回,也不想让恋人跟着担心受怕,只得故作镇静的与沈倾告别,跟在莫非仙身后回去明光宫。
俩人的身影一看不见,沈倾都等不到回议事厅,直接对俞开玠说:“师父,莫非仙来者不善,就这么让庄越跟她回去,只怕庄越会有危险。”
“稍安勿躁,倾儿。”俞开玠道,“明光宫的事务,我正羲宗的确不好插手,可若是我正羲宗的弟子登门拜访,看望陪伴即将缔结与婚书的道侣,她却也无法阻拦。”
白奉皆抚掌,笑道:“还是师兄有主意!她前脚带走庄越,沈倾可以后脚就上门。想来以莫非仙的性子,也做不到无视沈倾,就直接对庄越动手。”
沈倾听了,表情却还是没怎么轻松,“只是就算我在场,也无法干涉莫非仙处置门中弟子。”
俞开玠神情沉凝,“这我清楚,此事因我正羲宗而起,就算我等出面,也只会越发让莫非仙恼怒。”
白奉皆立刻道:“师兄,庄越完全是被我连累,只要能顺利让他脱身,我愿意去负荆请罪。”
俞开玠摇头,沈闻崇旁听了半天,见他们半天不开窍,没好气的说:“你去?你去只会火上浇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化解,那就是朱碧潮!”
白奉皆一听这个名字,立刻哑了,讷讷不知道说什么。
他与朱碧潮理念不合,无法好聚好散。原来白奉皆还能自得,坚信自己的修炼之道是对的,过得潇洒恣意,自由自在。
可被朱碧潮按着一顿捶之后,白奉皆再也无法意气风发。也许他的修炼之道没错,可个人修行上,他的确是输给了朱碧潮。
他确实过得潇洒,可就是太潇洒了,不如朱碧潮坚毅,能忍受苦修的乏味和枯燥。
与朱碧潮一战后,白奉皆受了挫。十年过去,人虽然恢复了精神,可提起朱碧潮,心里的阴影立刻就能让他颓唐几分。
沈倾道:“十年前,明光宫后山那一次外,就再未听说过朱前辈的消息,现在时间紧急,又能上哪去找?”
沈闻崇沉着脸看了眼白奉皆,又转向俞开玠,说道:“这事是你们师兄弟引起的,你责无旁贷。倾儿跟庄越,不过是听命而为,真要为此牺牲,也太过。”
俞开玠叹口气,说:“事已至此,我这把老骨头的身段,又有什么放不下。我亲自去请人。到时候如果朱碧潮怪罪,就由我一力承担。”
沈闻崇到底是正羲的长老,沈倾又是他看重的后辈,做不到袖手旁观,“你也不必这般故意卖惨,以后朱碧潮真要打上门,大不了我们这帮老家伙,跟你一道去赔罪。”
俞开玠捻了捻胡子,呵呵一笑,看向面露忧心的沈倾:“不必担心,你先去明光宫,随后救兵就到。”
朱碧潮如果能出面,那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沈倾得知了救兵是谁,心里的沉重去了不少,他向着俞开玠、沈闻崇深深的行礼,“多谢师父、曾祖父。”
沈倾顾不得回去收拾东西,只随身带了佩剑,施展了身法,向着明光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庄越并不知道沈倾随后就跟着一块往明光宫赶。
莫非仙可不会带着庄越一路慢慢地走,明光宫财大气粗,用的是不比梭舟差的飞行法器。
莫非仙不吝法力,日夜兼程。庄越几次试图与莫非仙搭话,都遭遇了冷淡反应。
庄越不禁苦笑,感谢莫非仙的循规蹈矩,一定要先把他带回宗门再料理,暂时先判了个缓刑。也正是这种不上不下,态度不明的情况,最折磨人。
煎熬忐忑中,莫非仙驾驶着的飞行法器落了地,她直接收起法器,庄越抬起头,他们竟直接到了明光宫的正殿外。
庄越顿时就心头一凉。
这正殿只有在明光宫有大事要事的时候才启用,平日里莫非仙都是在正殿前的事躬楼里处理事务。
莫非仙淡淡的对他说:“跟我进来。”
庄越恨不得双脚生根,“师姐,这次外出时日不短,若是不急,我能不能先回去看望师父?”
莫非仙冷哼一声,“你还敢提汶师叔。你做的事,让你师父知道,你是想弑师吗?”
想到汶若云的天生心疾,庄越不敢再拖延,就怕事情闹大,传到汶若云耳朵里。“气死”在汶若云这里可不是个形容,她受不得刺激,是真可能出事。
“跪下!”莫非仙站在正殿高处,宫主宝座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庄越,“庄越!你胆大包天,男扮女装,潜入我明光宫,混淆我门庭道统!我今日就在这正殿清理门户,你可认罪?”
庄越跪在正殿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亲耳听到莫非仙说要清理门户,他反倒没那么恐惧,一下平静了。
“弟子认罪。”庄越道。
莫非仙猛地挥动衣袖,一道灵力甩出,击在一旁的玉柱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你竟然连辩驳一句都没有!凤兮回来告诉我说你可能是个男儿身,我还当是她误会,以为你能有个解释,结果!结果!”
莫非仙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
明光宫创建以来,可是纯正的女修宗门,如今竟然被男人混入门墙,一待就是十年。这要是被外界知道,可是惊天的奇闻,也是一件会被传的极其难听的丑事。
明光宫宫主之位刚传到莫非仙的手上,就出了这等会让宗门蒙羞的事,让莫非仙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庄越抬头,看着盛怒的莫非仙,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弟子没有可以辩驳的地方。男扮女装是真的,潜入宫中也是真的。隐瞒了出身,学了宫中的功法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弟子的过错。弟子自认罪大恶极,不敢奢求宫主的原谅。”
庄越深知,莫非仙气头上,越辩解越没用,只会让事态更严重,还不如痛快的认罪。
他如果说当初是皮禺山骗他入门,只能越牵扯越多,最后把沈倾拖下水。
“好一个罪大恶极!好一个不敢奢求原谅!”莫非仙咬牙,“你既然认罪,那本宫主现在就收回你的功法,废除你的修为,立刻把你压入地牢。你可服气?”
收回功法?废除修为?
好似一个霹雳劈到庄越的头上,他整个人都蒙住。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辛辛苦苦十年,才修炼到如今的境界,一下子要被废掉,他当然是不甘愿的。
他拼命在内心劝慰自己,莫非仙没有当场要了他的性命,已经足够给正羲宗面子,他不能再要求更多。
庄越喉咙里梗着硬块,气息颤动,说道:“弟子……服气。”
“很好。”莫非仙冷道。
就在她要动手时,正殿的大门被扣响了。
莫非仙带庄越到正殿,自然是因为事情出的前所未有,太过重大。她不愿事情传扬出去,想要不惊动宫中其他高层解决这事。
正殿非必要不开启,平日里也没人来。他们进来后,莫非仙更是用法术封了门,外边的人无法听到和看到里边发生的事。
这会突然有人叩门,难道是有事情要找她?
“何人叩门?本宫主正在处理要事,任何事都不得打搅。”莫非仙向外传音,意图把人打发走。
没想到外边的人听了不仅没走,还更大力的叩门。
莫非仙恼火极了,她抬手用法术禁锢了庄越,让他跪在地上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随后,她才抬手解除了封在大门上的灵力。
一个身影一马当先,不等莫非仙出声就闯了进来,见庄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直接心疼的出声:“徒弟,你怎么了,为何被你师姐罚跪?”
来人竟是汶若云。
庄越动不了,无法回应师父,汶若云直接绕到他跟前,弯腰看他。
上下看看,庄越全身完好无损,她才直起身,说:“师侄,庄越若是犯了错,你打他罚他都行,何必带他来正殿吓他。”
莫非仙看着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沈倾,难以置信的瞪了一眼。
操控法器再快,也是无法比竭尽全力飞行的人快的,沈倾竟然比俩人还快一步。
沈倾的面色发白,抿着唇向莫非仙见礼,“见过莫宫主。”
第112章 处罚
沈倾竟然比莫非仙的梭舟先一步到了明光宫,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梭舟的速度与元婴期修仙者全力飞行时相当。可想而知沈倾一路是拼尽了全力。他灵力几度耗尽,自身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全凭着嗑灵丹,才能顺利赶在莫非仙前面。
此时沈倾完全是靠着莫大的意志才能站在这里,他脸色惨白,即使嗑再多的灵丹,精神的损耗却不是能一同被弥补的。
庄越知道沈倾赶到有多动容和感动,看到汶若云就有多么担忧和害怕。
人心都是肉长的。十年相处,他与汶若云早不是普通的师徒那么简单。可以说,汶若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亲人。
这十年来,汶若云对庄越悉心教导,不止是剑法上的传承,功法上的教诲,更有生活上的关怀。
庄越投桃报李,事事想在前,回以无微不至的关心。
师徒二人的感情甚笃。
所以见到汶若云突然闯进来,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有救了。而是担心汶若云骤然得知真相,会气坏身体,让她本来就不好的心脏雪上加霜。
更害怕汶若云受不了刺激,被他直接气死。如果汶若云真的因为他出了什么事,庄越真的会痛苦自责。
他眼睛里的担忧害怕,被汶若云看在眼里,却理解错误。
汶若云安抚的看着他说:“徒弟,别怕,有师父在,没人能伤害你。”
这会儿,莫非仙正瞪着沈倾,闻言气结。
汶若云是明光宫现存长辈中,朱碧潮最关心爱护的一个。身为朱碧潮的徒弟,莫非仙自然是要遵从师父的意志,尊重和厚待汶若云。
这会汶若云当面,莫非仙刚才滔天的怒火也下降了几分,她可以冲着庄越发火,却不能不顾虑汶若云的情绪。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挑选了华云殿这个平时没人的地方处置庄越,就是担心有人漏了消息给汶若云,结果偏偏被沈倾坏了事。
她忍着气,又瞪了沈倾一眼,才转头对汶若云说:“师叔,非是师侄不顾情面,而是这一次庄越犯下的错误前所未有的大,他不仅触犯了宫规,还……”
不等她说完,汶若云就捂着胸口,哎呦一声往下倒,竟然是心疾忽然发作的样子。
汶若云是装病装晕的惯犯。
莫非仙随在朱碧潮的身边,几次遇到过她这种情况。有的时候,她不是不怀疑,这位是不是故意借机逃避。
可就像是朱碧潮一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汶若云偏巧正好发作,耽误了治疗,出了事莫非仙担待不起。
莫非仙不敢耽搁,赶忙上前托住汶若云,抱起她就要往后山走。却发现,汶若云的手中扯着庄越的衣袖,紧紧的不肯撒手。
这下,莫非仙是确定汶若云是装的了,可她能怎么办。她不能不给汶若云面子直接拆穿,也不能硬扯开她的手。
无奈之下,莫非仙只好解开禁锢庄越的法术,没好气的对他跟沈倾说道:“还不赶紧跟上来!”
死刑一下变成死缓,庄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是沈倾过来扶了他一把。
汶若云紧拽着他的袖子,庄越不得不紧紧跟在莫非仙的身后。
他不敢跟沈倾说话,怕破坏了汶若云给他争取来的局面,只能用眼睛看向沈倾。
沈倾明白他最想知道什么,微微的点了下头。
庄越心里一松,又纠结了起来。
沈倾赶在他们前边抵达明光宫,提前一步求见汶若云。
正羲宗掌门关门弟子的身份相当好用。再者说,之前俞开玠亲自上门来为他求娶庄越,莫非仙当场答应,此时他们的婚讯早已传开。
凤兮除了向莫非仙一个人禀告过庄越的事情外,他是男儿身的可能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导致沈倾没有碰到任何障碍,顺利的见到汶若云。
要求汶若云庇护庄越,就不可能隐瞒她真相。
庄越一直担心汶若云知道真相后会受不了刺激,现在他担心的没发生,倒让他摸不到头脑。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回到汶若云住的地方。
感觉一群人进来,凤兮迎出来,吓了一跳。
“掌门师叔,师叔祖怎么了?”
