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容与沉默了许久，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一点，酒杯微倾，澄澈的液体一晃，光影被折射成零落的光点映入了裴绵的眸子里。
裴绵盯着纪容与手里的酒杯看了好一会儿。
真怕他把杯子捏碎了。
这是被他尬到了吗？
裴绵有亿点点心虚。
纪容与过了半响才沉声道：“是吗？”
纪容与的声音也很好听，声音清冽冷淡，语调不急不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杂乱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
裴绵迅速回忆了一遍原书的剧情，缓缓点了点头。
那可不，整本书除了裴齐燕，就纪容与这个大反派的名字出现的最多了。
物理有名。
见纪容与没说话，裴绵眨了眨眼，直接打了直球，说话间左脸颊的酒窝就若有似无地浮现了出来。
“我能加你微信吗？”裴绵问。
裴绵的瞳仁很大很亮，看人的时候眼窝会出现两道浅浅的上目线，眨眼的时候睫毛也飞快地阖动了几下。
像两片薄薄的透明的蝉翼。
裴绵的样子看起来也很乖。
蓬松蜷曲的头发，一张白净漂亮的光长年纪却并不成熟的脸。
纪容与盯着裴绵的眼睛，似乎隐约从他干净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就是用这张脸引诱纪依然的？
纪容与笑了一声，按下了心里翻滚着的恶劣的揣测，反问道：“这算是搭讪还是......”
还是某种惩罚。
纪容与瞥了眼后面的包厢，单是裴绵站在自己面前的短短五分钟，就有意无意地瞟了那个包厢几眼。
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大冒险，但是......
裴绵又抬眼看了眼纪容与。
纪容与掀着眼皮看他，刘海被细致地撩到脑后，露出了优越的眉骨，眉目深邃，鼻梁挺拔，五官轮廓锋利流畅，眉眼间都是冷淡凌厉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嗯。
其实就算是搭讪，他也不太亏。
“你要这么想，我......”裴绵磨磨蹭蹭地开口。
纪容与眉心一跳。
也不知道裴绵是怎么把一句话说成这么九曲回肠的效果的。
“你扫我还是我扫你？”纪容与抿唇，开口打断了裴绵。
这么着急？
好叭。
裴绵飞快地从兜里摸手机，道：“你扫我呗。”
裴绵也没多看，娴熟地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点开来后就递到了纪容与面前。
纪容与扫上之后抬眼瞟了一眼，在看清裴绵的微信名时怔了一下，眉头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aaa空调老裴。
纪容与：“......老裴？”
裴绵在听到纪容与的声音后立刻抬眼看他，左脸颊上的酒窝又明晃晃地进入了纪容与的视线。
纪容与猜测裴绵在心情愉悦的时候语调会不自觉的上扬。
比如现在。
“诶。”
裴绵应的很果断。
裴绵这个微信名还是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
感觉被别人叫老裴，有种超级加辈的感觉。
还挺爽的。
纪容与：“......”
纪容与也微妙地觉得这个称呼有点不妥，垂眸盯着裴绵的微信名片看了半天，还是妥协地划开了页面。
然后就在自己通讯录的顶部看到了裴绵的微信。
哦。
看来裴绵起这个微信名还动了点巧思。
纪容与哼笑了一声。
裴绵没注意到纪容与的表情，低头看了眼纪容与的微信。
纪容与的头像和微信名就没有他那么花里胡哨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纪字。
裴绵鉴赏了两秒，退回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通讯录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拿小号加人家了。
哎呀。
这咋整？
裴绵又抬头偷偷瞄了纪容与一眼。
算了。
无伤大雅。
反正也没啥联系的机会。
而且放个大帅哥的微信在新号里多好。
辟邪。
就是小号人太少了，就一个纪容与镇着。
朋友圈都冷冷清清的。
真没意思。
裴绵心塞地切回了大号。
见裴绵半天还没回来，沈渡没忍住偷偷把门推开了一点，悄咪咪地透过门缝往外看。
纪容与还坐在吧台椅上，表情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倒是裴绵的表情有些低落。
沈渡目光沉沉地盯着裴绵看了半天，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随手把门带上了。
池林易没说话，见沈渡这表情就大概猜到了结果。
“你叹什么气。”池林易调笑了一句，“要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话这么说也没错，但是看裴绵那个表情还挺可怜的。
沈渡没忍住，又把门拉开了条缝往外看，还没等完全看清，就感觉自己手下一失力，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倒。
裴绵懵了一秒，见沈渡往自己的方向砸来，毫不犹豫地往旁边侧了侧身。
沈渡：“......”
