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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顾书云呼吸一滞。

    他收放自如的姿态下, 似有细微的压迫感在猛烈地冲击着她内心的防线。

    她下意识咬紧干涩的唇瓣,问:“你很着急吗?”

    “家里人挺急的,父亲因为我不去相亲, 甚至把我从京北赶了过来。”

    “但是我不太着急。”顾书云沉思后说道, “对你而言可能相亲的下一步是结婚, 但对我而言相亲见面之后还需要再继续了解和相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想法是否合理, 在大众的意识中相亲即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见面,她这样的想法也许对另一方而言是在浪费时间, 可对她来说不是。

    顾书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心反而更加坚定。

    “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像正常朋友一样,这样双方都没有压力。”

    闻屹很快领会她的意思,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自己已经让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会有后退的心理。

    他对上她的眉眼, 不再步步紧追。

    静默几秒后他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她也如实坦言。

    他沉默不语间, 空寂的四周心跳声格外明显,顾书云低垂着眼以为他避而不答是不同意,直至耳边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可以。”

    简短的两个字像是伴随着风声,穿过密不透风的墙,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旋即,她松了口气, 浓密的双睫染上笑意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既然作为朋友, 还是好朋友。”他的嗓音徐淡却又刻意加重强调后三个字,“有件事得麻烦你。”

    顾书云微愣:“什么?”

    “没有人称呼自己的朋友为闻先生的吧?”

    她偏了偏头说:“我知道了。”

    侧过的脸颊泛着不易察觉的红晕, 朋友就朋友, 这个好朋友是怎么回事。

    疏朗的夜空泛着冷清的微光。

    冷不防地他叫了她。

    “顾小姐。”

    不是称呼名字。

    “是我之前的失误,所以重新再向你介绍一次。”他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我叫闻屹,山乞屹,取自坚定不移的意思。”

    他的声音沉稳且认真,时间仿佛穿越过去,回到两人画馆的那次见面,弥补了未告知的姓名。

    那一刻顾书云有些觉得,似乎他的所有迂回撤退都是为了朝她更近一步。

    耳边的风声盖过树梢刺耳的吱呀,听不见任何杂音。

    他暗哑的声音更沉了些:“所以之后,请不要再称呼我闻先生。”

    她止住心口的起伏说:“好。”

    “外面冷,上楼吧。”

    “好。”

    这次的应声似乎比刚刚柔了几分-

    电梯停在了七楼。

    顾书云回到家里时,原以为家里会没有人,当她打开大门,看到客厅亮着的灯有些意外。

    往常她这么晚回家,父母会在门口处给她留一盏壁灯。而此时亮着的是客厅顶部的大灯,顾书云狐疑猜测着是不是有客人来了,但很快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就算有客人,不过夜的话不会呆到这么晚。

    她绕过遮挡的玄关看向客厅沙发。

    鄢曼吟和顾承望正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已经换上了睡衣,许是过会就准备休息。

    听见开门和脚步声后两人目光齐齐地看过来。

    鄢曼吟笑说:“书云啊,回来了。”

    顾书云:“嗯,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那边住夜。”

    鄢曼吟:“没有,吃完晚饭就回来了。”

    顾书云轻轻点头,不知道向梨迟是不是在房间里,因此抬头看了一眼。

    书房的门还如早上那般只是半掩着。

    鄢曼吟踌躇了会,问道:“刚刚是小屹送你回来的吗?”

    “嗯。”

    她的目光清淡。

    “噢,妈妈刚刚去拉窗帘在阳台上看到了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们在楼下还聊了挺久?”

    她的目光平静,双眸中看不出喜悦。

    鄢曼吟思虑几瞬:“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书云的眉眼深了几分,她不想太早把话说死,轻声道:“挺好的。”

    “没了?”

    “嗯。”

    她再次点头。

    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鄢曼吟担心会惹她反感,因此故作沉静地说:“没事,挺好也是好,他会送你回来说明对你印象也不错,你们之后可以再聊聊天,多见几面,深入了解一下。你就把这个当做是普通相亲,不用太把婚约放在心上,好吗。”

    顾书云浅浅应了声,和父母道了晚安。

    回到房间里,她伸手将墙上的灯打开,暖意的灯光瞬间驱散眼前的黑暗。

    她揉了揉疲惫的肩颈,扭动着脖子放松身体,如此几下才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时钟渐渐指向十一点。

    顾书云洗完澡后正准备吹头发,突然听见卧室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放下手里的吹风机,走回卧室。

    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父母也都关了电视回屋睡觉了。靠近阳台那侧的窗帘被拉上,屋里的光线显得更加昏暗,好在还有玄关处的那盏壁灯是亮着的,让她能够看清回屋的路。

    通常她是最晚回来的,顾书云每次回来后都会顺手关了那盏灯。

    今晚那盏熄灭的灯又亮起,在等的似乎不是她。

    卧室里的手机铃声还在催促着,顾书云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加快了脚步回到房间。

    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奶奶的备注,滑动接通。

    电话那边奶奶的声音温柔慈祥:“书云到家了吗?”

    “嗯,刚洗完澡。”

    “那有空听电话吗?”

    “有的。”

    奶奶关切地问:“今天怎么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看我们啊?”

    “抱歉奶奶,我今天上班没法请假,下次我再单独回去好吗?”

    “领导都不能通融一下吗?今天是我们一家人团聚,你不在奶奶心里空空的。”

    顾书云顿时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下唇笑了笑:“真的不行,我昨天已经请了两天假了。”

    奶奶叹息说:“唉,好吧。那你下次休息一定要回来,奶奶很想你。”

    “嗯。”她的声音无所适从地轻微颤抖。

    还未吹干的头发披在肩上,紧贴着脖颈间的肌肤,湿漉漉的触感,像是心尖落下一场潮湿的雨。

    “奶奶听说你爸爸妈妈强迫你要去相亲啊?”

    “就是见个面。”

    “那奶奶怎么还听说有什么婚约?这不是胡闹吗!”

    “是爸爸妈妈告诉你们的吗?”

    “他们哪敢说!”奶奶语气停顿,转音道,“奶奶已经替你批评他们了,这是他们做的决定。要履行他们自己履行去,用不着你知道吗?”

    “好。”

    顾书云想起那天在餐桌上父母提到婚约时,向梨迟异样的神色,这件事应该是她帮忙告诉爷爷奶奶的。

    越是如此,她内心的愧疚越增,她本可以不用考虑她的,也可以不用理会她的事。

    “书云,你也不要多想,爸爸妈妈让你相亲不是为了让你走,因为迟迟刚回来,对家里的一切都还陌生,有时候会表现出冷淡的情绪,这是正常的。但对于你爸爸妈妈来说,他们心里多少会有些难过,所以这段时间对你会有很多考虑不到的地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直接来和奶奶说知道吗。”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迟迟她很好。”

    顾书云想起门口那盏还在亮着的灯,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父母在夜晚时等待她的模样。

    她忍不住问:“迟迟她今晚为什么没有回来?”

    “没有回去吗?”奶奶惊疑,“我看着他们是一起走的,还以为都回家。”

    顾书云沉默片刻,轻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也许她知道为什么。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存在。

    像这个房间,本来是属于她的位置,如今被另外一个人占用,占用了二十年。

    而她回来之后只能住在狭小的书房。

    是会介意的吧。

    顾书云向身后倒去,躺在床上望着顶部雪白的天花板,而后双眸轻阖,思考了许久。

    直到侧脸时候耳尖感受到头发的潮意,她才回过神来,坐起身,可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结婚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搬走,将这个房间归还给他。

    也许父母是对的,为她安排了相亲。

    相亲、结婚,这两个词像是线索一般串在一起连成了想法。

    顾书云一怔。

    和他吗。

    她摇摇头,抬手弄乱自己的头发。

    不行的。

    他需要的是适合的结婚对象,而她想要的是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顾书云再次回到浴室,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嗡嗡杂躁的声音从耳边穿过,她思绪也逐渐飘远。

    还好他能同意,先像朋友一样相处。

    保持着理智的分寸感和边界感,不会让她过分排斥。

    她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之后的几天也正如顾书云所想,两人只是在微信上聊天,没有过分深交和见面。

    周五的下午,顾书云正在评弹馆内,意外收到很久没见的邵扬的微信。

    邵扬:【我最近好忙,都没有问你修画怎么样了,会不会很困难,如果麻烦的话,这话可修可不修,先那样放着吧。】

    顾书云边走回休息室边回道:【抱歉,是我忘了说,之前已经联系到了苏老师的外孙,他同意修画,前段时间他说进度快了。】

    邵扬:【那好,真是辛苦你了。】

    书云:【我没有出什么力,多亏有闻先生,感谢的话你可以留着给他。】

    邵扬:【哈哈哈,好】

    邵扬:【你有看到成品吗?】

    书云:【还没,但我去参观过修画的过程,他很厉害也很专业,你放心。】

    邵扬:【我不是担心我的画能不能修好,我是在想,修好后的那幅画你会不会喜欢。】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消息,不明白什么意思。

    邵扬:【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将画送给你。】

    顾书云讶然停住脚步。

    那幅画不管价值如何,她都不能无缘无故收下。

    书云:【不用了,我不需要。】

    邵扬:【你不要多想,我也是因为不太需要,所以才想将画给赠出去。本来这幅画也是朋友送给我的,算是借花献佛了。如果你所顾及的话,可以这样,修画的费用由你支付,就当是你花钱买下这幅画可以吗?】

    顾书云微微蹙眉犹豫,在思考怎么拒绝。

    可能修画的费用她也承担不起。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

    顾书云才刚刚侧过脸,就看到肩膀上一只粗黑的大手。

    她身子一惊,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只是过道这里本就狭小,没有太多可以后退的空间。而那双手似乎不太想放开,还要向前探过来。

    “美女,我想问一下厕所怎么走?”他阴着脸笑容猥琐。

    恐惧瞬间袭上她的心头,顾书云紧咬着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抬手用力拍开那双粗鲁放肆的手。

    只是男人的力道更大,压在他的肩膀上,甚至还有要向下游走的趋势。

    顾书云强忍着恶心,正要大喊。

    只见面前突然压近一个男人的身影,“咚”的一声,猥琐男人的身体踉跄撞到了墙上,他吃痛地捂着肩膀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谁啊!”

    闻屹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冷沉的带着浓重的怒意。

    猥琐男对视过后意识到自己踢到一块硬板,武力打不过,便开始胡搅蛮缠。

    “我就是来问个洗手间,你们店还打人,我要举报你们!”

    “举报?不如我们去警察局举报吧,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信监控的。”

    男人冷煞着脸看向头顶的墙角,一个长头银灰色的监控正对着他,镜片下面还泛着红光。

    他有些心虚地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领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路过,你这边又没有标志,谁知道不能来!哪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

    闻屹晦沉的眸子带着极强的震慑力,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还不滚?”

    猥琐男讪讪闭嘴,快速逃离这里。

    顾书云扶着墙有些腿软。

    虽然知道这是在评弹馆里,旁边都是人,一喊过后不会发生什么。

    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内心的恐惧源于刚刚感受到的在男人面前无法反抗的压制感。

    如果之后是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呢,她要如何自保?

    “还好吗?”闻屹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担心她哪里受伤。

    听见声音后,顾书云终于将自己的神志抽回,她抬起头仰着眸,感激地说道:“谢谢。”

    在山岳阁里的苏听兰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过道里安然无恙的两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看到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

    “没事,都已经解决了。”顾书云说。

    “那行。”她放心地点点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这位是?”

    许是想到了之前的对话,苏听兰问:“男朋友?”

    顾书云摇头说:“是朋友。”

    闻屹略微黯淡的脸色像蒙上一层灰雾,遮盖在深黑的眸色之前。

    “好吧。”苏听兰没再说什么。

    等人走后,顾书云再次向面前的人表达了感谢,她微垂下视线观察他的手是否被伤到。

    闻屹突然低下眼问:“你说话一向如此吗?”

    “什么?”

    他喉间发紧:“礼数周全。”

    顾书云不解,他救了自己,表达感谢不是应该的吗?

    还是他在暗示自己什么。

    闻屹隐去闪动的眸光:“我随便说说。”

    “既然是表达感谢,我真有个需要你帮。”闻屹瞭着眼看向她,“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下周,你是什么事?”

    她谨慎地多问了句,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提出一些奇怪的说法。

    “连轴工作了快一个月,我想出去走走,但不知道去哪,不如你带我去逛逛?”

    她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露出纠结之色:“可我前几天答应了爷爷奶奶,这次休假要回去看他们。”

    顾书云怀着歉意看向他。

    其实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他连轴转的工作,有一半是因为她的事。

    只是回家看爷爷奶奶是之前说好的,因为向梨迟的到来搁置了一次,因为避开他们回家又搁置了一次,这次她不想再改变了。

    “之后可以吗?或者你有其他忙,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帮。”

    他沉了沉眉眼,“嗯”了一声,略带躁意。

    “你们评弹馆的安保需要加强。”-

    再次被拒绝的闻屹很是挫败。

    回画室他将外套脱下丢在沙发上,喉间微微干涩,他点燃烟后深吸一口,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上次说结婚太着急,让她害怕了。

    还是最近没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用心。

    站在窗边他闷声将烟吸尽,古画马上修好,之后就有充足的时间了。

    闻屹低头拿出手机,在群聊中摁下一行文字。

    闻屹:【送礼物有什么推荐?】

    周煜文:【哟哟,小少爷下凡要给别人挑选礼物啦】

    闻屹忽视了他,回复下一条。

    宋谦墨:【送谁?】

    闻屹:【朋友】

    他撤回又重新发。

    闻屹:【好朋友】

    周煜文:【……为什么要特地撤回,再加上好字?你不对劲!!】

    宋谦墨:【朋友范围太大了,你得告知性别年龄身份之类的才好推荐。】

    闻屹:【二十出头的女生,应该喜欢古典一些的东西】

    宋谦墨:【送古董不是你的统治区吗?你那边那么多藏品,随便选一件不就好了。】

    闻屹:【我不知道她缺什么】

    周煜文:【长嘴是用来问的!】

    宋谦墨:【送长辈才是缺什么送什么,送给小女生当然是她喜欢什么送什么】

    喜欢什么?

    闻屹思考了一会,他抬眼看到外边挂起的中秋灯笼,忽然有了些主意。

    周煜文:【你真的很奇怪,什么小女生要你这样动心思?快说去苏城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周煜文:【等着,我马上过去捉奸】

    正当周煜文奇怪群里怎么没人理自己的时候,他艾特闻屹。

    周煜文:【@Kilig@Kilig">Kilig@Kilig

    然而下一秒。

    [你已被踢出群聊]

    周煜文:!?

    闻屹很快开车回家,走到二楼的库房里。

    这里大多放着的是外公的藏品,也有小部分是他之前留在这的。他从架子上看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处看到两个叠放着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两只精巧华贵的发簪。一支是蝴蝶翠金步摇,金色的蝴蝶上镶着白玉宝石,另一只是桂枝银鎏点翠,月桂的枝蔓缠绕着蓝色的点翠。

    就是这个了。

    他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分别拍下照片。

    闻屹:【[/图片][/图片]】

    闻屹:【你喜欢哪一个?】

    闻屹走出房间,边看着手机边下楼。

    大门那边传来狗吠的声音,外公外出遛狗回来了。

    他放下手机半蹲下身体朝狗狗招招手。

    今宵立刻飞快地朝他冲了过来,扑进他的怀里,用毛茸茸的毛发轻轻蹭着,依旧活力满满。

    苏信鸿:“今天这么早回来啊?”

    “嗯,回来有点事。”

    “吃饭了吗?”

    “吃了。”

    回答过后,他腾出空手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外公问:“回家了还有事要忙?”

    闻屹紧盯着聊天框中自己发出的绿色对话,没什么想说的。

    突然上面的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

    他眉梢微微扬起。

    片刻后,正在输入消失了。

    而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回复。

    过了一会,又出现了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闻屹皱着眉心,心情一上一下,却也只能等着。

    外公看到后狡黠地笑着:“你怎么一副被甩了的样子。”

    他的黑眸中略有讥讽,不满地哼了声。

    “哎,你瞧着外公记性不好,忘了你们还没有在一起。”

    闻屹睇了他一眼:“……”

    外公好笑地摇摇头,决定点拨一下:“她不回你消息是因为什么事?”

    “我想送她礼物,一直没回。”

    “礼物?什么原因?”

    “送礼物还要原因?”

    “当然了!你要是什么由头都没有,人家收下会有压力的,肯定会拒绝。”

    闻屹恍然大悟。

    稍稍思索之后编了个理由。

    正好那边在犹豫半天之后也回道:【你这是干什么?】

    闻屹:【中秋要给家里长辈送礼物,你觉得哪个好看?】

    书云:【送长辈的话,第一张金色的比较合适,如果她年龄偏大,第二张图更大气些】

    闻屹:【不用考虑那么多,就光看外形,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书云:【月桂这枝吧】

    闻屹轻笑着唇角弯起,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她会更喜欢这支。

    已经能够摸到一些她的喜好了。

    外公拿着毛刷给今宵梳毛,他看到闻屹嘴角的笑意,怕他又要得意,再次提醒道:“你呀,别总是那么霸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温柔体贴的男人。”

    闻屹淡声一笑,散漫扬眉不以为意。

    外公觑了他一眼,继续说:“我跟你说,外公曾经问过书云她的理想型,她说她喜欢稳重成熟儒雅的。就你这表现,翩翩公子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合不合格都不好说。”

    稳重、儒雅?