“还能怎么?如你所见。”莫非仙没好气,“赶快给你师叔祖看看。”
凤兮是药云殿的嫡传弟子,精通医理跟炼丹。从很久以前,就被派来专门负责汶若云的病情,照料她的身体。她在这里待的久,慢慢的开始管理起汶若云小院的起居、庶务,是相当于管家一类的角色。
对汶若云的身体,凤兮最熟悉,莫非仙一声命令,她当即应是。
莫非仙不假他人手,亲自把汶若云送进卧室,凤兮抬眼却看到了跟在俩人身后的庄越。
看到庄越,凤兮一脸复杂,低声唤了一声:“师叔。”
相处十年,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庄越还以为凤兮不会给他好脸色。尽管凤兮复杂的脸色也说不上好,庄越也满是感谢了。
不等庄越回应,一行人已经进到汶若云的卧房。
作为前前朝皇室最后的公主,再加上是上上任宫主的关门弟子,汶若云的住处虽然不大,却极尽精致奢华。无论家具、装潢、陈设,就连其中不起眼的小玩意,也价值连城。
其他几人早已司空见惯,唯有第一次进来的沈倾,骤见之下也有些惊讶。
汶若云还不肯松开庄越的衣服,他只好在莫非仙的冷眼中,挤到最靠近床边的位置。
“汶师叔怎么样?身体要不要紧?”莫非仙问道。
凤兮上前先是摸了汶若云的脉,又用灵力小心翼翼的探查了一番。
沉吟了一下,她才说道:“师叔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下情绪激动,血脉行得太快,一时闭了气。让她好好休息,静养两天就好了。”
汶若云是装病的老油条,对病情的轻重、表象了若指掌,模拟出来的脉象,就连猜到她可能是装的凤兮都不敢肯定她这次是不是装的。
“是吗?这就好。”莫非仙道。
知道汶若云没有大碍,莫非仙一指灵力轻扫在汶若云的手臂上,那紧握着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庄越轻轻扶住师父垂落的手腕,将它放到汶若云的身侧。
“庄越,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完,跟我出去,别扰了你师父休息。”莫非仙说道。
她话音刚落,汶若云就轻哼一声,“恰好”醒了过来。
莫非仙无奈,就不能好好让她把庄越处置了?
“不用出去,让我听听,你到底想要把庄越怎么办。”汶若云说。
这话说的,语带威胁。
只可惜,莫非仙是长在朱碧潮手底下的。
朱碧潮性格霸道,莫非仙都能应对自如,自然是不怕汶若云这点威胁的。
她语气郑重的说:“就算是汶师叔过问,晚辈也还是那句话。庄越他违背明光宫宫规,触犯禁忌,罪无可恕。当收回功法,废除修为,逐出宫门,永不许踏入我明光宫所属半步!”
这个处罚可谓是相当严厉,几乎可以说没给庄越留分毫情面。
废除修为只是摧毁金丹,可收回功法却是要毁去灵脉。
金丹被毁去,花费极大代价还能恢复修为。可若是灵脉被毁,无疑是断绝所有的修仙可能。
庄越早就已经听莫非仙宣判过一次,这会儿再听还是觉得难受,更别说第一次听到的汶若云几人。
几人被惊得脸色大变,沈倾面色更难看,汶若云摇摇欲坠,差点真的病发。
也是仗着凤兮守在跟前,眼看汶若云不好,莫非仙一个眼神让怔愣原地的凤兮赶紧看看汶若云。
凤兮上前握住汶若云的手腕,这时她的心脉忽快忽慢,见此情况,凤兮熟练的掏出一个药瓶,一颗护心灵丹喂下去。
汶若云当了两任宫主的眼睛珠子,药云殿不敢怠慢,早就研究出了最对症的药方,用的药材也是最好的。
一颗灵丹很快见效,汶若云的脸色红润起来。
汶若云见莫非仙对庄越如此冷酷,气的推开凤兮的手,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莫师侄,庄越是有不对,可这处罚也太过严重。如何就到了收回功法,废除修为的地步?”汶若云急了。
莫非仙油盐不进。
到底不是朱碧潮当宫主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汶若云能仰仗朱碧潮对小师妹的爱护,撒娇耍赖,再大的事也能含糊过去。
朱碧潮也与有些循规蹈矩的莫非仙性子不同。她霸道自我,很是护短。有的时候明知道汶若云是糊弄她,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非仙是很尊敬汶若云,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肯顺从这个长辈。可在庄越的问题上,她再尊敬汶若云也不能退让一步。
“师叔,不是我不容情,庄越犯的不是小错。他男扮女装,混入宫中,扰乱我明光宫道统。要知道,我明光宫从七百年前,祖师创立门庭起,就立志为天下女子开一条坦平无阻的修仙路,建一个能庇护女修的宗门。”
莫非仙转头看着庄越,冷声道。
“几百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以男子身份,不经允许就进入我明光宫。更何况,他不止入了门墙,还拜在嫡传座下,窥看、修习我门中核心功法。”
不经正途偷学功法,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极为忌讳。不提修仙界,就是凡间,不经同意偷学秘方,被主人发现,被抓住都是要打死的。
只这一件,庄越就是死路一条。
莫非仙觉得,她肯留下庄越的命在,已经够仁至义尽。
第113章 代替
莫非仙又看沈倾,“就算是传到外间,叫修仙界的同道说,也不能说一声我明光宫不给正羲宗面子。”
沈倾心里一沉。
尽管被废了丹田,摧毁了灵脉,以凡人之躯,好好照料也能活到百年。
莫非仙的意思,就是让庄越以凡人之身度过余生。
这样,她既不违背原则,明光宫又遵守了与正羲宗的婚约。
莫非仙自觉处理妥当。
甚至,一旦这事传到外人耳中,莫非仙做的何止是给正羲宗、给俞开玠面子,还要被称赞她身为宫主深明大义,看在汶若云面子上,对庄越也算仁至义尽。
可在沈倾看来,这对庄越太过残酷。
庄越是天赋与他不相上下的天之骄子。
有的时候,沈倾甚至很羡慕庄越外向的性格,佩服他走到哪里,就能跟哪里的人迅速打成一片的能力。
沈倾生来就是修仙世家的子弟,从小到大接触的一切都跟修仙有关。
他无法理解没有灵力的人如何去生存。也想象不出,一个身为凡人的庄越,下半生要如何度过。
从金丹期变成凡人,庄越该如何自处,又该多么痛苦。
沈倾拒绝去想,庄越会变成凡人的可能。
汶若云也一样,她同样无法接受庄越以凡躯了此残生。
她的面色又渐渐变的苍白,“庄越是我嫡传弟子,我门下也唯有他一个徒弟。”
莫非仙以为汶若云是想继续蛮缠,立刻说道:“我知道,庄越是汶师叔仅有的嫡传,如此处置也是别无他法,还望师叔见谅。七百年来宫规如此,非是师侄不容情,只若是这么严重的大错,都被轻易放过,以后门内还有哪个弟子会遵守宫规?”
她语气虽然并不如何严厉,可里边不容置啄的意味,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莫非仙此人的固守己见,汶若云是头一次见识。她摆出宫规至上的态度,身为明光宫中的门人,汶若云也不得不服从。
除非她带着庄越叛出宫门,可若是那样,庄越才是真的只有死路。
更何况,汶若云身受师门的爱护,她也不愿做出对不起明光宫的事。
知道求情也没用,汶若云本就不打算再尝试。
刚才虽然及时吃了护心灵丹,汶若云的身体还是无力发软,能坐直身体,都是勉强。
她却还是推开凤兮的阻拦,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向莫非仙一礼。
这一礼,是执弟子礼,以下位拜见宫主的大礼。
以汶若云的身份地位,平常也只有在每年沐雪节时宫中大宴,众弟子拜见宫主的时候,才会使用。
莫非仙代理宫主这些年,直接免了汶若云的礼,这还是莫非仙第一次这么正式被汶若云行礼。
她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汶若云,并示意凤兮一起。
“汶师叔,你这是做什么?”
“我身为庄越的师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有失察之责。传授男子师门核心功法,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汶若云坚定地拒绝两人的搀扶,对着莫非仙说道。
“我愿自毁金丹,废除灵脉,交回功法。”汶若云深吸气。
“以求宫主能减轻庄越的罪罚,只罚他废除修为,逐出宫门,今后不再修炼明光功法。”
庄越只要能保住灵脉,以正羲宗深厚底蕴,更换功法重修金丹,也不是难事。
凤兮倒抽一口气。
她知道汶若云跟庄越师徒两个感情好,情同母女、不对,是情同母子。
却没想到汶若云竟然肯为庄越做到这种程度。
莫非仙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怨。
得知庄越的男儿身是真的,她下意识的就立刻把他跟汶若云划清界限。
朱碧潮这一支都霸道护短,莫非仙也是如此。
汶若云只是被欺瞒,本身毫不知情,庄越的事,牵连不到她身上。
回程路上,莫非仙都为汶若云打算好了怎么开脱,把她从中摘出来。只等把庄越处置后,让汶师叔在后山以养病为名躲上几年,淡化她的干系。
却料想不到,这种传承自师门的护短,会袭承到庄越身上。
就算被揭破了男儿身,汶若云也不肯舍弃这个徒弟。
莫非仙顿觉头疼欲裂。
她明明还很年轻,短短百多年的时间就修炼到出窍,有大好的未来。
她明明成为了修仙界最大宗门之一的宫主,有崇高的地位。
她本该过着轻松的日子,为什么现在要被为难到头疼的境地。
难道这就是坐在宫主之位,不得不承受的重压?
怎么师父在的时候,不见她如此为难?
她突然格外的想念朱碧潮,如果她师父还在,她就不用面对现在的局面。
烦乱的念头飞快的闪过,莫非仙按住额角。
她果断的道:“庄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汶师叔去躺下!”
汶若云的行动太出乎几人的意料,被惊呆的庄越这才从莫非仙让开的位置上前,扶住强撑着站着的师父去床上躺下。
“师父……”庄越哽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明光宫。你又何至于此?代我受罚的话,千万别再说。”
“不,庄越,你听我的,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汶若云用力的按住庄越的手。
汶若云受心疾影响,不可能继续进阶,她本来就没有多少年可以活,近年来修为更是逐渐下降。
以后的日子本来也只是拖着病体苟延残喘,还不如用自己的金丹和灵脉,去换庄越的未来。
她觉得很值。
庄越明白她的意思,却绝不可能接受。
“师父,你还肯让我叫一声师父,弟子就感激不尽。宫主的处罚,合情合理,我愿意认罚。”庄越勉强牵起唇角,挤出一个微笑。
“其实做凡人没什么不好,我前半生一直都是个凡人,不也过得挺好。”
“不行……”
见汶若云还想说什么,莫非仙态度强硬的制止:“汶师叔,代为受罚这件事历来从没有过,将来也不可能有。我绝不同意,你身体不适,就暂且休息吧。”
“至于庄越的事,可以等你的身体好一点,再行处置。”
莫非仙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个师叔。
她生怕汶若云再来个以死相逼,那她的处境就更难,庄越的事也就更难处理。
她原本快刀斩乱麻的计划被全盘打破,还不得不使出拖延之计。
莫非仙看着守在汶若云身边的庄越,“当然,鉴于你的真实身份和过错,你不可以再在宫中走动。我可以暂时不关押你,但是你也不可踏出房门。”
没被关进地牢,只是被软禁在住处,汶若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她疲惫的闭上眼,直接昏睡过去。
庄越被押送回他住的小楼,莫非仙在门窗下了禁制后,直接离开了。
沈倾现在的身份是访客,夜晚本就不允许留宿,只能住前山的客院。
站在窗外,沈倾低声安抚庄越。
“庄越,你放心,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让我师父为我累心。我也不可能接受让我师父代我受罚。”
汶若云是打算用命去换庄越的未来。
一个健康的人被摧毁金丹,毁掉灵脉,都要去掉半条命。更别说她这样的身体和疾病,当场没命都有可能。
别说庄越无法接受,沈倾也不愿意看到一位如此爱护庄越的长辈,为此牺牲。
沈倾说:“你且安心,一定会有办法,我师父跟曾祖父已亲自去请人。”
凤兮一直等候在一旁,她要负责把沈倾带去客院安顿。
见这时天色不早,催促了一声。
“我没事了,你也累的很,赶紧去休息吧。”庄越隔着窗子见沈倾脸色不好,转而安慰起对方。
他心性豁达,经历过一系列的冲击,这会儿已经接受了要被废掉金丹跟灵脉的事实。
“我没跟我师父说假话,做个凡人也没什么不好。”他无声叹息。
这条命本来就是额外捡来的,做个凡人也能再多活几十年。
他也是赚了。
俩人谁都没敢去想,如果庄越从此变成凡人,寿命大大缩短,等到他变老死亡,剩下一个沈倾又该是怎么样的痛苦。
又或者,从此仙凡有别,他们还有未来可言吗?
