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柳倾浑然不知有人担忧他的健康与安危, 连夜怒订十个了男模。

    他玩累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在床上翻了许多个身, 终于翻到床边,坐起来揉眼睛:“今天玩什么?”

    “今天玩摩托艇和潜水。”

    大小姐想玩的地方太多, 暑假只有一个月,每天都要精心安排——当然,是陆舟负责安排。

    汇报结束,陆舟熟练地给变小的小鬼喂血,等他恢复后又给他绑了个马尾,然后去吃午餐。

    他们住的是一梯一户式的总统套房, 没有房卡其他人上不来, 更不会有邻居, 所以两个人都丝毫没有意识到,有谁在悄悄接近他们。

    直到电梯门打开。

    早早就蹲守在餐厅的两个男模唰地回头——

    他们不是白马会所这种性质场馆里的男模, 而是正经从事模特行业的真·男模。

    被富婆BOSS一通电话急call过来,哪怕给他们的酬劳很丰厚,也不能弥补这种被当成便宜陪玩鸭使用的憋闷和屈辱感。

    但看到他们的目标照片之后, 这种屈辱感瞬间被洗刷一空, 还有种幸好他们符合标准的庆幸。

    “来了来了。”

    “我们怎么办?”

    两个男模都染了头发, 一个灰发,一个白毛。

    在“先通知老板”和“先上去搭话”的职业道德和个人需求之间, 灰毛和白毛动用了极大的毅力,才选择了前者。

    他们自以为谨慎的动作全都落在陆舟眼里。

    陆舟的敏锐性远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更何况是事关于大小姐。

    正常的目光他都能忽略, 拍照的人太多他没办法一一阻止,只能在网上监督舆论;而像这种鬼鬼祟祟偷窥还要偷偷发消息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陆舟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揽着大小姐的肩膀,拐了个方向:“酒店的饭不好吃,我们还是去别的餐厅吃。”

    柳倾答应下来:“可以。”

    “我靠我靠,他们怎么走了。”眼看着他们俩再次进到电梯,灰毛和白毛悲痛扼腕,连忙起身,赶下一趟电梯出去。

    而在门口,顾芊同样守候多时。

    她把十个男模分别派到了餐厅、沙滩、附近的游乐场等等,自己守在了不管美人是要离开酒店还是回来都要必经过的酒店大厅。

    收到白毛发来的消息,等到快要睡着的她瞬间打起精神,用最快的时间打理发型,掏出粉饼补妆,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电梯门。

    就要和她的梦中情BJD长得一模一样的真人见面了,她的紧张感无法形容。

    在她紧张的期盼中,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两个人走了出来,可她眼里只能看到一个人,从身形都头发丝都透着美丽的——她过于紧张的视线还没有来得及聚焦,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下一秒,站在美人旁边的男生伸出手,扣住美人的后脑,按进自己怀里。

    一个充满戒备、控制欲和独占欲的姿态。

    顾芊看向男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仿佛连将目光放在美人身上,都触及到他无法忍耐的底线。

    “!!!”

    真的是个控制狂!!

    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真的是一群有备而来的人。

    即使不清楚他们的目的,陆舟也有种他们绝对是不安好心的直觉。

    陆舟漠然地扫过和灰毛白毛会合的女生,抱着大小姐离开酒店。

    “他们想要对我们做什么?”柳倾对于陆舟突然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他同样发现这群举止有些诡异的人,只是陆舟的存在让他不会害怕许多事情,还兴致勃勃地趴在陆舟的肩膀上,猜测起来,“他们是想要把我拉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吗?”

    陆舟:“。”

    大小姐因为太过美丽,早就在最初露面的时候就被星探看中。

    于是陆舟给他讲述了一晚上的娱乐圈大染缸。

    “可能不是。”

    “那是想要抓我去做研究?”柳倾抱紧了他的脖颈。作为唯一一只鬼,还是长得如此美丽的鬼,他可是知道自己很有研究价值的,“然后把我关进实验室里,对我做很多坏事!”

    “没有这种可能。”陆舟说,“以后不许在晚上看刑事案件解说了。”

    “讨厌!”

    胡说八道的时间,那个女生忽然冲了过来:“等等!”?

    谁会等。

    陆舟脚步不停,走得更快了。

    “……”顾芊咬牙追上他们,“等等等等,你是小黑书上‘世界第一的大小姐’吗?”

    “我是顾芊,是大小姐的好网友。”

    顾芊?

    陆舟知道这个名字,这不就是说要重金求娶BJD大小姐的那个人吗?

    他假装没听见,持续加快脚步。

    顾芊服了。

    这男的抱着个人都能跑得飞快,的确是有一点当控制狂的本事。

    “……”

    原来是在网上的熟人。

    柳倾眨了眨眼睛,拍拍陆舟:“好了好了,停下来。”

    陆舟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好吧。”

    ……

    相认以后,一行人就近找了个餐厅吃饭。

    网友线下碰面这件事很新鲜,柳倾一直盯着顾芊看,直把顾芊看得脸红心跳。

    这是一种被绝世美人放在眼里的紧张局促、以及无法自控的害羞感。

    “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很漂亮。”

    顾芊的脸唰地红透,连眼睫毛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你更漂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

    柳倾弯起眼睛,懒散地捧起下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个男的告诉我的。”顾芊拒绝承认季卓是她的朋友,“而且你在宁海都上热搜了,只要上网都能看到。”

    美人的冲击是巨大的。

    不只是在小黑书,只要是个有热搜的社交APP,基本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原来是这样。”

    柳倾最近没怎么玩手机,他是很享受现实玩乐的人,手机和互联网只是他无聊时的选择。

    如果在外玩得很开心,他除了拍照,根本想不起来要上网冲浪。

    “吃饭了。”

    陆舟坐在大小姐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摆弄着餐桌上的手帕,一言不发地听他们俩聊天,浑然忘却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直到菜品上桌,终于理所当然地打断对话。

    他将一盘鲜嫩的牛排切成小块,摆在柳倾面前,撩起眼皮看了坐在对面的女生一眼。

    这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

    就好像一只排斥任何人靠近猎物的兽类。

    顾芊因为和大小姐聊天而飘飘忽忽的心绪倏地落地,“控制狂”三个字重新血淋淋地浮现在脑海。

    她正式打量起这名男生。

    长相是真的帅,能瞬间把季卓对比成油腻老男人的帅。

    连她抓过来的男模都不够相比。

    那群男模已经是她精挑细选出来五官格外立体出众的长相,可是仍然不能和他相比——不仅仅是外貌的问题,还有气质、气场这些很玄妙却又不可缺失的感觉。

    只看外貌,看不出来他是个控制狂。

    但顾芊明白,越是疯子,越道貌岸然;所以没有轻易就被迷惑。

    她试探着说:“大小姐,我有几个朋友也在,下午我们一起玩可以吗?”

    柳倾随口说:“可以啊。”

    顾芊果断把十个男模召唤过来。

    因为大家蹲守的地点不同,十个男模不是同时抵达,而是陆陆续续赶到。

    十个人高腿长长相英俊的职业男模走过来的画面非常吸引人,路人们都投过来了目光。

    顾芊和他们介绍:“这是大小姐。”

    “大小姐。”十个男模一齐开口,优雅地做了个绅士礼。

    柳倾眼神一闪。

    单独的年轻男人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十个站在一起,恭敬而优雅地向他行礼,实在是——

    “你以前是不是就过着这样酒池肉林的日子?”

    看出了大小姐的动摇,陆舟凑到他耳边,凉凉地问:“你以前看过的美男能和他们相比吗?”

    他这是还记得大小姐出现的当晚对他说的话。

    柳倾没有立刻想起来自己从前说过什么,只是恍然,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幕。

    ——实在是太酒池肉林了!

    他喜欢!

    “不知道不知道,我再看看。”柳倾笑眯眯回了一句,目光都没有空分给陆舟了,不过下一秒,他眼前一黑,熟悉的手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陆舟:“不许看。”

    连看别人都不给!

    一直在观察他们动静的顾芊捏紧了手指。

    怪不得大小姐没有他陪着就没法出门,这种疯狂的独占欲,他怕不是真的把大小姐关在家里玩囚禁!

    ……

    顾芊加入之后,顾崇和季卓也跟着过来,最终凑成了十五人的巨型队伍。

    这么多人同时玩摩托艇的场面算得上是壮观。

    “你怎么认识这个美人的?”季卓充满不解地探头,“我和他搭讪两次都没有用。”

    “这很正常,没有人愿意搭理你这种油腻男。”顾芊穿上救生衣,“而我,我注定和大美人有缘。”

    季卓:“……”

    “对了,你说的真没错。”顾芊说,“他的男朋友确实是个控制狂,我得想办法帮帮他。”

    季卓:“…………”

    草!

    季卓瞳孔地震,若无其事地悄悄远离:“哦呵呵是吗,我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不行,我怎么能视而不见?”顾芊毫不犹豫地反驳,“大小姐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我不帮他,我都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毫无良心的季卓哆嗦着爬开了。

    不理解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病,不过也无所谓,顾芊招手叫来十个男模:“一会儿骑摩托艇的时候露得多点。”

    十个男模捂胸口:“我们是正经人!”

    “给大小姐看你们的腹肌,是你们的荣幸,不要不知好歹。”顾芊皱眉,“你们的脸已经比不过了,如果连肉.体都比不过,那还怎么吸引大小姐的注意力?”

    十个男模默默解开衣扣:“哦。”

    顾芊其实是有点绝望的。

    她叫十个男模过来,是想以此来向大小姐展示——如果他是被控制狂男高的外貌吸引,那外面的帅哥其实有很多。

    就是没想到,十个男模都不如男高长得帅。

    这下好了,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间接烘托了男高。

    接下来能比拼的就是肉.体了!

    十五个人,有人选择自己骑一辆,也有人选择和别人共坐一辆。

    柳倾选择自己骑。

    他开过的现代交通工具只有一辆玩具小车车,对这种货真价实的大摩托艇充满了期待,认真听过了教练的教导,跃跃欲试地握着把手:“快点上来,我带你去兜风。”

    男模和顾姓姐弟和卖保险的一起转头看了过来。

    眼神出奇一致——都是看着软饭男的眼神。

    连摩托艇都要美人带!

    季卓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自己会输?

    陆舟权当是他们在羡慕,镇定自若地坐到大摩托艇后座:“我坐好了。”

    “出发咯!”

    柳倾转动把手,开开心心地驾驶摩托艇在海面上兜风。

    安全起见,摩托艇限了速,一行人在海上的速度和蹬自行车差不多。

    但是这种快乐是自行车没办法相比的。

    破开海面,撞出雪白的海浪,大小姐玩得不亦乐乎,有人超过他也要很快赶上,根本不让别人跑在他前面。

    “注意安全。”身后的陆舟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攥着把手的手,降低了速度。

    “讨厌,没有人可以超过我!”

    柳倾转过头,想对被他甩在后面的人扮鬼脸,然后就看到,后面那些男模的衣服都被海风吹开来,露出了各自清晰的腹肌。

    麦色、蜜色、冷白皮……男模们不管怎么说,身材保持得都很好。

    “噫,”柳倾捂住眼睛,“真是世风日下。”

    “……那你为什么还在看?”

    “我就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世风日下。”

    因为大小姐的不专心,摩托艇的速度自然也降了下来。

    被甩在后头的男模们也逐渐跟上来,几乎要包围他们。

    “大小姐,等等我们啊。”顾芊追上来,假装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你看这群男的,一有腹肌就想炫耀。”

    “你们怎么都露腹肌了!”顾崇有种被竞到了的危险感,随即也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不就是腹肌,我也有。”

    “靠,这是看不起谁啊,”季卓也解,“谁没有似的。”

    男人,是一种有什么就想炫耀的雄性生物。

    在这种内卷的情况下,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会也跟着炫耀,除非他没有。

    顾芊隐晦地看向男高。

    天天在学校学习的男高中生,感受到社会成年男人的险恶了吧?

    陆舟不以为意地扫了一圈,忽然笑起来,伸手抱起大小姐,转了个方向,让他面朝着自己坐下。

    这种姿势是非常亲密的。

    所有人都一愣。柳倾也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懵懵地靠在他怀里眨眼睛:“干嘛?”

    陆舟转动把手:“带你离开这片世风日下的地方。”

    “。”柳倾搂住他的脖颈,在风声和海浪声里和他说,“陆舟,你是一个小气鬼。”

    陆舟只是笑:“你说得对。”

    唯独顾芊始料不及:“唉?唉唉唉?”

    怎么这样!

    ……

    玩过摩托艇,一行人又去潜水。

    潜水需要先在泳池里练习,而一下水,衣服自然会贴着身体。

    经过摩托艇事件,男模们和顾崇季卓都对男高的身材有了一定的好奇心。

    这得是多不行,才会连比都不比就直接跑了。

    十来个男的都往陆舟的方向看。

    然而陆舟非常超绝的穿上了一套潜水服,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露。

    男模们服了。

    “我们已经是不可多见的处男了,”灰毛和白毛窃窃私语,“这个男高怎么感觉比我们还夸张。”

    白毛:“男德,真正的男德。”

    他们对于陆舟的好奇仅止于他连身材都不比是不是怂了这一点,扫了一眼后又齐刷刷转头看向大美人。

    美人就是美,在水里是出水芙蓉般的美。

    只是长发逶迤漂在水面的一幕,就足以让一行人看呆。

    潜水对于人类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呼吸。

    人潜入水里,会本能地感到压力,会紧张,会消耗更多氧气。

    可是柳倾不需要呼吸。

    他戴上呼吸面罩完全是为了掩饰。

    练习完,一行人又坐上游艇去潜水。

    “潜水里是可以拍照片的,”教练介绍起了潜水拍照业务,并拿出一张张照片给大家看,“在水里也可以拍出许多照片,还很好看,你们谁要是想拍就说一声,我们再把摄影师一起带上。”

    在水里拍照!

    这么时髦的事情,柳倾当然不可以错过:“我要。”

    “OK。”教练把摄影师一道拉上游艇。

    第一次潜水,陆舟不放心去太远的地方,选择了近海潜水,只要五分钟的船程。

    抵达目的地,一行人穿好潜水服,戴上呼吸机,在教练的带领下跳进水里。

    哗啦。

    柳倾掉进海里,在蔚蓝的海底世界呈现在他眼前之前,他下意识的,先抓住了身旁人的手。

    他要和他一起潜下去。

    第32章

    潜水点海水很蓝, 能见度很高。

    柳倾坠入水里,还没有看清楚,就因为过于轻的体重而往上浮, 他连忙将陆舟的手抓得更紧,整个人几乎都缠到陆舟身上。

    抱着陆舟这块大石头, 他这只轻飘飘的鬼终于顺利潜到海里。

    海面之下,是另一种世界。

    嶙峋的礁石、奇异鲜艳的珊瑚,还有不知名的鱼群游来游去。

    这是柳倾生前无法想象的画面。

    这也是陆舟第一次潜水。

    只是身为现代人,他有许多种方式可以了解到海底世界,海底的景象并不能完全吸引到他,大概扫了眼环境, 就将目光移到大小姐身上。

    面罩之下, 大小姐漂亮的眼里闪着光, 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里的一切。

    那些稚嫩的小鱼似乎都对他感到好奇,纷纷脱离队伍, 主动环绕到他的身边,轻轻地用嘴部和尾巴触碰着他的指尖。

    像是童话里误入到异世界的公主。

    好漂亮——

    柳倾抬起眼,对上陆舟看过来的视线, 笑眯眯的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

    陆舟沉着地、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有大小姐的海里很漂亮。

    ——这一幕的他们俩,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控制狂和被困的小可怜, 更像是一对本就黏人的情侣。

    顾芊在他们身后默默注视着,脑海里忽然闪过这种想法。

    只是想法还没有维持几秒, 陆舟就注意到她的存在,毫不犹豫拉着大小姐潜向别的方向。

    顾芊:。

    果然还是错觉!