    闻屹脑海中忽然浮现宋谦墨那副形象,嗤笑一声,装出来的成熟稳重有什么好的?

    “你不要不当回事,真有这么个人,小伙子西装衬衫,眼镜一戴斯文得很。经常来听评弹,就坐外公的不远处,那喜欢的眼神也是明晃晃的。所以说你不是她的唯一选择,更不是她的最好选择。”

    “不过现在正是你的好机会,他最近出差很久没来了。好好把握听到没有?”

    他满不在乎:“她喜欢的又不是衣服。”-

    几日之后,画作完全修复完成。

    闻屹小心系上绳子,将画放进一个崭新的盒子里。

    他拿着走出画馆,先回了一趟家。

    不久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又从苏宅中走了出来。

    利落修身的西装很合身,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浑身散发出一股禁欲的疏离感。

    他长腿阔步迈到车旁,拉开车门,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坐上驾驶座。

    无人的街道上,绯红的夕阳徐徐下落,他将胳膊搭在一侧的窗边,指尖轻点着方向盘。霞光斜斜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

    车辆匀速行驶,平稳地到达目的地,下车前他将脖前的扣子系上,云淡风轻地拍了拍袖子的褶皱。

    换个着装,也没什么难的。

    顾书云过了会才到达两人约定的地点,因为一路快步走来,她微微有些喘气。

    她平复了会儿自己的呼吸,等到抬睫看向他时,原本半倚在车旁的男人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深色的西装衬得他气质凛冽。

    顾书云定神又看了一眼,总觉得好像哪里和之前略有不同。

    他缓缓掀起眼皮,随之勾起一抹笑容,嘴角夹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迟到了。”

    果然说话还是熟悉的腔调。

    “不好意思,评弹馆里茶水洒了,我帮忙收拾了一下。”

    他点点头,绅士又体贴地开口,声线平直:“没关系,是我想见你,迟到也没什么。”

    顾书云一时哑声,睫羽轻颤。

    这是中邪了吗?

    若是平常他说这个话,必然会挑起眉眼,或是半含笑意。

    闻屹将画作给她。

    看着被全新的画盒,顾书云惊叹他的细致。

    “还没有问你修画的价格。”

    “不用。”他淡声说。

    “不行,”顾书云拒绝,“这花费了你不少时间,还有修画的画纸也是你先垫付的,给钱是应该的。”

    顾书云又解释道:“而且这是我朋友的画,他执意要我付钱后将画送给我,如果你不收,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闻屹现在对朋友这个词格外敏感,不悦道:“你让他看着给就好。”

    顾书云不太懂,应该是他们有默认的行价。

    “好,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发给他。”

    她抱着怀里的画,随后拎起右手的东西递给他,温和地笑着说:“这是一点谢礼,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他微微挑眉一笑,没想到她也给自己准备了礼物。正好他顺势从口袋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丝绒盒子给她。

    “这是什么?”

    “回礼。”

    顾书云满脸疑惑,谢礼还需要回礼的吗?

    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赫然摆着前几天他发给自己看的那个发簪。

    她问:“这个不是你要送给长辈的礼物吗?”

    闻屹:“你说这个好看,我就将另一个送给她了。”

    顾书云愕然看向他。

    “你喜欢这个,所以送给你。”见她犹豫,闻屹又说,“作为谢礼的回礼不是很正常?”

    哪有早就准备好的回礼啊。

    她敛了敛眉目:“但以我们的关系,这个送给我不太合适。”

    如果这个是他打算送给长辈的东西,必然是很贵重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收。

    男人的眸色似暗了些,沙沙的声音勾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的心颤了下:“朋友啊。”

    又是该死的朋友。

    这个让人心神烦躁的身份。

    他默叹了下,决定先替她收着,等关系更近一些再送给她。

    而后他又不知从何处再拿出一个纸盒:“那这个你要收下。”

    “蛋糕?”她瞥了眼盒子里面的东西问道。

    他将她微妙的喜色收在眼底,故意说道:“不会这个还要拒绝吧。”

    她的唇瓣轻动:“不是,我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蛋糕的?”

    “你说过喜欢甜食。”

    原来是这样,她笑着接过。

    “谢谢,评弹馆还有事,我先走了。”

    “晚点再联系。”

    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敛。

    颇有耐心地点了烟,捏在冷白修长的指骨间,动作随性至极。

    深吸轻吐后黑眸微眯,浅白的烟雾浮起又四散,逐渐模糊了他的眉眼。

    良久过后,他给苏信鸿发了条微信。

    闻屹:【外公,她不喜欢儒雅的】

    第13章

    天边是渐橙的浓云, 顾书云拿着蛋糕走回评弹馆,夜晚的风吹拂着脸颊,舒适宜人。

    回休息室时路过苏听兰那间, 顾书云看到她屋子的门开着, 里边浓浓的饭香不断飘出, 清晰能分辨她们今晚吃的是什么。

    顾书云提醒道:“苏老师,记得开窗。”

    苏听兰平时的晚饭都是中午做好了用盒饭盛了带过来, 傍晚她直接在休息室热一热就能吃,很方便。

    每个休息室的面积都不大, 唯独苏老师这间开了个小窗,但她总不记得开窗通风,而是更习惯敞着门,但如此饭菜的气味残存不易散去。

    苏汀兰手里还捏着一块骨头,她说:“你来帮我开一下吧, 我没手了。”

    乔木也热情地说:“书云姐来一起吃呗, 尝尝我妈妈做的酱骨头。”

    “快来。”

    顾书云微笑着回到自己休息室将晚餐的三明治和水果拿了过来,走到苏听兰那边先帮她把窗户打开。窗户外面还装了一层铁网,密密麻麻的孔洞,阻挡了外面的视线,隐私性还行。

    乔木探着脑袋好奇问:“书云姐你刚刚拿的那个袋子装的是什么?”

    “一块蛋糕。”

    “这好像是京鼎楼的吧?贵死了。”她咂舌说道,“原来你刚刚急匆匆地走出去, 就是为了拿蛋糕啊。”

    “算是吧, ”顾书云注意到前半句,问:“我刚刚有看着很急吗?”

    苏听兰笑着说:“你都没发现吗?前面小乔在后面喊你, 你头也没回地走了。”

    顾书云面色稍凝, 其实如果不是最后到达的时候她在微微喘气,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那会走路很赶。

    顾书云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我没有听到。”

    “没什么,我看你出去,想让你顺便把碎玻璃带出去。”乔木俏皮一笑,“后来我自己去丢了,没事。”

    顾书云坐下后将装有水果的保鲜盒打开,里面是早上洗好装来的车厘子,已经洗净沥干,这会还保持着新鲜,她把小盒放到中间方便大家拿取,而后拆开了蛋糕的包装。

    旁边的标签上写着蛋糕的名字,雪域牛乳芝士蛋糕。

    淡黄的糕体上铺着一层奶油和椰蓉和白巧克力碎,最下层是黑色的蛋糕打底,整体的造型宛如异域雪山落满浅白的雪花,看着就十分令人垂涎。

    顾书云拿出银色的小手,从边缘挖了一小块。

    大口的奶香浓郁的蛋糕口感绵密,清甜的气息在嘴里化开,乳脂奶油鼓满整个口腔,慢慢滑过舌尖,隐约间咬到一小块巧克力,又散发出别样的甜味。

    旁边闲聊的声音不绝于耳,顾书云虽然没有插话,但也在静静地听着。乔木和苏听兰虽然相差了二十岁,但两个人脾性倒是相近,很聊得来。

    乔木:“今天有个人买票,连着订了一周,我跟他说随时来买都有,他就不听。”

    “可能是图方便吧,”苏听兰说,“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怎么这么有时间,还能确定之后都有空?”

    乔木:“可能买了也不一定来,因为他还问了是不是需要提前打电话来问今天有没有开馆和今天表演的人是谁。”

    耳边传来不断的笑音,顾书云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身影,男人长身立于车旁气质凌厉,哪怕是穿上西装也有一股天然的冷感,而那双慑人的双眸下藏着略带蛊惑的视线。

    嗡地一声,座椅边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闻屹:【蛋糕会太腻吗?抱歉忘了搭配喝的。】

    顾书云:【很好吃,谢谢。】

    顾书云:【但是下次不用了,我自己有带晚餐,加上蛋糕就吃不下了。】

    闻屹:【蛋糕可以当做夜宵,或是反过来。】

    顾书云:【你又是路过京鼎楼吗?我刚刚查了地图,画馆过来并不顺路,所以真的不用麻烦。】

    闻屹:【真的顺路,中途去别的地方处理点事。】

    顾书云:【那你怎么还特地过来评弹馆?其实下回再送画也没关系,我不着急的。】

    见顾书云总低着头,乔木叫她:“书云姐,别看手机了,快尝尝这个骨头肉,软烂入味特别好吃!”

    乔木从旁边拿了餐盒盖子,将骨头放在上面递给她,然后她又俯下身,从桌下的抽屉里掏了掏,取出一次性筷子:“给你。”

    顾书云双手接过之后道了声“谢谢”,她将装有骨肉的餐盒放在桌面上,目光顺势瞥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一闪而过一条撤回的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新的,内容更长的微信消息。

    闻屹:【因为画很重要,想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顾书云拿起手机又细读了一遍,对话中的几个关键词落在她的脑海里重新组合,凭着依稀模糊的记忆,她好像拼出了刚刚他撤回的那句话。

    【因为见你很重要】

    顾书云愣怔几秒,索性装作没看见。

    就在这时握在指尖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清上面显示的备注,还好不是他。

    顾书云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喂,妈妈。”

    “书云啊,你后天有上班吗?”

    “上的。”

    她得下周二才能休息,也就是大后天。

    “怎么了,后天有什么事吗?”

    鄢曼吟笑了笑:“没什么事,但后天是中秋呀。”

    今年的中秋没有和国庆连在一起,她差点忘了。

    鄢曼吟说:“妈妈原本想说一起吃晚饭,然后出去逛一逛,这样的话就吃午饭吧,一样的。”

    “嗯,好。”

    临近中秋国庆双节,南堤巷的节日气氛也变得更加浓厚。

    仔细算一算,今天已经是小长假的第一天了,难怪她前面出去的时候,有感觉到游客变多了。

    她们的评弹馆因为容纳人数有上限,虽然不依赖于这样的节假日,但小长假确实是会比平常客流量好一些,馆内能到达满座。所以,她们会提前几天插空放假,节日就不放了-

    两日后的清晨,天空是澄澈的湛蓝,朝阳从此间升腾而起,慢慢破开天际。

    今天明显是个不错的天气,天气预报中也有提到近些天气温将有所回暖。

    顾书云梳洗之后将头发扎起,走出了房间。

    妈妈今天准备做桂花豆沙山药糕,每个季节妈妈都会做一些符合时令的小糕点,偶尔会加入一些创新,每次吃起来都很有新鲜感,这也顾书云从小就喜欢吃甜食的原因。

    她戴着手套给山药去皮,准备一会拿起蒸熟。

    没一会儿,大门处传来了门铃的响声。

    顾书云想着开个门就回来,也没摘去手套,她走到门口直接用胳膊肘顶着门把手将门打开。

    她看向外面,门口站着的竟是向梨迟。

    “你怎么按门铃了?”她问。

    “我忘记密码了。”

    顾书云微愣了会说:“你等我会儿。”

    她快速走到厨房将手套摘掉,洗净手后回到玄关处。

    向梨迟已经脱了外穿的鞋子,低头摆放。

    顾书云说:“我帮你录个指纹吧。”

    “好啊。”

    很快她将门锁调试好,让向梨迟走上去按指纹。

    顾书云抬眸时看到她白皙的侧脸和浓密的眼睫,长睫浓密卷翘似飞舞的蝶翼,好像她今天的装扮和妆容和上次不太一样,但她的气质很明烈艳丽,只稍站在那,一眼就能吸引所有的注意。

    “滴”的一声长音,门锁扣上,预示着指纹输入完成。

    向梨迟转身回眸时也注意到了顾书云和她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还穿着睡衣?”

    “打算帮妈妈一起做饭,我怕把旗袍弄脏了,就没换睡衣。”

    向梨迟淡淡地“噢”了声,神色略微复杂。

    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家穿着旗袍,回去爷爷奶奶那,她也穿的是旗袍,她还以为这边都是这样正式,所以今天也特地穿了条隆重的裙子。结果人家就穿了睡衣,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刻意。

    还好她没在顾书云脸上发现什么异样端倪。

    顾书云问:“我们在做桂花山药糕,你要不要来一起?”

    向梨迟瞥了瞥自己身上的衣服,挺贵的,要来吗?

    顾书云也同时注意到了她犹豫的眼神,温声说:“不过我们也快好了,山药蒸熟之后上模塑形就差不多收尾了,你可以来看看。”

    她点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的时候,鄢曼吟脸上立刻扬出喜悦。

    她目光殷切地看向向梨迟:“迟迟想不想来尝试做这个?妈妈给你找个围裙。”

    她摇头:“不要了,我就看看吧。”

    “也好,也好。”

    因为考虑到下午顾书云还要上班,今天的吃饭时间比正常提前了一些。

    盛满丰盛菜肴的餐桌上,鄢曼吟问:“迟迟好久都没有认真地逛苏城了吧,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

    向梨迟拿着筷子的手停顿:“可我昨天和朋友约好了,她刚好在苏城拍戏。”

    鄢曼吟眼神中略有失落,喏喏说:“今天是中秋啊。”

    向梨迟接话道:“对啊,就是因为中秋我朋友剧组才能放一天假,我记得苏城中秋会有什么灯会,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就没印象了,晚上去看看。”

    在向梨迟的记忆里,没什么节日的概念,从前上学的时候中秋也都是自己在学校度过,相比于团圆的概念,对她来说节日的意义是假期。

    顾书云在一旁静观着一切默不作声,心下沉默-

    下午顾书云换好衣服,准备出发,没想到向梨迟也跟着她一起出门了。

    “我去坐公交,你呢?”

    “我打个车。”

    出了楼栋之后,顾书云见她还往外走,说:“出租司机可以进小区的。”

    “哦没事,我定位在门口了。”向梨迟说,“有个事我想问你。”

    “你说。”

    “过几天我要进组了,但临走前想去寒禅寺求个签,我还没去过,你有空吗?”

    “是要我陪你去吗?”她微顿。

    “嗯,你也可以顺便求一个,事业蒸蒸日上什么的,我就打算求个下部剧大爆。”

    顾书云微微垂睫,明天她是有空的,如果早上去寒禅寺,中午回来,下午再去爷爷奶奶家好像也可以。

    见顾书云还在犹豫,向梨迟又说:“求签是我的一个爱好,我每到一个城市都要去当地最有名的寺庙拜拜,而且要反反复复地求,一定要中上上签才行。”

    “还能反复求?”顾书云问。

    “当然,多花点钱就好。”

    “我只有明天早上有时间,如果要去的话,最好你今晚回家住。”

    顾书云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其实她存了一点小私心,希望晚上她能和妈妈一起出去走走或者就是在家多呆一会也好,妈妈真的满心期待能和她有所亲近。

    没曾想,向梨迟几乎没太多思考地说:“可以啊,那我就鸽了我的朋友,反正我也是无聊在之前剧组随便找了个一日游搭子。”-

    月光渡过静默的夜,浅白的银霜退去。

    晨暮薄薄的雾色如似一拢轻纱,罩着还未升起的初阳。

    顾书云醒了之后,先去敲了向梨迟的房门。寒蝉寺在城北的一座远山上,过去的路程不短,她们得抓紧时间出发。

    “稍等,我在换衣服了。”

    “好。”

    房间里的被子已经叠整齐了,顾书云便坐在客厅里等她。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和昨天没太大差别,应该也会挺暖和的,早上可能会有些微凉,需要披件东西,等中午日头起来,就开始热了。

    顾书云打算再看一眼之后几天的天气情况。

    她点开了未来十五日的预报,天气预报自动跳转到了浏览器。

    她向下滑了滑,大概心里有数。

    浏览器界面上边和下边都跳动着黄色广告,顾书云原本想直接关掉,不料手指误碰到了广告,链接开始跳转,还未显示出内容她赶紧点击返回,终于页面回到了首页。

    原本匆匆扫了一眼,没打算细看,然而最下方的一组资讯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顾书云点了进去,猜测这是向梨迟前几天离开的原因。

    她看到这条新闻介绍的是前几天的一场盛典活动,各腕明星们盛装出席,有的稳定发挥依旧美丽,有的造型翻车惨不忍睹。然而这些都不是这篇帖子想要表达的重点,帖子自以为公正的盘点完红黑榜之后,还单独把向梨迟的照片放在了难评的版面。

    照片里向梨迟身着性感长裙,大方的展示傲人身材。

    帖子却对她的衣服不停指点,话里话外在说小明星穿的是擦边衣服,登不上大雅之堂,在这样的场合不合适,转言又暗指说不定她是故意的,就想借着这个机会炒作一夜爆红。

    评论区在她的引导下纷纷对照片里的衣服进行抨击,一边表达虽然支持穿衣自由,一边又假模假样地说但是也没必要把这种穿出来吧,很恶心诶。

    下面评论在各种争吵中不断发酵,逐渐上升为人身攻击,从人品到过往将向梨迟贬得仿佛像是个在罪恶中成长的人,好像她身上什么都是错的。

    顾书云眉心蹙紧,她想反驳一些内容,点开回复框后才发现自己还没有登入账号。

    “你在看我照片嘛?”