这一夜,庄越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沈倾更是直接打坐到天明。
庄越以为第二天一早,沈倾就会过来。
他虽然被关在这里,莫非仙却并没有不让沈倾来见他。
直等到凤兮送来午饭,沈倾都没来。
又等到天黑,他才从凤兮口里得知,原来是白奉皆赶到了。
据说,白奉皆带了特别贵重的聘礼。
庄越听得愣住。
他跟沈倾不在的时候,俞开玠来上门为沈倾向庄越提亲,已经送过一次聘礼。
怎么白奉皆又来?
难不成他是担心莫非仙不见他,故意以此为借口?
原本莫非仙不打算见白奉皆。
对方的到来,让她满心不悦。
好不容易可以清静两天,她不想见到跟庄越相关的人。
可以预想到跟白奉皆见面,又是一场交锋。
白奉皆先是跟沈倾碰了面,俩人商议了半天,才去求见莫非仙。
说是又送了聘礼来。
这话,让莫非仙也好奇,白奉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14章 双流
“你说什么?!正羲宗要把双流佩剑加为聘礼?等沈倾与庄越百年之后,交给明光宫传承?”莫非仙不可置信。
正羲宗的双流佩剑在修仙界大名鼎鼎。
流凨、流萦是一对雌雄剑,也为双子剑。
最初,是正羲宗一对双生子门人的随身法剑。这对双生子都具有极高的修行天赋,再加上一母同胞的天生默契,配合起来打遍天下无敌手。
随着俩人修为的提升,这对佩剑也被淬炼的越来越强大。
等到这二人晋升渡劫,还为这对剑专门创造了一套剑法。两人飞升后,双流佩剑留了下来,成为了正羲宗的镇派法宝。
之后,传承双流佩剑的是一对亲兄弟。虽然默契足够,却因为天赋所限,无法发挥双流佩剑的最强威力。
再之后,双流佩剑在夫妻、师兄弟的手上也传承过。不是因为默契不够,就是因为天赋所限,都没能再复现当初最辉煌时刻的威能。慢慢地,双流佩剑也从最顶级的地位下降,变成了镇派之一。
最近几百年,双流佩剑更是直接被拆,分别被赐予天赋好,修为高的精锐子弟使用。
现如今双流的主人,正是白奉皆与沈倾。
不可否认,听到双流佩剑作为聘礼,将要在庄越去后,交给明光宫传承,莫非仙当时很心动。
明光宫在修仙界的地位,虽然也称得上顶级仙门。却只是名声大,势力广,很有钱的软实力。
跟正羲宗这种全门上下都很能打的硬实力,没得比。在秘境、资源等需要正面交手的场合中,经常无法挣过正羲。
双流佩剑这种层次的镇派级法宝,在正羲宗只是之一,到了明光宫就成了独一份。
作为刚刚继任的新任宫主,莫非仙很想答应下来,能收双流佩剑入明光宫门中做镇派之宝,将是一项无比耀眼的功绩。
虽然还要等不知道多少年交接才能完成,可那并不成问题。
修仙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更别提正羲宗这种名门大派,一诺千金,到时候若是毁约,失信的后果比失去双流佩剑更加严重。
莫非仙内心纠结。
她不能确定,余生还能有比这次还好的机会,能带给明光宫更大的利益。
白奉皆提出这一条附加聘礼后,就安静的坐在下首的座椅上,并不打搅莫非仙沉思。
沈倾坐在他旁边,面上平静,心里却暗暗焦灼。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为何正羲宗会提出这个条件,为的就是保全庄越。
俞开玠、沈闻崇都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深知庄越难逃重罚,为保他,就得付出能打动莫非仙的代价。
双流交给明光宫的条件,就是要等沈倾和庄越离世,要么二人陨落,要么二人飞升。
这一条件的前提,庄越就不能被废。
白奉皆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在俞开玠请来的救兵到来之前,确保庄越的安全无虞。
昨天跟沈倾碰面,得知莫非仙的处罚内容,他立刻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莫非仙尽可能地拖住。
莫非仙沉默半晌,额头鬓角冒出密密地细汗,蓦地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恢复了平静。
她说:“双流剑的大名,本座闻名已久。感谢白前辈对庄越的厚爱,只是双流剑太过贵重,恕本座只能谢绝你的好意。”
莫非仙竟然直接拒绝了。
白奉皆此时不由佩服,朱碧潮的这个弟子是在俩人闹翻后收的。白奉皆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被囚禁的那几年,她规规矩矩的按时日来送东西,不曾多一次,也不曾少一次。
每次朱碧潮过来,二人争吵,她立在墙边一言不发,从不插话,很不显眼。
话不多,很能干,守规矩,对朱碧潮很崇敬。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大毅力,把到手的重宝往外推。
作为一门之主,能有这般的魄力和意志,即使不能开疆拓土,守成方面却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白奉皆心中的赞叹一闪而过,莫非仙此时的大毅力,对他们却是不利。
他直接加重筹码:“莫师侄,别急着下决定。到时候交给明光的自然不只是双流剑,随之附上的还有《双流剑法》。”
单只是双流剑,就已经是修仙界顶级的法宝。对明光宫而言,更是直接加强了门派的底蕴,若是门中高层能配上此双剑,实力直接上一个阶层。
《双流剑法》是为这对佩剑量身打造,两个使用者能发挥出远超没有相应剑法的威力。
这套剑法本身,更是一套上乘双人剑法。直接为明光宫再添一套可在嫡系中传承的高等功法。
如果说莫非仙能拒绝双流剑,再加上《双流剑法》,这份“聘礼”的厚重,就连她也忍不住要动摇了。
庄越何德何能?莫非仙匪夷所思。
她恨不能庄越是个明光宫真正的女修!
莫非仙深深地懊恼、惋惜,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的苦恼,她会立刻答应下来,并打包上十倍的嫁妆,把庄越送出门。
不过,若不是这样,正羲宗也不可能提出如此优渥的条件。
莫非仙内心还在翻腾,白奉皆站起了身,他解下为了今天特意挂在腰间的流萦。
“此为双剑之一流萦,可幻化为发簪,平日亦可作为发饰。”白奉皆手腕一转,流萦转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倏忽间变为了一支白玉发簪。
他上前两步走到莫非仙跟前,“今日起,它就属于庄越了,劳烦师侄暂且先保管。”
他淡然一笑,将发簪放入怔忪的莫非仙手中,说道:“师侄可以慢慢考虑,多考虑一段时间也无妨。”
说罢,白奉皆不给莫非仙拒绝的机会,领着沈倾转身离开。
莫非仙目送二人的身影。
她不由想起数十年前,偶然见到的白奉皆,他那聛睨一切的傲然,与朋友高谈阔论的潇洒姿态。
跟现在沉稳从容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样子。
那段被囚禁在水潭下的时光,竟彻底改变了白奉皆吗?她想。
离开莫非仙面见俩人的地方,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沈倾低声说:“莫宫主应当暂时不会提庄越的事了。”
“嗯,流萦现在就在她手中,她应当会为此烦恼,顾不上想其他。”白奉皆道。
沈倾愧疚道:“只是害得师叔失了剑。”
商议时,白奉皆只说他有办法,没提具体内容。沈倾也是才知道,正羲宗竟然是要用双流佩剑与《双流剑法》去换。
这代价太大。若不是事关庄越,沈倾都要提出反对。
事已成定局,他内心却仍旧不安,总觉他们俩人亏欠了宗门太多。
白奉皆这个流萦的原主人,更是直接没了剑。
沈倾同样主修剑法,深知没了使用多年的佩剑,会有多么大的影响。
白奉皆仰头一笑,拍了拍沈倾的肩。
“哈哈哈,你不必觉得不安。流萦原本就计划等庄越与你成婚之后,交到他手中。你与他为道侣,一同使用双流,再修行《双流剑法》,事半功倍,自然是要比流萦在我手中,被当成单独法剑用,要有益。”
白奉皆笑完,正色说道:“这也算是一桩秘闻,你年岁还不大,不了解。每个使用双流剑的门人,最后都会把剑交还给宗门,传给下一个人使用。”
“不是说双流剑不好,这对剑在创造之初,就注定了要配合使用。原先使用者为师兄弟或者夫妻倒还是罢了,最近几百年,流萦与流凨都是作为单剑赐给门中弟子使用。”
“除去因各种原因陨落的弟子外,晋升到后期的修行者,无一例外都会在出窍期前后归还。比起发挥受限的武器,无疑量身打造的法剑,更加合适自身。”
“原来如此。”沈倾心里这才轻松点,“不过,师门这次把双剑、剑法都赠予明光,是不是有些……”代价太大?
白奉皆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此事是掌门师兄与沈长老商议好的,为结两门之好。并不单只是为了庄越和你,更为了此后两门之间的弟子修好。”
正羲宗不想跟明光结成死仇,在不能直接干涉明光内务的情况下,就只能用更大的好处利诱。
明光宫是修仙界女修最多的仙门,与众多仙门拥有姻亲关系,影响巨大。
另一方面,明光弟子的部分具有较高的水平,无论是品性还是修为,都很出众,是择偶的上佳选择。
与明光宫敌对,正羲宗那些想要道侣的门人,会直接丧失众多的机缘。
庄越的事归根究底,原因在白奉皆,正羲宗的俞开玠身为掌门,要担首责。
事关沈闻崇最看中的后辈沈倾,沈长老这位实权长老,也只能力挺俞开玠,支持他的决定。
高层当中,俞开玠和沈闻崇意见一致,白奉皆不发表意见,反对声音就小了下去,最终事情顺利。
在白奉皆这个知情人看来,转赠双流佩剑与剑法,也不过是想要在事态真正曝光之后,想要明光宫看在镇派法宝的份上,平息怒火。
想起掌门师兄去请的“救兵”,白奉皆不由地暗自捏把冷汗。
但愿一切顺利。
第115章 试探
刘香若步履匆匆,穿过裳云殿的大门,走到偏殿门口张望了一番,看到要找的人,招了招手。
钟云衣正在给一个嫡传推荐最新穿搭。见她来了,向那嫡传告了一声罪,向她走过来。
如今距离她们入明光宫已经过去十三年,她们这一年的同窗们各自都有了不同的前程。
发展好的,如庄越等人成为嫡传,次一等如钟云衣、董莞这样成为记名弟子,其他的普通弟子慢慢的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刘香若跟她们是同一个大通铺睡出来的交情,钟云衣一直与她维持着联系,关系虽然不如和庄越、董莞的好,也比一般人要亲近些。
刘香若后来入职事躬楼,负责打杂跑腿,每日任务繁忙,鲜少来裳云殿找她。
“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钟云衣笑着说。
刘香若神情不安,拉着钟云衣走到门外,找一个避人的角落,低声对她说:“告诉你件事,前天庄越回来了!”
钟云衣知道庄越去了极北之地,最近外边形势紧张,还以为庄越近期不会回来,闻言感到意外。
“真的?”钟云衣想了想,“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回来禀报。”
刘香若摇了摇头,“不对,当时我看到宫主与她先是进了华云殿,没有一会儿,汶师叔祖领着一个男子就赶到,紧接着他们也进了华云殿。”
钟云衣这才觉出问题,“华云殿?他们怎么会去华云殿?”
华云殿平日里不开,只有在举行重要活动的时候才会启用,例如新任宫主上位的大典,嫡传收徒时举办的仪式,沐雪节当日的宴会之类。
“不清楚,我当日正好路过殿门前,瞧着气氛不对。”刘香若道,“后来汶师叔祖好像是病发,他们直接去了后山,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好。”
事躬楼附属于宫主的疏云宫,疏云宫在后山最靠里的位置,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请示宫主,去后山往返一次太远,就修建了这个地方,用来给宫主处理事务。
只是朱碧潮时期,宫主整日沉迷修炼并不怎么来,这个地方也只是个摆设。到莫非仙上任,事躬楼才恢复使用。
刘香若是乘着空闲来通风报信的,把消息告诉钟云衣就赶紧走了。
钟云衣这些年跟着她师父,住在内门高层记名弟子专属的区域,董莞住的地方离她不远。
晚上,钟云衣去找了董莞,把刘香若对她说的事告诉她。
董莞道:“听刘香若的说法,像是出了什么事。要去打听打听吗?”
