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影子将刚从水里出来的两人完全笼罩,森冷仿佛怨气凝结的恶灵。
“你们看起来很开心嘛?”尾音高扬的女声能明显听出愤怒的情绪。
空明和太宰治同时笑意一僵,脖颈僵硬地抬起头,看到急急忙忙赶来的与谢野晶子面部完全被暗影填充的样子。
“砰!”大容量的女士包包砸在地上,阳光被锋利的刃尖反射,正好打在空明和太宰治脸上。
太宰治瑟缩了下,默默地往空明身后躲了躲,空明乖巧蹲坐在原地,抬头看向与谢野晶子。
“哼哼,溺水是吧?肺部肯定会有积水的,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放出来就好哦~”与谢野晶子缓缓抬头,嘴角弧度逐渐狞恶,她从包中抽出一把大砍刀,一步步走向两只湿淋淋的小鸡仔。
太宰治眼神惊恐,这压迫感……为好友默哀。
噫——好在他异能力是人间失格。
空明的装乖毫无用处,被与谢野毫不留情地揪住,拖去一个隐秘的角落料理干净,青草脉络都成了红色。
正打算偷偷逃跑的太宰治还没走几步,就感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力道大到仿佛要将他摁进地里。
“你要去哪里?太宰。”织田作之助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
太宰治最后顶着头上高高肿起还发烫的包委委屈屈跟着回了武装侦探社,他还是头一回被织田作打……
织田作之助将外套给上衣完全成碎布条的空明披上,空明一脸放空地被他牵着走回去。
江户川乱步吃着棒棒糖冷哼加嘲笑:“活该。”
与谢野晶子洗干净了自己的刀,但是衣服上大片的血迹却没办法遮掩,表情依旧臭得厉害的她一路上称得上神鬼避退,好在这一块武装侦探社的名声还算可以,总算没把警察吸引过来。
社长见两个偷跑出去的倒霉孩子都被教训过,并没有干涉社员的行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算得上风平浪静,镭钵街的整顿计划也算顺利,其中的人哪怕担忧警惕却在发现无法抗衡的情况下选择接受,他们的接受和适应能力向来很强。
空明处理了好几次自己的人,他可以容忍些许金钱上的贪婪,但前提是他们能把自己的职责做好。
发现自己老板并不好糊弄,之后他底下的员工也大多学乖了,一切都步入正轨。
空明每天到武装侦探社打卡,因为基本不出门,他在事务所设置了个小厨房,时不时会下厨做些点心,他的厨艺很受事务所成员的欢迎,就连经常跑来跑去的金之助也被吸引的常驻在事务所,受着空明的照顾和社长每天小心翼翼的小鱼干供奉。
三花猫叼着小鱼干躲开头顶的手,妄图撸猫的福泽谕吉失落垂着头,夏目漱石将小鱼干吃完,别说,他这个学生做的小鱼干还挺好吃的。
猫咪跳下桌子,迈着标准的猫步踩过福泽谕吉的脚背。
气势锋锐的银发剑士在原地久久伫立,惹得新入社的文职女生瞟过去一眼又一眼,眼里疑惑后又变为尊敬。
社长先生必定是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福泽谕吉内心:这…这也能算是摸到猫了吧?
乱步偷偷地笑,任何时候都很可靠严格的社长这方面总是觉得莫名可爱。
有客人走近事务所,江户川乱步抬眼看了看他,翠色的眸光从以往总是眯起的眼睛显露,侦探青年咯吱一声咬断了嘴里的棒棒糖,整大只都透着不爽。
空明和太宰注意到他的表现,探究的也向来人看去。
这是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嘴角挂着没什么真实感的笑容,走路四平八稳下巴微扬,一个标准的政客模板。
福泽谕吉还沉浸在被猫亲近(?)的高兴中,但感觉到不熟悉的目光投注在身上还是反应过来,转身看向他。
“日安,福泽阁下……”
等他离开,福泽谕吉看向贴到他身边的江户川乱步:“乱步留在侦探社。”
乱步想说什么,看着福泽谕吉严肃的表情还是蔫哒哒地垂下头。
福泽谕吉眼神软了些,伸手在乱步毛绒绒的发顶拍了拍:“侦探社比我更需要你。”
趁着乱步为自己被社长摸摸头高兴的时间,福泽谕吉相当迅速地离开侦探社。
回过神的江户川乱步整个人都不好了,垮着猫猫脸窝在沙发上生闷气。
社长去了东京,为的是一些他银狼时期的旧事,实际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只是没事找事而已。
空明为了哄他做了蛋挞,虽然是少糖但是蛋挞本身就很好吃,乱步早就馋了,期待地连失落表象都绷不住,干脆也不装了,就趴在一边等出炉,鸢眼青年溜溜达达地在空明身边转悠,时不时跟乱步对上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两只都对第一批蛋挞势在必得。
长卷发的青年将头发扎成马尾,手里小心将蛋挞从烤箱中抽出来,早就在一旁等着的乱步和太宰眼睛亮晶晶地扑上去,却被担心他们或者空明被烫到的织田作之助一边一个地拎在半空:“现在还很烫,不要捣乱。”
乱步和太宰治隔空对视一眼,又哼了一声转过头。
空明笑着将烤盘放下。
两个智力极高的家伙一开始还相处的可以,毕竟在很多事情上只有彼此能跟上对方思维,至于空明,两人一致觉得他用异能力减少思考时间的行为太作弊了,毕竟他们就算再聪明还是要有一个推导过程的。
但是在空明对厨艺和点心感兴趣后,乱步和太宰就成了竞争对手,每天变着花样斗智斗勇就是为了多给自己争取福利。
等蛋挞稍微降温,空明正要给他们分,却忽然感觉到下属那边的信息。
空明神色一凛,原本闹腾的乱步和太宰也严肃起来:“幸助和克己出事了。”
织田作之助心跳骤然加快,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得知孩子们是受了袭击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身边有空明安排的人保护而且css也过去了才完全冷静。
空明告诉织田作之助孩子们的地址,又通过接触给了他‘域’的权限,让他直接对接保护孩子们的人。
在织田作之助走后,事务所内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也荡然无存,三人都知道,这是一直潜伏的魔人终于又出手了。
织田作之助只是被引开了而已,现在事务所的顶尖战力一下就少了两个。
从福泽谕吉开始,对方的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国木田独步得知这个消息面色微变:“既然知道是圈套,还要让织田先生离开吗?”