    向梨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她歉声说:“抱歉,你手机屏幕太亮了,我不小心看到了。”

    她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反倒是顾书云感觉到绵密的尴尬,怎么能当着本人的面看她的黑帖。

    她心态挺稳的:“网上没什么可信的,就喜欢编他们自认为是对的故事,我都习惯了,你也不用理。”

    听到向梨迟平稳的语气,顾书云放心了一些。

    向梨迟:“对了,我出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旗袍。”

    顾书云才注意她穿上了妈妈送她那件旗袍,淡黄色的蝴蝶暗纹旗袍,艳丽张扬又不失风雅。

    顾书云站起来问:“怎么了?”

    “腰太大了!”可她的语气分明还露着丝丝愉悦,“一定是我这段时间又瘦了!”

    “我看看。”顾书云上前,从侧边收拢腰间的力道,布料真的余了不少。

    她想了想说:“我帮你拿个夹子吧。”

    虽然她的旗袍大多是合身的,但顾泠月对于怎么搭配旗袍很有想法,送了她不少配饰。

    “夹子?那夹完还出去吗?”

    向梨迟想象中的是那种网上随便就能买到的一大把的长尾夹,平时拍广告衣服不太合身都是那样夹在后面。

    “可以的。”顾书云眉眼浅笑,“是很漂亮的一字夹。”

    顾书云从房间里取出带有细长链条的蝴蝶样式的夹子。

    “我帮你吧。”

    向梨迟有点想拒绝,但是她怕自己不会用耽误时间,硬着头皮同意了。

    顾书云靠近她,先用手丈量着她腰间的尺寸,在她的手刚贴上向梨迟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僵了一下,身体紧绷着。

    “放松,不用吸气,不然太紧了。”

    “嗯。”向梨迟说,“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和人接触。”

    听到她的话,顾书云指尖稍稍避开,尽量不碰到她,因为她身体还有些紧绷,夹子为她多留了些空间。

    “好了。”

    “谢谢。”

    向梨迟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身体,腰间链条仿佛成了点睛之笔,相处蝴蝶灵动着即将飞出腰间,她暗自夸赞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顾书云说:“苏城火车站有直达的大巴车,或者我们打车过去也行,但是会贵很多,你觉得呢?”

    “你决定吧。”

    “公共交通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向梨迟笑说:“放心吧,我没那么红,而且口罩一戴,旗袍一穿,谁还认得出我。”

    “那行。”

    直达的大巴车直接上高速过去,算起来和打车差不了多少时间。

    寒禅寺坐落于山间,周围绿荫环绕,幽深僻静,明黄的古墙上用黑色墨水写出一个大大的禅字。

    走进大门,缭绕的烟雾中是香火弥漫的气息,厚重深沉的气味让人心神宁静。

    寒禅寺的香火是苏城最旺的,周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大多数人都保持着敬畏之心,很少喧哗。

    顾书云看着向梨迟在过门槛时别扭的姿势,问:“是不是不太习惯啊。”

    “相当不习惯。”她说。

    顾书云微微笑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穿旗袍了?”

    “我有预感我要借一个民国戏了。”向梨迟认真说。

    “那挺好的。”

    向梨迟看她:“真信了啊,我随口说的,怎么可能我想接什么就有什么本子,还没到那个咖位。就是在苏城呆了段时间,看到大家都在穿,想尝试看看,刚好昨天妈妈给我看了这件,感觉不错,我就今天穿来寺庙。”

    “你的工作是怎么样的,一段时间工作,一段时间休息吗?”

    “对啊,有活就上,没活就只能在家抠脚,我们不像你们有个稳定的单位,每一部戏相当于一个单位,都要去面试才行。”

    顾书云点点头又问:“那你有活的时候,上班时间稳定吗?”

    “相当不稳定,有时候要连着拍摄十几个小时,有时候要熬大夜,有时候熬完大夜再连轴拍摄。”她长长叹气。

    “这也太辛苦了,对身体伤害好大。”

    “这倒还好,辛苦大,回报也大嘛。如果没有演员梦,只是在娱乐圈划划水赚赚钱也很容易,线下随便去小城市接个商演都能有20w。”

    顾书云瞠目:“20……w?”

    这简直是令她惊叹的数字。

    “还有更轻松的呢,稍微有点名气之后在社交平台发一条推广也能有10-50w左右。”

    顾书云吞咽了下口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并且直观地感受到娱乐圈和现实的差距。

    她问:“那你买房了吗?”

    “去年刚刚实现在京北买房的梦想,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地段很好,而且我的事业和朋友都在那边,所以还蛮开心的。”

    看着向梨迟红润弯起的唇瓣和眉眼露出的笑意,顾书云想起第一次的见面那天她说的,现在你过得不错,我过得也挺好是什么意思。

    像是一直以来绷紧的心弦终于有了落下的声音。还好她过得很好,不然深藏在内心的愧疚总是时不时地钻出来,让她想要流泪。

    “你不在意网上的人骂你吗?”顾书云问。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每骂我一句就是给我加一分热度,我的广告报价就能再高一点。”向梨迟嘴角扯着嘲讽的笑意,“而且比现在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了,所以这些都是小儿科。”

    “你的心态好强,我刚开始的时候不可以,唱评弹被老师批评我会难过很久。”

    向梨迟开导她:“老师批评说明你有进步的空间,下一次做得更好让她看看不就好了。”

    “嗯,是这样。”

    两人并肩走着,说话间没一会就来到了寒禅寺的大殿,肃穆空旷的大殿立着高大的佛像,佛前摆放着供灯。四周挤满了人,排队取签的人群一直挤到大殿门口,因为过于密集差点看不出哪里有成型的队伍。

    “我们分开排,还是一起排?”顾书云问。

    “一起吧,我怕一会挤散了。”

    向梨迟也没想到这边会有这么多人,不愧是苏城最灵的寺庙,早就应该来一趟,把整理好的愿望好好说一说。

    两人跟着队伍缓慢移动。

    四周不绝于耳的钟鸣声,咚——咚——

    每一次敲击泛出的音波刺激着感官,穿透身体,像是与灵魂共振。

    排到顾书云的时候,她卸下所有的防备,诚心地闭眼许愿。

    她没有太多太远大的理想,只希望家人平安健康,一切顺遂,足以。

    很快,她许好了愿望。

    抱着签桶摇动,问出心中所求所想。

    随后闭着眼从签筒中抽出一支木质长签,这支签看上去还挺新的,上面没什么别的内容,顾书云记下上面的数字。

    第二十三签。

    恭喜中签,上上大吉。

    二十三是她的年龄。

    好巧啊。

    她将签放回桶内对身后的向梨迟说:“我过去另一边排队了。”

    向梨迟:“好,你去吧,我愿望有点长,可能要久一点。”

    顾书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眼波流动露出清浅笑意,而后独身去另一边排队。

    因为前面的解签人会告诉中签者具体释意,所以需要排队等待的时间更久了。

    顾书云不缺的就是耐心,小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练琵琶,要求她有足够的忍耐力,久着久着就习惯了。

    轮到她的时候,她报上自己的签数。

    大师抬眉看了她一眼:“这只签不好中哦,好多情侣来这边就是为了求这支。”

    她从下方的一排的柜子中取出一张琉璃黄色的纸片给她:“这是你的签文,求的是姻缘吗?”

    顾书云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她求的是也不是。

    大师笑了笑说:“就算你求的不是,这支签恰好落在你的身上就是告诉你,缘分早已注定,可能你现在还在犹豫,但你们双方之中会有一个主动的人,这是上上大吉的好签。”

    顾书云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纸片,垂眸沉思其中的意思。

    大师:“好了,下一个吧。”

    旁边的人等得有些急了,顾书云往旁边站了站,给他让出位置。

    “你好,我是四十五签,问事业。”

    大师又开始为下一个人解签。

    玄学这种东西,真的太玄乎了,有时候想信偏偏不准,有时候不信偏偏又应验了。

    还是顺其自然吧。

    顾书云深吸了口气,她抬眼寻找向梨迟的身影。

    没想到她的这支队伍排得还挺快,马上到她了,她朝顾书云弯了弯眼,眉眼一副中了好签的喜悦。

    轮到她的时候,大师按照惯例问了句:“第几签?”

    向梨迟不急不缓地说:“第十、十四、二十八、三十八、五十三和六十五签。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些签,哪个大吉我解哪个。”

    大师:???

    她眉目紧皱,瞪眼怒斥道:“干什么,来捣乱的吗,一次只能求一支!”

    向梨迟解释说:“我只解一支,要大吉那个签就行,其他不要了,但是我会付钱,六支都付,麻烦你了,如果都没有大吉的话我只能再去排一次了。”

    她的目光恳切,大师却一顿无语。

    还好她求的这六只里真的有。

    大师拿出五十三签的签文,将卡推到她面前:“求的是什么?”

    “事业!”

    顾书云:……

    她总算知道反复求的意思了。

    过了会,向梨迟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卡片过来找她。

    “中了个大吉,走吧。”

    顾书云:……

    确定是中的吗。

    好像确实是凭本事中的。

    好理想又好现实的一顿操作啊。

    向梨迟看她:“你的呢,是大吉吗,要不要再去求一次?”

    顾书云收敛笑容,摇头道:“不用了,我也是大吉。”

    出了大殿时间还有空余,两人又去旁边拜了拜。

    走到空旷人少处,这边的树荫更加繁密,树叶沙沙的声音不断传入耳内。

    此时顾书云才听到自己的手机有响声,刚刚在殿内有些察觉,但秉持着诚心的原则,她没有拿出来。

    顾书云拿出手机时没注意到顺带着将签文也带了出来,黄色的卡片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看上面的文字。

    “顾书云,问你一个问题啊。”向梨迟突然说。

    顾书云疑惑望向她:“你说吧。”

    “你同意去见那个什么鬼婚约是因为我吗?”

    顾书云怔了一下,眼神有些心虚地飘动,她长长的睫羽微微垂落了几分,视线恰好落在手中的签文上。

    她终于看到了签文上写着的四个大字。

    第二十三签:今日宜婚。

    啪嗒一声。

    像是落雨时,雨滴拍击着油纸伞的声音,滑过伞面蓦地坠落。

    忽地,她牵动嘴角笑了笑说:“大概是天意吧。”

    第14章

    与此同时, 苏宅院子里的铁门重新合上。

    今宵快速从外面飞奔而入,柔顺的长毛随着奔跑荡出波纹,像是巨大的毛绒团子DuangDuang地砸过来。

    长长的毛发遮挡住了它的眼睛, 只能看见一片雪白, 然而下方露出的嘴巴扬着笑, 奔跑中的每一根毛发都飞舞着喜悦。

    虽没有露出眼睛,但今宵很聪明地找到了外公的位置, 径直朝他的方向冲过去。

    原本还在悠闲打着太极的苏信鸿怕今宵扑得太猛将他扑倒,他停下动作在原地站稳, 还好今宵一直都温顺懂事,只是很喜欢贴人。

    苏信鸿蹲下身体揉了揉今宵的脑袋,笑吟吟地说:“这小家伙去外面跑一圈了还这么有活力。”

    今宵顶着脑袋去蹭外公的手。

    外公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闻屹说:“诶,有没有认真遛狗啊?”

    拿着手机的闻屹转头敷衍应道:“遛过了。”

    “……”苏信鸿顿口无言。

    问东答西,很明显, 他根本没用心。

    苏信鸿挤着眉哄今宵, 一脸宠溺:“他没带你玩是不是?”

    今宵虽然听不懂,但它能感受到老人亲昵的语气,因此顶着巨大的身体还是撒娇般地一直往苏信鸿怀里钻。

    苏信鸿用手给它顺了顺毛,摊开手掌后发现竟捻出一层厚灰,他笑了笑语气带着无奈:“你该洗澡了喽。”

    这回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今宵仿佛被人点了一下, 突然身体下趴瘫在地上, 吐着小舌头一喘一喘的,长长的毛往旁边铺开, 远远看去真像是一块毛毯。

    今宵从小就不喜欢洗澡, 可古牧因为毛发的原因,差不多一周要洗一次澡。

    每次洗澡的时候, 水冲到它的身上,今宵总是会习惯地抖开,周围便像落雨一般遭殃,整个过程不亚于经历一场“战斗”,所以苏信鸿很少自己在家给它洗。

    外公对闻屹说:“明天你有空的话就带它去洗澡,顺便做做毛发护理吧。”

    许久未听见闻屹的回应,苏信鸿疑惑抬头。

    背光的阴影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低垂的睫毛遮去凛冽上挑的眉眼,随意挽起的袖口露出长臂,手里还拿着手机!

    这么老半天了,甚至他还站在门口!

    苏信鸿横眉竖目,好气又好笑,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说:“又开始当‘望机石’了啊。”

    闻屹收起手机没说话,锐利的黑眸似乎透露着令人揣摩不透的气息。

    外公:“不要天天臭着一张脸,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闻屹深深地看了外公一眼,唇角莫名地弯了起来:“再臭也是帅脸。”

    外公揶揄地笑出声:“再帅不还是没追到?这都过去多久了,别跟我说你任何进展都没有。”

    闻屹:……

    没有进展,甚至还倒退了,他们从婚约对象变成了普通朋友。

    闻屹压低嗓音,不咸不淡地说:“她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恋爱不是她的全部,也不是她最重要的事。”

    苏信鸿认同这点,现在年轻人大多都以事业心为重,但他并不认可闻屹的态度。

    “你上次说她不喜欢儒雅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做的还不够好?”

    闻屹眉梢微动,他的手环在胸前,懒懒地想了想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态度,从刚开始见面会害羞,到后来她明确说先做朋友,似乎都是以婚约这件事为转折。

    其实就算没有婚约,他也会有一步步靠近她的计划,希望不要弄巧成拙了。

    外公问:“你送过花了吗?”

    他英挺的身影似乎一顿,说:“没有。”

    “我说呢,你这没谈过恋爱的脑袋瓜就是不够灵光。”外公摇摇头说,“我当年追求你外婆的时候,每天早上情书一封封送,晚上下班一束束鲜花接,你说光是你人出现在她身边有什么用,脸是要搭着情话,情话是要搭配着礼物才管用,不然你的出现,和她呼吸的空气有什么区别?”

    外公发出责备的啧声,补充了句:“难怪你没老婆。”

    闻屹颇有耐心地听着外公说的内容,然后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轻嗤出声,淡声道:“我有计划,而且这事急不得。”

    “你最好是有,别磨蹭,赶紧把她娶回来,我怕再拖下去,她在家受什么委屈没人说一直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什么意思?”他也变得认真。

    苏信鸿坐在院子的石椅上,缓缓说道:“书云有和你提过关于家里的事吗?”

    闻屹摇头,她没提,他也没细问。

    除了从对话中能得知她家里大概有哪些人,就没再深问过。

    外公严正地坐直,对他说:“小姑娘前段时间才知道她现在的父母只是养父母,而且顾家认回了亲生女儿。”

    说起来自从闻屹去年回国之后,苏信鸿就模糊地有了想重提婚约的想法,当时他打听后了解到书云在评弹馆工作,恰好他自己就是评弹爱好者,所以改了常去的地方,绕远去她们的茶馆。

    几次接触之后他发现书云是真的不错,为人礼貌大方,温婉得体,苏信鸿已经开始担心她看不上闻屹这种性格的了,而且总觉得强硬地介绍成功几率不大,就想先撮合两人认识和相处,再提后续。

    恰好这段时间听到了她身世变动的事,再加上两个小孩都不排斥对方,他就向顾家重议婚约。

    闻屹脸色一凛,眸子中蕴着薄怒:“所以她的父母答应婚约是为了把她赶走?”

    “应该不是,我认识她的父母,曾经是你外婆的学生,为人都很不错,不是那种会因为亲生女儿回来了就苛待养女的人。”外公解释说,“我是很担心骤然得知消息的书云,其中巨大的心理落差,想必她很不好受。所以你要加快进度听到没。”

    闻屹冷沉着眼,眸中不断翻涌着的,似雨似雾看不清的情绪。

    刚刚他的心里闪过很多想法,若是因为婚约让她会被家里排挤,他情愿之前没有提过。

    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她的家庭是那样的家庭,也没必要再继续留下,只要她想,他会立刻带走她-

    第二天早晨,闻屹将今宵放到常去的宠物店之后,打算按照外公的指示去旁边花店看一看。

    推开花店的门,入门处的风铃随着开门发出悦耳响声。

    店员听见声音后立马走上前来迎接,套上常用的话术:“先生您好,买花是打算送给谁呀?”

    “女性朋友。”

    “她有喜欢哪一类型的花吗?”

    闻屹目光掠过摆满鲜花的台面:“大概是淡雅一些的。”

    “明白了,色彩饱和度低一些的,”店员指了指一块区域为他推荐道,“如果您是要送给年长一些的朋友,郁金香和百合都是很清新的比较推荐。年轻的朋友可以送剑兰、蝴蝶兰,桔梗花这类相对活泼灵巧一些,但颜色素雅好看的。”

    店员边说边在观察他的表情,知道前两个都没说到点子上,她很快又说:“先生,如果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建议玫瑰类。您这边请,我们这一片是玫瑰的区域。”

    闻屹原本想跟上,但他看到某处后忽然问:“那是什么花?”