钟云衣摇头,“我下午已经去悄悄问过,认识的人里边没一个听到什么风声。要不是香若碰巧,只怕是连这一个知情的人都没有。”
“那怎么办?”董莞咬住嘴唇。
这些年,庄越没少照顾她俩,现在她好像出了事,她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明日我去一趟积翠园,以祝贺庄越订婚的理由去探探情况。”钟云衣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计较。
“我与你一同去。”董莞不假思索道。
“嗯。”钟云衣这趟过来,就是想让董莞一块。她俩与庄越是好友,若只有钟云衣一人去祝贺,未免有些奇怪。
“说起来……庄越订婚这事也很突然,事前没有丝毫的预兆。”钟云衣道。
俞开玠为关门弟子上门提亲,对象还是庄越,这件事在明光宫顿时传开,门中上下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
钟云衣跟董莞是随队回来后才听说,当时可是吃惊不小。
虽然说冷南怀有意撮合,她们也看好俩人,可这短短俩月进展也太迅速,完全不合常理。
“许是两人一见倾心。”董莞猜测。
“你信吗?”钟云衣斜了她一眼。
她可还记得当初庄越提起沈恩岂,那针锋相对的态度。
董莞憨然一笑,“不信。究竟什么情况,明日问问本人就知道了。”
自从十年前,沈倾擅闯后山又没被抓住,后山的路上就不时地有人巡视。
钟云衣在记名弟子里是知名人物,在嫡传弟子当中也混了个脸熟,不管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交情,也都在裳云殿当中见过。
所以,钟云衣带着董莞很顺利的进了后山,沿途没有遇到阻拦。
钟云衣对积翠园已经很熟了。这里前后都是花园,汶若云的住处位居中心,为了避免练剑的时候打搅汶若云休息,庄越的小楼建在东侧,靠近大门的地方,这样他平日出入也方便。
钟云衣熟门熟路的往那边拐,却被一个侍女拦住。
“秋屏,这是怎么?难不成是汶师叔祖身体又不好了?”钟云衣初时脸上还带着笑,见那侍女态度坚定的要拦她,才收敛了笑意。
有的时候汶若云发病身体不适,积翠园就会闭门谢客,钟云衣也撞见过一次。
侍女秋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宫主亲自下了令,任何人等,无故不得进出积翠园。”
钟云衣吃了一惊,董莞挽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钟云衣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
“既然是宫主下令,我们也不好让你为难。这样吧,麻烦你去庄越那里,帮忙叫一声,让她出来见我们,就说我们来祝贺她订婚之喜。”
“这……”秋屏面露难色,“不行,宫主说依照礼仪,庄师叔当自备一些嫁妆,让她这些日子在东小楼足不出户,准备起来,并让外人不能打搅。”
秋屏当日值守在外,并没有被允许进入汶若云的卧房,并不清楚内情。她只知道汶若云这次发病的好像很厉害,庄越出来后被禁足在东小楼。
因此对于这个表面上的原因,也感到很困惑。
钟云衣与董莞面面相觑。
“那……你知道庄越什么时候能出来吗?”钟云衣试探的问。
秋屏果断摇头,“凤兮师姐没说。”
见她似乎真的打探不出来,钟云衣才跟董莞转身出来。
等走得远了,钟云衣面色凝重的对董莞说:“说什么准备嫁妆,庄越只怕是被关起来了。”
董莞也点头,“这理由也只是遮掩。嫁妆可以去门中各殿筹备,哪有关在屋子里自己亲手做的。”
她们是明光宫的女修,又不是凡间的待嫁少女,还要亲手准备嫁妆。
董莞这十年来在食云殿厨艺大成,也被邀请去门中女修出嫁的喜宴上当过主厨,对此也颇有了解。
除非是裳云殿的人,否则没人会自己做嫁衣。更别说,庄越根本不擅长女红。
对明光宫女修来说,出嫁离开宗门,云筹留在手上就没用了,会全部兑换出去。灵丹、灵石、法器、符箓,这些才是她们明光宫女修出嫁时会自带的主要财产。
除了这些,仙云殿还会按照门人弟子的身份,专门准备一份嫁妆。
真要让庄越准备,就更不该不让她出屋。
禁足,更像是庄越犯了什么错误的处罚。
“看来香若说的没错,只怕庄越是真出事了。”钟云衣道,“事还不小。”
“那怎么办?”董莞顿时急了。
她跟钟云衣两个说到底只是记名弟子,还是没有职权的,根本就接触不到门中的高层。就算她们去求了自己的师父,只怕也在宫主面前说不上话。
钟云衣想了想,说道:“先别急,我们去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钟云衣跟董莞求见了史记室的执事,说明了来意。
执事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事我并不知情,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便去见宫主。”
施艺送俩人出去,过会儿又回来,端了一杯茶送到执事手边,忧心忡忡的道:“执事,无缘无故的,宫主为什么要罚庄越?”
执事凝重的说:“应该不是小事,庄越与正羲宗掌门弟子佳期将近,就只是为了面上好看,宫主也不应当处罚的这么严重。”
施艺低声说道:“宫主事后没有让人告知您一声?”
执事身为庄越的上司,是排位第二对庄越负责的人,排位第一的是汶若云。
按理庄越要是犯了什么错,宫主处罚庄越应当要她到场。再不济,事后也应该将前因后果通知一下。
结果,还是钟云衣这个外人来求助,她才知道。
这才是让执事脸色不好看的原因。
执事在明光宫高层中有些特殊。
一百多年前,程善水发下宏愿,要修一部修仙界的史书。
当时的宫主正是汶若云的师父,那位一力支持,才有了这座不比任何一座宫殿占地面积小的藏书馆。
执事是程善水的徒弟,叫做岳蘅,修为在元婴后期卡了很多年。并不是她天赋不够突破不了,而是她一心投入在完成师父的遗志上,这才耽搁了。
为了专心搜集文献,整理编辑这部史书,岳蘅甚至放弃了担任上善若水的馆主之位,只屈居小小史记室的执事。
但这并不代表岳蘅的地位比其他几个殿主低,甚至因为她为修史付出的努力,在朱碧潮跟前都有几分薄面。
岳蘅多年来不理会外界的纷扰,修史的进程却并不理想,还是庄越来了之后,提出以编年体的形式修史,使得她的任务有了质的飞跃,有望在她生前完成这部史书。
所以,别提岳蘅对庄越有多看重。
庄越有汶若云作为师父,岳蘅作为上司,有这样的两座靠山在,加上与正羲宗掌门弟子的订婚将近,什么样的过错,才会让莫非仙这么不留情面?
岳蘅想到这里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去见莫非仙。
第116章 归来
岳蘅赶到事躬楼,求见莫非仙,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进去后,岳蘅看到仙云殿的殿主的也在,不过好像她们的事说完了。
“事情暂时就这样安排,按照原先预定的份额准备,不管有没有变动,都好从容应对。”莫非仙对仙云殿主说罢,仙云殿主就应是退下了。
俩人交错而过,岳蘅看了仙云殿主一眼,仙云殿主冲她轻轻颔首,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
她隐约猜到,俩人谈论的事情可能和庄越有关。
最近一段时间,仙云殿没有什么大活动,唯一需要仙云殿亲自出马的,也只有嫡传弟子当中地位较高的庄越的婚事。
与正羲宗掌门弟子的联姻,这原本是明光宫上下的大事,自从消息传开后,连外门弟子日常都带着几分喜意。
可听宫主刚才的话音,似乎庄越的婚事会出现什么变动,这让岳蘅暗自心惊。
从朱碧潮时期,莫非仙就经常代替她师父处理明光宫事务,绝少出错。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岳蘅心惊,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让庄越与正羲宗掌门弟子的婚事也出现变故。
这些思绪在心中闪过,拜见过莫非仙后,岳蘅直接开口道:“敢问宫主,庄越犯了何事,要罚她禁足?她的订婚日子可就在下月,事情如果不大,能否看在我的份上,押后再罚。”她资格老,背景深,用不着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莫非仙早已料到,岳蘅会前来质问。
莫非仙叹息一声:“非是我不讲情面,不给岳师叔面子。而是这次庄越罪责难饶,实在赦无可赦。”
岳蘅惊疑,“究竟是什么错误,能让宫主连正羲宗的关系都不顾?”
“庄越并非女子,而是真正的男儿身。”莫非仙说出实情,“他假扮女子,入我宫门,学我功法,乱我门规。这荒诞的事,传出去还会毁掉我明光宫清誉!若不是如此不可饶恕,在此跟正羲宗联姻的关头,我怎么会罚他禁足?”
从凤兮意外发现庄越疑似男身,到莫非仙亲自去正羲宗带回庄越审问,再到汶若云力保庄越病倒,发展到最后庄越被软禁在住处。
庄越的事情实在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汶若云跟她身边的几个知情者,她谁都没有说。好不容易岳蘅这个相关者来了,她也是忍不住了,把内情都告诉了她。
岳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怔怔地说:“平日里真的看不出,庄越竟然不是女子。可这……是如何做到?他又为何男扮女装?”