    初次潜水很容易发生各种事故, 比如因为紧张而掌握不好呼吸节奏缺氧、身体无法适应海水压力导致不适等等, 陪同的教练们敬职敬业地守在一旁,看到他们适应了水下, 这才让摄影师过去取景和拍照。

    水下不好交流,摄影师只能用肢体动作示意,好在柳倾对拍照已经有了一番心得,很顺利地拉着陆舟摆出姿势配合。

    拍了几张,摄影师示意他们分开,拍单人照。

    柳倾毫不犹豫摇头。

    他才不要和陆舟分开,一分开,他就会像一只空瓶子一样浮上去了。

    摄影师不理解一只鬼的烦恼,还以为他是特别黏着男朋友,苦口婆心继续比划,表示他很漂亮,不拍几张单人照会很不划算。

    柳倾还是摇头。

    摄影师没办法,只好放弃,同时用艳羡的目光看了陆舟一眼。

    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好命,居然能够拥有这么黏人漂亮爱撒娇的老婆。

    毕竟在水底拍照,最常见的就是女生兴冲冲撇开对象、选择独自和大海合影。

    陆舟:“。”

    这不失为一个美好的误会。

    潜水时间不宜太长,二十五分钟后,潜水教练带着所有人一起浮上水面。

    柳倾还是和陆舟一起上去,回到游艇,陆舟拿过大小姐的空气瓶,若无其事地放掉了里面的空气。

    大小姐不需要呼吸,气瓶里还是满的,不放掉很容易引起魔幻猜测。

    一同上去的人太多,还有几个男模因为没什么力气了没有爬上游艇,一群人都热心地凑过去把他们拉上来,以至于教练完全没有注意到。

    柳倾坐在游艇边,看着他的动作,有种他们俩在悄悄做贼的感觉。

    “陆舟,”大小姐突发奇想地猜测,“要是别人发现我是一只鬼,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会害怕吧。”陆舟说,“活人都会怕鬼。”

    “不过,害怕之后,大概就只能注意到你有多好看了。”陆舟顿了顿,弯了下嘴角,“毕竟大小姐是最美丽的鬼。”

    这个问题,换成许多人回答,大概都只会说别人会害怕他,只有自己不会,所以更要跟在对方身边。

    但是陆舟没有这么说。

    “那当然,”柳倾心情很好地笑起来,“算你说的有理。”

    ……

    晚上在沙滩上自助烧烤。

    各种捕捞上来的新鲜海鲜送过来,沙滩上亮起一盏盏灯,就像是大海璀璨的裙边。

    大家都在自己动手,让烧烤变得更有参与感。玩嗨了的男人们招呼:“大小姐,你也过来一起烤啊,自己动手的烧烤才更好吃嘛。”

    “我才不要。”

    柳倾坚定拒绝。他是绝对不可能动手的,说什么也不,他的美丽不能经受烧烤的烟熏火燎。

    “你不烤的话就没得吃哦。”

    想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成年男人,会有一百种想要美人作伴的理由。

    这句话也不例外。

    当然,献殷勤和勾搭,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灰毛和白毛也开口:“大小姐别管他们,他们不给你烧烤,我们给!”

    一群人笑:“去你们的!”

    他妈的,好油。

    这也是毫无疑问的挑衅。

    顾芊不满地瞪过去一眼,随即观察地又看向陆舟,只见他云淡风轻地在烧烤架上排开一排串串:“不需要,大小姐不吃别人做的东西。”

    柳倾:“就是,我才不吃丑八怪做的饭。”

    丑八怪三个字犹如巨山,压垮了在场一众成年男人。

    是男人就会对自己的外貌极度自信,更何况在场众人确实有点自信的本钱,可是一旦否认的话从绝世美人口里说出来,这种自信也经不起摧残。

    一群人哀嚎:“我们不丑!真的不丑!”

    不过已经没有谁会在意了。

    柳倾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等饭,顾芊坐在他旁边试喝各种饮料。

    “我会调mojito,”顾芊信心满满地拿着一个漂亮的空杯子,加入薄荷叶糖浆和青柠,用捣棒轻柔挤出青柠汁水,然后加入朗姆酒和气泡水碎冰块,插.上吸管,“来吧我的朋友。”

    柳倾碰了下冰凉的杯壁:“这个好喝吗?”

    他还记得上次喝的啤酒,非常难喝,而自从啤酒之后,陆舟没有让他再碰到任何含酒精的东西。

    “好喝的。”顾芊又给自己调了一杯,“夏天就是要喝mojito啊,薄荷味太提神了。”

    确实很提神,薄荷叶和青柠的气息混合,清凉里透着酸。

    趁着陆舟在给自己烤鱼,柳倾果断含住吸管,喝了一口。

    顾芊期待地问:“怎么样?我调酒的手艺还不错吧?”

    柳倾眨巴眨巴眼睛:“是不错。”

    “大小姐,你和陆舟,到底是怎么谈的?”顾芊闲聊似的开口,“为什么你出来,还得一定要有他陪着啊?”

    朗姆酒蕴含的酒精入侵了大脑,柳倾飘飘忽忽开口:“因为我和他绑在一起了。”

    “??”顾芊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真的把你关在家里了?”

    “没有,是我自己要在家里的。”柳倾轻飘飘如实说,“因为我不想上学。”

    “那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出门呀?”

    “因为我不能离开他太远。”

    越问越混乱了。

    顾芊满脑袋问号,有种自己的脑子都被猫当成毛球抓成一团的混乱感,试着梳理了好一会儿这段对话的意思,忽然醍醐灌顶:“大小姐,你是不是喝醉了?”

    不是吧,她还特意放了很少的朗姆酒!

    “没有没有。”柳倾否认,抱着杯子,咕噜噜吸完了一杯,“好喝,能不能再给我调一杯?”

    他语气很镇定,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雪白,看不出一点喝醉脸红的模样。

    顾芊有点拿捏不准,想了想还是决定呼叫大小姐的男朋友:“那个谁,陆舟!”

    “不要叫他,我还想喝。”柳倾委屈了,“我好久没有喝过酒了!”

    陆舟抬眼看过来:“?”

    顾芊头皮发麻:“大小姐喝了杯mojito我发誓我只放了一点点朗姆酒但是我感觉他好像喝醉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陆舟把还没烤好的鱼先放进烤盘里,“我知道了。”

    大小姐确实是又喝醉了。

    朗姆酒的度数很高,哪怕只是放了一点,也足够击倒这只喝了一口啤酒都会醉的小鬼。

    陆舟过去的时候还很担心他又会突然踢向一些不该踢的地方,好在这一回没有,大小姐只是软乎乎地趴在他怀里,闹着想要再喝一杯莫吉托。

    “你已经喝醉了,不可以再喝了。”

    “就要就要。”柳倾梆梆捶他,梆他的脸,梆他的下巴,梆他的胸口。

    在富有节奏感的梆梆声里,陆舟无奈地看向顾芊:“麻烦你再给大小姐调一杯吧。”

    顾芊看呆了:“哦……没问题。”

    看到顾芊调酒,陆舟大概知道了为什么这一杯酒对大小姐的吸引力如此之高,她放了很多糖浆,喝起来更像酸酸甜甜的气泡水,朗姆酒只是非常小的一点陪衬。

    大小姐爱吃甜点心,自然也爱喝甜的。

    喝完第二杯,柳倾彻底醉了,避免在外面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陆舟和顾芊打了声招呼,直接带着大小姐回酒店。

    回去的一路上都不算太安稳。

    柳倾突然不喜欢他抱自己的姿势,梆着他的脸要他换一个,陆舟从公主抱换成拥抱,怎么换都被梆,不明白还能有什么姿势可以换:“不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姿势?”

    柳倾朦朦胧胧看着他:“想要……想要骑小马的姿势。”

    “……不行。”

    ……明明以前都可以的!

    柳倾混混沌沌感觉他以前都不拒绝自己的,现在被拒绝,只觉得十分委屈,倔强地说:“就要骑小马!”

    这句话让还在酒店附近的住客都忍不住投过来视线。

    目光在两个人的腰间来回梭巡。

    到底是年轻人,真会玩啊。

    陆舟被看得脸红,忽然灵机一动,把大小姐举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肩膀上:“这样可以吗?”

    这一回大小姐安稳了。

    柳倾开心地俯身,抱着他的脑袋:“驾!”

    第33章

    骑马自然要到处兜风。

    柳倾把陆舟的脑袋当方向盘, 转来转去指挥方向;陆舟拿他这只不讲道理的醉鬼完全没有办法,只要不听他的,他就会又哭又闹地梆人,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舟不想他受委屈,只能听从命令。

    “向左转——”

    柳倾坐在他的肩膀上, 醉到模糊的眼睛眨巴几下,在这座现代化的酒店里,寻找到一处和记忆里的景色有点相似的地方,迷迷瞪瞪地驾驶着他走过去。

    左边是一条户外长廊。

    长廊两边栽种着形形色色的植物,拥挤的绿叶穿过木质长廊的间隙和上方。

    风吹过来,柳倾的目光随着树叶一起晃动, 在沙沙的叶片摇动的声音里, 恍惚想起从前。

    在他的生前。

    不知道是谁成亲, 墙外有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路过,他想看又看不到, 焦急地在墙角转来转去,恰好有谁走过来,他连忙飞扑过去, 熟练地爬到对方的肩膀上撒娇:“快点抱我上去。”

    “你急什么, 当心摔了。”

    对方抓紧他的腿, 背着他走到靠墙一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前,托着他爬上粗壮的树杈, 而后自己也轻松地攀爬上去,和他一道明目张胆地躲在树叶下偷看。

    柳倾心满意足地捧着小脸:“这是谁在成亲?”

    “不知道, 没打听过。”对方也学着他捧起脸, 不过因为横斜在他们面前的树杈不太够,只勉强捧了一半脸, 看起来像是窝不够大的小狼崽,只能皱眉将就着的样子,“我对别人的亲事没兴趣。”

    柳倾斜了他一眼。

    直白坦然的明示还不够,对方又凑到他眼前:“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我还小呢,”柳倾说,“我娘让我不要着急,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

    “不会有比我更好的。”

    “要是有呢?”

    对方皱眉,思索着说:“那我就要看看他到底是哪里比我好,一一学过来,再把他赶走。”

    提着花篮的丫鬟满脸笑意挥洒花瓣,抬着轿子和聘礼的迎亲队伍越走越远,就连越过围墙的桂花树叶也在春风里轻娑,似乎是要给这热闹一起伴乐。

    重叠的树叶里,一对分明刚摆脱稚气童年的少儿相视而笑。笑了很久,柳倾伸手抱住对方,娇滴滴地叫他:“陆舟,我好喜欢你呀。”

    ……陆舟。

    骑在肩膀上的大小姐忽然颤抖起来,陆舟还以为他是想够头顶的树叶没够着,紧紧攥着他的腰和手臂:“别抖别抖,当心摔了。”话一说完,大小姐抖得更厉害了,陆舟猛地意识到他的颤抖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当即掐着他的腰,把他抱下来。

    “你怎么了?”

    分不清是因为大小姐站不稳、还是他本心就是如此,陆舟抱得很紧,宽大的手掌完全贴合住柳倾的后背,让那一块地方既冰凉又滚烫。

    柳倾没有听清他的声音,脑海因为回忆而剧烈疼痛,抬起眼睫,却又因为黑暗,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陆舟?”

    “嗯?”

    陆舟还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先等到了他晕倒在自己怀里。

    轻盈而冰凉的鬼,没有呼吸和心跳,像一片栽倒的云。陆舟抱着他好一会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低声喃喃问:“到底是怎么了啊……我的大小姐。”

    ……

    顾芊给大小姐调一杯酒,原本只是想着喝点酒好聊天。

    她万万没想到大小姐的酒量会这么差。

    等醉醺醺的大小姐被陆舟抱走,顾芊跳起来,跑去找人算账。

    季卓看她来势汹汹,扔下烧烤就跑,顾芊指挥男模们一起追,最终还是成功把他按在了地上。

    她随手抄起一根用来拨拉碳火的铁钳,对着季卓就揍:“你说的人很差劲很凶?”

    季卓嗷嗷叫:“就是凶啊!”

    对过去和大小姐搭讪的男人凶怎么不是凶了?

    “变态控制狂?”

    “连饭都不让大小姐自己吃,这种控制欲还不够变态?”

    歪理邪说胡搅蛮缠,顾芊气冲冲摁着他暴揍了一顿。

    她不是傻瓜,自然能从这一天的接触里看得出来,陆舟对大小姐的独占欲和保护欲都过于强烈,但也绝对不是季卓形容的这种地步。

    他们俩分明像恋人一样黏着彼此,但是又缺少了点恋人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他俩都不亲亲!

    海边景色这么好,玩得这么开心,要是换了顾芊那些朋友,早就没羞没臊抱在一起亲亲了,哪怕不接吻,也要亲亲小脸;而他们俩没有这种行为。

    陆舟不亲大小姐,总不能是不想吧!

    顾芊看不懂他们俩扑朔迷离的关系,思索许久,决定明天再试一次。

    ……

    前一天消耗的力气太多,第二天柳倾没打算再玩点别的项目,干脆选择躺在沙滩晒太阳。

    他穿着泳衣,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沙滩椅上,乌黑的长发顺着椅子两边滑落,宛如一支盛开的瘦长玫瑰。

    “大小姐,”顾芊眼馋地趴在旁边,“你怎么保养这么白的?”

    皮肤白到会发光,宛如一块浑然天成毫无瑕疵的白玉雕,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不美的地方。

    “没有保养,”柳倾推了推墨镜,嘴角翘得像偷吃成功的猫,充满了得意,“是天生丽质!”

    顾芊宛如偶像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狂热粉丝,啪啪鼓掌:“好!”

    “不过,我以前也没有白成这样,”柳倾若有所思瞄了自己一眼,“大概还是因为死过一次。”

    他白则白矣,没有血色。藏在皮肤下的血管里没有活的血液在流动,他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死鬼。

    “什么?!”顾芊尖叫,“你以前受过很严重的伤吗?”

    身为一个人类,她自然不会往真死了的方向想,以为是他受过很严重差点让他死掉的伤,顿时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问:“什么时候啊?哪里受的伤?现在好了吗?”

    话里满是真挚的担忧。

    来自朋友的担心,似乎比太阳还熨帖。

    柳倾摘下墨镜,倾身靠过去,学她一样用手背垫着下巴,笑盈盈弯起眼睛:“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已经好了。”

    没有人能够近距离直面绝世美人的美貌攻击。

    连睫毛都根根清晰分明可见的距离,幽黑的眼瞳里还映着她的身影。顾芊心跳直接过载,捂着心口差点没缓上气:“我真的差点被美晕了……”

    回过神,她才感觉到一道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视线。

    陆舟看过来,眼神和嘴角似乎都带着一种任由大小姐和朋友玩闹的微笑,再细看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他的微笑非常浮于表面,无限近似于逢年过节时碰到讨厌的亲戚上门不想应付还要勉强应付只能扯出个“到底什么时候滚”的客气微笑。

    “你们俩玩得挺开心的。”陆舟说。

    平静的话语,让空气都变得酸了起来。

    “客气了。”

    顾芊回了一句,而后反应过来,大小姐很久之前受的伤,这就意味着他受伤才需要依靠陆舟出门的设想不成立,也就是说,这一点仍然有问题。

    顾芊福至心灵地试探:“大小姐,你有戒指吗?”

    柳倾:“什么戒指?”

    “就是这种戒指,”顾芊矜持地点开手机相册,调出自己的珠宝收藏室照片,递到大小姐面前,“好不好看,想不想要?”