    在花团锦簇的角落中,一抹淡紫色悄悄绽放着,花瓣尖端的紫色向下扩散逐渐变浅,中间淡黄花蕊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盈了一片握不住的日光。

    旁边放着的是同品种的未盛开花苞,低垂着的姿态,似少女低头时的娇羞与温柔。

    闻屹的视线没有移开。

    这枝花和她好像。

    店员说:“这是紫睡莲,我们有搭好的成品花束,给您看看照片吧。”

    “嗯,就这个吧。”

    闻屹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就下了决定。

    不是因为这是什么花,只单单因为它的颜色。

    他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旗袍的颜色。

    “好的好的。”

    店员连忙笑着应道,她对这种爽快决定的行为很喜欢。

    “那您……”

    店员剩下的这边付款几个字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

    闻屹微微致以歉意,接通电话后,那边很快传来爽朗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兴奋。

    “屹哥!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快回我!”

    “还没,刚刚有事。”

    “那你快看!”

    他撂下这句话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闻屹:“……”

    周斐煜:【小爷出发,两个小时后落地苏城[/墨镜]】

    [航班信息]

    [座位图片]

    [窗外图片]

    [自拍]

    闻屹:【……真来?】

    闻屹:【我不一定有空接待你】

    他回完之后点开看了眼周斐煜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微信自动跳转到小程序,闻屹扫过起降时间,突然屏幕上面又弹出新的信息。

    周斐煜:【我去苏城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蟹黄面去的,你别太自恋好吧!】

    闻屹:【京北是缺蟹黄还是缺面,特地坐飞机过来吃?】

    周斐煜:【那怎么能一样,我吃的是苏城的氛围!】

    周斐煜:【顺便来看一眼你和你在苏城的秘密恋人[/猖狂]】

    闻屹轻呵一声,没理他。

    退出聊天界面后打开微信付款码。

    店员扫过之后对他说:“先生您是现包还是晚点寄送?如果要寄的话还要根据位置再补运费。”

    “下午五点之后,”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那会自己会不会在,于是选了个她空闲的时间,“请帮我五点半的时候送到南堤巷160号。”

    “好的先生,需要我们帮你代写卡片吗。”

    “我自己来。”

    闻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白色印花卡片,翻开后他在上面认真地写下一句话。

    ——即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夜也要在园中种满莲花。

    苍劲有力的字体落在纸上,潇洒恣意,犹如巍峨万仞,即将破开薄纸方寸之地。

    店员夸赞道:“您的字真好看,难怪要自己写,收到花的女生一定会很开心的。”

    闻屹低眸轻笑,一声很淡的“希望吧”。

    将卡片交给店员后,闻屹重新拿起刚刚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周斐煜:【干嘛不说话,我知道你在看微信,正在输入半天了!!】

    周斐煜:【藏得这么深,舍不得让我们看是不是???】

    周斐煜:【不对,你又不是宋谦墨那个老狐狸,会凭空冒出一个三岁女儿[/指指点点]】

    周斐煜:【我觉得照你的性格,真有女朋友肯定是一秒也不愿意藏,所以我猜你还没成吧[/疯狂大笑]】

    周斐煜:【好了不说了,真的要飞了,记得来接机!】

    闻屹:……

    怎么全世界都能感觉到,他还没追上她。

    他清除聊天框里前面打下未删除的文字,冷淡回道:【没空】

    出了花店之后,闻屹回到宠物店等待接回今宵。

    今宵今天很乖,虽然还是不太喜欢洗澡,但闻屹不在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太过闹腾,得到了美容师好几次的夸奖。

    经过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大工程之后,终于收获了一只干净的大狗,闻屹估摸了会时间和交通情况,决定直接带着它去机场。

    车辆缓缓开出市区,这段路果然如所料般地拥堵,不过闻屹还挺闲适地将视线从窗外雅致的景色移至后座的今宵,心情挺好-

    苏城国际机场的接机口处。

    一个身姿英挺的男人长身鹤立,手里还牵着一只模样憨态的大型犬。

    广播不断播报着各种信息,周围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杂音随着航班到站一波起一波落。

    没一会出站口一个身材高挑面戴墨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中锁定到了今宵的位置。

    没办法长毛长腿的古牧,和黑毛长腿的男人,无论哪个都很吸睛。

    周斐煜立刻飞扑上来,给了今宵几个热情的贴贴,他大声道:“想死你了,我遗落在苏城的小宝贝。”

    他的声音顿时引起身旁人的侧目,由于他戴着墨镜,众人看不到他的视线,便把奇怪的目光落在了闻屹身上。

    闻屹无语地皱皱眉,拽了下手里的绳子道:“走了。”

    “好。”周斐煜站起身。

    闻屹看向他身后问:“你没带行李?”

    “我晚上就走,带行李干什么?”

    闻屹:“……”

    真就来吃个面。

    如此,闻屹只好带着他去了一家评价很好的店。

    诱人的蟹黄面被端上来的时候,周斐煜瞬间两眼放光,大宽口的碗里是宽细得当的面条,上面铺着厚厚满满的金黄又油亮亮的蟹膏,还有扑鼻而来的香味。

    周斐煜用筷子搅动之后,立马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入口的每根面条都裹满了蟹黄汤汁,滋溜一下滑进嘴里,溅起星点飞到唇角他都顾不上擦。

    “果然好吃!!”他埋头赞叹道。

    坐在古色古香的餐厅里,感受着阵阵吹来的凉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就能看到苏城古韵的景致,隐约间还有浅浅的唱乐声,周斐煜这一顿吃得好不满足!

    用餐过后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满意地靠在椅背上,中途还抽空看了几眼风景,他问:“总听到外面在唱的是什么啊?”

    “评弹曲。”

    这家店的不远处临着一条河,上面不时有游客的观览船经过,撑船的无论是大爷还是阿姨,都能唱上几首,为游船的人增添氛围感。

    “噢,还挺好听的。”

    闻屹目光瞥向他,发现他模样认真,不住勾了勾唇:“晚点带你去听正宗的。”

    周斐煜一下来了兴趣,吃喝玩乐无论哪项他都相当热衷。

    他高兴地说:“好啊,别晚点了,现在就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闻屹带着周斐煜和今宵回到了车上,系好安全带后他启动车辆。

    周斐煜原本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色,但车越往前开,眼前路过的建筑他越熟悉。

    “什么情况,我们这是要去你家吗?”虽然他没来过苏城几次,但每次来都会去闻屹家,因此记住了,周斐煜奇怪问,“不会是要去你家听评弹吧?”

    闻屹挑眉示意他看向后视镜中的狗狗:“先回家把狗放下。”

    刚刚吃饭时候还好有包间,让今宵有地方呆,但苏城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允许大型犬入内,带着今宵出门还是不太方便,而且他记得她说过害怕大型犬,为此他也不会贸然将今宵带过去。

    “噢,那我就放心了,刚刚我还差点以为你要带我回家看电视。”他扬着脸哈哈大笑,还做个松了口气的表情。

    阳光透过玻璃窗晃得人眼花,周斐煜索性不看前方,他探过头来,上下打量闻屹:“屹哥,你还打算回京北不?”

    “还早。”

    “你这是打算和家里抗争到底啊?悄悄跟你透露,我爸说你爸特别生气,一直在等你服软。”

    闻屹扣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唇边带着嘲弄笑意-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小长假,但临近国庆,无论是避开旅游高峰期还是顺着小长假多请假一天,南堤巷这边的游客没有减去多少。

    密集的人群穿行来往,「空山新雨」望月阁里往常是老年人比较多,这会也坐了不少年轻的面孔。

    周斐煜听着台上杨松青老师咿咿呀呀地又讲又唱,眼神从翘首以盼转为疑惑,挑挑眉又皱皱眉,他忍了又忍终于问道:“屹哥,怎么跟在外面听的不一样啊?你……诈骗我?”

    闻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这也是评弹的一种,有唱的也有说的,每个老师的表演方式不同,你觉得不好听?”

    “不是不是,”周斐煜连忙摆手,“就感觉像是在听故事,没有一下很惊艳,感游的时候来听一听蛮有意思蛮新鲜的,如果让我每天听这个可能会受不了。”

    闻屹淡定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再听听,会喜欢的。”

    周斐煜狐疑道:“什么意思,怎么神神秘秘的?”

    说书结束之后,舞台上的杨老师已经退下去休息,继而顾书云抱着琵琶走上台,轻盈的旗袍摇曳生姿,宛若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她刚刚坐下就引起台下游客的纷纷议论。

    “我的天,好漂亮的小姐姐,她是谁啊?”

    “啊啊啊身材也太好了,完全满足我对旗袍的想象。”

    “感觉她还没唱我已经能想象得到有多好听了,我已经快要爱上评弹了。”

    明明舞台上的灯光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可好像当她进入表演状态时,视线中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神采。

    琵琶半遮着少女的面容,顾书云的眼睫微微垂落,纤细柔长的手指拨动琵琶弦,她的视线并未落至指尖或是弦上,而是半掩着眸子瞥向一侧,表现的正是她歌词中的少女遇到心上人的模样,羞羞怯怯不敢直视,却又偏要偷偷瞧上一眼,再之后是与心上人对视,少女粉面含羞般遮掩着嘴笑了一下。

    《莺莺言笑》是一首描写少男少女爱情故事的歌曲,表演者在演唱这首曲子的时候以女子的视角为大家展露少女的娇羞暗恋的神态,是懵懵懂懂的青涩试探的状态。

    抬眸时顾书云眼波流转,伴随着婉转的唱词,音调回旋,一颦一笑间将画面生动体现。

    “啊啊啊我要心动了!”

    “我的天,我原本是冲着杨松青老师来的,没想到这个评弹馆还有这么宝藏的评弹演员。”

    “你录视频了吗?”

    “没啊,我光顾着看了。”

    “我想起来的时候就录了一半呜呜。”

    “屹哥,你茶要凉了。”

    周斐煜望着略微滞神的闻屹说道。

    闻屹收回长久停留的视线,勾着唇笑得微痞:“我说得没错吧。”

    他的眼眸种闪过得意,似乎在说:看吧,我刚刚说过你会被打脸的。

    “真的好听!!”周斐煜激动说,“她的声音也太太太苏了,我现在只恨自己词汇量匮乏,没法夸赞她的表演有多好听。”

    闻屹抬手将凉了的茶饮尽。

    “不过屹哥,”周斐煜重新看他,问道,“我是第一次听看呆了就算了,你不是经常听吗,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闻屹垂了垂眼皮,半晌才悠悠说:“我也没听过这首。”

    今天好像又见到了她的另一个样子,虽参杂着表演,可抬眸浅笑间不只是唱词中的人物,还是她自己。

    表演结束之后,周斐煜很激动地从座位上起身要去找顾书云,结果还没接近到人就被拥挤的人群分开了,等他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时候发现大学生已经有序地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和顾书云合影,只有他一个凸出来的。

    众人斜斜地看着周斐煜,一句话没说,但他尴尬死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回来的时候他的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

    “你也想合影?”闻屹问。

    “对啊。”周斐煜用力点头。

    闻屹:“我可以帮你问问,如果她有空的话。”

    周斐煜惊喜:“屹哥你认识她啊?”

    “嗯。”虽是单字,但好像尾音微微有些上扬。

    他低头编辑微信,点击发送。

    闻屹:【一会我能带个朋友见你吗,他想和你合影】

    周斐煜目光期盼地看向他:“那你能不能把她的联系方式也给我一个?”

    闻屹声线瞬间变冷:“你还想要联系方式?”

    他瞥了一眼周斐煜,眼神中是不明的寒意,良久喉间似乎溢出轻轻的呵声。

    粗线条的周斐煜没发现闻屹低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闻屹:【你撤回了一条消息,请重新编辑】

    耳边周斐煜继续说:“我觉得她身上穿的那件旗袍好好看啊,快到我妈生日了,想送她一件。”

    “因为这个?”

    “嗯啊!”

    周斐煜骄傲地挺挺胸。

    闻屹:“……”

    手机那边顾书云也发来了消息。

    顾书云:【抱歉我刚刚在忙,你撤回了什么?】

    闻屹停顿的手指点了点重新编辑,再次发送。

    顾书云很快回道:【可以呀,但是你得等会,我的旗袍不小心弄脏了,需要换一件】

    闻屹:【好】

    前面合影的时候人比较多,有个游客没注意把茶水弄到了她的身上。

    还好休息室里除了放外套和坎肩之外,也备着旗袍,顾书云看着换下的那件旗袍上沾染的黄色茶渍微微叹息,这件自己还没穿过几次,感觉不太好洗,她垂了垂眼,要不等晚点问问顾泠月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吧。

    顾书云将旗袍放在一边,准备给闻屹发消息,告诉他可以过来了。

    而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很重的敲门声。

    她没多想,以为是他们来了,就直接开了门。

    谁知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他理了一个很短的平头,长相看上去温厚敦实,可双眼皮下的眼神总透露着股怪异感。

    这人也并非完全陌生,刚刚弄脏旗袍的就是他,顾书云本没想计较,不知他找过来干什么。

    她皱了皱眉问:“你有事吗?”

    第15章

    面对不熟的游客时, 顾书云脑海里理智的弦还是会绷起。

    她警惕地将门稍稍往前关了一些,如果突发意外,她要确保自己不和陌生男人待在一个密闭空间。

    顾书云说:“如果你是来道歉的话, 不用了。”

    男人深紫的嘴唇张开, 声音粗哑:“我来找一个姓顾的, 大约二十来岁,是你吧?”

    虽是问句, 但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确信。游客合影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她的名字了, 姓顾,他找的就是姓顾的女的。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游荡的视线像是一把显露着寒芒的小刀,一下一下剐蹭着她的皮肤,仿佛皮肤间的肌理被撕裂着暴露在空气中。

    顾书云沉声反问:“你是谁?”

    “我是覃泰仁, 你应该知道吧。”

    他的眼神中透着精光, 嘴角还挂着虚假的笑意。

    所有猜测,都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

    覃泰仁,她曾经在向梨迟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悬吊着的心似下落的刀。

    比起刚刚男人出现时她的惴惴不安,沉重的心情没有消减,却少了恐惧。

    “我口渴了,有没有水?”覃泰仁命令般地问道。

    他没有买票, 望月阁的一张票价虽说不贵, 但他不想听评弹,也根本不想花钱, 就一直在外面等着结束, 后来趁结束时走动的人流混乱,跟着进来有了后面的事。

    顾书云沉默片刻没有拒绝。

    “你等一会吧。”

    她转身回到屋内。

    然而覃泰仁并未听她的话, 他推开半掩的门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往里走,还在里面找了把椅子坐下。

    顾书云听见脚步后回头看到他的身影,微微蹙眉。

    最终她没说什么,还是礼貌地给这位生理学意义的父亲倒了一杯水。

    放下水杯的同时她看到了男人的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深色皮衣,领口处有些不平整的褶皱没有翻齐,看上去生活质量还可以。

    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交错的情绪像是拼凑不全的拼图,复杂且难以言喻。

    覃泰仁突然问:“你一直在这工作?一个月工资多少?”

    他凝睇着顾书云,直直地视线像是要将她剥开。

    男人似乎总擅长将自己侵越的眼神掩藏在虚伪的笑容背后,最后轻飘飘来一句,是你想多了。

    可站在女性的角度,深切地能感受到被冒犯的感觉,那不是错觉。

    她不悦地避开,声音严肃地问道:“你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麻烦出去。”

    覃泰仁语气轻慢:“覃迟把户口迁走了,你抓紧时间迁回来吧。”

    顾书云微微皱眉,听出了他话里已经知道她和向梨迟身世这件事,也明白了他今天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顾书云还记得向梨迟曾经的嘱咐,留了个心,没承认也没否认。

    “不好意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你还装?”

    他前些天路过社区街道办,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覃迟把户口迁走,这么多年没见,两人早就断了联系,但他好面子,跟街坊邻居一直说的是女儿在外面读大学,覃泰仁觉得奇怪,多问了几句,便有人把覃迟不是亲生的这件事告诉了他。

    后来他几番打听后,真的证实了这件事,也听说了顾家,所以决定今天找过来。

    覃泰仁说:“我是没有养过你,但我把覃迟养到二十几岁,不就等于也养了一个你?你不回家也没关系,但你要记得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孩子给老子养老天经地义,不然我生你干什么?”