这是最让岳蘅不能理解的。
“根据凤兮的禀告,庄越用的是千面幻身这样法宝。”
“千幻奇人竟会把如此重要的宝物交给庄越,他难道是那空渺道人的传人?”岳蘅匪夷所思道。
“应当不是。”莫非仙道。
若是空渺道人的亲传弟子,早就被空渺道人带走。
这其中的缘由,她思考了好几天,也理出了头绪。
她并不知道皮禺山与白奉皆的交情,只以为是正羲宗出面请皮禺山出手。
朱碧潮与白奉皆在后山悬崖上空交手时,她被人蒙骗支走,回来后又听说有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在场。当时她就猜到,能毫无破绽做到的唯有空渺道人。
白奉皆被关在水牢中的事,明光宫只有莫非仙一人知道。所以,事后谁也想不到,那个与朱碧潮交手的人其实不是从外而来,而是一直被关在后山水潭下。
白奉皆被救走,朱碧潮进阶渡劫期,行踪隐匿。
莫非仙为避免节外生枝,不想她师父偷偷囚禁老情人的事传开,也就没有追究皮禺山跑来明光宫冒充她救人。
沈倾之后没再出现,她也没有理会,只当是完成了任务后功成身退。
可万万没想到,庄越这个边缘人物,竟然牵涉这么深,还惹出如今这样难以收拾的乱子。
“他虽然不是空渺的弟子,只怕也与他有很大干系。”莫非仙冷道,“不管庄越有何原因,明光宫都不能再容他。”
他不仅男扮女装潜入明光宫,与空渺道人内外勾结,有奸细嫌疑。还以男子的身份,习得了女修宗门的嫡传功法,犯了大忌。不管是哪一样,莫非仙都不可能饶过庄越。
岳蘅能理解莫非仙的恼恨,她作为庄越的上司,再怎么看重顾惜他的才华,也有立场原则。
她不知更深的内情,单以她目前得知的情况,莫非仙能免了庄越死罪,已经是开了恩,岳蘅也无法再说什么。
岳蘅告辞离开。
回到上善若水,施艺满含期待询问:“执事,庄越怎么样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岳蘅摇头,她觉得如今莫非仙的决定已经是对庄越最好的结果。
她叹一声,环顾四周,“以后再无法在这史记室当中,见到他了。”
日子又过去了两天。
莫非仙觉得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就让人把庄越从积翠园带走。
这次她甚至没有出面,就担心汶若云再横插一手。
几天过去汶若云冷静了许多,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徒弟要被废除静脉,摧毁丹田的事实。
汶若云经过这一场病,伤了元气,即便有凤兮和药云殿的丹师精心调理,面上仍旧显得虚弱苍白。
她眼中蕴着水汽,把一个锦囊塞进庄越的怀里,“徒弟,师父没用,没办法让宫主改变主意,师父对不住你。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盘缠,等……”
她喉咙里哽住,说不出那残忍的话来,顿了一下,接着道:“之后,你好好养养身体,这些东西,足够你富足一生。”
庄越鼻子发酸,“师父……”
他后退几步,面对汶若云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泪水滴落到地面上,“多谢师父这些年的照顾,以后请您多保重身体。师父……弟子最后在这里叫您一声师父……”
庄越被正式逐出明光宫,他跟汶若云的师徒关系也就断了,以后仙凡有别,恐怕再见不到。
汶若云心里也明白,这应该就是两人最后一面。
这一次为了庄越,莫非仙就算是不怪罪汶若云,只怕也会要她在后山清净几年,她这个身体就算好了,出门也难了。
汶若云还想跟着一块去,被凤兮跟身边的人劝住,并且带庄越走的人也明确说明,宫主只让庄越自己一人前去。
都是怕汶若云受不了刺激。
拜别师父后,庄越被带往华云殿。
这次奉命把庄越带往华云殿的是鉴云殿的两位高层执事,这俩人修为都比庄越高。当然,她们都不清楚庄越犯了什么事。
只是遵照莫非仙的命令,一前一后的押送庄越,以防止庄越中途逃跑。
这一次的最终审判,莫非仙仍旧在华云殿执行,避免被太多人知晓,只通知了岳蘅。
刘香若这几天一直留着心眼,在事躬楼工作时,时不时会去看看华云殿,同时留意事躬楼内涉及到庄越的消息。
钟云衣那天与董莞去过上善若水后,施艺从执事的话语当中发觉庄越处境不妙,赶忙去告知了钟云衣。
得知岳蘅出面也没用,钟云衣跟董莞心里一凉,她们不认识还能使得上力的人。
钟云衣忽然想起那天同在场的沈恩岂,又连夜赶往外门去见了一面。
沈倾与白奉皆是贵客,被安排住在外门访客留宿的宅院中。白奉皆正愁没有内线,钟云衣就送上门来。
也是通过钟云衣的拜托,刘香若才冒着风险充当眼线。
看到莫非仙又进了华云殿,刘香若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跑去通知钟云衣。
莫非仙立在台阶前的桌子旁,这桌子上摆着托盘,里边放着的正是白奉皆曾经的佩剑,现在名义上已经属于庄越的流萦。
她望着那发簪形态的流萦,心里纠结了几天,最终还是抵挡住了利诱,决心守卫明光宫的威严。
“启禀宫主,庄越带到。”
在鉴云殿执事的押送下,庄越来到华云殿,他向着莫非仙行礼。
“庄越见过……见过宫主。”庄越低下头。就要被逐出门了,他也没有资格再喊莫非仙师姐。
莫非仙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对两个执事道:“你们两个,在外边看守,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是。”两个执事领命,出了大殿,从外边关上殿门,一左一右的守着。
莫非仙也是以防万一,上次有汶若云扣门,这次她可不希望再来个白奉皆擅闯。
“庄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莫非仙平静的说。
“没有。”庄越抬起头,“请宫主动手吧。”
白奉皆来了之后,沈倾也不被允许去见庄越了。这几天庄越被关着,没人跟他说话,过的分外煎熬。
让这一切快结束吧,就当是做了一场修仙梦,不过就是当凡人过一辈子,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啊。
庄越内心深处还是不甘的,可不甘也只能去接受。
“好。我尽量让你不那么痛苦。”莫非仙脸上无悲无喜上前一步。
明光宫执掌刑法有专门的执事,只不过莫非仙决定亲自动手,毕竟庄越可是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触犯宫规,要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的嫡传弟子。
岳蘅作为观刑人,面露不忍的看着庄越。
身为唯一能到场的知情人,岳蘅将会在莫非仙行刑后把庄越带走,并顺带把流萦交给庄越。
她已经让人提前在距离明光宫最近的镇子安排好了住处,她会把庄越送到那里,然后通知正羲宗的人过来照顾。
女装状态还没有解除的庄越并不矮,莫非仙却比他还要高一些,她站在面前,带给庄越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庄越强忍着没有后退。
莫非仙两指并如剑,点在庄越的胸腹之间。
一股让人灼痛的灵力,摧枯拉朽冲进庄越的筋脉,刺得他的灵脉一阵剧痛。
庄越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顺着鬓角和下颌往下落。
莫非仙没有选择简单粗暴地直接给庄越一掌,她毕竟不是要把人直接弄死,若是灵力使得不慎,庄越的五脏六腑也会被打烂。
过后还要把庄越交给正羲宗,除了丹田跟灵脉,身体其他部分的完好,还是要保持的。
胸腹距离丹田太近,只一会儿,那股越来越让人痛苦的灵力就涌进了丹田,团团裹住了庄越的金丹。
庄越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从筑基到结丹一路顺遂。所以,庄越从来没有感到过,金丹的存在感这么强烈。
太痛了!
实在是太痛了!
被强大灵力压迫挤压的金丹,承受着能把它粉碎的力量,生死存亡之际,不用庄越控制,自发的剧烈反抗,爆发出全部的灵力,拼命地抵抗着莫非仙的灵力。
莫非仙眉梢微微一皱,紧接着手中灵力,又增强了一分。
庄越惨叫一声。
他的腹部,犹如有一个手腕粗的锥子在搅动,疼得他痛不欲生,几欲昏厥。
情景太过惨烈,岳蘅已经不忍的别过头去。
这废除功法的刑罚,莫非仙也是第一次动手,不伤内脏之余,剧于烟鱼尾烈的疼痛也算作刑罚的一部分。
她心下一狠,正打算再加三分力,给庄越一个痛快,华云殿的大门轰然一响,两扇大门猛地被撞开。
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猛冲进来,将她向后一推,蹬蹬蹬,连退三步。
莫非仙先是愣住,随后就是震怒。
白奉皆还真敢擅闯?!
“白奉皆!”莫非仙厉声怒道。
“唉——莫师侄,莫恼莫恼,有事好商量,先别急着生气。”白奉皆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
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沈倾,他定睛一看,庄越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顿时心疼不已,就要冲过去把人抱起。
莫非仙冷然看着这个已经不顾一切的年轻人,她恨正羲宗屡次要干涉明光宫内事,这次竟然还敢撞门闯入。
她抬起手,就要给沈倾一个教训,一个让她熟悉又威严的声音传来:“好了,住手。”
莫非仙愕然抬头,看向华云殿门口,一行人走了进来,当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师尊——朱碧潮!
“师、师父?!”莫非仙失声道。
朱碧潮的身边两侧,分别是白奉皆与俞开玠。
这三个人联袂出现,让莫非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可朱碧潮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澎湃火热的能量,蒸腾得整个华云殿的温度都开始上升,这让莫非仙都感到战栗的强大,又让她无比确信这就是她那已经渡劫期的师父。
“师父,您怎么……”莫非仙疑惑,不仅忽然出现,还跟正羲宗的人在一起?
“怎么?为师不能回来?”朱碧潮红唇微张,呵地笑了一下,“好啊,十年不见,你这宫主当的倒有几分气势了。”
莫非仙的冷汗顿时就从后心上沁了出来。
常年被朱碧潮的霸道支配惯了,莫非仙遇到师父习惯性的顺服。
“弟子不是那个意思。”莫非仙讷讷的道,“师父晋升渡劫归来,弟子欢喜的糊涂了。”
莫非仙被朱碧潮忽然出现,带来的巨大惊喜冲击中缓过神来,她露出笑说:“师父回来是大喜事,我这就通告全宫上下,让各殿殿主前来拜见您。”
朱碧潮一摆手,“不必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下门外说:“你们两个退下,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事,不得跟任何人说,你们二人也不得私下里议论。”
在外边见到朱碧潮就跪拜不起的两个执事,站起身,恭敬中带着难以平息的激动的行了一礼,同时应一声是。
等到这两个执事退走,朱碧潮大大的广袖一挥,殿门重新又被关上。
这时,白奉皆走到跪在地上抱着庄越检查的沈倾身边。
“庄越怎么样?”他问。
“灵脉和丹田都有多处创伤,索性赶来的及时,并未受到不可逆的损伤。”沈倾低声道。
灵脉跟丹田受伤算是严重的伤势,可跟灵脉被废丹田被毁相比,这些损伤简直就不算什么。
“那就好。”白奉皆这才放心的舒口气,总算是把庄越救下了。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一清二楚。
莫非仙看了一眼白奉皆,又看了看庄越跟沈倾,心中来气道:“师父,就是为了这个庄越,白、白师叔,几次三番的阻挠弟子。庄越竟敢男扮女装入我宫门,还成了嫡传!这人,要是不严加惩处,今后我明光宫还有何威严?”
要是让外人知道,一纯女修宗门内,让一男子混迹十年之久,面子里子都丢光。
朱碧潮今日穿了一身华丽的广袖长袍,仍旧是她喜爱的浓艳颜色,称得她原本就炽烈若火的气质,更显的明丽张扬。
她道:“非仙,个中经过,俞掌门已经同我讲过,庄越是误被牵涉其中。追根究底,也是因我与你白师叔之故,才陷入门中。后来拜入汶师妹座下,固然有几分慕我门中功法的意思,更多却是不舍与汶师妹之间难得的师徒缘分。”
莫非仙还觉得不能释怀:“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让他归还功法,逐出宫门,没打算要他一命,他们正羲宗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朱碧潮摇头道:“庄越是难得的修炼之才,前途光明。在此千年一遇的危难之际,正是用人的时候,若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就将人轻易损耗,才是可惜。”
“什么?”莫非仙一惊,“外边的形势,都到千年一遇的境地了?”
第117章 妙计
“俞道兄,还请详细给我这徒弟说说。”朱碧潮道。
眼见得因师父归来,正羲宗与明光宫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又变得缓和,莫非仙在师父跟前也只是个小辈,就拿出应有的礼仪来。
“还请俞掌门赐教。”
俞开玠轻轻颔首说:“半月前,鬼潮当中开始出现实力相当金丹的鬼物,多以尸鬼为主,这些鬼物被鹿鸣山那边称为鬼将。”
“相当于金丹期的鬼物?”莫非仙不禁吸了一口气。
金丹期实力的鬼物什么概念?
以前庄越还没有筑基的时候,为了蹭云筹,曾经跟沈倾结过一个任务,去给传开疫病的县城送药。
那次的疫病就是疫鬼散播。
当时烈性传染病席卷了数个县,波及几十万人,死亡数千百姓。
而那疫鬼,仅仅只是一个不怎么成气候,只有百年左右修为的邪祟,被沈倾一个金雷劈死。
从坟墓当中爬起来,各种因缘巧合形成的鬼物智商低下,通常都不懂怎么修炼,完全就是凭借本能吸纳阴邪秽气。
尽管存活过百年,也不过与炼气期的修仙者相当,也就是当时庄越刚入门,但凡他那个时候会点法术,自己就能收拾了那疫鬼。
可就是这样不成气候的小小鬼物,却能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
金丹期实力相当于这样的鬼物活过上千年!
莫非仙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邪祟实力虽然不强,可对凡人的伤害却是巨大的。所以哪里一旦出现了,附近的官府就会向仙门求助,请修仙者前来处理。
对付这些邪祟,难的是搜寻它们的经过,雷术天克污秽之物,哪个出门游历的修仙者都会一两手,轻而易举的就能清扫。
所以千百年来,从来都没有听闻有什么厉害的大邪祟出现。
而这回让当朝都焦头烂额的鬼潮,也不过是因为来源不明数量庞大,又源源不绝杀之不尽。
单纯是鬼潮,也不过是麻烦一些,总能维持住一个僵持的局面,在防护线后让普通人继续生存发展。
“只怕莫宫主不清楚,之前为保护凡人,鹿鸣山决议分派各门精英驻守各个郡县,收拢难民,安顿民生。而这些驻点,都遭受了鬼将级别的鬼物袭击,甚至一些防守力量较弱的城市已被攻破,百姓伤亡惨重。”俞开玠说。
莫非仙有点尴尬,她确实不知道这事。
明光宫是典型的商会型仙门。
因为势大,名声也响,明光宫这次也是重点被邀约的对象之一。
以为是学术性质的法会,莫非仙派出的冷南怀精通道法典籍理论,并不擅长战斗。后来鹿鸣山行宫变成了这次抵抗鬼潮的指挥总部,冷南怀这种理论大师无法应变局面就回去了。
代替第一批人的女修们,都是又能干又能打的嫡传弟子跟各殿执事,像是钟云衣跟董莞这种从来没跟外人交过手的,就被大姐姐们轰了回来。
明光宫擅长经营之道,就被安排负责后勤保障,调派物资。
莫非仙觉得她们明光宫的精锐,去管后勤浪费人才,就又换了撤回来的各地店铺管事们。
撤换人员是莫非仙变相表达对安排的不满,也是因为闹得不愉快,换上去的店铺管事们身份跟修为都不高,一些最新的近况甚至核心的消息,就没能及时传回。
再加上又出了庄越的事,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边,难免对那边疏忽。
朱碧潮说:“我明光宫在民间民声一向极好,平日对下辖百姓也是颇为庇护。各个仙门既然都精英尽出,驻守各地,维护一方,我门中自然不应落后!”