    顾芊这种富婆,能够被她收藏的珠宝戒指自然都是高级货。

    摆在商场柜台里的小钻石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出现的所有钻石蓝宝石红宝石祖母绿都很大颗,布灵布灵折射出迷人的光彩,一瞬间狙击中柳倾的心灵。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屏幕:“想要!”

    陆舟警觉:“?”

    顾芊循循善诱:“你要是和我回家,我就把它们都送给你。”

    柳倾毫不犹豫:“好!”

    陆舟:“?!”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柳倾完全感觉不到身后灼灼的视线,自然娴熟地改口,甜甜蜜蜜地看着她,“海滩已经玩够了,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家——”

    “不可以,”陆舟从后靠过去,俯身,几乎要把大小姐笼罩进怀里。他抬手啪的按下顾芊的手机,面无表情扫她一眼,而后看向大小姐,“这些我也有。”

    “真的吗?”柳倾狐疑地抬起头,“可是我都没有在家里见过。”

    他说的家里就是指紫园学府。至于漂亮的大别墅,他们很少过去。

    “在别墅和银行里。”陆舟此刻才发现不爱拍照是一件错事,想拿照片都拿不出,有点焦躁地捏紧手指,“回家就带你去看。”

    顾芊客观陈述:“可是我的珠宝都是很漂亮的哦。”

    陆舟平淡:“我家里的更贵。”

    甚至是有市无价的贵。

    “至于漂亮,”他挑了下眉,“没关系,我钱还挺多的,要是大小姐喜欢,他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回来。”

    “——是吧,”他靠在柳倾耳边问,“大小姐?”

    顾芊:“……”

    妈的,根本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吹牛和玩笑。

    一堆是眼前的漂亮珠宝,一堆是没见过但肯定很贵的珠宝。

    柳倾破天荒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他看看顾芊,又看看身后的陆舟,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心虚:“我可不可以都——”

    陆舟面不改色地捂住他的嘴:“不可以。”

    柳倾:讨厌!

    大小姐为什么不可以都要!

    第34章

    “为什么不可以?”

    柳倾觉得陆舟很不讲道理, 不满地梆梆梆他;陆舟没有被轻易梆退,镇定地扣住他的手:“就是不可以。”

    “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不可以?”柳倾有理有据地问, “芊芊的戒指给我,你的戒指也给我, 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什么两全其美。

    陆舟眼尾一抽,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芊幸灾乐祸地笑出来:“对啊对啊,让大小姐全部拥有不好吗?”

    “就是。”

    有了支持,柳倾立刻怒目而视某人,就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布偶猫。

    顾芊这人来者不善,陆舟早就在她带着一众男模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 对她现在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为也不意外, 仍旧镇定地和大小姐对视。

    “因为戒指不是一般人会送的礼物, ”陆舟弯了下嘴角,“我只能接受我送你戒指, 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他这句话不紧不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语气是笑着的,却又没什么笑意, 更像是某种鲜明的警告和宣言。

    顾芊倒是意外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 她见过的太多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弟弟和季卓这两个不靠谱的货色在。他们会因为吃醋和嫉妒做出什么事来,她用膝盖都能想到。

    能保持理智和冷静的实在是少数, 发癫才是二代常态。

    陆舟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 修养倒是真的挺好。

    柳倾眨眨眼睛, 又眨眨眼睛,若无其事地缓缓移开视线:“哦……”

    陆舟:“只有‘哦’吗?”

    他这句话看似镇静, 实际上也是鼓足了勇气,可他没有养猫的经验,不知道猫猫躲起来的时候是不能再追过去的,于是很理所应当地,大小姐又附赠了他一顿梆梆:“讨厌!”

    陆舟:“。”

    虽然是梆与被梆的进行时,但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有点暧昧,有点欲语还休。

    顾芊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玩闹,没敢再问。

    她怕她再问下去,这还没确认关系的俩人反而被她给问成了。

    ……

    海边旅行终于结束。

    柳倾还要去别的地方玩,顾芊虽然很想,但还是不能再和他一起,只能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上车:“大小姐,以后要常联系啊!不要忘了我!”

    柳倾看到她这种模样,于心不忍地往里坐:“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

    “不了,”顾芊花费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爬上去的冲动,在陆舟扫过来的警戒眼神里含泪祝福,“你们去吧,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

    陆舟没什么表情地说着,抬手按了关门键。

    车门匀速合拢,顾芊抓紧最后的时间说:“大小姐,不管碰到什么情况,我的珠宝收藏室永远对你开放!”

    “?”

    陆舟倾身靠过去,手动关上车门车窗,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需要。”

    司机上道地启动车子,将顾芊一行人甩在身后。

    顾芊伤心地看着黑色宾利汇入滚滚车流:“呜呜呜。”

    她要好长时间看不到活的大美人了!

    “姐,”顾崇安慰,“别伤心,要不然你追上去得了。”

    顾芊脑补了一下追在车后狂喊着大小姐大小姐你带我走吧的画面,有那么一点可耻的心动,但还是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吗?”

    还不是怕半路被人丢下车。

    陆舟可以忍她一时,但绝对忍不了她一直跟着,说不准车开到哪就要把她这个人形灯泡扔下去。

    她想的也没错。

    直到此时此刻,没有碍事的外人存在,陆舟终于放松了警惕。

    “不要听她的,”他放下隔断,认真说,“你想要什么珠宝我都可以给你买,不需要去找别人。”

    “其实她人挺好的。”柳倾支着下巴说,“她也是为了我考虑。”

    昨天晚上,他和顾芊聊了很久。没有酒助兴,他的神智很清醒,也了解了顾芊对他和陆舟误解的点在哪。

    他一个貌美如花、父母双亡、还没有上过学的大美人,因为某种原因离不开陆舟,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怀疑。

    要是再不理智点的人,分分钟就要报警了。

    柳倾难得缄默。

    他不可能告诉别人他是鬼,这个误解还真的很难完全解释清楚。

    但是没关系,他相信陆舟可以凭借行动澄清。

    “那也不行,”陆舟侧过眼,修长分明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抬起来,捏了下他的脸,“想都不要想。”

    ……

    顾芊没有再旅游玩的心思,大小姐走后,她也收拾收拾东西飞回家。

    她家离宁海很近,飞机只要一个多小时。她颓丧地回到家里,生无可恋地躺到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小姐!

    分开不过俩小时,她已经开始想念!

    不知道大小姐过得好不好,一个人会不会受到委屈,陆舟到底有多少钱能养活大小姐……顾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一跃而起。

    对啊!

    大小姐有不能说的原因,但是她完全可以搜搜陆舟是谁啊!

    说搜就搜,她打开手机网页,输入“陆舟”两个字。

    网页进度条爬了片刻,跳出来的全是一堆重名陆舟;艰难淘了半天,她终于在非常靠后的网页里搜索到了几条和陆舟有关的消息。

    【陆氏集团董事长夫妇在旅游中途遭遇意外当场身亡,幼子受伤住院。】

    简短平直的一条新闻标题,写尽了生离死别。

    顾芊愣了一会,点进去,发现在这篇新闻的最后提及到了幼子的名字,赫然是叫陆舟。

    没有再搜索其他的信息,顾芊能够确认,这个陆舟和大小姐的陆舟是同一个人。

    她住的城市离南州很远,但也知道陆氏集团的名号,只是之前她没有往这个方向猜想。

    一往这个方向猜,就很容易能理解,为什么陆舟说他有钱的时候很有底气了——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他不有钱谁有钱!

    陆舟非常注重隐私,他自己的消息在网上基本没有,只是当年的事故太大太轰动,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抹去。

    大小姐也被他保护得很好。

    网络如此发达的现代,人很容易就能扒出一个人的底细,然而哪怕大小姐美得这么出名了,还登上过全网热搜,网上也只能搜到偶遇到他的照片,他的私人信息并没有被泄露出来。

    就连评论都是清一水的赞美,看着甚至有点像水军。

    这种保护堪称滴水不漏,因为在网上进行,就更加隐晦,难度也更高。

    他确实能把大小姐养得很好。

    顾芊心情复杂地看着,微博冷不丁跳出来一条实时新闻。

    新闻说南州有三个盗墓贼二次挖坟被抓。顾芊眼角抽了抽,十分不感兴趣地点了关闭。

    ……

    以宁海为起点、南州为终点,陆舟制定了一份很完善的旅游计划。

    看过大海,再去看看草原,广袤的绿原是另一种海,孕育着非常好吃的牛羊肉,和漂亮矫健的马。

    柳倾和陆舟一道骑马。

    仿佛是某种深刻的天赋,陆舟在之前分明没有骑过马,但一上马,他就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骑马的技巧,带着大小姐在草原上驰骋。

    因为不让双骑,大小姐是变小了站在口袋里,探出上身伸开双手在草原的风里欢呼。

    陆舟放缓速度,伸手把他往口袋里按了按:“你当心掉下来。”

    柳倾倔强地再探出来:“才不会!”

    犟不过他,陆舟后半程攥着缰绳慢悠悠行走,柳倾也没有生气,爬上马鞍,坐在他前面,开开心心地抓着缰绳:“驾驾驾。”

    白马听不到他的声音,当然也没有反应。

    不过陆舟有反应。

    他觉得这一幕可爱得要死,于是很珍重地用手机拍了下来,还格外多拍了几张大小姐的小手抓着绳子的画面。

    晚上的草原更美。

    头顶就是亘古长流的星空,不远处传来旅客的欢声笑语,不知道是谁放起了音乐,一群人又随着节拍跳起了舞。

    混乱又快乐。

    柳倾看着看着,忽然转过头。

    他这个动作太猝不及防,就靠在他身后的陆舟没有防备,很清晰地感觉到冰凉而柔软的嘴唇擦过了自己的下巴。

    陆舟下颌顿时一紧。

    “我好开心,”柳倾没有在意这一点细枝末节的触碰,“好像完成了很久之前的愿望。”

    陆舟还沉浸在短暂触碰的感觉里,理智没有跟得上现在对话的节奏,胡乱地问:“你以前的愿望是什么样的?”

    柳倾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和现在一样。”?

    陆舟猛地清醒过来,看看他,再看看自己。

    和现在一样,岂不是意味着大小姐也是想坐在某个人的怀里骑马看星星。陆舟不由得靠过去,紧绷着声音问:“你以前想和谁一起出来玩?”

    恰好在此时,旁边载歌载舞的人们跳到了最欢快的部分,柳倾被吸引住,都没有发现他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奇特,抬手梆了他两下:“讨厌,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走开走开。”

    陆舟:“……”

    没关系,他尽量克制而冷静地想,往好处想,大小姐现在在他怀里,就算他以前想和谁一起,那个人现在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活人还能争不过一个死人吗,更何况是大小姐都记不清楚的死人。

    ……

    看完草原,他们又去看山。

    三山五岳,这片土地上不缺巍峨的山脉,不过最广为人知的还是泰山。

    轻如鸿毛,重如泰山,这座山在数千年里成为了文化的一部分,他们俩自然也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去爬泰山。

    任何时候,理想和现实都很容易产生偏差,爬山更不例外。

    去的时候凌云壮志,一到山脚下,看到高耸入云的台阶,柳倾毫不犹豫就投降了:“我要坐缆车上去。”

    陆舟笑:“你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要爬上去才有意义吗?”

    “我突然发现意义也没有很重要,心意也是一份意义。”

    大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舟买了大巴车票和缆车票,和他一道不费力气地登上泰山。

    站在高耸的山峰上往下看,是一种非常大胆的体验。

    没有城市的钢铁建筑,没有喧嚣的人烟,山脉蜿蜒,天与地都高阔,唯独自己最为渺小。

    柳倾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自己还有点恐高,想也不想地抱着陆舟,往他怀里钻:“抱紧我!”

    陆舟收紧手臂:“抱紧了。”

    好一对黏糊的小情侣。

    来往的游客们不禁投去艳羡的眼神。

    柳倾没想到自己还会恐这种高,在山上哆哆嗦嗦待了半天,直到傍晚,夕阳染遍群山,他才再次和陆舟一起坐着缆车下去。

    傍晚的夕阳很好看,来都来了,不能不看。

    “你一直在发抖,”陆舟让他看了一会,抬手扣着他的后脑,把他按进怀里,带着微微笑意说,“还是不看了吧。”

    “讨厌,”柳倾心有不甘地说,“我还没有看够呢。”

    不过也没有再抬起头来。

    “我说给你看,”陆舟说,“嗯,夕阳很红,很红很红。”词到用时方恨少,其实词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不够用,陆舟写作文时还能引经据典,现在脑海里照样空空如也。

    干巴巴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沉默,又一起笑了出来。

    柳倾埋在他的肩膀里,声音闷闷的:“你好像在说废话。”

    “没办法,”陆舟叹了声气,“你在这里,我想不出来更多的词了。”

    大小姐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再去思考其他的。

    撇去这一个意外,总体而言,这一次泰山行还是愉快的。

    转了一大圈,暑假也接近尾声,两个人坐上回到南州的飞机。

    柳倾心情愉快地翻看相册,准备挑出最漂亮的照片发到小黑书上,下一秒,他始终没有跳动过的心脏骤然疼痛起来。

    非常强烈的、似乎要剥开他骨头的疼痛。

    他痛到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下去,所幸陆舟及时发现他的异常,连忙把他抱起来:“大小姐?”

    “陆舟,”柳倾眼前一片模糊,勉强攥住了他的衣角,“……骨头。”

    “什么?”陆舟没有听清楚,将耳朵凑到他唇边,焦急地问,“大小姐,你怎么了?”

    这一瞬间,有什么遗忘的东西在疼痛里苏醒,柳倾想起最开始醒来时,栖身的那一具骨架。

    他不应该忘记的,可是在陆舟身边的时刻,他又的确完全没有想起它。

    “有人动了那具骨头……”

    ……

    柳倾说完那句话就晕了过去,陆舟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焦躁地抱着他等待飞机落地。

    好不容易抵达南州,陆舟带着他毫不犹豫去了道观。

    情况太突发,他没有办法解决,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很少有这种无法解决事情的无力感,坐在车里心急如焚,如同一只困兽。

    司机老陈看出他的异常,在保证安全的范围里将车速提到最高,飞一般驶向坐落在泣雨山后的无名道观。

    到了道观,云鸿似乎对他的到来有所预料,站在广场等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云鸿说,“你带我到泣雨山。”

    陆舟压抑着情绪问:“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和泣雨山有什么关系?”

    云鸿顿了顿,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他:“你们俩出去玩了这么大一圈,连亲都没亲过吗?”

    陆舟面无表情:“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开玩笑。”

    “不是和你开玩笑,你们但凡亲个几次,你家大小姐的那些事你也都该知道了。”云鸿唏嘘,“都和你说过了,他是一只死而复生的鬼,他从你身上得到的阳气越多,他的记忆也会跟着恢复。”

    “不过,你好像不太想让他恢复记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陆舟分明也不记得,可是他本能做出来的事又都是那么无微不至。

    这个男的实在太可怕了。只凭借着本能都能做出这种事,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云鸿往车门挪了挪。

    陆舟:“?”