    他咄咄逼人的声音一寸一寸地扎进她的肉里,

    如果不是听向梨迟说过她十几岁就搬出去住,可能真的会觉得前半有道理。

    生恩重要还是养恩重要,顾书云记得小时候有节课上讨论过这个话题,当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个当然都一样重要,可渐渐人会成长,因为有父母对她言行三观以及人生的各种教诲,她才成了今天的她。

    也许血缘无法切断,但养育之恩更是如此,她也从未想过背着父母去和亲生父母相认,那样他们会难过吧。

    “这位先生,你找错人了,我从开始就没有说过什么。”顾书云皱着眉忍耐,冷声说,“这里是员工休息室,麻烦你喝完水尽快离开。”

    碰上了冷钉子的覃泰仁脾气一下上来,恼羞成怒道:“怎么,一说到要给老子养老,就不承认了?二十年没见,他们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果然跟他们生的那个杂种一样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子好吃好喝供她读书,说离家出走就真的一走了之,赚了钱也从不往家里寄,我真是倒了血霉生养了你们这种东西。”

    这些难听的话劈头盖脸地砸在她的脸上,顾书云的眼眸凉了下来。

    飞溅的唾沫如雨下,他每提到向梨迟一次,就是把她往深渊里推一分。

    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的,有关于向梨迟原生家庭的事,言语中描述的肮脏与不堪原来都是真的。

    那些被向梨迟掩饰得很好的丑陋一面,现在通通都展现在她的面前。

    凄凄的空气似巨大的笼子,将她囚得喘不过气。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难闻的空气让她感觉窒息。

    再在这里呆下去,她怕自己的情绪会崩溃,如同刚知道消息的那晚。

    可这里没有静默的夜,没有皎洁的长月,没有她能独自疗伤和自我开解的地方。

    她的手触碰上金属的把手,掌心一片冰凉。

    没法将他请走,她只能自己逃离这里。

    哪怕一刻也好,她需要空间消化这些再次推翻她认知的事。

    “你走什么,也是个没良心的种!”男人大声嚷道。

    听着身后的谩骂声渐渐淡去,顾书云加快往外走了几步。

    前方的连廊不时有游客穿过,脚步匆匆,没人注意到她异常的神色。

    离开了自己那片安心的栖息地,她好像无处可去,顾书云鼻尖一阵酸楚,心里还是发堵的,憋屈着。

    凭什么他占着自己的房间不走,凭什么要她往外走,那是属于她的私人空间,就算他是亲生父亲也不可以随意侵占。

    顾书云深吸了口气,平稳心情。

    她重新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还保持着刚刚那样敞开的状态,顾书云紧抿着唇,决定以态度强势地将他驱逐。

    可当她抬眸看向里面时,只看到了覃泰仁的背影,他站在里面的一侧,手里还拿着什么挑挑选选。

    顾书云神经瞬间绷起,大脑里的血管像是炸开了一般。

    房间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那个位置是她放旗袍的地方。

    他在干什么。

    顾书云快步走上前去,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筋骨似撞击过后不断发出抽动的声音。

    摇摇欲坠的还有她对他最后的容忍。

    原本披挂在架子上旗袍被覃泰仁拿在手里翻看,他粗糙的手在旗袍边缘上下触摸。

    那是她刚刚换下的那件。

    顾书云头皮发麻,喉管袭来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恶心感,胸膛浓浓的厌恶感如潮水一般反复翻涌。

    “你在干什么!”她的语气难得激烈。

    他不是父亲吗,为什么会做这么恶心的事。

    全身的血液似凝结了一般,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陷入掌心。

    顾书云屏着气冲上前一把扯回自己的旗袍,男人像是害怕东西被抢走的模样,下意识地也抓紧了自己的手。

    从前在工厂里他也是这样抢夺,从不会吃亏,也从不让自己吃亏。

    两人就这么撕扯着,在空气中无声地对峙。

    她的身上还在颤抖,可手里回扯的力道不断加重。

    顾书云温和的脸上有着与以往不同的执拗,她的眼神像是认准了一定要将旗袍抢回来,像是抢回了这件旗袍她就能割断和他的关系。

    覃泰仁在意识到眼前人是谁后,身体惊了一下,慌忙松开手。

    他本意是不想让她发觉的。

    顾书云本就站位不稳,此时身体像是失去控制般,摇摆失控,往后退的时候后背直直撞上了椅子把手处的尖角,她的额上倏地泛出一层冷汗,她吃痛地想要扶稳自己的身体,用手去寻找支点。

    然而身体被撞击回弹后还在急速下落,她的手重重地砸在地上。

    “啪”腕间的镯磕到地面,发出脆响。

    零散的碎片掉落在四周。

    断裂的部分被压在她的手臂之下,随着她摔扑的动作直接划过她的小臂下侧。

    白皙的手臂破开一大道口子,更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鲜血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出,慢慢地怎么也止不住。

    男人慌了神,结巴地说:“你,是你自己弄……弄这样的。”

    顾书云狼狈地摔坐在地上,旗袍侧边开叉处向一侧翻起,露出了她的小腿,若是她一动,还会有向上的趋势。

    覃泰仁丝毫没有避开,视线控制不住地乱瞟。

    手腕的鲜血还是往外流,可她只能羞辱般地先去遮盖自己的腿。

    血簌簌地下落,滴到旗袍上染红了一片。

    越是鲜红的颜色,越刺痛着她的心透骨冰凉。

    “我,你的手镯和我没有关系,是你自己摔的!”覃泰仁提高音量,大声地着急撇清自己。

    他根本不关心她的伤势,在他的生命里钱大于一切,如果让他赔偿他情愿今天没来过,没有认过这个女儿。

    覃泰仁看了一眼四周的墙面,没有监控。

    他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想要逃跑。

    然而就门的转口处,他迎面撞上了男人的肩膀,巨大的冲力让他身体一斜,左肩又撞上门框。

    “谁啊!”他的眼神凶煞。

    闻屹抬起的眼皮扫过他没多做停留,他忽视男人的声音看向屋内。

    椅子歪斜,顾书云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件衣服,然而她的手腕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紧缩的瞳孔似有风暴席卷而过。

    闻屹反应快速地揪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衣领,对周斐煜说:“报警。”

    眼前这会是意外?

    他根本不信。

    “报警!报什么警?”覃泰仁发出尖锐的声音,“这里又没监控,她自己摔倒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屹面部线条冷硬,压低的声音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你觉得你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说一句走错有人会信吗。”

    他话语中的冷意让覃泰仁心里一刺,无端生出几分恐惧。

    “你松开我!”他伸手要去扯自己的领子,奈何力气不敌眼前的男人。

    覃泰仁转而对顾书云喊道:“顾书云,你是叫顾书云对吧,你确定要报警抓我?我进了警察局留了案底,毁了我你也跑不掉,还有你孩子就别想考公了!”

    他粗砺的声音带了些猖狂的得意,他赌她不会这么做。

    顾书云盯着那张脸,他浓黑的眉毛,偏黄的皮肤,明明和她毫不相关,她却在上面发现了自己五官的影子。

    她的心变得复杂难辨,眼前这个可怕的认知,就像是他在黑暗中拿着一把枪,对准了她,随时可能会扣下扳机,给她致命一击。

    结合之前外公说过的她的身世,闻屹很快意识到这人是谁。周斐煜回来之后,他立刻将手里的人甩给他,蹲至她的身边。

    他抬起她的手说:“我看看伤口,别怕。”

    声调和刚刚完全不同,很轻似带有安慰。

    感官敏锐地察觉到了熟悉气息,涌入鼻尖侵入大脑将她完全包住,像是在一片污秽中为她划出了一块安全区域。

    顾书云坚定地看向他说:“我要报警。”

    闻屹漆黑锐利的眉眼映出她的脸庞。

    “好。”他说。

    “周斐煜,帮我在这看住这个人,我带她去隔壁上药。”

    “没问题。”周斐煜凶凶地看了一眼覃泰仁,平直的声线命令道,“坐好。”

    覃泰仁裹了裹自己的袖子,不屑地说:“我会怕你们报警?尽管报,报了也没用,这里又没有监控。”

    顾书云和闻屹来到旁边苏听兰的休息室。

    “你坐着,我去问问有没有医药箱。”他说。

    “抽屉里有。”顾书云微垂眼睫,她不太想自己受伤的事惊动大家,让她们担心。

    苏听兰有存药的习惯,一个小小的医药箱里很细心地标注好各个药物的名字和使用说明,平时大家有需要都会过来找她。

    闻屹按照她的指引找到了药箱,他半弓下腰从里面找出了棉签和碘伏,拿到她的面前,还是像刚刚那样蹲下。

    只是刚刚是他居高而视狼狈地坐在地上的她,现在却变成了他俯身在她的面前。稍一低首她便能轻易看见他黑羽似的睫毛投落的暗影,而后是他挺峭的鼻梁。

    逼近的距离突破的朋友的界定,顾书云强撑着想说她自己来就可以。

    然而腕间却被一道力量攥住,指腹蹭过她的皮肤引起一片战栗,掌心传来的灼热触感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霎时,她所有话都堵在喉间。

    他低着头认真地为她清理伤口,沾过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边缘,刺痛感瞬间传来,全身的感官仿佛只有这一块地方能感觉到疼痛,仿佛全部的疼痛也都汇聚到了这。

    听见她隐忍地发出轻嘶的声音,闻屹手里的动作更轻了,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低声安抚道:“我先把旁边清理一下。”

    他知道这会很疼,所以棉签未敢直接碰上伤口,他不断说着话,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再慢慢往伤口上擦拭。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长夜中濛濛的雾色,深不见底却带着无尽的吸引力。

    他启唇问道:“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假期了?”

    “嗯。”顾书云侧了侧头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凝结的血块还是会让她心惊。

    他轻笑:“看来我的苏城之行又得放一边了。”

    她温声说:“我看到你的朋友来了,如果需要推荐我可以告诉你们。”

    闻屹稍颔首,回道:“他不太喜欢玩,就喜欢吃好吃的。”

    “那向南巷你们去了吗?”

    “今天去那边吃了蟹黄面,你喜欢蟹黄面吗?”

    他不经意又抛出一个问题,男人幽沉的眼眸似带了一丝探究,他习惯在日常对话中了解她的喜好,一一记下。

    “挺喜欢的,不过我更喜欢蟹的时令季节去,会比现在更鲜美一点。”

    伤口的疼痛还是无法忽视。

    说话间她的嗓子哽住,疼得厉害。

    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剧烈的刺痛感让她的呼吸停住了几分。

    “马上就好了。”他细声提醒,将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小臂侧。

    顾书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直愣愣地落下,却意外撞进他的黑眸中。

    漆黑如潭的眼瞳清晰地映着她的面容。

    她微怔了数秒,如同被镜窥照了内心一般,完全展露。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在他眼眸中的自己还是软弱极了。

    她根本没有释怀,她一直都在逃避。

    像是溺水的人在翻腾地挣扎身体,失声无法呼救。

    这段时间的她就像处在濒于溺水的岸边,顾书云垂丧着低下了头,仿佛全身都垮了下来。

    “还疼吗?”他沉声问道,眸中隐有担忧。

    “疼,很疼。”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疲怠的呜咽。

    没有力气回答什么,身体和心理除了疼还有满满的疲惫。

    他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的侧颜上:“晚点我们去医院打破伤风好吗?伤口有点深。”

    “好。”

    屋子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闻屹转身去开窗。

    空气涌入屋内模糊了视线,顾书云抬睫望着他的背影,轮廓好像越来越不清晰。

    秋分过后日长变短,天际的光也逐渐黯淡。

    警察来了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骚动,苏听兰和杨松青都跟着过来了。

    众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顾书云很平静地讲述了前面发生的事。

    然而期间覃泰仁不断插话,一边说她是他亲生女儿,一边又说他们不认识,自相矛盾地连警察都听不下去了,呵声道:“你等会再说话。”

    覃泰仁本就色厉内荏,面对厉声的警察顿时被吓得收了音。

    警察听完之后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才转身问覃泰仁:“好,现在你来说一下你的时间线。”

    覃泰仁:“我来这里找她,她自己出去了,然后回来时候自己摔倒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非要赖给我,还不让我走,警察同志你说说哪有这么个事。”

    警察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人家自己平地摔成这样?”

    覃泰仁阴沉着脸说:“对啊,难不成是我推的?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推的吗,再这样胡搅蛮缠我要告你们诽谤了。”

    她冷笑了一声:“我没想指控你推我,但是有一点,我的旗袍上有你的指纹你没法否认吧,所以你碰它们干什么?”

    顾书云指了指那边的架子,眼眸仿佛渗着冰。

    “是了,你乱动别人衣服做什么,不要以为偷窃衣服不是犯法,金额达到一定数目都是可以立案的。”

    警察给顾书云使了个眼色,她了然读懂,跟着说:“我的每一件都是手工定制,至少上千。”

    “你……”覃泰仁急得眼珠四处打转,他没想到她会找这个角度,要给他安上偷窃的罪名。

    警察又似搪塞的语气:“赶紧给人小姑娘道歉,都摔成这样了,要是她不原谅你,赔偿是小,说不定还要面临拘留。”

    覃泰仁不满地接口道:“我又没拿她的东西,碰一下都不行,我还要赔偿?”

    “以非法目的占有他人的财产,只要你实施了这个行为,不管是否得手,都是盗窃,这很难理解吗?”

    覃泰仁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要论其他的他都不怕,唯独让他掏钱,简直是要他的命。

    在警察地敲打下,他终于妥协又敷衍地沉着脸道歉了。

    乱哄哄的闹剧结束,最终没有立案,并不是顾书云不想,而是这种事情很难判定,警察也是很有经验,吓了几句覃泰仁,让这件事能有个较好的了结。

    其实刚开始顾书云就想过会没有结果,可是她不想妥协,哪怕只是得到一个道歉,她也不想让这种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错。

    沉默不能保护自己,只会纵然犯错一方。

    警察带着覃泰仁离开,站在人群之后的顾书云再也支撑不住,她蹲下双手环抱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牵扯着她的神经,她尽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血液仿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难以支撑她身体的重量。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错误的空间错误的相遇,还有错误的她。

    苏听兰回头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蹲在地上哭泣。

    顾书云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我就是好累。”

    苏听兰:“你今晚早点回去吧,评弹馆有我帮你顶着。”

    “谢谢苏老师,我调整一下应该可以的。”

    等她说完,闻屹补充道:“我一会带她去医院,然后送她回去。”

    苏听兰自动忽略她的逞能,赞同地对闻屹说:“好好,去看一看。”

    众人退出房间,闻屹和周斐煜站在院子中等待。

    闻屹点了一支烟,身影有些寂寥,随后他对周斐煜说:“一会你自己打车去机场吧。”

    “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他的唇角小弧度扯了下:“请帮我把你自己安全送回京北。”

    周斐煜笑了声,下午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他拍了拍闻屹的肩膀轻松地说:“那我走了啊。”

    不过临行前,他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闻屹的背影。

    周斐煜若有所思。

    总觉得闻屹对这姑娘好得过分,就比如他什么时候见过在等人的闻少爷了!

    直到周斐煜到达机场时,他一拍脑门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来苏城是“捉奸”来的啊!

    周斐煜差点没捧腹大笑,真被自己之前微信说中了是不是,那模样根本不像男女朋友,分明是还在追求!

    他啧了一声,微信发送:【你好菜啊!】

    第16章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变动, 渐入城市街道。

    顾书云失魂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瓷白的脸没什么血色,靠在椅背上时, 她的头发有些散落, 所幸直接摘了发簪, 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封闭的空间让她感觉胸口沉闷。

    顾书云说:“我想开一点窗户。”

    闻屹提醒:“外面可能会有些冷。”

    “吹一点点可以吗?”她的声线带了一丝央求。

    闻屹怎么可能会拒绝她。

    车窗降下来了一些,凉风从间隙里灌进来吹向她已经僵直的身体, 顾书云瑟缩地抖了一下,意识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闻屹减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愈发逼仄的距离让空气静了一霎。

    “想吹风的话至少把衣服盖上。”他说。

    黑色的外套沾染了他的体温和气息,她藏在下方的手指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发簪。

    闻屹瞥了一眼神情低落的人,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上次和你说要加强安保,是不是忘记了?”

    她虚声应道:“嗯, 忘了。”

    “没事, 我已经和冯老师说了。”

    顾书云嗫嚅地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出声。

    他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异样后立马问道:“怎么了?”