好你个裴绵。
亏他刚刚还真情实感地心疼了他一秒。
就这么对他是吧？
“你没事吧？”裴绵低头看了眼沈渡，关心了一句。
“你要搭把手，我都还会觉得你的关心有几分真情在。”沈渡扶着门从地上站起来，表情冷漠地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
“哎呀。”裴绵恍然道，“抱歉抱歉，忘了。”
得亏是外面人少，沈渡飞快地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拉着裴绵进了包厢。
“情况咋样？”沈渡虽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还是走流程地问了一嘴。
裴绵诚实地开口：“我......”
还不待裴绵说完，沈渡又继续道，“要不到也正常啦，纪容与的微信确实不好要，可以理解。”
啊？
裴绵回头看了眼沈渡，等待了一下，又找了个缝准备插嘴，“其实我......”
“我也没加上，他那人真挺独的。”沈渡语速飞快地打断了裴绵。
裴绵：“......”
行吧。
裴绵闭上了嘴，安静地听沈渡继续叭叭。
池林易的关注点似乎没在这里，听沈渡说了几句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他也挺意外的。”
沈渡的注意力立刻被池林易的话吸引了，顺着池林易揭起的话题继续道：“也不算意外吧......”
池林易抬眼看向沈渡。
裴绵吃瓜吃的也挺带劲的，闻言也扭头看沈渡。
看不出来啊，沈渡人脉这么广，竟然还掌握着第一手瓜啊？
沈渡感受到了裴绵灼灼的视线，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裴绵，刚巧就和裴绵圆溜溜的眼睛撞上了。
黑漆漆的瞳孔里满是好奇。
“怎么？”沈渡乐出了声，又习惯性地把手搭在了裴绵肩膀上，凑近了一点后逗道，“这么想知道啊？”
裴绵一本正经道：“吃瓜是人的本能。”
不吃瓜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刚落，连池林易都侧首看了裴绵一眼。
“和你还有点关系。”沈渡朝裴绵扬了扬下巴。
裴绵眉心一皱，语气骤然提防了起来，“和我有关系？啥关系？四舍五入的关系？”
沈渡：“......”
池林易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沈渡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哎呀，也差不多吧，就他妹妹，纪依然，这不又离家出走了吗？估计是又和她哥闹翻了。”
这事在他们圈子里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沾上了纪容与，就给整件事加上了不少分量。
离家出走？
裴绵挠了挠下颌，脑子里飞快地过了遍剧情。
哎呀。
那接下来的剧情不就是他和纪依然在刻意安排下认识了吗？
裴绵怔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包厢门。
和纪依然认识之后，没多久就是纪氏机密泄露，纪氏破产，纪依然自责之下割腕自杀，而纪容与也在匆忙赶往医院的途中遭遇车祸死亡。
整本书在这里也接近了尾声，作者甚至都没有在纪容与的死上多加几点笔墨，寥寥几笔就结束了纪容与的一生。
沈渡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温温热热的，指尖抵在颈侧，隔着两层衣物传递着温度。
也让他有了这是真实世界的实感。
“诶，想啥呢？”沈渡疑惑道。
裴绵回过神来，回头和沈渡对视了一眼，道：“想你啥时候把你的手挪开，很热。”
沈渡：“......你事儿真多。”
沈渡一边吐槽一边听话地把手收了回来。
“不过说起来，裴齐燕也挺有意思的。”沈渡盯着裴绵看了一会儿，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说你哥怎么突然想着把你丢进我们圈子里了？”
还能为什么？
让他沉浸式体验怎么当渣男呗。
裴绵就单单凭借之前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就对群里的几个人有了刻板印象。
四个卧龙凤雏。
能聚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
渣都渣一块儿去了。
“你怎么老走神啊？”沈渡无语地拍了裴绵脑袋一巴掌，“又想啥去了？”
这哪能说实话？
裴绵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反刍了几遍刚刚沈渡的话后道：“嗯......就是在想你叫裴齐燕的名字还挺别致的......”