莫非仙也爱护自家的声誉,立刻说:“我这就命令门中嫡传弟子,协助委派到各地的宗门道友,一同防护当地城池,让百姓不受邪祟侵扰。”
嫡传弟子当中的精英都被她尽数派到各大城市,主要任务是保护明光宫各地的重要资产,顺带协助一下,也是应当。
朱碧潮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肃容道:“非仙,莫忘了,百姓虽微若萤火,却是仙门的基石!没有他们繁衍生息,宗门上哪里去收后继子弟。百姓与仙门互相依存,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万不可轻忽。有些名誉,一旦失去,再难挽回。有些主动权也一样,一旦丢了,再拿回来就难了!”
莫非仙挨了师父训斥,背上顿时沁出了汗,她确实没有把凡间百姓的伤亡太当回事。
修仙者筑基后寿命大大延长,更别提她这样出窍期的更是有将近千年的岁月好活。
凡人虽然脆弱,活的又不久,但是生命力极其顽强,过个四五十年,生育繁衍个几代,人口就又能恢复过来。
几十年而已,在修仙者看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根本不用太在意。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在这次鬼潮席卷大半疆域的灾害中,明光宫上下的参与感并不强,行动也不积极。
莫非仙更是在明光宫代表被排挤到决策核心外后,把重心直接放在保护明光宫基业,不使自家利益受损上。
被朱碧潮这么一点拨,莫非仙悟了。
若是在这种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大难中,她们明光宫退后了,这不仅是民间名声上的下滑。只怕在修仙界当中,她们的话语权都会被削弱,顶级仙门的地位都要动摇。
修仙界谁都知道,明光宫有钱的很,若是失去顶级仙门的光环,只怕周围窥伺的豺狼虎豹,会立刻扑上来撕咬一番。
即使她们明光宫精锐不少,等打退了窥伺者,也会伤筋动骨,逐渐式微。
被自己的联想吓的冷汗涔涔,莫非仙对着朱碧潮就是跪地一拜。
“师父,是弟子错了!弟子目光浅短,决策不当,差点害得宗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朱碧潮一顿,似是没想到莫非仙直接来了个磕头认罪。
俞开玠打圆场说道:“莫宫主只是一向稳重,又不擅与人争权夺势,玩弄权术。明光宫这次是被有心算无心,如今莫宫主知晓了利害,自然会正确应对。”
朱碧潮面容更肃,她点了点头,说:“这也不怪你,修仙界太平太久了。以你的经历,自然是没察觉明光宫不知不觉当中陷入了被动。起来吧。”
莫非仙这才站起身,她抬袖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师父,我这就亲自去鹿鸣山,争夺回我明光宫应有的阵地。有师父坐镇宗门,我可安心处理鹿鸣山那边的事。这一次是我不察,险些酿成大祸。弟子发誓,势要在这次邪祟作乱中杀出声势,杀出威名。鬼潮不退,明光宫不退!”
“好!这才是我大明光的弟子!”朱碧潮赞一声。
“不过师父,到底是谁在暗中针对我们?”莫非仙道。
朱碧潮轻摇了一下头,“为师也不知,若不是你俞师伯找到了为师,陈述利害,为师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事,需要你去了鹿鸣山以后,细细查访。”
“是,师父。”随后莫非仙感激的看向俞开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次多谢俞师伯!”
俞开玠轻咳一声,手轻轻抚摸着下颌上的胡须道:“这本是你们明光宫的事,老夫擅自插手,莫宫主不怪就好。”
莫非仙顿时尴尬,看了一眼被沈倾抱在怀里的庄越。此前她最恨正羲宗干涉明光宫的内事,被俞开玠这么一说,一口气梗住,吞不下又吐不出,被噎得够呛。
条件受限,沈倾只简单的给庄越处理了一下伤势,让他没有那么疼了。
见他们迟迟说不到重点,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庄越伤的不轻,要尽快治疗。”
“嗯。”俞开玠也不是真的要跟莫非仙过不去,只不过是这段时间莫非仙总拿这句话硬邦邦的撅回来,俞开玠又不是泥人没脾气。
揶揄了一句之后,他道:“庄越也已经受过了刑罚,人我们就先带走了。”
“恐怕这不行,俞师伯。”莫非仙道:“见过庄越的人越多,他的事越是纸保不住火,这事若是没有一个妥当处置,不光是我明光宫的名誉扫地,将来只怕沈徒弟的清誉也会受到牵连。”
朱碧潮叹了一声,“非仙,这件事就交给为师处理吧。”
“师父!”莫非仙急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想放过庄越,可这件事的先例真不可开啊!”
朱碧潮冲她摇头道,“稍安勿躁,你先听听我的处置。”
莫非仙见朱碧潮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想来是之前早就有了想法,想想朱碧潮一贯的作风,就忍住了。
一旁的岳蘅见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忍不住屏息。
“庄越是因缘际会入我汶师妹门下,她就这一个嫡传弟子,不考虑宫规的情况下,我自然是不愿意让她伤心的。”朱碧潮看着庄越说。
莫非仙内心觉得毫无意外。
以自家师父对汶师叔不分青红皂白的爱护,是极可能因为护短而轻轻放过。
“可若是传扬出去,这件事我明光宫上下的颜面又不好看。”
莫非仙心下安定,只要师父的顾虑跟她一致,就不会做出昏聩的决定。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说法,让外界知晓此事。”朱碧潮说。
“换一种说法?”岳蘅忍不住疑惑,她在朱碧潮跟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见她开口,朱碧潮也没责怪。
点了点头,她说:“不错。只要让世人知道,庄越本是女儿身,只不过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转换成了男子,他不仅没过,还有功。这样一来,就再不会有人对明光宫的男弟子说三道四。”
“这?!”莫非仙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办法,瞠目结舌,“这真能办到?”
现场只有莫非仙与岳蘅惊讶,其余人表面上一点也不奇怪,很明显事前就知道。
难道他们之前就商议好了?
莫非仙疑惑。
俞开玠当然不可能是单纯为了明光宫面临的危机,去请回朱碧潮。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庄越求情。
不过,他们在路上就商议好了,还是让莫非仙感到意外。
朱碧潮一贯独断专行,莫非仙早就习以为常,提前做好决定事后通知她的情况太多了。意外情绪只一闪而过,她认真听着朱碧潮讲话。
“如今各地都正需要人手,所以让庄越戴罪立功,扬我明光宫威名,才是将功补过的正确决定。”朱碧潮说道。
岳蘅点头附和道:“不错,庄越天资出众,修为有成,真废掉反倒是浪费人才。若能让他将功补过,想来庄越会死心塌地的报效师门。”
莫非仙不关心这个,“师父,究竟怎么才能办到既让外界得知庄越的男儿身,又能扭转天下人的言论?”
“我打算让他们两个远走北域,去那鬼潮的源头,探查老巢。等他们消失个一段时间再回来,庄越就可以脱掉女装,以男子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到时候,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在那邪祟的老巢当中遭受了某种无解的诅咒,被逆转了性别。”
莫非仙嘴角一抽,这不用说,到时候肯定会有人问。
明明走的时候还是一个美貌姑娘,回来就变成了个俊俏男子,谁会不问个究竟。
“此计妙啊!”岳蘅击掌称赞,“既能让庄越日后以真正性别生活,又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天下人顶多觉得事情离奇,却不会联想到丑闻方面去。以后若有人敢对庄越污言秽语,反击起来也能站得住脚。
“这……也好。”莫非仙觉得事情荒诞,又有一种大麻烦终于被解决掉的解脱,内心佩服,这天马行空般的神来一笔,不愧是师父。
松了一口气后,莫非仙安排起了后续,“岳师叔,你带着庄越他们去提前安排好的地方养伤。”
岳蘅见庄越逃脱了悲惨命运,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她走向沈恩岂,带着俩人离开华云殿。
几人临走前,莫非仙让岳蘅把那托盘上的流萦带上,那本就是打算要交给庄越的。
虽然现在改了决定,不再坚持驱逐庄越出师门,这流萦和跟它配对的流凨将来都会作为聘礼交给明光宫。
可莫非仙在正羲宗掌门与白奉皆跟前,还是很要风度的,说好了等庄越百年之后,她可不打算提前贪墨。
想着本门又多一法宝,还有一套顶级剑法,心里的喜意让莫非仙脸上也透出笑来。
她说:“师父,您请先带俞师伯、白师叔回疏云宫歇息一阵。我这就安排晚宴,召集门中各殿殿主还有各重要的高层,让她们前来参加。还有,师父既然归来了,这晋升大典应当操办起来,也好向修仙界宣告一番。”
朱碧潮面色一正,摇了摇头:“徒弟不必费心安排,还是正事要紧。晚宴跟大典都用不着,我也不会在宫中多待。你安排好人主持宫中事务,赶往鹿鸣山,我不日也要离开。”
莫非仙一怔,急道:“师父为何急着要走?大典不提,这晚宴总是要办的。”
朱碧潮晋升渡劫期,好不容易回来。这匆匆忙忙回来了又走,接风洗尘都没有,莫非仙身为最贴心的徒弟,都替自己的师父委屈。
“鹿鸣山一行你务必要小心,敌人在暗中,你在明处。你不擅阴谋诡计,多找门中的几个殿主商议,一旦有情况,不要孤军奋战。正羲宗的顾言是沈师侄的大师兄,必要时可向他求助。”
莫非仙很不情愿,但是她从不敢违背师父的指示,只好道:“弟子遵命。”
她心中有些困惑,朱碧潮隐匿修行,是为了稳固境界,这次露面,说明这个过程已经完成。不然俞开玠根本见也见不到她。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赶着离开?
朱碧潮叹息道:“此番生灵涂炭,为天地间的大劫,死亡的百姓已过百万。你修为不到,感受不出,空气中满是那些不幸惨死之人的不甘和怨愤,连为师在清修之地都被扰动。为师打算请动几位尚在的渡劫期同道一同出手,净化这巨大的怨气。 ”
“什么?还有这等事?”莫非仙吃惊。
“若是放着不管,等这些怨气越积越多,只怕会加剧鬼潮的壮大,连现如今普通人所在的疆域,也要受到影响。变得生灵凋敝,粮食绝产。”
如此这般的一说,莫非仙也明白了事态严重,也不强求举办什么晚宴,赶紧叫来还在宫内的高层。
好在朱碧潮退位也不过十年,前任是甩手掌柜,她们已经练出来了,经验都还在。
莫非仙交代好了人代理宫务,叫上这次随同一块前往的殿主和执事,拜别了师父,赶往鹿鸣山。
庄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这次伤势太重,尽管被及时救下,也遭受了重创。
在他昏迷的时候,被沈倾喂下了疗伤的丹药,也不过是止住疼痛,能让他睡得安稳些。
“来,把这碗药喝了。”沈倾端着一碗色泽棕红的汤药,走到了庄越的床前。
第118章 辣眼
庄越撑着手臂坐起身,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陈设。
因为刑罚太过痛苦,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昏过去,对怎么出现在这里并不清楚。
不过,看到沈倾在这,他顿时就安心了。
他伸手接过汤药,一股草木香气中带着清苦的味道飘进了鼻子。庄越没有多想,碗沿就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
庄越眼睛都被苦出了泪花,不仅仅只是苦,苦中还带着一股酸涩。明明味道闻着还算清香,喝到嘴里却苦得味蕾直遭重击,简直就是嗅觉欺诈。
“太苦了!”庄越咧开嘴角,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他捂住嘴,忍住想呕的感觉。
“不能吐,把这个吃了,压压。”沈倾立刻塞了个东西进他的嘴里。
甜蜜的滋味涌出,把那苦到要命的感觉给盖了下去。
这时药效法会了作用,温暖的暖流顺着胃部向四肢百骸蔓延,庄越讶异的看了沈倾一眼,沈倾接过他手里的空碗,言简意赅地说:“打坐。”
庄越来不及思索,立刻在床上盘膝坐好,摆出五心朝天,抱守元一的姿势。
十年来,无数次的功法练习,让他早就已经把灵脉路线刻进骨血,自动自发的运转起来。
这股温暖的能量化作一股温和的灵力,滋补着他受创的灵脉,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又落入腹中,滋润着他皴裂多处的丹田。
庄越的金丹贪婪的吸收这股温和灵力,又旋转着抛撒出去,沿着灵脉从丹田出去,形成完整的周天循环。
“好了,过犹不及,这次就到此为止。”
沈倾的声音在庄越的识海响起,他这才从忘我中醒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又惊又喜的从床上蹦下来,“我不是被废了吗?怎么丹田灵脉还在?”