    她侧过头,浓密的眼睫闪动却没什么神采,窗外的霓虹景象没有片刻在她脑海中停留,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半晌, 她眉弓慢慢垂下, 像是自责一般声音低落:“我今天又弄脏了一件旗袍。”

    “不是你的错。”闻屹眸色认真,“你不用回到他的身边, 也可以不需要和他再见面。”

    侧对着他的肩线明显绷紧了一瞬, 蜷着的手指抓紧衣摆。

    “你知道了啊。”顾书云一时哑声。

    她的唇角苦涩地下沉,语气很轻:“可是他是我的父亲。”

    “那又怎样, 你是你,是独立的你。他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他也可以与你无关。”

    顾书云惊愕地抬起头,眸光中充满了不确定,万千思绪翻涌,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抓住,无法平静。

    长睫颤动,眼眶中似有热流在打转,她闭了闭眼睛,潮湿的睫毛将眼泪含住。

    时间缓慢流逝,一点一滴悄然无声。

    很想逃走,转身却跌入一片死寂的海。

    路边的景物不断变换着,在她脑海形成了接连不断闪现的画面,光影变化得太快,全都是压抑的场景,可她现在疲惫得无法做任何思考,难以判断那些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臆想。

    她缩了缩身子说:“我想睡一下。”

    “好,到了叫你。”

    他的手指放在了控制车窗的按钮上,轻触过后没有按下。

    顾书云阖上眼皮,世界陷入黑暗。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他扫过一眼副驾驶座,她的身子蜷成一团,埋在衣服里,乌黑的发丝微微遮挡着侧脸,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

    闻屹关上窗户,打开了车里的暖气,温热的暖流很快萦绕整个空间。

    浅睡的人蹭了蹭脸颊的发丝,想要拨开,却忽略了自己的手正被衣服盖着。

    她的眼睫似乎闭得更紧,还有轻微的颤抖,饱满的唇瓣呢喃着低低的呜声。

    闻屹原本想直接叫醒她,余光中瞥见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

    他静默了几秒,收回视线。

    驾驶的车辆再一次停在路边。

    闻屹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抬起手将她的泪擦去。

    他修长的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脸,像是指引。

    顾书云垂着的脑袋一偏,整个脸都落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他的掌心蕴着烫人的暖意,减淡了她在梦境中的恐惧。

    闻屹想收回手,然而暖黄的车灯下,她又像刚刚一样脸颊轻蹭,挺翘的鼻尖轻滑过他的掌心,留下一片酥麻。

    他深浓的眼眸漆黑如墨,喉结轻滚,抬手为她拨开了脸上缠绕的发丝-

    随着眼前黑暗的逐渐加深,耳边能听到的车流和鸣笛声渐渐变轻。

    黑暗又空旷的环境中隐约能看到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光藏在虚掩的门后。

    顾书云朝着光源走去,这似乎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幽闭的四周连月色都照不进来。她每行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木质地板晃动发出的“咯吱”声。

    那扇没有上锁的门,能看见松动的锁扣摇晃不停。

    灯光来自于屋内的一张书桌,往里看去还有个人伏在桌上书写着什么,背影有些熟悉,但她从门缝中看得不太真切,顾书云再靠近,想要敲门。

    然而屋里的少女在听见脚步声后,警觉地转身,她微微扩张的瞳孔露出惊恐的眼神。她没看清门口是谁,但透过锁孔能看到那里有一双眼睛。

    顾书云依稀认出这是少女时期的向梨迟。

    她不明所以,想开口询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少女绷紧身体,惊恐地不断往后退。

    她的身体快要脱离那把椅子,长臂扫过桌面,不小心将灯打翻。

    台灯掉到地上,碰撞过后竟变成燃烧的火苗,少顷,那火焰如巨兽一般蹿起,跳跃着从桌子蔓延到不远处的小床上,猩红的火光迅速点燃一切,直冲而上。

    火光映照之下,顾书云顿时僵在原地,浑身骇出一身冷汗。她想要伸手去拉面前的少女一起逃走,可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焦急地喊快跑,然而眼前的房间不断地缩小,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将门关上。

    她再也看不到屋里的情景,寂静的环境好似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能看到那个锁孔里还闪动着火光。

    顾书云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缓慢抬起沉重的眼睫看向四周。不远处红色的大字滚动屏还散发着刺眼的光,宛如那场大火还在持续着。

    炙热的火光让她的身上冒了一层冷汗,她大口地喘着呼吸,深切地感受到梦境中的心悸是真实存在的。

    脸颊上挂着冰凉的泪痕,热风吹过皮肤完全是紧绷的感觉,她还有些沉浸在那梦里,一时无法分清那个梦是否真实发生过的。

    顾书云微微支起上身才发现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她弯身去捡,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爸爸妈妈很好,向梨迟也很好,是她的存在不好。他们本应是这样的生活,不该生生迟到二十三年。

    那些冰冷和黑暗的房间,是她的。

    梦境中的情绪还在延续,空寂的环境里,她的呜咽声很小。

    然而站在门外的闻屹还是发觉了,他刚想打开车门进来,却见她接通了电话。

    他站在门外,放下了手。

    冷风吹过,烟蒂上的红光逐渐接近指尖,他抬脚走向远处。

    顾书云清了清嗓子后才开口道:“喂,妈妈。”

    不过生涩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分哑。

    鄢曼吟关切问道:“书云,妈妈听你同事说你去医院了,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吗?”

    “受了一点小伤,我现在在医院。”

    “你把地址发来,妈妈现在过去。”

    “不用了妈妈,有人陪我来。”顾书云立刻拒绝,“还有就是……”

    她咬着唇继续说:“我今晚大概要住医院。”

    “这么严重吗,到底是怎么了?”

    顾书云犹豫着说:“我摔倒扭伤了脚,不严重就是不太方便走路,所以想在医院住一晚。”

    “哦,可我还是觉得没人陪你不行。”

    “我同事陪我,你放心吧。”

    终于挂断了电话,顾书云靠在椅背上,浓密的眼睫垂着,有些泄气。

    闻屹绕到她的这侧车门,敲了车窗。

    他问:“想再休息一会还是现在去医院?”

    顾书云收敛起情绪说:“我们现在去吧,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她开门下车,四周的冷风一下扑到她的身上,脚刚刚踩到地上,疼痛感让她身体一歪,还好手边立马可以扶住车门,她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移到左脚上。

    顾书云低头查看自己的腿,抬手将裙子往上拉了一些,右脚的脚腕处明显肿胀了一圈,刚开始在评弹馆的时候只觉得有些酸痛,她以为过一会就好。

    可能因为一直在车里吹暖气的缘故,现在肿得更明显了。

    她盖了盖裙摆说:“我好像真的崴脚了。”

    闻屹目光落至她身上,勾了勾唇:“你很高兴?”

    “没有。”

    她低垂着眼掩去眼底的光。

    她只是觉得好巧。

    她刚刚用了这个借口。

    夜间的医院还是很多人,不同的人脸上都显露着同样的焦急与愁容。

    闻屹扶着她往里走,因为扭伤了脚,两人先去看了骨科。

    拍片排队等等,还好有他在,顾书云只需要在一边等待即可。

    很快到了她们,医生在看了片子之后说:“关节内翻过度导致的扭伤,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这两天尽量不要过多走动。”

    顾书云:“但是医生,我感觉脚肿得厉害。”

    “正常现象,24h内只能冰敷,晚上睡觉把脚垫起来,加快血液流通。”

    “噢,”她轻轻应道,“那请问医生,我晚上是不是要办理住院比较好?”

    “你们没车吗?”医生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俨然将两人当成了情侣。

    如果有车,男的背她或是抱她回去都很方便。

    闻屹替她问道:“医院有空床位吗?”

    医生奇怪地看着两人:“有是有,如果你们方便回去,没必要住医院。”

    顾书云:“可能不太方便。”

    “那你乐意住就住吧,明天看看再情况。”

    她点点头,回以微笑。

    离开科室之后,顾书云又去打了破伤风。

    因为医生说了让她少走路,之后闻屹直接把她按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帮她办住院手续。

    顾书云独自坐在那,盯着前方的视线有些空洞,脚踝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其实原本也没有很严重。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他已经站在面前才幡然发觉,心跳无意识地加快了一些,顾书云抿了抿唇,内心忐忑。

    她害怕他会问自己为什么坚持要住院。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因为不敢回家吗?

    这个理由听上去挺可笑的。

    可她只是期望至少今晚,不要回去。

    “都好了,我带你过去房间。”

    顾书云怔然地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今晚太麻烦你了。”

    他轻嗯一声,继续将她扶起。

    两人行走的脚步缓慢。

    闻屹说:“我今晚留在医院照顾你。”

    “不,不用了,”顾书云说,“好像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一会路上小心。”

    “那你一个人在医院?”

    顾书云的嘴角带着温和浅笑:“我可以的,不用担心。”

    “但是你刚刚在电话里说晚上有人陪。”

    他的眉梢一挑,唇角上扬:“所以为什么要骗妈妈?”

    第17章

    医院的长廊里, 白炽灯明亮。

    她的耳朵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你听到了。”顾书云羞赧地埋下头,小声说,“我不太想回去。”

    闻屹瞥见她温玉一般的皮肤上含着淡淡的粉色, 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

    病房中间摆放着一张单人床, 靠窗一侧的灰色的窗帘敞开着, 整体没有太多东西,简洁却很干净。

    闻屹将她扶至病床旁, 把药放在了她的床头。

    这明显是间单人间,他留下来确实不合适, 他又帮她摆放好生活物品后准备离开。

    “那个,闻屹,”她的语气很淡,开口是手心还捏着汗,她说, “今晚真的谢谢你, 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其实上次相亲见面的晚餐就是他付的钱,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请一次。

    她扬起眼睫,怕他觉得自己只是礼貌的托词,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都有空。”闻屹的脑袋稍稍一偏,哂笑道,“比如现在。”

    “现在?”

    她微微惊讶。

    顾书云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晚上20:09分。

    都已经这么晚了。

    她说:“那就今晚请你吃饭, 我来点外卖。”

    “好啊。”他压住眼底的笑意,重新坐回沙发。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他能看见她的弯眉几次蹙起。

    闻屹眼眸微眯, 嘴角噙着漫意。

    为他选择吃什么,这么困难吗?

    她低眸轻笑:“不用考虑我, 你打了破伤风会有忌口,注意别点发物。”

    顾书云确实正在为点什么而发愁,一边要考虑不能点太便宜的,一边又要担心贵的私房菜配送太慢,已经很晚了会耽误他回家。

    她搜索附近的餐厅,最后选了一家淮扬菜,印象中他的口味也是清淡的。

    顾书云点好菜之后,选择了两份餐具。在点击结算之前,下方页面给她推荐优惠搭配的菜品,她看见有小菜,顺口问了一句:“辣椒油你要吗?”

    “可以啊。”

    她忽然停顿:“你是吃辣的吗?”

    “嗯,还行。”

    她握着手机说:“那我点的菜都比较清淡,我重新再点吧。”

    他侧过脸,嘴角的笑意还在:“不用,你不是帮我选了辣油。”

    她点点头说:“好。”

    顾书云填好地址后退出了外卖软件。

    她的目光还落在手机屏幕上,想了想后,她点开软件商城,下载了租房应用。

    从前的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住在家里,只有大学那阵是住学校。

    毕业之后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近,她自然还住在家里,根本没有租房经验。

    但凡事都会有第一次。

    也都要有第一次。

    一味地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滑动着屏幕浏览着各种信息,图片里看着好像每一个房子都挺干净整洁的。

    顾书云截图了几个发给了顾泠月。

    没收到回复她就继续自己先看。

    她按照自己的需求又进行了一遍筛选,排除了位置不好的和价格太贵的。

    筛选过后好像没剩几间了。

    顾书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她接通电话。

    外卖小哥:“我到医院楼下了,麻烦下来拿一下。”

    “不能送上来吗?”她问。

    “医院这个电梯每一层都要停,我送上去十分钟都下不来,还怎么送下一单,你自己下来拿,快一点。”

    她抿了抿唇道:“好吧。”

    闻屹站起身说:“我去吧。”

    她的脸上露出清清淡淡的笑意。

    她行动不便,只能麻烦他了。

    “我的尾号是3752。”

    “嗯,我知道。”

    闻屹关上门后,顾书云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

    她将手机放在床上,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病床这边有小桌子可以支起来吃饭,但只能她自己在这边,而且她也不太想在床上吃饭。

    沙发那边的茶几可以坐,但是可能因为单人间的缘故,沙发比较小,他们一起坐会很拥挤,也会很尴尬吧。

    不过还好角落还有折叠椅。

    顾书云走过去,将椅子拉开。

    坐下之后她抽了几张纸巾开始擦拭茶几。

    将废纸丢进垃圾篓后,她起身想去洗个手。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了门口的敲门声,顾书云顺手去开门。

    然而转动把手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是松的,因为外面也在开门。

    推门的风带着冷气,扑在她的脸上。

    视线不经意交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站在这。

    见她的身子要往洗手间方向去,闻屹问:“你要上洗手间吗,我……出去回避一下?”

    她开了灯,笑容有些僵硬,尴尬爬上脸庞:“不是,我洗个手就好。”

    闻屹带着餐盒走了进来,将袋子放在茶几之上简单地拆开了包装。

    他站起来也准备一会去洗手。

    嗡地一声,放在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经过的时候瞥了一眼还亮着的手机。

    顾书云出来的时候,他想抬手去扶。

    她拒绝:“不用了,我的脚已经好多了,走路没问题,慢一点就好。”

    闻屹:“医生说让你少走,你有什么需要交给我就好。”

    “好。”

    因为前面冰敷过,其实走慢一点已经不是很疼了,她这会可以自己慢慢挪回茶几那边。

    闻屹洗了手出来,见她没拿手机,于是说:“刚刚你的手机响了。”

    她抬睫看了过来,弯着笑眼:“那麻烦你帮我带过来吧。”

    他将手机递给了她。

    顾书云接过之后查看信息。

    茶几上的餐盒她已经打开了。

    闻屹将放在一旁撕开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

    他低着眸,微黯的眼底思绪翻涌。

    顾书云回完消息见他已经将餐具都摆好了,对他笑了笑说:“谢谢。”

    闻屹:“抱歉,前面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手机屏幕。”

    停顿了一下,他问:“你在找房子?”

    顾书云:“嗯,我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准备搬出去自己住?”

    “是有这个打算,”她有些苦恼地说,“还没决定,我才发现找房子真的没那么容易。”

    “你有什么要求吗,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我想尽量一个人住,如果合租的话,最好全是女生,房间不用太大,干净就行。”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就是先找个地方过渡一下,我先住着,之后再慢慢找更合适的。”

    “我有个地方还挺适合你的,之后带你去看看?”他的黑眸直直盯着她,说话的时候带着说不上来的痞气。

    顾书云眸光亮起:“那明早就去,方便吗?”

    “地方是方便,但是你的脚……”

    他担心她没法走太多路。

    她扬起微笑:“我觉得我明天就能好,真的,我有这个预感。”

    闻屹无奈笑起:“那我明早来接你,如果能走就去,不能走就等下次。”

    “好。”

    茶几上摆着的菜还冒着热气,顾书云也感觉饥肠辘辘了,她正准备开动的时候,闻屹突然抛下一句话。

    “你的父母让你搬走吗?”

    她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愕然。

    她今晚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让她搬走吗?

    大概是不让的吧。

    她曾经有问过。

    可如果她强硬一点,态度坚决一点呢?

    那样会不会让爸爸妈妈难过啊。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

    顾书云无意识地扒着碗里的米饭,越想她的头垂得越沉。

    她想起自己之前她还贪心地渴求父母能保留那份爱给她。

    如果不是今天她亲生父亲的到来,她会心安理得地认为向梨迟现在过得很好就可以了,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养父母对她的爱。

    可她有什么资格,她分明就是一个小偷,偷窃了别人二十多年的人生,还霸占着不愿离开她的家。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和眼里波动的情绪,闻屹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用别的方法让他们答应?”

    她的目光有些无助:“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他垂眸凝视着她,像是手里牵着一根易断的风筝线,要小心收紧。

    “他们不让你搬走,一是不想你因为介意身世而离开。”

    “二是他们担心你一个人没法好好照顾自己,父母在孩子结婚之前通常很难放手,你需要告诉他们你自己可以。”

    他像是铺好陷阱,一步步引诱着她的思路往自己给的唯一解法上走。

    顾书云微微一怔,眸光骤然加深。

    今天一整天在他的帮助中,好像逐渐产生了依赖,此刻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对的。

    她顺着他的话整理自己的思路。

    如果是一,她没办法做到,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走的,而且曾经也用过别的理由,都被拒绝了。

    那如果是二呢,她要怎么证明?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胆而又荒唐的念头,她讷讷道:“如果结婚……”

    顾书云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生咽了一口米饭,将之后的话都吞下。

    不行不行,哪有为了离开家而去选择结婚的。况且她连男朋友都没有,也没法做到很快结婚。

    闻屹也不急,在等她慢慢地想。

    她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自己只会是她唯一选择。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氛围。

    筷子深深地陷入米饭中,一如此刻的她,陷在空白的思绪之中。

    可如果结婚,也是妈妈愿意看到的吧,她给自己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不就是希望她快些恋爱结婚吗。

    他想结婚。

    她需要结婚。

    顾书云神情纠结,一边犹豫,一边又觉得这个想法可行,眼下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结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他喜欢自己。

    她的神情有些飘忽,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顾泠月曾经说过她很迟钝,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些热烈涌动的情绪。

    顾书云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问道:“如果结婚,我们合作……”

    结婚和合作两个字放在一起,简直是荒诞之言,她禁了声,自己也没法说下去。

    “对不起,我刚刚冲动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我听见了。”

    他的声音一下撞进她的心里。

    大脑像是不听使唤了:“那你……”

    他似笑非笑,又无比认真:“我可以。”

    顾书云不知道后面的饭她是怎么吃完的。

    心脏像是轰鸣一般,连带着眼皮都不时跳动。

    闻屹拿着餐盒和垃圾出去的时候,她靠在椅背上,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总感觉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荒谬至极!

    她自己的内心还在争论不休,连同着耳边不断有喧嚣的声音在嚷着。

    她觉得好奇怪,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好像轻易就会被他带着走。

    他出去的有些久,回来的时候身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烟味。

    顾书云已经回到床边,她有意无意避开他,眼神闪躲不定。

    “我可能需要睡觉了。”她说。

    这是在明示他可以走了。

    闻屹的脚步未移,沙发上微弓的身影像是裹挟着窗外的凉风。

    “你怎么了?”