    云鸿:“不管怎么说,到泣雨山你就知道了。”

    陆舟没有立刻回答,垂眼看着怀里的大小姐,而后低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头发:“我不能没有大小姐。”

    看似平静的威胁。

    云鸿又往车门旁边挪了挪,只觉熟悉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

    ……

    道观到泣雨山很近,只要十来分钟就能上山。

    到了半山腰,这里和陆舟上次春游过来的画面有所不同,围了一圈警戒线,线里是一副被挖出来的破木棺材。

    “前段时间,你打听过的三个盗墓贼出狱了。一出狱,他们就过来挖这座坟。”云鸿说,“这三个人脑子不好使,认定了这座坟里有宝贝,不然为什么要抓他们?当然他们又被抓进去了。这一抓可了不得,又有别的蠢货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宝贝,又过来挖这座坟。”

    这么多年过去,云鸿守在这里,见过这样的蠢货盗墓贼太多了,一茬一茬韭菜似的,怎么都割不尽。说起这段话时,语气也很平静。

    第二茬过来挖坟的盗墓贼同样被抓了,云鸿遣散了看守人员,等他们过来。

    “你过去吧。”

    陆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棺材,抱着大小姐走过去,刚越过警戒线,昏迷的大小姐就从他怀里飘浮起来,如同一只迫不及待归家的幼鸟,轻盈地飞进了棺材里。

    陆舟立刻跟上去:“大小姐?”

    棺材里只有一具白骨。

    盗墓贼的道德水平显然十分败坏,打乱了骨架的摆放,肋骨散得满棺材都是,腿骨敲断了一根,头骨滚落到末尾,和趾骨作伴。

    很混乱。

    但是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大小姐的骨头。

    昏迷的大小姐无知无觉,在棺材里蜷缩成一团。

    再仔细一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具骨架哪里都乱了,手骨却还没有乱,一只手摆在胸口的位置,一只手摆在腹部,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很容易就能猜得出来,这具骨架抱着的正是大小姐。

    能和大小姐葬在一起,这具骨架想必就是大小姐生前想要一起出去玩的人。

    陆舟又将目光放到大小姐身上。

    明明你也用这个姿势,在我身上睡过很多次觉。

    还是更喜欢从前的人吗?

    我不能取代他吗?

    胸腔里酿起酸涩的滋味,陆舟竭力忍耐着,视线偏移,对上头骨空洞的眼眶。

    眼眶里似乎有一双虚无的眼睛在注视他。越过漫长的岁月长流,在他暂且还一无所知的现在,他和曾经的自己视线交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工作,混乱的白骨稀里哗啦叮里哐当地重新组合成一具完整的骨架。

    陆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出手,手指刚触碰到骨头,一种磅礴的力量涌进他的脑海,他头一沉,整个人也栽倒进棺材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是他脑海里唤醒的记忆。

    ……

    “陆舟,”漂亮的幼童像一只小猫,轻盈又沉重地撞到他怀里,娇滴滴地叫他的名字,“陆舟,你怎么才回来呀?”

    第35章 发如雪

    三岁半的柳倾当然是轻盈又沉重的——对于三岁的陆舟来说。

    陆舟被飞扑过来的他撞得人仰马翻, 好在衣服穿得厚,身后也是厚厚的草地,摔在上面也不会疼。

    “你快点起来。”

    大小姐娇贵, 不小心磕碰到哪都会受伤;陆舟在摔下去的时刻还记得不能摔到他,艰难地托着他, 试图把他举起来。

    很遗憾他没有成功,一来是他现在太小,抱不动大小姐;二来是大小姐一直往他身上拱。

    “不要不要,”柳倾两只小手紧紧搂着他,亲昵地蹭他的脸颊,“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哪有好久, 总共不过两天。”

    平心而论, 陆舟也觉得两天时间很长, 可是大小姐现在这么娇滴滴黏糊糊,这让从出生起就和他在一块、熟知他本性的陆舟很是警惕。

    大小姐撒娇, 不是做了坏事就是准备要做坏事!

    “不管不管,”抱着黏糊半天,柳倾开开心心地拉着他的手爬起来, “走走走, 我这两天又学了新的妆容, 我给你画一个。”

    就知道没有好事!

    陆舟浑身都写满了抗拒,拉锯似的和他反方向较劲, 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我不要化妆,我娘说我化妆没有男子气概。”

    其实当时的画面是这样的——陆夫人仔细端详他被画得花花绿绿的脸, 愁苦地叹了声气, 拿了面巾沾水,边给他擦脸边嘱咐他, 下次可千万别再画得这么花了不然太丑了没有男子气概大小姐不会要——不过他才三岁,记忆力还不足够让他记得住所有琐碎的细节,他只记得脸被娘揉得很痛和没有男子气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作为一个不能出门、被当成女孩子养,整天只能琢磨梳妆打扮的小男孩,柳倾受到了伤害,气鼓鼓抬手,梆梆揍他,“你这么小,你本来就没有男子气概!”

    甜蜜不到一刻钟,两只幼崽又打起来。伺候他俩的侍从们早就习以为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不远处候着,谁都没有过去拉架的意思——大小姐的小拳头和幼猫爪子似的,梆了也不会疼,不让他梆他就哭,陆小少爷还会凑过去哄着他梆,不如让他一次梆个痛快。

    陆舟很快投降,垂头丧气地被他牵着走,就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崽。

    “我没有说你不好,我只是自己不想化妆。”

    “可是你不陪着我,都没有人陪我一起。”

    柳倾梆了他一顿,心情重新美好起来,就连说这句话的语气都是轻快的;倒是陆舟听得愁肠百结,心如刀割——大小姐都没有别的朋友,他即使陪着化个妆又能怎么样?

    大丈夫顶天立地,又岂用在意区区一个化妆!

    想开了的陆舟攥紧大小姐的小手,和他一道甜甜蜜蜜回房,被大小姐化了个新的花花绿绿的妆,再一道甜甜蜜蜜去花园玩。

    侍从们:“……。”

    陆少爷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大小姐自己没化,不过这不重要,他们俩的感情可真好。

    也确实是好。

    大小姐是太傅之子,陆少爷的爹是大将军;太傅府和将军府相邻,他们俩的娘亲是闺中密友;他们俩自小就在一起,从未分开过,虽然时常吵闹,可往往不到一天又和好。

    蜜里调油不过如此——侍从们感慨的眼神还没有拉长,两只幼崽又又吵起来了。

    这回的缘由是陆舟终于想起他娘说了什么,遂问大小姐要是他变丑了还要不要他,结果大小姐眼也不眨地说不要。

    陆舟很伤心,很委屈,娘说的没错,果然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坏,三岁半的大小姐最坏了!

    ……

    陆舟发誓要和大小姐冷战,冷战多久他暂时还没想好,但决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没有坚持,大小姐招招手他就跑过去——没想到第二天,大小姐生病了。

    大小姐本来就瘦小,比他大半岁,个子还没有他高;生病难受蜷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就更小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在被子里化掉。

    陆舟趴在窗前,焦急地想要爬进去看他,却被托举着他的小厮和房里守着的丫鬟一同按住;他越发焦急,张牙舞爪地挥开别人的手:“放开我!我要去看大小姐,你们都能进,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李嬷嬷走过去,安抚地说:“小少爷,大小姐得了风寒,你年纪小,身子骨还弱,进来了恐怕会被感染。”

    陆舟觉得她这话不对,他身体可结实了,都没有生过病,才不会被感染;可她是一直照顾大小姐的嬷嬷,她不让进,陆舟也闯不进去。

    他不甘心地往里看,不安地抿唇:“大小姐怎么会得风寒?”

    李嬷嬷轻轻叹气,心疼地说:“冬春之交,本就是风寒高发的时节,大小姐自小体弱,可不是风一吹就倒了。”

    其实大小姐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是不能和陆舟一起在外玩的;他是个脆弱的小瓷娃娃,最好是被供在四季如春的屋子里,不受一点风和雨。

    可他这么小,又这么爱动好奇,没有谁能把他困在屋子里,他只想和陆舟一起玩。

    不让他出去,他会哭。

    柳倾病得迷迷糊糊,浑然不知陆舟每天都要过来看他;等他好了许多,有了清醒的意识,再睁开眼就看到陆舟在床上;他没问你怎么在这里,而是委屈地靠过去,小脸贴着陆舟的脸:“陆舟,我好难受。”

    从只能趴在窗前看,到能进门,再到能爬到床上,陆舟等了好长时间。幼童对时间还没有太准确的感知,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等这么久过,越等待越彷徨,越彷徨越无助。

    懵懂的年岁,他还不知道愁字怎么写,先一步尝过了它的滋味。

    “不难受,”听到大小姐这么说,陆舟也跟着难受起来,捧住他的脸,混乱地说,“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他以为是因为他们吵架,大小姐才会生病。

    “我会保护你的。”

    “我爹是大将军,很多人怕他,他很厉害,我以后也会是大将军,我也会变得很厉害。我会打跑每个缠着你的坏东西,什么风寒热毒,我都能把它们按着打。”

    柳倾点头,细细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柳倾没什么精神,醒了一会又困了,昏昏沉沉地合上眼,小脑袋拱到陆舟的肩窝,仿佛是两只相依相偎的幼猫和幼犬。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年一年抽过去,大小姐坎坎坷坷长到了五岁半。

    他实在太脆弱了,风吹生病,玩耍生病,什么都不干也能闷出病;所幸太傅爹有足够的钱和人脉,请尽名医、找尽好药,保住了他这条柔弱的命,还把他娇惯出了一身任性妄为的脾气。

    幼童三岁启蒙,他都五岁半了,连首小诗都不会背。再一看同龄的官家子孙,不是将诗经论语背得滚瓜烂熟,就是已经学出一手稚嫩好字,个个勇争天才儿童之名。

    这一对比,爱子心切的沈太傅都有点心梗:“小宝,你现在大了,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过两天你也去学堂上学吧。”

    大小姐大名柳倾,“倾”一字是皇帝所赐,只因为他刚出生就是一只美.幼崽,和那些皱巴巴的小孩半点不同,很有未来美人风华倾城的风范,遂名为倾。

    小名小宝,如珠似宝的宝,视如珍宝的宝,肤浅且直白,就是爹和娘对他的爱。

    上学!

    谁不知道上学是要吃苦的!

    柳倾不能出门,但陆舟可以,陆舟认识一些早早上学的小孩,每天都回来和他讲那些小孩有多苦。一听这话,顿时惊恐地捧起小脸尖叫:“不要上学!我只是一个小宝宝!”

    沈太傅苦口婆心:“可是别人家的孩子三岁就启蒙了,五岁已经能写诗了,你现在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柳倾捧脸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说今朝最大的权臣太傅——不,除了皇帝,根本没人有这个胆量;可是自己千娇百宠的心肝宝贝孩子,那么,哪怕是如万人之上的沈太傅,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沈太傅还得温柔地劝哄:“可是——”

    柳倾发动大招:“娘亲——!”

    “娘在,怎么了我的小宝,”柳惜雁便匆匆忙忙从另一头厢房里赶过来,“是谁欺负你了?”

    “爹要让我上学!”柳倾小手指着站在眼前的沈太傅,气鼓鼓抬头告状,“我才五岁,怎么能受这种苦?”

    为了彰显自己的柔弱与可怜,他还去了半岁。

    柳惜雁二十七才生下这一个孩子,在如今是非常晚的年龄;又因为柳倾身子弱,对他更是娇生惯养疼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

    她横眉怒视:“太傅大人,之前是谁说,我们小宝年纪小,身子弱,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怎么,如今小宝的身子刚养好一点,你就要让他去吃苦了吗?”

    沈太傅弱弱解释:“只是启蒙,算不上苦。”

    柳惜雁:“你不觉得算什么,小宝觉得苦,那就是苦。”

    趁着爹娘争论的功夫,柳倾偷跑出去,开开心心去隔壁大将军府找陆舟。

    “陆舟,陆舟陆舟陆舟,”被侍从抱到将军府练武场,他挣扎下来,直奔练武场间的孩童身影,“我来找你玩啦!”

    第36章 发如雪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陆舟被扑得摇晃一下, 站稳后抓着大小姐的两只小手,带他去练武场边用来休憩的小方亭:“现在太阳正厉害,会晒到你的。”

    “我爹想让我上学!”柳倾再次告状, “我可不想去受苦。他在和我娘吵架,我就偷偷跑出来找你玩了。”

    “你不要再练武了, 陪我玩好不好?”柳倾拉着他的手,撒娇般摇啊摇。

    陆舟今日的基础锻炼还没练完,不过大小姐都这么说了,他是不会拒绝的:“好。”

    因为大小姐经常过来,方亭里放了不少东西,铺在地上睡觉的厚厚软榻、围棋玩具等等;这会儿丫鬟也熟练地在亭子里架了张小桌子, 摆上点心小食和热饮。

    柳倾和陆舟坐在一边, 玩了会时兴的游戏——当然是陆舟从外学会了再教会他的;吃了点心, 呱唧呱唧说了半天话,重点批评沈太傅居然要他上学实在是坏, 最后捧起盛着热饮的杯子,小小喝了几口。

    这热饮是晒干的果片慢慢煮出来的,加了些可以调养身体的草药, 喝起来总有种甜不甜苦不苦的复杂味, 和好不好喝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也因此, 他喝得有点不情不愿,细细的眉毛皱着, 小脸鼓起来,喝完赶紧拿手帕擦嘴:“苦死了。”

    陆舟顺手拿过他的杯子, 把杯子里还剩下的热饮一口气喝掉:“不苦啊, 挺甜的。”

    哪里甜了,陆舟的味觉有问题。

    柳倾同情地看着他, 拍拍他的肩膀:“下次江太医来看我的时候,顺便让他也给你看看吧。”

    陆舟:“我不。”

    吃饱喝足,柳倾困了。丫鬟们收起小桌子,铺上软榻,盖几张蚕丝被,铺上一张精巧的玉席,再铺上一张薄薄的蚕丝被,把他抱上去,正要给他脱鞋,陆舟挤了过去。

    “让我来。”陆舟抓着大小姐的小脚踝,脱下了两只缀着珍珠的漂亮绣鞋。他对于伺候大小姐一事非常热衷,要不是他现在还抱不动,就连抱都不愿意让别人经手。

    柳倾躺上去,往里翻了个身,拍拍席边:“上来一起睡。”

    “我去洗个澡再来。”大小姐不嫌弃他锻炼出了一身汗,陆舟却不能这么不讲究,飞奔回院子洗了个潦草的澡,再飞奔回去,往大小姐身旁一躺,抱在一起睡了个午觉。

    等他醒来,大小姐还再睡;他小心地起身,穿上鞋子,回到练武场继续锻炼。

    正是初夏,太阳还不到能把人晒晕的地步,却也不是幼童能忍耐的;陆舟却是认认真真做着教头教他的基础锻炼,没有半点偷懒。

    更久之前的事情他不记得,但从三岁到五岁,他时常看到大小姐因病饱受痛苦和折磨的脆弱模样,这让他迫切地想要长大和变得厉害,好赶走那些总是缠着大小姐的病魔。

    至于大人们说的病魔是打不走的,他没听,他毕竟才五岁,还没有认清世界,有自己的认知方式;他觉得不是病魔打不走,而是别人不行。

    他一定要锻炼到很厉害的地步!为此他没有偷过一天懒。

    锻炼很有成效,三岁的他被大小姐飞扑会摔倒,但五岁的他已经能站住了,相信再过不久,他就能抱起大小姐,然后赶跑病魔,说不准还会再厉害到连太傅大人都害怕他,不敢让大小姐去上学……

    ……

    陆舟偷偷摸摸揣在心里胆大包天的想法没有实现的机会,大小姐上学一事先因为太傅夫人在和太傅的争论里大获全胜而暂时放下。

    没有早起上学的苦恼,柳倾的日子快活极了。

    夏天热得要命,他怕冷也怕热,爹和娘都不给他用冰,他气鼓鼓抗议几天未果,决定把家里长势茂盛的树木都移到自己院子来,让爹娘没有树荫可乘!

    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为此甚至不惜早起,趁着清晨微凉的时候在家里到处挑选树木。

    “这棵树好不好?”他拍着一棵树干几乎有家里大厨腰粗的老松树,转头问陆舟。

    陆舟想也不想地回答:“好!”

    “这棵呢?”他又指指花园池塘边的柳树。

    陆舟:“好!”