虽然灵脉跟丹田像是冬天被冻裂的水网管道,灵力跟不停往外漏的水流一样存不住,可是它们确实都还在。
“只差一点。”沈倾的面色不是很好,想到当时那千钧一发,他还心有余悸。
“你们是怎么拦住的莫非仙?”庄越想不通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制止莫非仙。
“去躺着。”沈倾按着庄越,重新躺回床上,“你伤的不轻,需要好好休养。”
之后,他坐在床边,把庄越昏过去后的事情都给他讲了一遍。
听到朱碧潮亲自出马,保住了他的修为不说,还肯允许他戴罪立功,并继续以明光宫的弟子自居。
庄越感激道:“宫主真是宽宏大量!”
他知道,朱碧潮肯保下他,是为了汶若云。可即便如此,庄越也是直接受益者,这份恩情不容忽略。
“我应该去立刻拜谢师伯,还得马上去见见师父。”庄越说着,又想起来。
沈倾不悦地按住他,“别动。你伤了经脉,丹田也有损,行走坐卧不说,呼吸都会痛!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些?”
见沈倾是真的动怒,庄越才老实。
他带着笑,就算疼也挡不住开心,说:“我是真的高兴,我的修为保住了,还不用再被逐出师门,可以继续做师父的弟子。”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沈倾的手,“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沈倾的火气,立刻被浇熄了。
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庄越的劲后,将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对不起,这次让你担心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沈倾抱着他,俩人脸对着脸,庄越能清楚看到沈倾眉梢蹙起。
他还以为沈倾又在担心他的伤势,立刻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保证,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定好好吃药好好休养,你就别担心了。”
“只不过,能不能先让我去见下师父,免得让她再为我担心。”庄越讨好的在恋人的唇上亲亲,希望能软化对方的态度。
沈倾压下来,唇好一阵厮磨,才拉开一段距离。
“汶师叔早就让人过来看过你,那个时候你没醒。她还给你送来很多疗伤的丹药,嘱托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好好养伤,不用急着回去见她。”
相处十年,俩人彼此了解,汶若云就猜到庄越会第一时间想去见她。
“汶师叔给你的虽然是上好的伤药,却并不对症,我给你收起来了。”
庄越点了点头,又咂了咂嘴,说:“你刚才给我喝的怎么是汤药?”
加起来两辈子活了三十年,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药汤,都不知道药汤能难喝成这样。
谁知道来修仙世界,还用喝这么苦得药汤,人家修仙者疗伤治病,不是一颗丹药就搞定。
“治疗丹田和灵脉损伤的丹药只治标不治本,这一次你的金丹也有损伤。你需要的是能重塑丹田再造金丹的涅槃丹,只不过这药临时去炼,制成的周期太长,你这伤势又拖延不得,就拿原材料直接给你熬制成汤药,让你直接服用。”
沈倾没说的是,这涅槃丹的材料都是顶级的灵药灵材,直接食用能吸收到的有效成分只有成品丹药的十分之一。
沈倾才不在乎浪不浪费,他只想让庄越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这汤药来的慢,你需每日早晚各服上一碗,立刻打坐吸收运化,再有十天,你就能完全好起来。”
虽然身上还要继续疼十天,庄越却觉得能接受。
“这是什么地方?”
庄越躺了三天,醒来就不想继续躺着,见他实在躺不住,沈倾抱着他离开房间,安置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这个院子里有一个凉亭,他们这会就坐在这里。四面是围墙,越过围墙看向外面,庄越一眼就认出这个地方不在明光宫内。
明光宫是在深山之中,无论是在哪,一出门就能看见山。
“是明光宫附近的徐县,之前岳蘅前辈领着我们来的,莫非仙早就让她提前安排了宅院。”
今日阳光虽好,气温却有些寒凉,沈倾在庄越的腿上盖了一条薄被。
“原来是徐县。”庄越恍然。
徐县是距离明光宫距离最近的县城,坐落在河边,县城有一座码头,当初庄越他们去南陵城就是从这里上的船。
“徐县这里我熟啊!”庄越立即来了兴致,一一细数徐县有哪些地方值得游玩,“我可以给你做导游。”
外门大集的热闹一年只有一次,内门各殿虽然会提供各种生活所需的物品,可若是想要游玩逛街,还是在人群当中才有气氛。
所以,到了能自由出入山门的阶层,明光宫的弟子们几乎都来徐县逛过。
庄越更是一年当中有四个月的时间不在山上,来徐县的次数就更多了。
沈倾无奈的看着他,“你还要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去。”
“等我好了,我们还得赶着出发去北域,哪里有时间。反正我每日喝完药,打完坐也是养着,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你伤势重,得静养,别胡闹。”沈倾油盐不进。
“我只是经脉跟丹田伤了,又不是四肢伤了。”庄越为了强调,还抬起胳膊挥舞,以加强可信度。
他这不动还好,一动牵扯到伤处,立刻疼得“嘶——”了一声。
沈倾脸色一变,立刻过来抱住他,“好了,你不要乱动。”
喝过药后,内里的伤一直是隐痛,连呼吸也会牵扯到,更别替他这么作死的挥手。
可能刚好药效过了,庄越疼得发蔫,把下巴搁到沈倾的身上,“我好像有些亢奋过头了。”
“从醒来后知道朱师伯出现救了我,我的心上一直压着的大山被搬走,轻松快乐地都快要飘起来。”
“你知道吗,沈倾。打从我进入明光宫起,就算是拜入师父的门下,成为地位最高的嫡传,我的内心都有一块在不安。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了。 ”
他直起身,笑脸在看到沈倾的表情一顿。
又是这个表情,沈倾的眉头微皱,眼中有担心,又有些忧虑。
“怎么了?你不为此感到高兴吗?”庄越敛起笑,不解的问。
这是庄越最大的危机,如今顺利解决,沈倾怎么还总是显得忧心不安。
“有朱碧潮前辈出面决僵局,自然是最好不过。”沈倾低声道。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庄越奇怪的看他。
“他当然是担心这件事被拆穿啊!”一道让人耳熟的声音忽然响起。
庄越猛地扭头,在墙头上看到一个分外扎眼的身影,那是一个体型偏瘦的老叟。
为何说他扎眼,是因为他一张老脸瘦削黝黑,眉毛稀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纷乱。偏还梳着垂坠的发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艳色华丽宫裙,他蹲在墙头,两条宽大的广袖,顺着墙壁垂挂着。
辣眼,实在是辣眼!
这熟悉的辣眼,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让人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皮禺山!”庄越惊声叫道。
沈倾转头,松开庄越,看着皮禺山,眉毛更皱了。
“皮前辈,你怎么还在明光宫境内?”
皮禺山站起身,叉着腰在墙头上走了两步,华丽裙装的下摆在墙沿上扫落了几片瓦片。
“好不容易明光宫向我毫无防备的敞开,我还不趁着山中没老虎的时候好好把不能去的地方都逛逛。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多罪过。”
看着皮禺山那形象,听他说的话里的话音,一股灵光闪过,激气的电流,窜得庄越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这?蛤?”庄越眼睛睁得大大,嘴巴张张合合,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呐呐的说道:“朱碧潮竟然是你?”
第119章 解惑
“你竟然是朱碧潮!”庄越语无伦次,完全失去了正确组织语言的能力。
“不是。”庄越无法接受的用手捂住脸,头晕目眩的低下头。
“庄越,没事吧?”沈倾赶紧扶住他的肩膀,见他打击太大,担心道。
“哈哈哈哈哈哈。”皮禺山捧腹大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吓成这样。
当初这小子可以刚一夺舍,面不改色就敢对着他演戏。
“皮前辈!”沈倾不悦,“庄越身体不适,请您不要刺激他。”
“谁让你不早点告诉他。”皮禺山从墙上跳进院子,走过来。
沈倾叹气,庄越太快乐了,他实在不忍心。
“是我的不是。”沈倾说,“这注定是一场空欢喜。”
“你等会,让我理理情况。”庄越抓着沈倾的手臂。
朱碧潮的个子比皮禺山要高一些,按照朱碧潮身形准备的衣裙正好到脚跟,穿在他的身上却拖了地。
皮禺山撸起又长又宽的广袖,从凉亭石桌上的果盘里拈起一粒水果丢进口中,道:“这还需要理?你也不想想,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去哪里找朱碧潮?”
皮禺山一屁股坐在之前沈倾的位置上,又拿起一颗水果剥皮,“真以为朱碧潮那么好找啊。渡劫期的修仙者刚晋升的时候,都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正向着半仙之体转化,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少则十年,有的甚至上百年。”
皮禺山嚼得水果汁水四溅,庄越赶紧把沈倾往自己这边拉,免得那果汁溅到他。
“所以,俞掌门他们就想到了请我。”皮禺山得意的指着自己,“来扮做朱碧潮,把你从明光宫救出来。”
“俞前辈他们……”庄越又感动又惶恐,“可这到底是假的,万一让人发现……”
皮禺山挥了挥手,“没办法,事态紧急,那莫非仙脑筋死板说不通,只能出此下策。当然,万一被发现了,赔罪的补偿,不都已经提前送过去了嘛。看在双流剑跟剑法的份上,她也不能再计较。”
“不然你以为,那双流剑跟剑法,就那么容易送给他们明光宫。”皮禺山冲着庄越挤了挤眼睛,“就算是朱碧潮以后回来生气,知道自家徒弟东西都收下了,也不能反悔。”
“当时,俞掌门跟沈小子的曾祖沈长老,都做好一旦事发亲自向朱碧潮赔罪道歉的准备。”
为了不再让皮禺山祸害水果,沈倾不动声色的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的手边。
皮禺山端起茶,吸溜了一口,说:“也是他们运气好,正巧遇到我发现了有人正针对明光宫设局。我可是挽救了她们明光宫数百年基业的大功臣,别说怪罪,反过来还得好好感谢感谢我!”
“明光宫被人暗中设计,是真的?”庄越怔了怔,他还以为是皮禺山的调虎离山之计。
身为明光宫的一份子,他顿时内心提起了警惕,“您知道是什么人吗?”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皮禺山摇了摇头,“我在鹿鸣山行宫待着,本来是想着看看鬼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能不能剿灭。没想着,根据不同渠道听来的消息,让我发觉了有人正在设计明光宫。”
“对方先是将明光宫派去的精锐弟子安排到各种不重要的位置,让她们接触不到核心层,参与不了决策,变相的被边缘化。”皮禺山冷笑道:“莫非仙也是榆木脑袋,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争都不争,就撤回了那些嫡传弟子、高层执事。”
庄越叹了一声。
莫非仙这人太过墨守成规,让她做一个学阀、集团的管理者行,阴谋诡计、争权夺利,根本就不是她擅长。
要是换成朱碧潮,谁敢暗搓搓的排挤她,早被她打上门了。打上门还不算完,朱碧潮还得掀桌子,抢过指挥权,让其他人都得听自己的。
“这些人先削弱明光宫的影响,接下来就打算煽动人心,然后就是拉拢分化,纠结起一帮势力,将明光宫吞掉。”
“哼,胃口真大,再怎么说明光宫也是顶级仙门,也不怕噎死!”庄越不快的说。
皮禺山摇了摇手指,“这你可想错了。这帮人很阴险,利用了一个好时机,吞掉明光宫并不会噎死,分而食之,每个人都会吃饱。”
庄越想了想,若有所悟。
皮禺山说的很形象。
庄越想起还在正羲宗的时候,就撞见过俞开玠在安排门中弟子筹备丹药,组织人手,送到最前线的门人手中。
连正羲宗这样的大宗门都掏空了库存丹药,要现开炉炼制,甚至出去采买。那些二流、三流的宗门又能有多少丹药够这样消耗?
打仗打的,不只是人,更是钱!
而明光宫正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如果对方的阴谋得逞,明光宫被拉下神坛,真可能会被那些因鬼潮而濒临弹尽粮绝的宗门一拥而上。
当明光宫被吞食附和大部分人的利益,就连正羲宗、青染山庄、蓬云宗这类大宗门也阻拦不了。
“这也太狠了。”庄越喃喃。
如果这样发展,明光宫被灭了门,资产被瓜分,还没办法去复仇,因为仇人太多了啊!