    他微抬眼,沉声半晌笑道:“不想让你睡,怕你一睡就改变主意。”

    散漫的语气却似在指控她,顾书云像是被钉在原地,退无可退:“不,不会的。”

    第18章

    初上的阳光划过轻薄如绡的天际, 天穹映照着日晖。

    医院的白墙迎着朝阳,晨辉毫不吝啬地洒向每一扇未拉窗帘的屋内。

    顾书云抖了抖被子,如同在家一般整齐地将被褥叠好。

    她走向靠窗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背对着的晨光在她面前投出一片阴影。

    她伸出自己的右腿, 细白的脚踝已经不像昨天那般肿胀, 对比左边看上去似乎没多少差异。

    她的指腹在脚踝处轻按了几下,尖细的疼痛从内部钻出, 她不由轻皱眉梢。

    阳光直照在后背,温度越堆越高, 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中氤氲着烫意,笼在她的脖间。

    顾书云抬手轻巧地将发丝挽起,顺手想去拿发簪,突然才想起她好像一晚未见自己的发簪了。

    她的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病房里陈列的东西很少, 摆出来了什么都很明显。

    顾书云思索片刻, 忆起昨日。

    印象中她在评弹馆一直是扎着头发的,上车之后她将头发散了下来,然后她睡着了。

    之后似乎就再没有发簪的记忆了。

    如果是掉在车上还能找到,希望不是下车时候掉在外面了。

    顾书云重新调整了手里的动作,她将左手盖在头发上缠绕一圈,再从空隙中捞出里边的头发简单固定, 这种方法不需要发簪或是发绳, 只是扎起的头发容易松动。

    不过她现在一直坐着,头发松散一点也无事。

    顾书云从一旁的药袋中拿出跌打损伤的药, 她倒了一些在手掌里, 双手揉搓之后她侧身将腿放在沙发上,掌心覆盖脚踝, 一点点将药揉进去。

    慢慢升高的温热似乎能缓解一些脚踝的疼痛,只是这刺鼻的味道不是很好闻,也不知道残留在手上的好不好洗。

    揉着脚踝,她的双眸逐渐游离出神,直到门口的敲门声才将她的意识唤回。

    顾书云放下腿说了声:“请进。”

    房门被拧开,闻屹站在门口,他微抬眉峰看向屋内,问:“可以进来吗?”

    “嗯。”她轻轻一笑,面容温淡,“你来得好早啊。”

    闻屹:“我带了早餐。”

    他的手里拎着两个袋子,一个是布袋,看上去装着的是食盒,另一个像是外边买的。

    顾书云弯着的眼角蕴着温柔笑意:“谢谢,我原本打算下去买早餐。”

    她将药瓶装进盒子里,声音轻缓地说:“那我去洗个手。”

    她站起身,裙摆映射的光像是抖落一层碎金,轻盈荡漾,后肩的挽起的头发随着她轻快的动作散落,浓墨般的发丝宛若微波漾动。

    阳光铺洒中像是晨暮中的小鹿拨开半掩的枝叶,轻巧灵动而又美好。

    他的眼睫微动,目光在她身上落了数秒,移向别处。

    等到顾书云再出来时,闻屹已经将餐盒打开摆好。

    顾书云有些疑惑:“食盒里是自己做的吗?你做的?”

    闻屹说:“外公做的。”

    那就是苏老先生。

    等等。

    应该不是专门做给她的吧?

    顾书云面色微微凝滞,有些坐立难安:“他知道你要来见我吗?”

    “嗯,他原本还想来看看你,我跟他说你没什么大碍才就罢。”

    闻屹知道她大概是不想的,来看望必然会让她压力很大,再加上外公今天还有其他安排。

    “那这个早餐?”

    “做给你的。”

    顾书云受宠若惊:“麻烦你帮忙转达我的感谢。”

    闻屹斜靠着说:“你先尝尝吧。”

    早餐还是像昨天一样在茶几上吃,只是今天他坐在了折叠椅上,将沙发的位置留给了她。

    顾书云也没打算争让,沙发高度矮些,喝粥更方便。

    她坐下之后正准备开动,余光中瞧着他姿态未动,如果这份早餐是给自己的,那另外买的就是他的,但好像他没有要动的意思。

    顾书云问:“你不吃吗?”

    闻屹:“我已经吃过了。”

    “你吃过了?”顾书云惊讶:“那为什么还买了一份?”

    闻屹:“也是给你的。”

    他给她递过来餐具。

    她窘迫地接过说:“我胃口没有很大,一份早餐就够了。”

    闻屹笑了笑说:“如果你不喜欢吃外公做的,可以吃这个。”

    什么意思,会很难吃吗?

    顾书云带着困惑舀起碗里的粥。

    绵软香甜的粥入口,很快在嘴里化开。

    意外的,不难吃呀。

    甜粥的热气溢满口腔,带着小米的清香,还有些不知名的味道,她没吃出来是什么,但口感是能接受的。

    她接着又吃了几口。

    好像……还挺不错?

    顾书云正色道:“我觉得你误会苏老师了。”

    闻屹微微诧异,眸中泛起笑意:“好,我会帮你转告外公的,他知道了会很开心。”

    她看着桌上的其他东西,遗憾地说:“但是这些要浪费了。”

    闻屹:“没事我吃,我胃口大。”

    她低了低头继续喝粥,轻声问道:“我们一会是不是要去看房子了?”

    闻屹看了眼她的脚踝问:“今天感觉如何?”

    她急忙答:“已经差不多消肿了,刚刚也擦了药,真的好多了。”

    “今天要上班吗?”

    “下午要去。”

    “要上班还这么急?”

    一直以为她的性格淡淡的,原来为了在意的东西也会急切。

    他的眼眸加深,如果她对结婚也能这么着急就好了。

    顾书云点点头说:“嗯,希望尽快搬,我昨天晚上也问了我的朋友,她让我去她家住,我感觉不太好。”

    闻屹笑得深长:“如果是借住一两个晚上可以住朋友家,但你要住的时间比较久。”

    她的眉眼弯弯,认同地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长久住太打扰她了。”

    他垂眸看她,目光沉静。

    每次她抿唇一笑,羞涩的模样像是枝上繁花,晕着一场江南缠绵的烟雨。

    垂下的睫羽浓密漆黑,似蝴蝶的羽翼,又似不染俗尘的幽兰,让他总忍不住想要诱骗摘取,独自珍藏。

    顾书云埋头吃着早餐,可头顶的灼热视线难以忽略。

    她在他面前本就容易害羞,几次躲避之后,终于还是和他对上了。

    顾书云找了个别的话题掩饰自己微微的羞燥:“一会是中介带我们看吗,要看几个房子呀?”

    闻屹:“我带你去,就一套。”

    她想了想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再约中介,晚点接着看。”

    他的手懒懒地搭在腿上:“还没看就已经决定不要了?”

    她有些难为情:“我是想多一些选择,因为我可能租不起太贵的,最近在攒钱。”

    闻屹声音轻然:“不会很贵,放心。”-

    车辆一路行驶,穿过繁华街道,两人出发时间正对上早高峰,只能停停走走缓慢前进。

    顾书云看了眼手机屏幕,在心里默算着还有多少时间。

    车辆慢慢离开市区,她一直看向窗外,路段不算陌生,却很少来这边。

    进入小区周围的环境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清幽雅致,印象中这附近的房价不低。

    这里绿化做得很好,两人穿过茂密的树荫,她紧跟着他走进一栋楼宇。

    电梯停在了15层。

    出来之后,顾书云仔细地观察了四周。

    电梯出来只有一扇大门。

    她张了张唇,几度想开口询问。

    闻屹按了指纹后说:“密码是6个8,之后你可以改。”

    顾书云:“……”

    她还没决定住下,他就把密码告诉自己了。

    进屋之后里面的面积比她想象得还要大,可想想一梯一户也就不奇怪了。

    正对着的客厅拥有大面的落地窗,抬眼轻易就能欣赏到窗外的景色,虽然没有多少装饰品,但每一件家具看上去都分外崭新,像是没人使用过的样子。

    闻屹带着她参观着屋子的布局。

    顾书云战战兢兢地抓紧自己的手机,之前她在网上看到的租房经验,说是要视频录像。

    但此刻的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这一点都不像是她能租得起的房子。

    闻屹未免太看得起她的钱包了。

    简单了解环境之后,闻屹走到厨房那侧,打开了冰箱,他从里面拿了一瓶水,视线随意瞥过瓶子上的日期。

    过期两个月。

    果然……

    他沉默地将水放回关上冰箱门。

    顾书云虽有注意到他的行为,但不知道他拿水是要给自己,也就没出声。

    她还在思考房子的事:“要不就看到这吧?我觉得差不多了。”

    闻屹掀了掀眼皮望过来:“决定了?”

    “嗯,决定去下一家。”

    他轻笑一声:“这里不好?”

    “是太好了。”她抿了抿唇问,“这个不是出租屋吧?”

    “不是,但可以租给你。”

    她目光疑惑,总觉得他话有深意。

    闻屹:“这里一直空着,除了吃的东西还算齐全,如果你决定好,随时可以搬来。”

    顾书云忍了又忍还是问道:“这里,不会是你家吧?”

    他的声线上挑:“终于猜到了。”

    顾书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抬眼一下撞进他懒散的目光中,明明略带痞气的眸子,眼底似乎总有认真。

    他又说:“也可以是你家。”

    顾书云瞳孔紧缩僵在原地,喉咙仿佛被什么紧紧掐住。

    难怪他对这里了如指掌,难怪他之前语气坚定地说她一定会满意。

    她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脸色由青转红又转青。

    闻屹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她:“我现在和外公住,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搬过来是自己住,而且你不是想找个便宜一点的吗,这里的房租我说了算。”

    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她有注意这边的位置,出小区不远处有公交站,她去上班还挺方便的。

    而且她就租一段时间过渡,这里确实很合适。

    如果是中介带她来看这个房子,价格不超过预期她会立马租下,但现在这样好奇怪。

    她嗫喏着唇说:“我感觉像是在占你便宜。”

    “我没觉得。”他的嗓音很轻,“况且又不是没收租金。”

    顾书云懵然片刻。

    好像逻辑上没什么问题?

    闻屹又说:“你找中介看房,很难找到这么快就能搬进来的地方。”

    他的视线垂落:“还是你看不上这里?”

    “没有,这里比我家还大。”

    大很多……

    “好,那就决定了。”闻屹不给她思考时间,他一步步诱导只为等她点头落网。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说:“你住这间,厨房餐厅随意使用,家电也是。”

    顾书云迟疑:“这是主卧吗?”

    她记得刚刚看到这个房间是最大的。

    闻屹:“嗯,这间有独立卫浴,住起来比较方便。”

    “没关系,我在家浴室就是在外面,习惯了。”

    闻屹沉吟了两秒说:“其他房间的床还没铺,也没买被子。”

    “啊?”顾书云抬睫,“那我可以自己带被子来,或者再买。”

    “……”

    这次没套路到。

    顾书云虚垂着眼眸,表情不自然地说:“因为主卧是你住的,我只是暂住,住那不太好。”

    暂住?

    他的眸色深暗。

    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这是她的婚房。

    闻屹唇角轻勾,故意靠近:“所以你不住主卧,是希望我回来住?”

    逼近的距离让呼吸仿佛都近在咫尺,顾书云一时乱了心神道:“我不是。”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对,这是他家。

    她想解释,但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闻屹一字一字清晰:“那就住主卧。”

    她神情微敛,像是败阵一方,只能妥协应道:“好吧。”

    闻屹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说:“我送你回去。”

    车辆到达「空山新雨」的时候,顾书云微湿的头发差不多干透。

    因为时间匆忙,她回家动作快速地换衣服和洗澡,头发胡乱吹了几下。

    顾书云微微笑道:“我到了,谢谢。”

    她拉了拉车门准备下车,然而车锁未开。

    她提醒道:“那我下车了?”

    闻屹:“嗯,晚上我来接你。”

    顾书云扬起唇角温和笑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昨天和今天已经够麻烦他了,还要让他再特地来接,她实在过意不去。

    闻屹说:“不止是送你回去,还要正式见见你的父母。”

    见父母?

    顾书云愣了几秒。

    她绽开的笑容淡下去:“你要去我家,是……”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的嗓音微沉:“外公已经和你父母说好了,今晚上门提亲。”

    上门提亲四个字简直像是炸弹,轰地一声在她脑海里开花。

    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这么快?”

    闻屹扬眉:“不快,外公早就准备好了。”

    顾书云有些局促不安:“我的意思是一定要今晚吗?”

    她原本想的是今晚先提要搬出去的事。

    他问:“你还想再等等?”

    她还是有些无措:“可,可以吗?”

    闻屹抬手指尖弹了下她的额头:“有住的地方就不想认账了是不是?”

    第19章

    “不是。”

    她下意识抬手护在额头上, 却总感觉热量逐渐蔓延到了耳朵。

    顾书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我不是因为房子才答应结婚的。”

    “无论你是为了房子,还是为了其他, 如果不是为了我。”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 继续说,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顾书云揪着衣摆有些紧张,一副被说中的模样。闻屹被她的模样逗笑, 喉间低笑更加染红她的耳廓。

    但无论她是为了什么,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其他也无所谓了。

    顾书云垂着的眼睫微微波动,逃避一般地说道:“我要去上班了。”

    “嗯。”他开了车锁放她离开。

    顾书云打开车门,暖意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走到评弹馆的时候,门还是锁着的。

    她看了眼现在时间, 是她到早了。

    手机锁屏界面折叠了好多条微信的消息, 她点开查看。

    顾泠月给她发来了好多租房的相关信息,因为早上一直在忙,没有什么时间回复。

    书云云:【谢谢,我已经找到房子了】

    泠月:【这么快!???】

    书云云:【是朋友的房子,早上去看了环境,挺合适的】

    泠月:【是朋友的就行, 不然你第一次租房我怕你被骗】

    泠月:【打算好什么时候搬了吗, 我开车送你?】

    书云云:【我先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

    泠月:【行】

    顾书云原本想先回到休息室打扫一下,当她推开门时, 迎接她的不是满地狼藉而是摆放在桌上的紫色花束, 花苞闭合似沉睡的模样。

    她有些惊讶地靠近,地板已经被清扫过了, 她的衣服也被整齐地挂好。

    顾书云拿起鲜花上的卡片,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着的字。

    字迹苍劲有力,她直觉是他。

    是昨天他要送给她的吗?

    顾书云翻着卡片又看了看有没有其他信息。

    门口经过的苏听兰和她打招呼:“书云你今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家休息。”

    她回头笑道:“没什么事了。”

    顾书云问:“苏老师,这个花是?”

    苏听兰:“看到花啦?送花的人说是给你的。”

    “昨天送来的吗?”

    “对啊,你走后送来的。”苏听兰看到桌上的花有些诧异,“诶,怎么全都闭上了?昨天这花开得可好看了。”

    顾书云抽出其中一支,拨了拨花瓣问:“是不是要先醒花?”

    “那你研究一下,我连这个花是什么品种都看不出来。”苏听兰说。

    顾书云捧起花,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她在网上搜索了教程之后,按照说明给花根处灌上水,拨开花瓣外侧的绿鄂,给花瓶装满水放到阳光处。

    苏听兰看着她进进出出,问道:“是不是昨天那个男孩子送的?”

    “是的。”她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苏听兰笑眯眯地说:“他还不错。”

    她的眼眸如春水荡漾,轻轻地应了一声后说道:“我去泡茶了。”

    花瓶里淡紫色的花朵慢慢绽开,露出中心嫩黄的花蕊,好似少女含羞的面容。

    苏听兰望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语。

    顾书云拿着手机走到水台,她将茶叶整理出来,接了一壶水烧开,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她低下头还是决定告诉顾泠月,她编辑了微信点击发送。

    书云云:【我可能要结婚了】

    泠月:【????????】

    顾泠月震惊得发来一长串问号。

    没一会顾书云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通之后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顾泠月上来直接问道:“你是不是遇上杀猪盘了?”

    “杀猪盘?”她微愣。

    “不然你怎么凭空冒出一个结婚对象,不是网恋聊来的怎么我没见过?”

    顾书云:“不是网恋,是相亲对象。”

    顾泠月:“你这次这个相亲对象进度这么快!?不是前段时间才见面吗?”

    “前段时间正式见面,但认识他更早些,”顾书云说,“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和他有长辈定下的婚约,也算是顺其自然吧。”

    “什么东西,这个年头还有人讲婚约?”顾泠月皱眉问道,“是不是你爸妈强迫你了?”

    “没有,是我自愿的。”

    “非结不可?”

    “嗯。”

    “你等着,我过去找你。”顾泠月觉得情况不太对,起身正准备去拿车钥匙,她突然停下脚步,“等等。”

    她问:“你租的房子不会也是他的吧?”

    “是。”

    “连房子都准备好了!?哪有这么好的事!”顾泠月语气震惊,“书云云,你不要被骗婚了!你想想要你年轻貌美还有才华,对方看你刚毕业心思单纯,就骗着你说想结婚,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他还图什么,除了骗财骗色更可怕的是把你挖心挖肝卖你器官”

    顾泠月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

    她自认为感情经历还算丰富,起码和顾书云这张白纸比起来,男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可太知道了。

    见面没几次就想牵手,同意牵手了就开始得寸进出,然后下一步就是酒店!

    顾书云哭笑不得:“没有,情况有点复杂,一下讲不太清,我和他也可以说是合作结婚。”

    “结婚……还能合作?”顾泠月不解,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又是什么新型地杀猪盘套路吗?