    柳倾也觉得很好,心满意足选了好多棵树,挥挥小手让护卫们把这些树都拔出来拖回院子,却得到一个很是忧伤的消息。

    “可是大小姐,这些树都拔不出来啊,”护卫们哭笑不得地说,“这都是几十上百年的大树,盘根错节,埋在地里的根不知道延伸出多远。别说是拔,就算是用上家伙,也得挖上好半天了。”

    更不要提挪到大小姐的小院子了!

    柳倾很伤心:“怎么会这样!”

    陆舟连忙安慰:“不要伤心,是他们不厉害才拔不动,等我变厉害了,我把这几棵树都拔到你的院子里。”

    护卫们飘去一个眼神:“……”

    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就是志向远大。

    大树们拔不动,小树却是还可以拔一拔的。

    听闻小宝计划受挫,沈太傅笑着命人送来一些漂亮的花树、并一些鲜活翠绿的小树,栽种在小宝的院子里,还给他精心搭了架秋千。

    有了秋千和花,柳倾的心情又好起来,每天都要坐在秋千上玩,陆舟有时负责给他推秋千,有时和他一起坐在秋千上,任由秋千慢慢悠悠晃动。

    ……

    一晃到了秋天。

    有家小点心铺研制出了一种全新的点心,雪白柔软,清甜可口,不似其他的酥点油多厚重,也不似寻常米糕干噎粘牙,好吃得很。

    点心一出世,火爆南州,许多人家排着队买,小点心铺也一跃成了大字号。

    陆舟买了一份带到太傅府,自此大小姐就迷恋上了这种柔软的小点心,每天都要他带点心过来。

    “外面还会有更多像这样好吃的点心吗?”柳倾吃着点心,对外面生出了许多向往,“我也好想出去玩。”

    他长到这么大,外人都没见过几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将军府,实在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模样。

    纵使沈太傅有了那么一刻让他去上学的念头,那也绝对是重重保护,从太傅府出来,直奔学堂,半点不会在外停留。

    “没有,都和家里的差不多。”陆舟说,“外面人又多又杂,一点都不好玩。”

    陆舟也没有上学,他不上是因为陆家崇武,三字经以后再念也不迟,先打好练功的基础。再说他还要陪大小姐,没空上学。

    但他可以正常出门,只要有护卫陪着,他想去哪都行。

    陆夫人有时参加宴会会带他一起;教头也会带他到处转转,看看民情,好在他心里培养出一颗爱国护民的种子。

    不过他现在年纪还太小,他对娘亲去的宴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皇帝的大好江山也没什么领悟,他这颗小小的心脏目前只能装得下大小姐。

    话虽如此,柳倾依然对外面充满期待。

    他没有见过,还想什么时候出去亲眼见见,然后他就再次生了一场大病。

    这场病来势汹汹,他病得没力气,整天只能躺在床上。

    鸟儿们从他的窗里飞过,他羡慕而又委屈,生出的对自由的向往还没来得及化为行动,他就被这幅孱弱的身体困在了屋子里。不止是现在,过去的时间里也一直如此。

    这让他忍不住直掉眼泪:“陆舟。”

    “我想出去玩,你带我出去玩。”

    陆舟抱紧他:“好。”

    “等你好了,你以后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第37章 发如雪

    太傅府很大, 亭台楼阁山石绿水,栽种着许多银杏和桃树,春秋皆有好景色。

    家里足够柳倾玩耍, 哪怕是天天换地方,都足够他换上十天半个月;更何况他那么孱弱, 走个几步就会累到要人抱,他至今都没凭借着自己将家里走一遍。

    照顾他的侍从们也从来不提外面,他一无所知,太傅府就是幼小的他心里全部的世界。

    直到陆舟渐渐成长,直到陆舟带给他好吃的点心,那小小的甜美的点心是一块砖, 敲开了不该被敲开的门。

    他开始渴望去外面, 当他因为疾病所困时, 这种渴望越发强烈。

    其后又生了几次病,长到七岁多, 一直给他看病调养身体的江太医说,他是个能站得住的小宝了,沈太傅这才松口, 送他去学堂, 也准许他去外面玩一玩。

    柳倾不想上学, 但又想玩,跺脚再跺脚, 叫娘也没有用,娘也不能真的让他现在还当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他纠结半天还是答应下来, 和陆舟一起去学堂。

    此时郁朝的国学里设有幼童启蒙, 官家和富商多会把后代早早送到学堂里;像柳倾和陆舟这样七岁了才去上学的,实在是少见。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总有娇惯溺爱孩子的、常年在外才回来的人家, 勉勉强强也凑出了一间和他们差不多年岁的启蒙生。

    上学当日,学堂颇为轰动。

    “你就是太傅家里的大小姐?”

    “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沈太傅有一子,因为体弱多病,遂当成女儿养,这是南州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大家都没有见过他。一时间都好奇地围过去,清澈的眼神仿佛是在望着什么格外新奇的事物。

    柳倾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陌生人,还有些不适应,往陆舟身后躲了躲。

    启蒙生们又惊呼:“你好可爱!”

    “好像我家里挂的年画娃娃!”

    “我能摸摸你的小脸吗?”

    “不能,”陆舟黑了脸,伸手把他们推开,牢牢护着大小姐进学堂,“都给我走开。”

    学堂里都是官家子弟,知道陆舟这位大将军之子,最主要是知道他很能打,即使不情不愿,也还是让开了路。

    “原来学堂是这样的。”坐下后,柳倾同样好奇地扫视了一圈。在他心里,能让许多小孩受苦的学堂必然是如同洪水猛兽般吓人,然而事实上,这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两面都开着窗,摆着数张低矮的书桌。

    “嗯,”陆舟勤劳地给他擦桌子,“没什么好玩的。”

    上了一天课,柳倾还记得爹娘的谆谆教导,没有在课堂上闹出什么事来,只觉得很无聊。

    夫子教得实在太简单了,一个字明明看一眼就会写会读,不知道其他启蒙生怎么这么笨,要反复教好多遍。

    他耐不下心来,时常转头看向窗外。

    院子里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树,上面还有果子,想吃……

    夫子扫去一眼。

    启蒙生们也都看过去。

    柳倾毫无所觉,继续扭头。

    有点饿,想吃点心。

    陆舟今天都没有给他买点心,陆舟坏坏!

    夫子看着他。

    启蒙生也看着他。

    因为他刚来,又是太傅府大小姐,又这么可爱漂亮,他干什么,启蒙生们都忍不住偷看。

    学生们集体走神,无人有心念书。

    夫子欲言又止。

    课堂走神的行为,按理说是要给予批评的,可是谁不知道这位太傅府的大小姐娇贵又脆弱,在府里养了七年才出门。批评几句是小,万一他受不住,再生病怎么办。

    没有谁能承担责任。

    夫子移开目光,干脆批评了其他启蒙生们一顿,反正他们也走神。

    上了一天学回家,远远就看到爹娘站在家门外,下了车,柳倾迫不及待飞扑过去:“娘亲!”

    他黏糊糊抱了柳惜雁一会,撒开手又拱进沈太傅怀里:“爹爹!”

    他在家时担忧他的启蒙,送他去学堂了又担忧他受委屈,沈太傅和柳惜雁这一日都有些茶饭不思,疼爱地抱起他:“在学堂一切可都好?”

    “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陆舟走上去,沉稳地说,“有我在呢。”

    “没有没有。”

    柳倾低下头,仗着自己现在被太傅抱在怀里,比陆舟高,故意挠他的头发,然后被抓住了手。

    沈太傅和柳惜雁放下了心,然而放得太早了——不足半月,夫子就忍无可忍地登门拜访,控诉大小姐的斑斑劣迹。

    这位大小姐实在是恶魔,短短几天就成为了学堂一霸,指挥陆舟将启蒙生打了个遍,背不出书也写不出字,整日就知道调皮使坏。

    不仅如此,他还撺掇众人合力把院子里的石榴树拔了!

    石榴树长得慢,还是小树就能开花结果,也因此,还真让他们给拔成功了。

    沈太傅缓缓移开视线。

    怪不得小宝的院子里多了一株石榴,原来是这么来的……

    大小姐作恶太多,罄竹难书,偏偏陆舟也是,大小姐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毫不犹豫不假思索,从来不考虑对不对。这对于其他启蒙生来说,实在是危险!

    夫子的怨念不够隐晦,太傅大人听得很明白,这是要让他把他家做尽坏事的小祖宗带回来。

    沈太傅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乖乖把小宝带回家。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四十岁,正值壮年,宫里的皇子公主足有三十,年纪小的有十多个,很能理解养育孩子的不易,特意派了个宫里的夫子,教导柳倾。

    没多久,这名夫子也被气跑了。

    “愚子不可教也!”夫子就没有见过这么顽劣又愚钝的学生!哪怕是皇帝命令,也忍无可忍!

    一连气跑了三名夫子,沈太傅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心肝宝在学业上实在是一窍不通的事实,找了个脾气最温和耐心不过的夫子过来,也不图他能教得多好,只求他不会跑。

    自此,柳倾就在家里上课。

    他上得一点也不认真,夫子一个字能拖得好长,好像是催眠的小曲,他要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要么就等陆舟回来,和陆舟一起玩。

    陆舟每日只上半日课,下午就要回来练武和陪大小姐。

    柳倾经常在下午偷跑出去,爬树摘果子,因为他自己不会爬,还得让陆舟托着他。

    ……

    临近年底,陆大将军率兵大战时常来犯的边境姜国,击溃姜国军队,还抓住了姜国带兵出征的太子,大获全胜。

    捷报传回南州,全朝百姓欢呼庆贺。

    “我爹要回来了!”陆舟一方面觉得“我爹真厉害”,一方面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大将军一直在外征战,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见到爹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陆伯伯了,”柳倾捧着小脸,充满期待地说,“不知道陆伯伯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

    陆大将军人不能回来,只能每年给家里的妻儿送些搜罗到的特产和皮草,也会给柳倾带一份。

    陆舟看着他的神色,心里那种爹要回来的喜悦激动和些许太久不见的迷茫忽然变少了点。

    “你怎么这么期待我爹回来,”陆舟靠过去,语气还有点委屈,“你都没有这么期待过我。”

    从未想过能听到这种话,柳倾一时之间还有点懵:“这是因为陆伯伯好久没有回来了,而我和你天天都能见到。”

    “不管!”陆舟铿锵有力地说,“你不能这么期待别人!”

    “讨厌,要你管!”柳倾抬手梆他,“走开走开,不想和你说话!”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柳倾觉得陆舟无理取闹,陆舟觉得大小姐都没有这么期待地等着他,实在是太坏。

    十日后,陆大将军快马回朝,南州百姓们夹道相迎,整座南州城都洋溢着欢喜之情。

    上朝,接受皇帝嘉奖,再忙完一堆事回家。迎面就看到妻儿和好友一家在门口等自己回来。

    最幸福的一刻莫过于此。

    “夫人,我回来了!”

    陆大将军大笑着走过去,最先拥抱了下陆夫人,然后抱了抱儿子,举起来掂了掂:“小家伙长了不少,还认识爹吗?”

    陆舟叫了一声:“爹。”

    “好。”把他放下,摸了摸他的脑袋,陆大将军又抱起柳倾:“小宝也长了!”

    柳倾得意地说:“当然,我现在是大宝宝了!”

    短暂叙旧后,一行人笑着进门,给大将军接风洗尘。

    席上,陆大将军总是能察觉到一双默默盯着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皮,对上了儿子的视线。

    大将军有点不解:“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怀里。

    陆大将军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十分喜爱小宝可爱机灵,一直就没撒手,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么一直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可能会吃醋。

    “是爹疏忽了,”大将军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伸手去抱陆舟,“你也过来给爹抱抱。”

    陆舟躲开了他的手,仍然默默紧盯着他怀里。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大将军向夫人投去一个疑问的视线。

    陆夫人悠闲地说:“你快点把小宝还给他吧,没看到他要急死了吗。”

    陆大将军:“……”

    原来不是想要爹抱。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和他和好!”

    柳倾抗议地往大将军怀里躲,但没躲多久,就被陆舟抱了回去。

    “那我们现在和好。”陆舟抱紧他,闷闷地说,“而且你都说过了,要我一直抱着你的,你不可以反悔。”

    这是他们六岁的事情。

    陆舟苦苦锻炼一年,终于能抱得动他了,不是勒着腰才能勉强抱离地面,而是托着他的后背和腿弯,不费力的抱。

    柳倾当时开心地搂着他的脖子说:“既然你能抱得动我了,那你以后就要一直抱着我!”

    陆舟自然说好。

    “……”柳倾说不出后悔,但又感觉就这么和好实在是亏,想来想去,抬手梆了他两下,“讨厌!”

    ……

    短短一年,柳倾大小姐的恶名就传遍了南州。

    他在家里的时候,没有谁知道他的脾气;然而随着他出门,交友,同龄人们终于发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

    但凡是他看上的,他就一定要得到;

    但凡有谁想欺负他,一定会被陆舟揍到爬不起来。

    春日,景色正好,各家的夫人们携带儿女出门游玩,柳倾和陆舟也跟着娘亲出了门。

    去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

    粉霞如云,一团团散落在世间,柳倾头一回春游,开心得跑来跑去,不巧撞上了平时就不对付的高尚书家的儿子,高俊然。

    高俊然拿着的一枝桃花被撞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被一只小手抢了先。

    “这枝桃花是我的了。”

    “凭什么??!这是我折的,你要是想要,你就自己去折。”

    高俊然很生气,伸手就想把花枝抢回来,下一秒就被人推开,根本不需要去看是谁,他眼皮也不抬地开口就说:“陆舟!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回分明是你们家大小姐先不讲理的!”

    陆舟:“……”

    这是实话,所以。

    他努力板起脸,没什么表情地说:“那又怎么样?”

    高俊然快要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态度气晕了,还想再吵,被同伴们拉住了:“算了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样。”

    同伴们心有戚戚。

    他们都和这位大小姐吵闹过,若是柳倾有理,那陆舟就会用你居然敢不和我们家大小姐讲理的态度和他们打架,若是柳倾没理,那陆舟就会用你居然敢和我们家大小姐讲理的态度再和他们打架。

    谁能打得过陆舟啊!他早就练武了!就算是带来的侍卫能打过,可是又有谁敢打陆舟啊!他爹可是大将军!而且陆舟也会带侍卫!

    总之就是打不过也吵不过,碰到他们俩恶霸,只能绕着道走。

    遥想曾经,他们也是几名随心所欲的小恶霸,现在想想,他们真是太年轻。

    高俊然气得哇哇叫,被同伴们架着离开;看到柳倾对他吐舌头做鬼脸,他气得越发跳脚:“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一辈子都腻在一块!”

    “等就等,谁怕你!”柳倾觉得他这是句废话,就算陆舟不在,难道他就不会带很多侍卫了吗?

    不再看气得要死的高俊然,柳倾举着桃花枝给陆舟看:“这根花枝好长,正好可以编花环。”

    “嗯,还要再找几根,一根不够。”

    陆舟点头,左右看了一圈,挑选了几根满意的花枝,给他编了个漂漂亮亮的桃花环。

    柳倾戴了一天,回家的时候把花环悬挂在架子上,等到花瓣都干了,又把它放进了柜子里。

    他有一个很大的柜子,里面都是陆舟送给他的东西,草编的蟋蟀兔子,买来的布玩偶,小荷包……有些是他生病时陆舟找来讨他开心的,有些是吵架过后陆舟拿过来祈求原谅的,林林总总,都快把柜子塞满了。

    幸好他是大小姐,他可以买很多柜子!