“不过——”皮禺山拉长了声音,吸引得庄越跟沈倾都看他,“虽然我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我觉得那个叫陆渊,很是可疑。”
“陆渊?他?他做了什么?”庄越道。
“没抓到他做什么。”皮禺山说,“但是,他代表着皇室。这场鬼潮搅动了整个修仙界,到现在皇室、朝堂都还没有做什么,这不对劲。”
“嗯。”庄越点了点头。
本朝的开国皇帝当时与修仙界约法三章,修仙界的仙门不得干扰王朝内政,修炼者也不可以继承皇位,更不能入朝为官。
这却不是说,当朝就真没有修仙者了。但凡是累世大族,官宦世家,都有子弟修炼,更作为客卿豢养了不少。
鬼潮闹到如今的程度,不说拉起一支专门的修仙者部队,也应该把这些人手都组织起来。
可是,到现在朝堂上都没有下达正式的御令,传达一道有关于鬼潮的指令。
这真的很不对劲。
虽然当初说是皇室之人委托陆渊负责,可国家都快亡了,还这么含糊不清,模棱两可。
就算是坐在皇位上的坚持遵守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低下的大臣们也不能答应!
庄越禁不住阴谋论。
难不成当朝想要借着这次鬼潮,顺带清洗修仙界的仙门,想坐看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要是假设成立,背后黑手真的是当朝皇室,那么看似瓜分明光宫遗产的都是仙门各个宗门,可他们却达成了瓦解顶级仙门势力的目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
庄越不禁陷入了沉思。
身体还没有恢复,想了一会儿,庄越就觉得脑袋发蒙。他摇了摇头,再一听皮禺山跟沈倾说起了别的。
沈倾问:“前辈,那天你说天地间充斥着惨死百姓的怨念,若是不管,长此以往,天地间生灵凋敝,粮食绝产。这件事也是真的?”
涉及到死灵激起的怨气,却是沈倾的知识盲区。
皮禺山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我当时夸大其词了。那个时候也只是想着编一个借口,好能从明光宫脱身。”
难得沈倾向他请教,皮禺山在正羲宗待了一段时间,知道他的学识渊博,就挺正经的跟他解释。
“天地生灵的惨死是会造成极大的怨气。我在鹿鸣山没事就去他们的议事书房听一听,这次鬼潮造成的死亡已经达到上百万。这么大的怨气,会让空气当中也充斥着怨气。”
“如果这些怨气不散,沉积的越来越多,也真会让生灵凋敝,粮食绝收。 ”
“不过,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在平阔的平原地带,怨气很难长期存在,阳光充足的暴晒一段时间,这些怨气就消散了。而在那些日照不好的地带,这些怨气也会随着风,顺着山川地貌而流动,在某处地形集结,化为极易产生邪祟,适合鬼物生存的阴地。”
“若只是如此,倒也好解决。”沈倾的神色放松了些。
皮禺山“嗯”了一声,点头道:“阴地的出现虽然避免不了,但是可以把百姓迁走,修仙者三不五时的过去除除邪祟,平日里防着厉害的跑出来也就是了。”
皮禺山的手举着,宽大的袖口堆积在他的手肘,暴露着他黑瘦黑瘦的胳膊。
庄越揉揉眼睛,语气虚弱的说:“求求您,去换了这件衣裳行吗?”
他实在是不想自己的眼睛再受罪了!
皮禺山举起袖子,左看右看,“我这衣裳怎么了?花费了我好多的钱财才搞到的呢。若没有这样的衣衫,扮起来朱碧潮就不像了。这次为了蒙过莫非仙,我们还特意去借了一件法宝,不然可没渡劫期的气场。”
因为之前莫非仙已经上过一次当,皮禺山考虑她可能比以前警觉。而且这一次千面幻身还在庄越这里,只凭着寄身术不太保险。
皮禺山跟俞开玠商量,让沈闻崇出面向他的一位故交借了件附和朱碧潮功法特性的法宝,模拟出渡劫期的强力压迫感,这才一切顺利。
看庄越还是一脸的难受,皮禺山安慰他说:“你也不用担心,朱碧潮这次欠了我这么大的人情,她要是真回来,我这人情拿去跟她换,你铁定没事!”
庄越虚弱地“呵呵”笑了一声,“我真是谢谢您了。”
第120章 朋友
庄越的脸色苍白,不太精神,经历了这么一遭,他真是身心俱疲。
沈倾见他累了,就把他抱回了屋里,躺在床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庄越醒来,本就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着。那股亢奋过去,身体上的病痛,情绪上的激烈起伏变化,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让他睡到天黑才醒。
睡醒又是一碗汤药下肚,沈倾守着庄越运行一周天。
庄越缓缓吐出一口气,张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沈倾问。
他的眼睛在灯火中格外好看,庄越不出声,抬手招招让他过来。
沈倾坐到床沿,庄越一下倒在他怀里,他本想说自己好多了,可转念一想,又何必隐瞒真实情况。
他的灵脉跟丹田什么情况,沈倾一清二楚,善意的谎言也不过是让沈倾多增担心。
“不太好,一阵一阵的疼。”庄越脸埋进沈倾的胸肌,声音闷闷地。
沈倾的手轻抚他的头,“涅槃汤的药效来的没有成丹快,我又加了镇痛的药材,等药效起了,你会好过些。”
庄越的脑袋点了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庄越从沈倾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直起身。
他睡了一觉正精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皮前辈呢?”
“走了。本来的计划,就是让皮前辈尽快远离明光宫范围。”沈倾道。
庄越点了点头,“鹿鸣山那边莫非仙在,他应当是不会再回去。就是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这次的事,让庄越意识到皮禺山的千变万化,惟妙惟肖模仿任何人的逆天能力,是做谍报人员的最佳人选。
皮禺山的能耐若是在他上辈子的世界,能吊打十个影帝。
“皮前辈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他有自己的成算,你就不要操心了,顾好自己。”
“等我好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出发去北域。”庄越握着沈倾的手,手指不老实的在他的指缝里摩挲,沈倾感觉有些痒,却没有躲。
他看着庄越的脸,目光温柔,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次虽然是皮前辈假扮的朱碧潮,但是也确实解决了我最大的危机,给我争取到了时间。”庄越抬头望着沈倾的眼睛。
“要是这次我们能真正找到制造鬼潮的老巢,立下一些功劳,想来将来莫非仙知道了,就不会那么生气。”
“我们一起。”沈倾语气坚定。
庄越就笑,“当然。”
皮禺山他们的原本打算,只是让沈倾跟庄越远走北域,去那边待一段时间,并没打算真让俩人去调查鬼潮的老巢。
但是,庄越跟沈倾显然不打算就这样只走个形式。
他们都是男子,天然渴望建功立业,怎么能甘心只传出虚假的表象。
俩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与其等皮禺山的人情交换,俞开玠、沈闻崇的亲自致歉,不如自己挣下不世之功,让明光宫以他为荣,让莫非仙自己都难舍这份荣耀。
之前那是没有办法,俩人都无能为力,现在能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俩人都选择相信自己。
“嘿嘿,这种感觉真好啊。”庄越傻乐。
与恋人三观一致,脾性契合,默契十足,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运的?
徐县的宅院里只有沈倾跟庄越。俞开玠早就返回宗门,白奉皆在给沈倾送了一次药材后,也离开了附近。
他打算去如今被鬼潮占据的地盘,专门找那些修为达到金丹的鬼将杀,这样也能减轻各地驻守城池的压力。
转过天,董莞敲响了院门。
看到她过来,庄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董莞,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的庄越已经解除了千面幻身,恢复了男儿身。他现在养伤,为了能更精准的观察恢复的情况,暂时先不伪装。
稍后去北域,他还需要继续顶着女身活动几个月,等到再回来,就可以将千面幻身还给真正的主人了。
知道这地方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人,庄越在这也不怕被人撞见。
董莞稀奇的看着庄越,“我听岳执事说了,你在这里养身体,想着你应该需要滋补一番,就过来给你做汤啦。不过庄越,你真是男的啊!”
“如你所见,你要保密,暂时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庄越笑道。
董莞看得他呆了一瞬,点了点头,“我知道,岳执事特意叮嘱了我跟云衣,让我们谁也不要告诉。”
刘香若那时,是通过钟云衣和董莞向身在外门的沈倾他们传递的消息。
事后,沈倾带着庄越直接被岳蘅带到了徐县,俞开玠跟白奉皆也没回去,钟云衣跟董莞没人问后续,只得硬着头皮再一次找上岳蘅。
岳蘅拖了三天,直到庄越醒来,亲自问过他的意思,才将这个地址告诉了她们。
因为后续有安排,顶多半年的时间庄越就不需要继续隐瞒身份,岳蘅没有藏着掖着,把那天在华云殿发生的事告诉了俩人。
庄越觉得,与其俩人半年后从外边听到不实传闻,还不如他这会告诉俩人真实的版本。
隐瞒了十多年,庄越一直心存歉疚,就算她们因为知道真相而生气,庄越也打算说实话。
“谢谢你们为我奔波,要是没有你们从中出力,我这次只怕是要被废了。”庄越真诚的向董莞道谢。
董莞忙摆摆手,“不用谢我,再说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跑跑腿。”
刘香若把消息传给钟云衣,钟云衣再告诉给董莞。三个人当中,只有董莞的速度最快,也只有她能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
沈倾把一张椅子放到床边,对俩人说:“你们说话,我去准备熬药。”
早上的药已经喝了,距离晚上还早,沈倾这是体贴的留出空间给他们说话。
“香若那边就不告诉她了,她心里装不住事,知道也是徒增烦恼。你帮我转达一下谢意,之后等我好了,会亲自去道谢。”庄越说。
董莞兴奋的向前倾身,“那岂不是说,你的朋友里只有我跟钟云衣知道这个秘密?”
庄越点了点头,董莞又高兴的捂住嘴笑,作为仅有的能知道真相的朋友,这份殊荣让她分外开心满足。
“只你一个人过来?云衣走不开吗?”
董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原本说好了要一起来看你。等到岳执事说了那天的事,云衣好半天没回过神,今天我去问她,她就推说忙。”
“她哪里是忙,我看是生你的气嘞。”
庄越脸上的笑都一僵,随后叹口气,低落的说:“也难怪她生气。”
董莞歪了歪头,“我刚听到消息,也是觉得震惊,生气是有点的,气你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们。不过,想想岳执事说的,你也是身不由己,还为此受了这么大的罪,就原谅你啦。”
庄越失笑,董莞一贯的心大,这么大的事,也只是气了一会儿,然后就反过来心疼他了。
钟云衣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庄越说:“等我好了,再亲自去跟她道歉。”
“你可要好好养伤!我听岳执事说,你的经脉跟丹田差一点就都毁了。”董莞站起身,撸起了袖子,“得好好进补!”
庄越赶忙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喝的涅槃汤,最是针对我这样的情况,不用另外喝补汤了!”
早晚一碗汤药已经很要命,再来补汤他可喝不动。
“涅槃汤?虽然没听过,不过这汤名一听就很厉害。”董莞失望的垂手,“那可没有我显身手的地方了。”
“你来看我就足够了,谢谢。”庄越诚心诚意的说。
“唉——那我也不能白来一趟,我给你做顿饭吧。”董莞转念一想,又找到了能发挥的地方。
这时沈倾进来了,他说:“早听庄越说,他的朋友有一位特别擅长烹饪,正好庄越吃腻了寡淡的滋味,劳烦你做顿适合他吃的饭菜。”
“好哇!厨房在哪里,带我去!”董莞立刻转身,兴冲冲的丢下庄越走了。
看得庄越哭笑不得。
这些日子,他们吃的是专门叫人做好了送来的病号餐。虽然清淡的很,也没到吃腻的地步。
沈倾这样做,也是为免董莞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帮上忙,再害的庄越去安慰伤了神,不由得让他感动。
吃过饭,又坐着说了会儿话,董莞就提出告辞。
她速度快,天傍晚就回到了住处,刚进门就被钟云衣吓一跳。
“你怎么不声不响的?”
钟云衣一脸怏怏不乐,“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今晚要住那边呢。”
虽然她语带讥讽,可人却坐在这里等着人回来,可见是关心庄越的。
口是心非。
董莞心里悄悄的笑她,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说:“当然是要回来,明日我可没请假的。”
钟云衣别别扭扭,“那他怎么样了?”
他是哪个?
董莞可没敢这个时候逗她,问出来伤了这位小姐的面子,她可要恼羞成怒了。
她只说:“看起来很虚弱,毕竟是那么重的伤势,只差一点就彻底被毁了经脉跟丹田。”
钟云衣眉毛皱了皱。
董莞看到了,煞有其事的说:“你都不知道,庄越的灵脉跟丹田如今都是裂缝,可疼嘞!”
钟云衣顿时坐不住了,仿佛椅子上有钉子在扎她,她扭动着身体,皱眉焦灼的说:“那怎么办?这灵脉丹田上的伤,可不好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