    “因为他需要结婚,我也需要,刚好我们的关系合适,双方父母也都会接受,如果今晚见面顺利大概就是这样定下了。”

    听到这里顾泠月才心安了一些,她又问:“你想清楚了吗,结婚是大事。”

    “嗯,我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很认真地考虑过了,而且他也他很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在我之上”

    挂断电话之后,顾书云垂了垂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台面上的东西。

    背景里的杂音不断,她还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也许她对婚姻是有期待的。

    突然,苏听兰清亮的声音唤回她的意识:“喂书云,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顾书云回神问:“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众人聚集在山岳阁里说话,只有顾书云频频出神。

    冯新眉在讲述她的师兄钟安国的经历,她听到耳边没剩几句,但还能跟着附和:“嗯,很厉害。”

    突兀的声音惹得大家一阵笑。

    冯新眉笑说:“我们问你去不去,你回答厉害是怎么回事?”

    顾书云面露尴尬:“去什么,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到。”

    冯新眉:“我一个同门师兄办的评弹交流学习会,在他家那边有点远,听兰家里有孩子不方便去,问你呢。”

    “学习会?”顾书云一直觉得自己在评弹表演上还有待精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她没有理由拒绝,“我去。”

    “好,确定时间后我再告诉你,那我们就定下书云去了。”-

    渐渐落下的夜幕将大地笼罩。

    评弹馆在管理上没那么严格,再加上她们之间可以相互顶替,互相说一声都可以提前先走。

    顾书云原想提前到他常停车的那棵老树等待,没想到她刚出馆就在门口看见了他。

    “你这么快到了?”

    “嗯,刚到。”

    由于是提前走,她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离开,在微信里只是大概说了个时间段,可她总觉得他等了很久。

    因为稍稍靠近时,他的衣角带起的风拂过她的手背,能感觉到寒意迅速蔓延。

    闻屹替她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侧身上车一眼就看到后座还坐着一位老人。

    “苏老师您好。”顾书云礼貌问好。

    “书云来了啊,快坐,系好安全带。”苏信鸿和善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热切,“很快就不能叫苏老师了,要跟着小屹叫外公。”

    顾书云的脸上浮着一片绯红,不自然地撇撇头。

    闻屹的视线淡淡扫过:“你改口费都没给,着什么急。”

    “是是。”

    苏信鸿坐正身体:“我这不是把把书云当一家人了吗。”

    苏信鸿为了方便和顾书云说话,他从右侧移到左边的位置,重新系上安全带。

    “原本我还想带着今宵一起来,但听小屹说你害怕狗?”

    “嗯,今宵是?”顾书云好奇这个名字。

    “是我养的一只古牧。”苏信鸿问,“书云是对狗毛过敏吗?”

    “不是,小时候被吓到过,所以有一点点害怕,可能适应一下会好。”

    “噢,这样啊,今宵性格很好的,不过如果你害怕我就不让它靠近你。”

    苏信鸿又问:“书云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顾书云答:“空闲的时候就是看看书,弹弹琵琶,再特别的爱好也没有了。”

    苏信鸿:“看书好,琵琶也好,都是陶养心性的。”

    顾书云抿着唇微笑,苏信鸿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话很密集,其中不断夹着问题,需要她很认真地听着。

    还好中途闻屹见她犹豫会截下一些她难以回答的,时不时和苏信鸿互呛,她就在一旁看着。

    车辆到达苑南小区的时候,天色已晚。

    闻屹下车后从后备箱中拿出很多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拿不下,连苏信鸿都要帮忙提着。

    顾书云问:“需要我帮忙吗?”

    苏信鸿:“哎,这是聘礼,怎么能让你拿。”

    她只好上前去帮忙按电梯。

    到达楼层,不远处灯光亮堂,顾承望特地将大门敞开着,让光源从屋内漏出。

    门口也摆放好了拖鞋。

    顾书云先几步换好鞋走进屋内。

    她朝屋内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苏老师您来了?”鄢曼吟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她们,“你们一起回来的?”

    苏信鸿:“我和小屹刚好路过去接的书云。”

    “哦哟,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点小礼物。”

    鄢曼吟笑着说:“饭快好了,你们先坐。”

    苏信鸿:“还劳烦你们做饭,辛苦了。”

    “没事,都是一些家常菜。”

    客厅里茶几上的纸杯已经放好茶叶,鄢曼吟倒入热水。

    “书云进去厨房帮爸爸吧。”

    “好。”她点点头来到厨房。

    顾承望已经差不多进入收尾工作,没什么需要她做的。

    顾书云从碗柜中拿出一个汤碗,将砂锅中的汤盛出,之后又拿了干净的碗筷在餐桌上摆好。

    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之前为了迎接向梨迟回来家里已经打扫过一次,但今天似乎也整理过了。

    爸爸端着盘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来,小心让一让。”

    顾承望解了围裙走到客厅去和苏信鸿握手。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他说:“先吃饭,先吃饭。”

    顾承望和鄢曼吟今天都换了一身隆重的衣服,餐桌上,顾承望坐了主位,鄢曼吟坐在他旁边,苏信鸿自然而然也是挨着顾承望而坐。

    因此顾书云和闻屹的座位也是相对的。

    一顿晚餐中,双方长辈都在互相夸赞对方孩子多么优秀,他们插不上什么话。

    闻屹没有故意表现亲密去为她夹菜,只是问了几句她伤势的情况之后,嘱咐她什么应该少吃。

    提亲这件事当然应该由男方先提起,如果他们没提女方也就把今晚当作一次普通的宴请。

    一直到晚餐快结束,苏信鸿都在说一些寻常的话题。

    坐在旁边的闻屹都有些着急了,他在桌下踢了踢外公,悄悄提醒他。

    苏信鸿还是乐呵呵的,等到晚餐结束,他才说:“不如我们去书房单独聊聊?”

    顾父顾母愣了愣,猜想是有什么不能当着孩子们面说的,因此同意了-

    长辈们进了书房,他们便坐在客厅里。

    电视还在播放着无聊的新闻,声音穿过耳朵未曾在脑海中停留。

    两人坐的距离稍远。

    突然,闻屹叫了一声:“书云。”

    顾书云张了张嘴,一时怔住。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之前总会带着姓氏。

    闻屹拿出了一个盒子。

    顾书云视线落下,总觉得很眼熟。

    闻屹:“昨天你的发簪落在我的车上,后来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坏了。”

    他的另一只手拿出了她的发簪,上面的饰品弯折。

    闻屹:“所以作为补偿,送给你一个新的。”

    顾书云:“这个是不是上次……”

    她记得上次他要送给自己一个发簪,但当时她拒绝了。

    “嗯,”他低下头打开,视线忽然上抬,“上次你不收是因为我们只是朋友的关系,现在总不是了吧?”

    盒子里的发簪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让她无端地恍了下神。

    他将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手心加重的重量,似乎是在她的心里加下砝码。

    “闻,闻屹,”她有些磕巴,“结婚你是认真的吗?”

    “对你我从来都不是临时起意。”闻屹望着她,目光郑重,“在和你提起结婚之前,我很认真地思考过余生。”

    “所以顾书云小姐,不要恐惧,婚姻不会是你人生的枷锁。”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似乎烫得她眼睫都在颤抖,心脏跟着呼吸达到喉间。

    闻屹又说:“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名字的意思吗?”

    顾书云:“记得,你说屹是坚定不移。”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并非眼前这般,眸子调侃意味明显:“所以,我叫闻屹,不叫闻闻屹。”

    她微顿,紧抿着唇垂下头,耳尖发红:“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不是,我是觉得你还需要多练习。”

    她的呼吸轻了几下,问道:“你为什么叫我这么自然?”

    难道他会私下练习怎么叫她的名字吗?

    他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你的名字好听。”

    第20章

    顾书云轻抿了下唇, 红润的唇瓣上似勾着几分潋滟,回答说:“我的名字是妈妈取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看到她白皙皮肤透出的淡淡粉色。

    闻屹“嗯”了一声, 循循善诱地问道:“今晚打算过去住吗, 如果想去我先送你。”

    顾书云清透的眼眸微垂, 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今晚就不能走, 无论是要搬走还是要结婚,她都应该和妈妈聊一聊。

    她说:“我的行李还没完全收拾好, 如果顺利明早搬可以吗?”

    “好,到时候通知我。”

    他的尾音低沉,声音似贴着她的耳朵落下。

    在刚得知她身世的时候,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想离开, 他会立刻带她走。

    他几次告诫过自己, 不该如此急切。

    可,怎么忍得住-

    书房里,顾承望打开了墙上的灯。

    鄢曼吟将已经收好的椅子搬出,让苏信鸿坐下。

    苏信鸿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这间是书云的房间吗?”

    鄢曼吟:“不是,迟迟回来会住这。”

    苏信鸿点点头, 接过顾承望递过来的茶, 他尝了一口后说:“今天来得突然真是抱歉,虽然是匆忙拜访, 但该有的礼数不会落下。”

    鄢曼吟笑了笑等他继续说。

    “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苏信鸿将茶杯放在桌上, “小屹的父母很早离婚,所以孩子的婚事我这个老头还是能做些主。”

    “可能你们不知道, 两个孩子很有缘分,在我向你们提起婚约之前他们就互有好感,后面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所以我今天来不是希望两家履行婚约,而是来提亲,聘礼中的金玉大多是小屹外婆从前就为他准备好的,我们今天来是真心诚意想要迎娶书云。”

    “小屹在苏城自己的房和车都有,这点你们放心,他现在工作稳定没有经济压力,所以礼金你们开多少都没问题。”

    顾承望沉声说:“苏老师的想法我们了解,但既然说了不算婚约,那孩子的婚事就不是我们点头就行,还得问书云的意思。”

    鄢曼吟担忧说道:“书云还小,印象中他们认识还没有多长时间,这么快说结婚会不会……”

    “是,我知道你们肯定舍不得,但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们。”

    苏信鸿愁眉叹息:“书云昨天见到她的亲生父亲了。”

    顾承望的语气一沉,脸色不太好:“我们一直没想让他们见面,怎么会?”

    苏信鸿:“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是好,但架不住那人自己找过去。”

    “这也是我们今天仓促而来的原因,书云一直被你们保护得很好心思单纯,这段时间突然遭遇这么多,她的心理状态被忽略了,她即舍不得离开你们,又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你们和迟迟的关系,让她搬出去住未尝不好呢。”

    “小屹是个可靠的孩子,他对书云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也请你们放心。”

    顾承望和鄢曼吟心里是难言的沉重:“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送走苏信鸿和闻屹之后,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鄢曼吟和顾承望使了使眼色,他便进了厨房去洗碗。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放着热水,鄢曼吟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稍微整理了一下果盘随后坐下。

    鄢曼吟看着旁边的顾书云问道:“书云,是他向你求婚了吗?”

    顾书云说:“妈妈,是我提的,我觉得他很好也适合结婚。”

    鄢曼吟微微惊讶,她靠近顾书云,将她的手握住:“妈妈都不知道你们已经恋爱了,对不起,这几天冷落你了。”

    “没有妈妈,我没事。”

    她的唇角弯起,温柔浅笑。

    “你想和他结婚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鄢曼吟试探问道,耐心安抚,“虽然没有血缘,但爸爸妈妈也会对你很好,还是像亲生女儿一样。”

    顾书云的心头涌现淡淡的酸楚,妈妈不知道,就是他们待她还像亲生女儿才会让她如此愧疚。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苦涩:“可是妈妈,有我在你很难两全。”

    “等我离开之后我的房间打扫了让迟迟住,也许这样她就会多回来。书房太小了,爸爸还要工作,你们接待客人也不方便,那个房间本来也该是她的。”

    “而且我结婚了也不是不回来,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

    鄢曼吟眸色动容:“一定要搬走吗?”

    “嗯,房子已经看好了,我打算明天搬慢慢搬。”

    “这么快啊?”

    她攥了攥手心,压制内心的起伏:“不是临时的决定,其实我很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鄢曼吟看着书云清冷的眉眼,一时间好似感觉到了疏远的距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以前的亲昵,她也不再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了?

    血缘的隔阂在她们之间圈起一道高高的围栏。

    她能看见她,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拥抱她。

    如果不放她走,还留在自己的身边呢?

    她已经判断不了同意她结婚是对是错。

    她害怕两个孩子都会离她而去。

    鄢曼吟喉间哽咽:“妈妈当初提婚约不是要逼你走,而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她微笑着说:“我知道,谢谢妈妈。”

    “你现在是大姑娘,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鄢曼吟拨了拨顾书云额前的头发,眼眸中满是爱怜,“妈妈还记得小时候书云追着妈妈要买糖糕,转眼间已经要嫁人了。”

    鄢曼吟张开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抱抱。”

    顾书云的脸贴着妈妈的胸口听到了她沉稳的心跳。

    “这里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妈妈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逐渐让她眼眶渐渐湿润。

    鄢曼吟一下一下地拍着顾书云的后背,说:“真舍不得,像是我养大的小姑娘要被别人骗走了。”

    她偷偷擦了擦眼泪笑出声。

    萦绕的月色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向屋内。

    这一夜,顾书云睡得很安稳。

    搬家时间定在了隔天早上。

    因为是要搬去闻屹的家,所以顾书云没让顾泠月来。

    她的行李不算太多,今早约了快递将已经装成箱的都寄走了,快递寄到他家可以暂时不用拆开,等她找到新房子再直接寄过去。

    前段时间整理房间才发现屋子里最多的居然是衣服,光是旗袍就装了两箱。

    今早她又特地起得早了些,将剩余常用的、琐碎的东西打包好,总共两个行李箱。

    还有两把琵琶。

    一把是父亲送给她的成人礼,一把是老师送给她的出师礼。

    顾书云小心地将琵琶背在身上,临走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

    没停留太久,她将房门关上。

    只是掌心似乎还残留了些门把手的冰凉触感。

    顾书云推着箱子往外走,玄关处有台阶,她只能先放下其中一个,一边拎着箱子,一边开门。

    左肩上的琵琶滑落,不小心撞上了柜子发出一声闷响。

    顾书云赶忙放下箱子,心疼地摸了摸布袋。

    咚咚咚,身侧的门传来响声。

    顾书云开了门,闻屹站在外面,他的身影压近,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我来。”

    顾书云微愣,问道:“你一直在门口等吗?”

    “嗯,刚刚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嘴角弯起浅笑。

    闻屹将两个行李箱都搬了出去,随后视线停在她的肩上:“这个也给我。”

    顾书云抬手掂了掂肩带扶稳:“我背吧,箱子麻烦你了。”

    “舍不得?”

    她笑着说:“这两个是最重要的。”

    “那给我一个,你背两个背不稳。”

    顾书云犹豫片刻说:“那我们一人一个箱子和琵琶吧。”

    他接过她的琵琶背在肩上,而后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往外推。

    顾书云追上去说:“让我推一个。”

    “这个不重。”他淡声说着,长腿阔步地走进了电梯。

    顾书云很想拿回一个箱子,但他的手牢牢握在拉杆上没有移动。

    她的手从拉杆边缘逐渐放下,如果她再往上的话大概会触碰到他的手。

    顾书云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指节间移开。

    车门砰地一下关上,坐在车里的顾书云略微有些愣怔,她突然发现明明是自己搬家,结果除了背着琵琶反倒两手空空。

    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低头系好安全带。

    闻屹从驾驶座上开门上车。

    顾书云转头看他:“我想先去超市可以吗,因为我没有车,一会出去买东西可能不太好拿。”

    闻屹启动车辆说:“可以,就去家附近的吗?”

    “好,正好我也认一认路。”

    车子开进商场的地下车库,闻屹问道:“想买些什么?”

    他又说:“毛巾牙刷这些家里都有,但如果你有用习惯的牌子,一会也可以买新的。”

    顾书云说:“不用,我主要是想买一些食材,晚上回来得晚有时候会想吃夜宵。”

    两人从旁边取了购物车,一起上了三楼的生鲜区。

    因为是临时决定来超市,顾书云心里也没太有计划,看到会做的就放进购物车。

    装好蔬菜之后,他们推着车来到水产区。

    顾书云心里有些没底,如果是买青菜水果她可以,但买海鲜和肉类就有些不会挑选了,平时和妈妈一起来,妈妈总是很有经验,快准狠地拿下想要的东西,没有她能够学习的时间。

    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人,问道:“你会做饭吗?”

    闻屹语气微顿:“算是会。”

    刚留学那段时间家里没有提供什么经济支持,他尝试自己做了一段时间,一方面太难吃,一方面很快也挺过那个阶段,后来就不用自己做饭了。但她要是问起会不会,应该算是会吧。

    顾书云眸色期待:“那你会挑选海鲜吗?”

    闻屹僵了一下,他做饭其实是买了半成品稍微加工一下。

    还没有从这么原始的食材开始做过。

    他轻咳了嗓子说:“也许会?”

    水产区的种类很丰富,成排的水箱里各种鱼在游着,水筐中螃蟹张牙舞爪地伸着腿。

    他问:“来点蟹?”

    “不了,蟹可能中午来不及做,我想买点螺和鱼,用来清蒸的鱼。”

    两人走到海螺的区域,他定神研究了几秒,果断从旁边拿了一个盆,开始挑螺。

    “够了够了,不用太多,海鲜隔餐吃不太好。”

    “行。”他从容地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刚想要去称重。

    顾书云阻止道:“你不控控水吗?”

    “嗯?”

    “可以先把盆里的水倒了再称重,这样轻一点。”

    “噢。”

    顾书云笑了笑,看着他生涩的动作,一瞬间有些明白了婚姻的意义。

    大概就是,硬着头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