    ……

    击溃姜国之后,郁朝边境安宁,陆大将军也不需要再时刻镇守边境,终于住回了大将军府。

    像他这样常年带兵训练打仗的人,其实是闲不下来的,一闲下来浑身难受,南州大营里的御林军他不能练,只能守着陆舟训。

    “陆舟还要练到什么时候?”亭子里,柳倾边吃点心边问,“我想和陆舟一起玩。”

    “还有一会呢,”陆荆山说,“小宝心疼他了?”

    柳倾脸一扭:“才没有呢。”

    他才没有心疼陆舟,只不过是看到陆舟比往日锻炼的时间还要久,随口问一句而已。

    “他是陆家的后代,要承担起守护江山的责任,多加的这点锻炼不算什么。”陆荆山说话很直白朴实,“你不用太心疼他。”

    “哼!”

    都说了没有!

    “而且他也很愿意的,你看他连声苦都没叫。”

    虽然他愿意的原因里,守护江山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还是为了保护这只小宝。

    养在富贵家里的孩子不知道世事艰辛哀愁,但将军的儿子不可以不知道。

    这一年雨水少,稻谷不丰,有些地方闹起了山匪。陆荆山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带陆舟去剿匪,顺道看看远离京城的百姓的生活,让这根悬浮的未来栋梁,连接上脚下的土地。

    陆舟很愁苦,他不想离开大小姐,去找大小姐诉说苦闷,结果反而吵了一架,他气急败坏地回来,跟着爹出门了。

    “我再也不理大小姐了!”

    “真的假的?气成这样?”

    陆荆山觉得新鲜,低头去看他儿子的表情,却发现他眼眶都红红的,且随着他们的路程,离太傅府越远就越红。

    陆荆山:“……”

    这不是刚出来就开始想小宝了吗,这还就是再也不理?

    也是他在南州的时间少,没看到他们俩每次吵架都这么放狠话。

    剿匪路途遥远,陆舟每次在路上看到点新奇的东西,都会想到大小姐。

    “想买?”陆荆山看他在一个摊子上发呆许久,一直盯着一只小玩意看,了然地掏出钱袋准备付钱,却听见他说:“我才不买。”

    大小姐不想他,他也不要想大小姐!

    ……

    天气越来越冷,柳倾早就忘了和陆舟赌气时说的话,他开始想他。

    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见他心情低落,柳惜雁为了哄他开心,经常带他出门和别人玩。

    有些人怕他,有些人也想亲近他,有些人也会讨好他。

    他们模仿着陆舟对他好的方式,可是他们都不是陆舟。

    陆舟会和他拌嘴,会和他吵架,会给他编草蟋蟀草兔子。

    “我不想出去了,”在柳惜雁又一次想带他出去玩的时候,他扑进娘亲的怀里,委屈地说,“我不想和别人玩,我只想要陆舟。”

    “好,娘不带你出去了。”柳惜雁温柔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哭,陆舟很快就回来了。”

    终于等到陆舟回来,柳倾飞奔出去:“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刚扑到陆舟怀里,他就被陆舟抱了起来,“我每天都很想你。”

    伴随着陆舟说话声的,是他装在身上叮里哐当的这一路带回来给大小姐的礼物的声音。

    第38章 发如雪

    两只互相思念的幼崽抱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温馨。

    一圈人都笑起来, 笑声里还有种很明显的、但陆舟暂时还没办法理解的调侃。

    “你们笑什么?”

    陆舟有些羞恼,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抓着大小姐的手就往太傅府跑。随后听到他爹在后面声如洪钟地说:“这小兔崽子, 口是心非,看到那些新奇玩意的时候说不买, 等我们要走了,他又连忙跑回去买……”

    陆舟磕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攥着大小姐跑得更快了,收在身上的小玩意也跟着发出愉悦的叮里哐当。

    “我跑不动了。”

    柳倾没有他这么好的耐力,很快停下脚步;陆舟没有勉强再跑, 也放缓脚步, 边往他的小院子走, 边掏带回来的小玩意。

    许久没见到大小姐,他在回来的路上就等不及, 把能装在身上的小礼物都装着,好都捧给大小姐看。

    “这是我在江林县买的木头小狗,它的尾巴和爪子还可以动。”

    “这是我在浒州买的小水车。”

    “这是我在锦县买的小荷包, 上面绣的小猫咪有点像你。”

    捧着一堆东西, 陆舟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喜不喜欢?”

    “喜欢!”小荷包上绣着一只抓蝴蝶的小猫, 毛量丰沛,爪爪雪白, 活灵活现很是可爱。柳倾翘着嘴角,拿起荷包亲了一下, 随后又转过头, 开开心心地亲了一下陆舟。

    陆舟呆了片刻,耳朵和脸后知后觉红透。

    大小姐居然亲他了……大小姐为什么亲他?大小姐能不能再亲他一下?

    他脑袋乱成糨糊, 都没有注意到眼前是什么,撞到柱子上才回过神,抬手轻轻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三两步跑到柳倾旁边。

    “大小姐,”他混乱而又紧张地问,“你以后还会亲我吗?”

    “我会一直给你买礼物,你可不可以再亲亲我?”

    陆舟脸红红地看过去,眼神认真又期待羞怯。柳倾不知道为什么,也害羞起来,转移注意力似的,抬手就梆:“讨厌,流氓!”

    ……

    柳倾九岁这一年,也是太后七十大寿。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为了给她祝寿,皇帝大摆筵席,宴请群臣,家眷们也要同去。

    这么大的事情,柳倾当然要好好打扮自己,挑一件最喜欢的衣服,梳最喜欢的发型,在额头贴了花钿,对着镜子美美欣赏半天,捧着小脸问陆舟:“我漂亮吗?”

    花钿鲜艳耀眼,印在他白皙的小脸上,让陆舟想起了他最爱吃的点心——那些洁白柔软的点心上也印着鲜艳的小花样。

    陆舟忽然也很想吃他一口。

    “漂亮。”陆舟满脸认真地说,“给我亲一口。”

    “你不要把我的花钿吃了哦。”

    “怎么会呢。”

    陆舟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亲了亲他的额头,把花钿亲得干干净净,抹了嘴就跑;柳倾直觉不对,转头照镜子,而后气鼓鼓地追了上去。

    “你说了不会的!你坏你坏你坏!”

    陆舟是个天生习武的苗子,年纪小就小有所成,力量暂且不论,身法灵活得要命。

    普通人追他,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是一场空,但大小姐总是能很容易就追上。

    “打你打你打你!”

    柳倾把他按在地上梆了一顿,陆舟任由他打,半点不后悔:“你打吧。”

    是大小姐太可爱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

    下午入宫,举办宫宴的地方正是皇宫御花园。

    宫宴人多眼杂,规矩森严。柳倾一改在外调皮风范,乖乖巧巧跟着爹娘,拜见皇帝皇后和太后。

    “免礼。”太后对他招了招手,温和地说,“小宝来,许久不见你了,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沈太傅身居高位,妻儿自然也是后宫关注对象。柳倾生病时,皇后与太后都派人给他送过礼物;皇帝和皇后还去府中看过他。

    柳倾扭捏地靠过去,被太后轻轻捏了把脸:“这张小脸,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越来越漂亮了。”

    柳倾被夸得喜笑颜开,娇滴滴和她说了会话,而后回到位置坐下。

    陆舟坐在他旁边。

    平时,大小姐被夸奖了都会高高兴兴和陆舟讲,可是现在,他还在和陆舟生气,所以他头都没转,非常冷酷!

    “大小姐,世界上最漂亮的大小姐,”陆舟压低声音叫他,“别生气了好不好?”

    柳倾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耳朵却假装没听见。

    宴会开始。

    太傅和大将军两家的位置都很靠前,两个人没法做什么小动作,规规矩矩吃饭。

    吃完漱口,有个小宫女给他们端茶的时候没拿稳,茶碗脱手掉落。

    失去控制的茶碗直往下坠,下方就是柳倾的小脑袋,偏偏此时,他在拨弄碟子里一只捏成兔兔的面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头顶上有东西掉下来。

    小宫女惊慌地伸手,而比她更快的是陆舟。

    她的手还未伸到半空,陆舟已经倾身,牢牢抓住了茶碗——因为他速度太快,此时的茶碗离大小姐还有半尺之遥。

    碗里的茶水晃荡着洒出来,似一阵短暂急促的小雨,落在了柳倾的肩头。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生什么事了?”

    寿宴上发生这样的意外,小宫女当即就被拖了下去。柳倾见不得这一幕,给她求了情;看在他的份上,太后没有再追究,只让他去换衣服。

    柳倾和别的宫女一道离开,随后陆舟也追了过去。

    大小姐不会穿衣服,照料他的丫鬟没带过来,陆舟得给他换。

    进了特意空出来留给众人更换衣物的偏殿,殿里太大,只几支照明的蜡烛聚在一起,显得更亮。

    没了外人,也没了束缚,柳倾可怜地将自己的小脑袋搭在陆舟肩膀上:“痛痛!”

    撒娇的时候,他又不记得他还在和陆舟置气了。

    “都怪那个宫女不好。”陆舟小心地给他脱衣服,看到他白嫩肩膀上泛起的微红,心疼地吹了又吹。

    方便入口,茶水都是微烫,只是大小姐实在太娇气,这样的温度也觉得高。

    好在只是皮肤红了些,没有被烫伤。

    陆舟再给他穿衣服,正聚精会神地给他系带子,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

    柳倾:“怎么了?”

    “好像有谁在看着我们。”陆舟很轻地回了一句,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

    殿这么空,又有烛火没照亮的地方,柳倾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一些让他害怕的鬼故事,颤抖着梆了他两下:“不许吓我!”

    “没有吓你。”陆舟麻利地系上裙带,看了深暗的殿内一眼,抱起他就往外跑,“走了!”

    ……

    柳倾和陆舟抱来抱去,时常亲亲对方小脸,早就知道这是喜欢。就连他们爹娘,看到他们俩黏糊,都要调侃地问一句,他们俩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

    柳倾见过成亲的队伍,很想体会一把十里红妆;可是成亲了就不能再和爹娘一起住,他很纠结;而且娘亲偷偷告诉他,成亲了就只能和陆舟亲亲抱抱,他更纠结了。

    他现在只想和陆舟亲亲抱抱,可是万一以后出现别的想让他亲亲抱抱的人呢?

    虽然没有这个人,但大小姐也很未雨绸缪地担心起来。

    就连逛街,他也多注意看看别人的模样了。

    ——这个人不行,不如陆舟。

    ——这个人也不行,没有陆舟挺拔。

    ——这个人……天哪,好丑的一个人,都不如陆舟身上的泥巴!

    “大小姐,你都在看谁?”陆舟很不高兴地问。

    “没有谁。”柳倾摇摇头,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目光定了一下。

    这一下也被陆舟发现。

    陆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差不多和他们同龄的男孩。

    对方一头卷毛,穿着一身明显是边境风格的衣服,笑起来特别阳光灿烂。

    区区一只卷毛狗。

    陆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看的,又感觉到似曾相识被窥伺的目光,于是迅速放下帘子,和大小姐一起离开。

    没想到这只卷毛狗居然是富商的儿子,还在一次宴会上,和大小姐成为了朋友!

    不管陆舟和大小姐去哪里玩,这只卷毛狗都要加入!

    陆舟气得要死,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又总是要和他玩,只能恼怒地守在大小姐身旁,随时随地盯着卷毛狗。

    教头要他外出训练,他很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大小姐:“大小姐,我出门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和那只卷毛狗玩。”

    “嗯嗯,你去吧。”

    柳倾答应得干脆,他一走,转头又答应了卷毛狗的邀请,一起去山庄玩。

    等傍晚他们回来,陆舟也早就回来了。

    陆舟拿着大小姐最爱的点心,坐在太傅府前的台阶上,看到大小姐从卷毛狗的马车上下来,眼里充满了受伤。

    “陆少爷,我送大小姐回来了。”卷毛狗仇泽笑眯眯说。

    陆舟勉强忍住揍他的冲动,木着脸说:“谢谢你照顾大小姐。”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仇泽顿了顿,补充,“也是我非常愿意做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应该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愿意了?

    陆舟眼神都快把他刀死了,嘴上却还是礼貌地和他说再见。

    毕竟是大小姐的朋友,他不可以随便打。

    等仇泽的马车消失,陆舟再也维持不住,心如刀割地往府里走。

    柳倾对他抬起双手:“抱抱。”

    陆舟心如刀割地转过头:“你和他出去玩了。”

    柳倾跟着他转:“抱抱!”

    “你都答应过我说不去的。”陆舟没法再当做看不见,心如刀割地伸手抱起他。

    柳倾抱着他撒娇:“放心啦,他梆起来不如你舒服,我是不会喜欢他的!”

    很奇怪的安慰方式,可是陆舟被安慰到了。

    心脏忽然不如刀割了,还有种甜甜的感觉。他闷闷地笑出来,然后抓住大小姐的手。

    “不可以梆别人,”他说,“只可以梆我。”

    ……

    柳倾和仇泽玩,是想要实验。

    陆舟很好看,仇泽也很好看;陆舟身形很挺拔,仇泽也很挺拔;陆舟笑起来很明朗,仇泽笑起来也很明朗。

    可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柳倾不想亲仇泽,也不想和他抱抱。

    他不喜欢其他长得好看的身形挺拔的笑容明朗的男孩子,他只喜欢陆舟。

    那他可以和陆舟成亲了!

    ……

    太傅家的大小姐和大将军家的大少爷是一对,这是一个随着时间、渐渐被无数人确定的认知。

    单独的大少爷无所谓,大小姐不好惹,若是这俩在一块,那最好是能离他们多远就离多远。

    因为陆舟这个人极其没有道德,他只顾大小姐开心,从来不管别人死活。

    偏偏他们俩又天天腻在一块,这些年来,无恶不作欺男霸男,狗见到他们都想跑。

    恶霸!真正的恶霸!

    好不容易等到陆舟出门,平日被欺压的以高俊然为首的一众纨绔们扬眉吐气聚到一起,商量着怎么报仇雪恨。

    “往他的水壶里倒花椒茱萸水!”

    “把他最喜欢的裙子撕了!”

    “老方,把你家的狗也牵出来。”

    “算了,我们家的狗被陆舟打过不知道多少次,现在闻到他们俩的味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被叫老方的纨绔苦着脸。他家里养了一只颇为勇猛的狼犬,曾经他最喜爱带着这只狼犬出门招摇,每每看到别人被吓到逃窜的模样,心里都很得意——直到他牵着狗撞上大小姐。

    这只狼犬有点自己的脾气,它好色,看到美人就想凑过去瞅瞅,乍一看到大小姐,它整只狗都惊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拖着老方狂奔过去。

    老方一个纵情玩乐的纨绔,根本拉不住一只失控的大型猛犬,大小姐当场就被吓哭了。

    他旁边的陆舟当即捋起袖子。

    残暴的一刻钟后,老方鼻青脸肿地拖着一只同样鼻青脸肿的死狗回家了。

    这只死狗最开始还没记性,后来再碰到,又猛猛冲了上去——然后连着老方再被猛猛揍了一顿。

    几次过后,狗长记性了,再也不敢贪图美色,见到他俩就夹着尾巴逃跑;老方也长记性了,再也不敢带这只死狗出来。

    激情商讨的时刻,高俊然悄然离开桌子,对立在窗前一身玄衣的少年赔笑说:“我们一群人深受大小姐和陆舟的毒害,难免有些过激之处,望十三爷见谅。”

    这位十三爷——他看起来大约只比他们大了两三岁,却完全没有他们身上还有的青涩和稚嫩,五官轮廓清晰,分明是很英俊的一张脸,却不知道为什么,眉目里压着一层似浅淡又似深沉的阴郁。

    他垂眼看着窗外:“你们都很讨厌那位大小姐?”

    语气里有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是啊!”高俊然琢磨他的语气,肯定地说,“他实在太过分了,总是和我们作对,我们没有一个人没被陆舟打过!”