沈渡语速快，吞音也严重。
裴齐燕好好的名字被沈渡念的像赔钱。
“听起来像赔钱。”裴绵诚实道。
沈渡：“......”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确实有点像。
沈渡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了一道弧度，在察觉后又艰难地把弧度压了下去。
还挺巧。
叫裴齐燕“赔钱”也挺符合目前的现状的。
赔了好几个项目，现在盯的项目还和纪容与撞上了。
池林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和沈渡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后，伸手挠了挠唇角。
裴绵没注意到沈渡和池林易的眼神交流，在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后低头看了眼手机。
消息是裴齐燕发来的。
【裴齐燕】：怎么不回我消息？最近进度怎么样？
裴绵敷衍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裴绵】：还行。
沈渡好奇地问了一嘴：“谁啊？”
“赔钱。”裴绵头也不回地回道。
沈渡乐了：“你叫的还挺顺口。”
【裴齐燕】：还行是指什么？
裴齐燕似乎并不满意裴绵的回答，继续追问道。
裴绵见糊弄不过去了，开始李代桃僵，胡说八道。
【裴绵】：加上微信了。
嗯。
她哥的微信怎么不是微信呢？
【裴齐燕】：进度这么快？真的假的？给我看看。
裴绵：“......”
艹。
裴齐燕屁事怎么这么多？
见裴绵不回消息了，裴齐燕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滴滴声响了好几次。
裴绵被烦得不行，挠了挠下颌后默默切回了小号，面不改色地把纪容与的微信备注改成了纪依然，然后发了条消息过去。
【裴绵】：在吗？
·
纪容与在裴绵回包厢后也从酒吧离开了。
纪容与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浓郁的夜色似乎要将整座城市吞噬，喧嚣纷杂的世界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按下静止键。
纪依然已经搬走了。
纪容与没开灯。
黑暗裹挟着不甘像是在谋杀他，前世的一切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不留情面地将他的大脑划开。
纪容与闭了闭眼，耳畔骤然充斥着医院病房里机器刺耳冰冷的声音。
前世的他没有见到纪依然最后一面。
纪依然死的并不体面。
割腕自杀。
纪依然下了死劲，几乎想要将整个手掌都割下来。
“嘀”
纪容与睁开了眼，侧首看了眼身旁的手机。
散开的光束环绕着一圈细碎的光点，莹莹的光将周遭映亮了薄薄的一层。
是微信消息。
裴绵发来的。
纪容与眉心迅速地蹙了一下后，不疾不徐地伸手将脖颈上箍着的领带扯松了一点。
【裴绵】：在吗？
纪容与将手机解锁，点进微信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裴绵发来的两个字。
纪容与没给裴绵留备注，聊天框最上面还是裴绵的微信名。
纪容与短暂地容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点进裴绵的名片，给裴绵改了个备注后才回了消息。
【纪容与】：？
裴绵回消息回的很快，几乎在纪容与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就回了过来。
【裴绵】：你有事吗？
纪容与眉心又是一皱，似乎没想明白裴绵为什么大半夜来问他这个问题。
又是惩罚？
纪容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
【纪容与】：没。
裴绵看着纪容与冰冷的文字后咂了咂舌。
好冷漠哇。
裴绵截了个图，飞快地又回了条消息应付纪容与后，转头就把截的图发给裴齐燕。
裴齐燕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他消息。
【裴齐燕】：......好好在沈渡身边学点东西。
这是在聊什么？
这他妈能追的到纪依然才有鬼。
裴齐燕觉得自己让裴绵进沈渡他们的圈子真是进对了。
还不待裴绵回消息，裴齐燕又不放心地发了条消息过来。
【裴齐燕】：以后多找她聊天，和她的聊天记录发我一份。
裴绵：“.......”
艹。
特么的“谈恋爱”还监工是吗？
裴绵在脑子里咒骂了裴齐燕好几句后，才分出了点心力回忆起了刚刚他给纪容与的最后一条消息。
裴绵心里一抖，迅速切回小号看了一眼。
纪容与没再回他消息，聊天框的最后一条还是他发的消息。
【裴绵】：没事就不要给我发消息了。
裴绵：“......”
全完蛋了。
裴绵抠了抠手，酝酿了好半天，才试探性地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纪容与神情微妙地看着手机，手指在拉黑键的上方停顿了片刻，另一只手在沙发把手上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
下一秒裴绵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裴绵】：我给你发就行。狗头叼玫瑰/
纪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