    十三爷“哦”了一声,高俊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惴惴等着他下一句,忽然听到他说:“那位大小姐出来了。”

    高俊然一愣:“什么?”

    “不是要报仇吗?”十三爷眼也不抬地看着出现在街道上的身影,声音很轻地说,“现在就是机会了,去吧。”

    ……

    沈太傅处理完公务回家,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进家门,脑袋里正想着回房瘫一会,眼里就看到了来来回回奔走的侍从。

    丫鬟们捧着水盆飞奔,小厮们拿着刀枪棍棒飞奔,目标还都很一致。

    眼看着他们焦急匆忙奔向小宝的院子,沈太傅还以为是小宝生病,心跳都要被吓停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瘫不瘫,提上一口气,也奔过去:“出什么事了?!小宝怎么了?!”

    小宝在院子里气得跺脚哭。

    他今天开开心心出门,去首饰铺看新出的首饰,没想到一伙侍卫突然冲出来,扣住太傅府的侍卫,随后高俊然一伙纨绔也冲出来,牵走了给他拉车的马,往他水壶里灌茱萸水,最后还拿剪刀剪坏了他的裙子!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我要打死他们,呜呜呜!”柳倾气得直哭,丫鬟们心疼地给他擦脸,小厮们拿着棍棒等他的号令,似乎随时都能攻打到那群纨绔府上。

    沈太傅听了也气得倒仰。

    小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岂有此理!我去找他们家大人算账!”

    沈太傅掏出压怀底的私房钱,安慰地放到他手里,气冲冲转身离开。

    可是沈太傅找家长算账的方式不足以平息柳倾的委屈和愤怒。

    找家长顶多是纨绔们被家长抽一顿,可是他想自己抽!

    而且,惯出纨绔的家庭,都有溺爱的长辈,能不能抽还不一定。

    毕竟这些事说小不小,说大,也没有大到哪里去,还在少年们调皮打闹的范围里;若是不想抽,大可以用这个理由推脱。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柳倾就愁苦委屈得睡不着,可怜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要是陆舟在就好了。

    陆舟出去好多天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或许是心有灵犀。

    月上柳梢时,房门被推开,熟悉的、风尘仆仆的草木气息传了过来。

    “——陆舟。”

    柳倾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毫不犹豫扑到他怀里:“陆舟。”

    “大小姐。”

    陆舟要接手大将军的职责,刚满十三就进了军营,不能再时时刻刻陪在大小姐身边。

    这次就是跟着军营出去训练。训练完就快马赶回来,又潦草洗了个澡才过来。

    听出大小姐委屈的哭腔,他直起身,双手捧住大小姐的脸,拇指指腹小心翼翼地擦过他通红的眼皮:“怎么哭了?”

    “有人欺负我。”柳倾告状,“你不在,有很多人欺负我。”

    陆舟不问是谁,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而后靠过去,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好,我帮你报仇。”

    ……

    当晚,陆舟就背着他,去了那些欺负过他的纨绔家里,翻墙进去,将纨绔们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陆舟的武功有多高,背着大小姐也没有发出声音,守家的护卫都没发现。

    而狗,也已经被打怕了,夹着尾巴躲进狗窝,一声不吭。

    为了防止那些纨绔们出声,他还很缺德地堵住了他们的嘴。

    陆舟打一顿,大小姐也亲自打一顿!

    报完仇,大小姐的心情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

    月色溶溶,照亮他们回家的青石板路。

    “大小姐,开心了吗?”

    陆舟背着大小姐,慢慢悠悠往太傅府走;柳倾搂着他的脖颈,两条小腿轻快地晃来晃去:“嗯!”

    陆舟轻轻笑了一下:“以后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不喜欢看到你哭。”

    柳倾蹭了蹭他的脸:“那你就不要让我哭。”

    夜深了,青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下岑寂,仿佛是鬼故事里通往奈何桥的那段黄泉路。

    可是有陆舟背着他,他一点都不害怕。

    第39章 发如雪

    郁朝有佳人, 风华正茂,姿容无双,倾国倾城——年满十六以后, 柳倾果然人如其名,出落成了名动天下的绝世美人。

    倾慕他的人不知凡几。南州最常见的就是风尘仆仆的外地人, 进城就四处问在哪能看到这位大小姐,而后背着沉重的包袱急匆匆奔过去;仿佛奔月,一刻也不舍得停歇。

    “大小姐,楼下又有人来看你了。”

    亓官同随意瞥一眼窗外,莫名觉得那些痴望窗台、期待能见到美人一面的路人们像是大鹅。

    大鹅怎么能看到大小姐,他摇头感叹, 大小姐最怕的就是大鹅。

    “关我什么事。”

    柳倾不在乎, 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 垂眼看着摆在桌面上的一堆装订齐整的书籍。

    书封上写着《论道》《诗经》《礼书》等等等一本正经的名字,里面全都是奇诡怪谈, 鬼怪故事。他连翻都不想翻,抬手将书扫到一边:“好无聊,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再不出来, 你都该发霉了。”廖康宁说。

    “夏天哪有这么容易发霉, 热死了还差不多。”

    “哎呀, 我懂我懂,都是因为某个人不在, 你才觉得无聊,”亓官同看够了鹅, 走过去说, “要是某个人在,你肯定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此话一出, 屋子里的六七个少年都笑出来,赞同地点头:“就是。”

    “大小姐可真是偏心。”

    屋子里的少年们都是柳倾这些年来结交下的朋友,自然,也是陆舟的朋友。

    他们时常打趣柳倾和陆舟的关系。柳倾习以为常,眼也不眨地说:“你们要是有他英俊,有他武功高强,那我也偏心你们。”

    少年们忙不迭摆手:“那还是算了。”

    根本不敢想。

    外貌方面或许还有可以相比的部分,可是武功,陆舟这些年来武功越发精进,到了众人看不透的地步,大概只有天知道他到底有多能打。

    每次大小姐想去哪,驾驶他比驾驶马还快。

    聚会结束,柳倾起身要走,忽然被拉了一下,转过头,亓官同满脸神秘地塞给他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前有桌子上堆的那些书,柳倾本能不想拿这本包着《孙子兵法》的玩意,鬼知道它里面是什么内容。

    “好东西。”亓官同硬塞到他手里,“回家再看,偷偷看,千万不要给别人发现。”

    一行人从酒楼出来,守在外的路人激动地探头。

    名动天下的美人立于几个衣着亮丽的少爷公子间,还没能看清楚他的外貌,他就进了马车。

    可只是看到他的身影,也足够平地起波澜。美人在骨在皮,只是那随意的一弯腰,都如天上皎月,让人过目难忘。

    路人们呆住了,望着大小姐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来:“好看吗?”

    “当然好看!”路人们下意识回答一句,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衣,相貌英俊而阴郁,浑身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和贵气,教人不敢靠近。

    男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随即转身离开,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少年态度殷勤地追上去,隐约听到他们叫了他一声“十三爷”。

    “十三爷,”高俊然狗腿地说,“这大小姐和陆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看看他俩都交了些什么朋友,一个有能耐的都没有。”

    和柳倾一道的几个少年里,只有亓官同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廖康宁的爹是大理寺卿,其余人都是南州富商的后代。

    都是些整日吃喝玩乐的人物,没有半个能成事的。高俊然对他们很看不上。

    郁修远眼也不抬。

    如今朝堂的局势暗流汹涌。

    他爹皇帝今年五十有余,其实还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可是他早年太热衷在后宫造人,生了不少儿子。

    儿子是世上最贪心的东西,有了名号便想要美人、想要财富,想要权势,想要的太多太多了——如今他的儿子们长到了雄心勃勃的岁数,便又觊觎起了他坐着的皇位。

    几个大皇子都要三十了,若是等皇帝顺利退位,不知道要等多久——他们忍耐不了那么漫长的等待时间。

    于是勾结朝臣、缔结姻亲,以此拉拢属于朝臣背后的世家权贵势力。

    柳倾和陆舟哪里是没出息,他们再聪明不过,结交的都是和浑浊暗流无关的清流,摆明了这两家不想参与到任何皇子的争斗里。

    可是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就算他们想躲,也多得是人不愿意让他们躲。

    ……

    亓官同热爱看各种话本,收集了一箩筐话本,市面上有的没有的他都有,还老是给陆舟看鬼怪奇谈;柳倾压根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回家就随手把这本孙子兵法扔到一旁。

    直到陆舟回来,捡起了这本被丢在角落的兵法:“哪来的兵法,我看看。”

    封面翻开,没多久,他的脸红了个彻底。

    “这是谁给你的?”

    他红着脸将兵法卷成一团,正打算用手拧碎,柳倾靠过去,伸手拦住他的动作。

    “你脸这么红干什么?”

    一本孙子兵法能有什么让人脸红的内容,柳倾立刻醒悟这里面写的是不正经的内容,和他大闹一顿,将书抢了过来。

    内里书页上竟然全都是断袖分桃之事,有字还有图,细细描绘,生动形象,教人浮想联翩。

    什么孙子兵法,分明是生不出孙子的兵法!

    “别看了。”陆舟还想把这本该死的兵法毁掉,“这到底是谁给你的?”

    柳倾转身躲开他,边翻看边随口回答:“亓官同。”

    该死的亓官同,下次见面一定要把他打到器官痛。

    陆舟恼羞成怒地想着,忽然大小姐又转过身,坐到他身上,兴致勃勃地说:“陆舟,我们试试吧。”

    柳倾和他亲过抱过,这种事还没做过。

    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以前在亲亲的时候陆舟很容易有反应,可是每到如此时刻,他就跑出去洗冷水澡,好似这是什么很危险的事,必须得从头遏制。

    但看书上,他们分明很快乐!

    “……不行。”

    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陆舟就算没看过没听过,本能也会渴望和大小姐做更亲近的事——但目前也仅限于想想。

    大小姐娇得轻轻捏一捏皮肤都泛红,他哪里敢真的对他做更过分的事。

    “怎么不行,哪里不行,你明明就很容易行。”柳倾不听他的,在他腰上蹭了蹭,轻轻两下,立竿见影地竖了起来。柳倾笑盈盈弯起眼睛,俯身在他耳边说:“少将军,你好行哦。”

    “……好大小姐,”陆舟整个人都在发烫,竭力压着冲动,扣住他乱动的手,声音都不自觉变得低哑,“……真的不行,你不要乱动。”

    “就要就要。”

    柳倾挣脱开,解开他的衣带,坐了上去——

    “——痛!”

    和书里说的快乐似神仙一点都不一样,他最先感觉到的是痛,几乎是要把他劈开的痛;他红着眼睛,一爪子梆到了陆舟脸上。

    陆舟怔怔地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柳倾痛得掉眼泪,梆梆往陆舟脸上打,陆舟和傻了似的,动也不动一下。柳倾发泄地打完,想要起来,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他含着眼泪,再次梆梆打过去:“原来你真的不行!”

    书上的时间明明都很久的!

    “……”陆舟终于被他打回神,紧紧盯着他,握住他的手,颤抖着搂住他的腰,“大小姐。”

    “我的大小姐。”

    亲密无间,如胶似漆。像是要将娇滴滴的大小姐揉进骨血里。

    柳倾没有维持太久的清醒,意识模糊,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不痛的,只是抱着他,和他一道沉溺下去。

    从白日,到黑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倾终于被抱进浴桶。他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地靠在陆舟肩上,咬了他一口:“饿。”

    “都怪你。”

    “怪我。”情难自持,陆舟也知道做得太过分,任由他咬,片刻后又红着脸问,“还痛吗?”

    柳倾含糊地说:“痛。”

    “那、那我的时间应该还算行吧?”

    “……”

    “大小姐,”陆舟笑着抱紧他,“你嫁给我吧。”

    “我好想娶你……等不及了,每天都很想和你成亲。”

    这并非是此时的一时兴起,而是他从很久之前就生出的渴望和期想。

    想和大小姐成亲,想要娶大小姐为妻,想要每天都回到他和大小姐的家里。

    水声哗啦,柳倾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嘴上却说:“才不要。”

    ……

    大将军府和太傅府本来就只有一墙之隔,陆舟小时候就不把这墙当回事,在太傅府来去自如,现在更是完全把将军府抛到脑后,从早到晚整日都在大小姐的小院子里。

    他们这年纪,整日整日在小院子里不出来,都是过来人,长辈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惜雁一边感叹女大不中留,一边催着做嫁衣的绣娘们加快速度。

    柳倾和陆舟天天黏在一起,仿佛只有彼此;与此同时,朝廷上也在明争暗斗。

    郁朝本来就是大国,自从陆大将军平定边境后,郁朝开放和其他小国的商贸来往,十年积累,变得越发繁华,如今完全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国度。

    庞大的国境、和太久的和平与繁华助长了野心。

    十几个皇子们为了争权夺势,建功立业,纷纷提议出兵打仗,他们愿意亲上战场,再为郁朝开疆拓土。

    争执数天后,皇帝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太子为主将,陆荆山和陆舟为副将,一起出兵攻打尧国。

    皇帝不是盲目的傻瓜,自然知道儿子们蠢蠢欲动,既然如此,那他就要为最器重的太子夺到最高的声望和助力。

    没有比大仗凯旋更能赢得人心的事情。

    陆荆山和陆舟只能听命。

    郁朝积累深厚,调动兵马粮草打个最近的尧国不是难事,圣旨一推下去,不多日就准备齐全。

    听命归听命,陆舟心里是完全不情愿的,他好不容易磨到大小姐答应成亲,眼看着成亲在即,却被调去打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心里愿意才有鬼。

    “大小姐,”

    出征前一日,陆舟留在小院子里过夜,憋闷地抱紧大小姐:“等我回来娶你。”

    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出兵打仗。

    “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受伤。”柳倾没有见过战场,但知道它的凶险,同样抱紧他,闷闷嘱咐了一句又一句,“不许变太瘦,也不许变丑。”

    “你不许好多啊,大小姐,”陆舟低低笑出来,“要是我出事了怎么办。”

    “也不准乌鸦嘴。”柳倾不高兴地梆了他一顿,又钻到他怀里,“要是你出事了,那我就找十个八个英俊男宠,每天吃喝玩乐,再也不记得你。”

    “我不会出事的。”陆舟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你也别想找男宠。”

    ……

    陆舟离开了。

    他这些年来带兵到处演练,柳倾对他真的出征打仗这件事其实有了准备,只是真的到来时,还是会茫然。

    演练时,陆舟总是会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会给他带回来许多礼物和特产。

    他喜爱宝石,陆舟给他带了很多地方的矿产宝石。

    但打仗不一样,陆舟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

    朝堂上的纷争还在继续,皇帝的举动加剧了皇子们的内斗,有几个皇子甚至冒险派人暗杀,然后被皇宫里的暗卫抓住。

    虎毒不食子,皇帝再不忍心杀儿子,也不得不动手。

    杀了几个皇子和臣子,又打发出去几个皇子,前不久还激烈汹涌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

    一切似乎都平息下来。

    亲手处决了那么多孩子,皇帝心里不是不受伤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儿子刺杀他对他打击很大。

    也在这时候,十三皇子出现,送上了一颗可以延年益寿的长命丹。

    坐在皇位上的人,没有谁会不想长寿,皇帝龙颜大悦,对这个平时不怎么看重的十三皇子都喜悦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势如破竹的出征队伍攻打得并不顺利,尧国举国抵抗,居然硬是坚持下来。

    随后,沈太傅之子柳倾也在街上遇袭受伤。

    十三皇子亲自去探望,隔天,十三皇子和皇帝求娶柳倾。

    沈太傅断然拒绝。

    而远在战场的陆舟,则收到了大小姐重伤的消息。

    陆舟方寸大乱。

    第40章 发如雪

    郁朝和尧国的战役陷入僵持, 主要是因为太子。

    太子不是皇帝的嫡长子,而是皇帝和最喜爱的妃子所生,自小深受宠爱, 今年二十三,刚成完婚, 正是满腔意气等待挥斥的时刻。

    他从来没带过兵,又迫切想要取得完美的战功,一心想要速胜、还要大胜,以此来证明自己,于是他脑袋一拍,命人将尧国守将的妻女绑了过来。

    他做这件事没有和陆荆山陆舟商议, 更认为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 他只是为了赢, 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不知道在战场上,士兵的信仰和士气有多重要——尧国的守将和士兵给他上了一课。

    他将守将的妻女带到战场, 以此要挟守将投降,却没想到守将妻女当场自尽,死前竭力呐喊她们愿以身殉国、望大尧兵士记住身后是家国, 国破则无家, 千万守住大尧河山。

    女子的鲜血似乎总是敲动男儿血性最好的悲歌。

    本就是师出无名的战争, 再经此一事,尧国的泥人都被激出血性, 在战场上格外拼命。

    残酷的现实和美好的设想大相径庭,太子只觉得自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扇了几巴掌, 自尊心受挫, 仿佛谁都在看他的笑话,于是越发抱着指挥权不肯撒手, 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自己。

    尧国是守方,不断有兵马粮草补给,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一场战争,在太子指挥下,如同陷入泥潭。

    眼看着士气消耗,兵士们情绪陷入低谷,陆舟也跟着烦躁。

    偏偏在此时,他又收到了大小姐重病的消息,他变得更加焦躁,直接去找陆荆山,开门见山地说:“太子不堪大用,只会胡来,我方士气消耗得厉害,人心涣散,长久必然溃败。为了重振军心,陆大将军,我申请带兵强攻。”

    “胡扯,尧国士气正盛,这时候强攻又是什么好主意了?”陆荆山说,“你这样自乱阵脚,听到个消息就心慌意乱,怕是一辈子只能当个少将军。”

    “我连少将军都不想当了。”

    陆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重重将自己的兵器长.枪甩到地上。

    长.枪哐当落地,硬生生将被众兵士们踩踏夯实的土地戳穿,哗啦溅起一片碎泥,足以可见他焦虑暴躁到什么地步。

    “你不想当少将军,那你还想干什么?”

    一个承担守卫江山社稷重任的少将军说出这话,实在是不应该,可是陆荆山并不奇怪。陆舟和小宝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无可比拟,他能保持冷静才奇怪。

    陆舟仿佛是只困兽,被困在军营里,长久凝望着南州的方向,许久才说:“我想回去,我想大小姐……我不想打仗,我宁愿和大小姐归隐田园。”

    “可是你的大小姐一点苦都不能吃哦。”

    “……所以这不是没归隐吗。”

    陆荆山几乎被他憋闷苦涩的语气逗笑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我知道你的心情,小宝受伤,我也很担心,但是你和我的担心在眼下都没有实际的用处。”

    “你现在唯一能为小宝做的,就是带领士兵杀回去,胜利凯旋。”陆荆山走过去,拍了拍少年人不知何时变得硬朗起来的肩膀,“儿子,当你在战场上,你就不能为其他事分神,你只需要记得,你是郁朝的少将军。”

    ……

    柳倾受的伤很严重。

    袭击他的蒙面人在匕首上涂了毒药,他当场被毒到昏迷,医术最高的江太医也只能吊住他的一口气。

    毒药不知道是什么制成,药性实在厉害,每日都如蚁虫般侵蚀蚕食他的生命。

    眼睁睁看着心肝小宝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近乎了无生气的模样,沈太傅和柳惜雁寝食难安,两双眼睛急得通红——在这种时刻,十三皇子登门探望,并且说他有一味丸药或许可解此毒,任谁都不会拒绝——偏偏沈太傅拒绝了。

    他清楚这味丸药不容易拿,第二日十三皇子在朝上求娶柳倾后,就更确认了这一点。

    “幼子和陆少将军两情相悦,已经定下婚约,无福再和十三皇子结缘,望陛下原谅。”

    皇帝关心了下柳倾的情况,随后看向十三皇子。

    郁修远平静地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强求。”

    退朝后。

    “你当真喜欢沈太傅之子吗?你要是真的喜欢,朕也可以为你指婚。”

    郁修远献上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方子,皇帝每日按照方子锻炼,再搭配上长命丹,身体明显康健许多,精神焕发,中气十足。

    回御书房的路上,他没有乘坐轿辇,随心漫步走过去。

    “儿子是真的喜欢他,”郁修远慢慢说,“只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儿子不强求,只希望他过得好。”

    他微垂着眼,神色黯然,语气低落,似乎真的只是个被心上人拒绝后伤心失落的普通男人。

    “何必如此伤心,”皇帝哈哈笑了起来,宽慰地说,“你是朕的儿子,天底下的美人任你挑选。”

    郁修远说:“其他美人再好,也都不是他。”

    ……

    “他的情况很危险,等到毒素侵入肺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江太医年近七十,每天守在柳倾床边照顾,形容都变得憔悴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太傅虐待老人。

    他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沈太傅,下了最后通牒:“这都要一个月了,再找不到解药,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到底怎么才能救小宝,”柳惜雁已经哭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红肿的眼睛惶然地看向沈太傅,“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若是这样,那我就去求十三皇子——”

    沈太傅拉住她:“不行,不能去。”

    “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沈太傅平日沉着端方,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现在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十三皇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小宝前脚被刺客袭击,后脚他就过来说自己有解药,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即使刺客被抓后指认了另一个皇子……可是一切当真就有这么巧合吗?

    皇帝被几个猪油蒙了心的皇子暗杀、伤了心,十三皇子接着就奉上长命丹讨皇帝开心;太子刚和皇帝指派的太后母家一脉的女儿成亲,十三皇子又突然出来求娶小宝——他表现出完全无意于染指皇位的模样,但沈太傅不相信他。

    枯坐半夜,沈太傅忽然想起久远前的一件事——小宝出生没多久,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来到太傅府,说小宝命数多舛,将来必逢大劫,唯有一心问道,方可化解。

    当时的沈太傅可听不得这个,当然是把他赶出去了。

    现在却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沈太傅霍然起身:“来人,备车马,去无名山!”

    ……

    柳倾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酸痛。

    身下不知道铺着什么粗糙劣质的席子,硌得他浑身都痛;接着感觉到的是饿,快要饿死了的饿。

    随后,他才看清楚自己在哪——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前后墙面开着两扇窗户,房屋内只有寻常的桌椅床柜,和他心爱的满是奇珍异宝的卧房完全不同。

    ……他这是在哪。

    莫非一睁眼,他家就败落了。

    “小宝!”柳惜雁推开门,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连忙奔过去,又哭又笑地抱起他,“娘的心肝小宝,你总算是醒了。”

    “娘,”柳倾撒娇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这是在哪?我们家落魄了吗?”

    “没有,这是在道观。”

    柳惜雁叫丫鬟去取饭菜,然后细细将他受伤昏迷到现在的事情说给他听。

    柳倾目光微动。

    他和陆舟、和以高俊然为首的一众纨绔们交友圈泾渭分明,高俊然总是追在十三皇子身后,柳倾自然不可能和他有多熟。

    充其量就是见面出于礼节打声招呼而已。

    他倒是真没想到,这个十三皇子会突然求娶他。

    竟然将他当做一枚棋子,不愧是和高俊然厮混的人,真是令人讨厌。

    ……

    这座道观不大,背靠无名山,于是也起名为无名道观。

    小道观里拢共有十多名道士,疯癫的道士是道观观主,叫云沧。

    柳倾醒来后,云沧让他继续留在道观养伤。

    因为他身体太虚弱,道观里的小道士天天盯着他晨起锻炼;他威逼利诱想让这死板的小道士通融,可无论怎么说,小道士都是回答不行。

    柳倾气得梆梆捶墙:“可我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我走不动了!”

    小道士一板一眼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更要锻炼。”

    讨厌!

    柳倾气鼓鼓扶墙走了一刻钟,非常想念坐骑陆舟。

    不知道陆舟的仗打得怎么样,从他出征到现在,已经是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他不高兴地站在道观门前,眺望远方。

    虚弱的美人长身玉立,好似水中易碎的月亮,实在是一幅美景。

    不得不说,有他在,连着道观的香火都旺盛许多。

    道观里来来去去的香客们在经过他时放慢脚步,只想多看他几眼,忽然看到他弯起眼睛,仿佛见到了让他非常欢喜的事物。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人。

    这个人骑马一路狂奔,奔驰的骏马扬起阵阵尘土,待到近了,他身上穿着的铠甲也越发清晰,铜制的护甲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红袍烈烈如火,眉目英俊,隐约还可见少年意气张扬——他竟然是位年轻的将军!

    “大小姐。”

    魂牵梦萦的心上人近在眼前,陆舟再也没有骑马的耐心,飞身下马,三两步奔过去,伸手就想抱住他——

    “陆舟。”

    柳倾泪眼汪汪,也要扑过去——

    一个小道士突然在他们两人中间出现,硬生生阻拦下他们重逢的拥抱:“两位不可!”

    “?”

    陆舟猛地停下脚步,锋锐的眼里充满杀气——他好不容易回来,看到活生生的大小姐,谁在这时候拦在他面前,他想撕碎谁。

    偏偏紧接着,这小道士又用最快的速度说:“少将军身上杀气太重,会伤到大小姐,还请和大小姐保持距离。”

    陆舟:“……”

    他面无表情后退三步:“现在呢?”

    “讨厌!”柳倾要气晕过去了,再次梆梆捶墙,“讨厌的云鸿,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没有这种事情。”云鸿认真解释,“不让您和少将军接触,才是为了您好。”

    ……

    不知道云沧是用了什么方式给柳倾治疗,反正他要求柳倾在道观里住半年时间,每日锻炼,跟小道士们一起念诵道经,吸取半个时辰香火,晚上还要清扫香灰。

    陆舟来了以后,云沧又说他身上杀气太重,让他同样念经吸香火清除杀气,还要和大小姐保持距离,不得亲近。

    柳倾什么时候干过这些琐事!本以为陆舟过来,终于有人能替他干活,可是云鸿这讨厌的小道士如影随形地缠着他们,时刻监督,根本不让他有偷懒的机会。

    当他不想锻炼的时候,云鸿唰地出现了。

    当他念经念着念着要睡着,云鸿唰地出现了。

    当他看向陆舟,眼神示意陆舟帮他扫香灰,云鸿唰地出现了。

    当他和陆舟看着彼此,想要亲亲抱抱诉说思念,云鸿又唰地出现了。

    讨厌的道士!

    好不容易重逢,却是不能亲亲也不能抱抱,连说话都要保持距离,柳倾感到很委屈。

    陆舟看向云鸿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云鸿肃穆垂眼,端坐在他们俩中间,铭记师父给的任务,纹丝不动。

    晚上,陆舟终于忍不住,悄悄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是想做那回事,只是想抱一抱大小姐。悄无声息出现在大小姐房外,看到一个死道士守在大小姐门前,端坐在蒲团上无声念经。

    “……”

    陆舟眼尾一抽,沉默片刻,又悄悄回房。

    ……

    所谓的吸取香火,就是在别人上香的时刻坐在一旁,被烟雾缭绕的香烟熏陶。

    柳倾很怀疑,长此以往下去,他会被熏成香火味的大小姐。

    他不喜欢,他还是喜欢花香味的自己。

    天色昏黄,香客们走尽了。柳倾坐在蒲团上,看着香炉里最后一支香缓缓往下燃烧。

    “陆舟,”他轻声问,“老道士说你身上的杀气和怨气都很重,不是寻常的杀气。”

    “你在战场上,碰到了什么?”

    “我……杀了很多人,”陆舟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很多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各自的家庭、父母、妻儿,和他一样都是人。

    可是在战场上,他们都是敌人。

    郁朝和尧国的战役打到一半,因为太子太废,陆荆山忍无可忍接过指挥权。

    尧国兵马人数和郁朝相近,又是士气正盛的时候,陆荆山干脆选择避其锋芒,先兵临城下,营造出大军随时攻城的假象,随后派小股武功高强的士兵夜里突袭,搅得尧国士兵无法休息。

    若尧国士兵出击,则大军后退。

    若不出,则继续突袭。

    多次之后,尧国士兵精神耐力显著下降。

    尧国的兵士虚弱下来,陆荆山趁机出兵,狠狠在这只虚弱的对手身上撕扯出伤口。

    陆荆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尧国的将军真论实力,不是他的对手。

    护城墙被突破前,尧国的守将发了疯,命令边城的百姓们上战场,死守边城。

    陆舟几次带兵强攻,最后攻打的是这样一群被赶到战场上的人。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的手在颤抖,可他依然握紧了刀——他要回去见大小姐,所以无论面前是谁,他挥过去的只有锋利的刀刃。

    尧国城破,陆舟带兵,轻易攻打到了尧国国都。

    回到南州,见过皇帝,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赶来道观。杀了太多的人命似乎将他吊在了半空,唯有看到柳倾的那一刻,他才飘飘忽忽落地。

    “大小姐,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六道轮回,要是我死了,或许我会变成一只恶鬼。”

    “不许胡说。”

    柳倾抬起眼睫,目光和他看过来的专注视线相碰:“你只能变成我的坐骑。”

    陆舟笑起来,身体不自觉倾靠过去——云鸿又唰地出现,在他和大小姐之间竖起一本经书:“请二位保持距离。”

    陆舟:“……”

    ……从现在起他最讨厌的就是道士。

    ……

    熬到半年期满,柳倾和陆舟都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道观。

    小道士们还很依依不舍:“大小姐常回来看看啊。”

    美丽的大小姐可是直接让他们道观繁盛起来了呢。

    “再也不来了。”柳倾被陆舟抱着,对他们做了个鬼脸,随后又高高兴兴转回头,和陆舟一道回家。

    他和陆舟在家里,很是昏天暗地了一段时间。

    陆舟找亓官同借了许多本有关灵异轮回的故事,也看了一些宣称是招鬼的秘术。

    陆舟将秘术讲给他听,被他照脸梆了一顿。

    “我不想听,我害怕。”

    他躲进陆舟怀里,陆舟亲了下他的额头:“别怕,我就算变成鬼了,也会继续保护你。”

    ……

    他们在道观休养的半年,朝廷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尧国被收编,郁朝版图扩大,百姓们其实不清楚战役具体,太子领下军功,便都支持太子。

    一时间,太子风头无两。

    没有哪个皇子能再威胁到他,他几乎稳坐未来的皇位。

    连最近新得了皇帝喜爱的十三皇子,他也不看在眼里。

    十三皇子的娘亲不过是后宫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美人,无权无势,如何能成为他的对手。

    这次成功也给了郁朝信心。

    没有哪个皇帝不想完成大一统的伟业,皇帝又派太子出去,攻打第二个小国。

    陆舟和陆荆山再次出征。

    这次攻打的小国更远,用的时间会更久,但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能够凯旋。

    然而三个月后,传来的却是陆氏两位将军和太子死亡的消息。

    这惊天的噩耗犹如一支利箭,一夜之间传遍郁朝。

    主将已死,士兵们无心再战,护送两位将军和太子的尸体回朝。

    这个消息被沈太傅封锁了,柳倾一无所知。

    直到士兵们回朝。

    他们不是陆家的兵,也不是郁朝的兵,而是姜国的兵。

    姜国士兵偷梁换柱攻打进南州,皇帝气急攻心吐血,十三皇子宣称沈太傅勾结外敌叛国,打进太傅府,将柳倾抓了出来。

    ……

    多年筹谋在此刻尘埃落定,郁修远捏着柳倾的下巴,对他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大小姐,他死了。”

    “你的少将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