“笨蛋,这是阳谋啦,织田君去的话孩子们说不定没事,但织田君不去的话,孩子们必死哦。”乱步皱着眉头。福泽谕吉也是一样,不同意去东京的话脏水必定就要泼到他和侦探社身上了。
魔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计划中,不论你选择遵从他的圈套还是不遵从,都是对他有利的,有时候甚至失败也是预计的一环。
如果织田作之助不去,孩子们因此而死的话,大概会和空明就此生出裂痕吧。
“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伤害空明先生的!”国木田独步神色坚定。
纪德皱眉,距离空明更加近了些,空明则是打电话让保护老板和孩子们的艾伦他们警惕。
乱步和太宰治并不乐观,魔人做的太明显了,他肯定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会在这时候攻击,必定已经有了防备。
那么,魔人的计划必然是有把握在他们已然生了防备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成功。
这大概会是一次类似引开织田作之助的,再一个阳谋。
“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乱步拿起一只蛋挞吃得脸颊鼓鼓囊囊。
太宰治点点头赞同,不过:“不许动我的那份。”
乱步:“……哼。”
国木田独步无力:“喂喂,你们倒是紧张一些啊。”
与谢野晶子扛着大砍刀出来,也拿了一个蛋挞吃:“放松,以那个老鼠的风格,至少不应该是强攻的类型。”
国木田独步想说什么,忽然他听到事务所的门有敲门声,他心跳微快,警惕地看向那边。
这个时间,未免太巧合了。
室内沉寂了一会,敲门声有些小,断断续续地回响着,乱步表情有些难看,沉声道:“去开门吧,国木田。”这个声音传来的高度和力度,果然是恶心人的老鼠。
国木田独步拿着独步吟客转化的枪,听话的走过去开门,外面空无一人,他视线下移,和一个衣着破旧还异常宽大不合身的女孩对视上。
大概是国木田独步内心警惕,他视线也凌厉许多,女孩瑟缩了下,似乎很害怕。
黄头发的青年有些慌乱地柔和下表情,沉默了下问小女孩:“你来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小女孩低着头,声音细小的说:“我……我的哥哥,失踪了,我听说,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可以、帮我。”
“带他进来吧,国木田。”太宰治轻柔的声音传来,国木田独步依旧有些警惕,因为这个女孩太紧张了,他能看出来,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这不正常。
但是乱步和太宰治都这样说,他还是把女孩带进事务所。
“你是要找你的哥哥?”太宰治一手搭着空明的肩膀,坐在沙发扶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小女孩和那双鸢色眼睛对视上,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瞳孔紧缩着,像被天天敌盯上的幼兔,整个瑟瑟发抖起来。
“是,我要、救我的哥哥。”
“但是你的哥哥,已经死掉了吧?就在你的面前。”乱步忽然出声,翠绿的眼睛完全睁开,仿若看透一切的注视着小女孩。
他原本想尝试救下这个小孩子,但是魔人不愧是魔人,根本没有留下退路,这个孩子的眼神,已经完全死寂了,现在只是一具仇恨支配的空壳。
“所以,你们也、死去吧。”
女孩嘴唇抿紧,一直死死藏在口袋里的手伸出,细小却满是伤痕的手指上紧紧勾着引线,女孩一双本该天真的眼眸此刻满是恨意,她抬起头,紧紧盯着空明。
空明和她对视着,看出她是切实地在恨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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镭钵街有很多孤儿,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大人的庇护,为了食物和物资只能偷抢骗,在夹缝里生存,像挣扎石板夹缝的野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摧残。
空明在镭钵街建了孤儿院,但并不会强制这些警惕心强的孤儿进入。只是在镭钵街整顿之后,又有css和港口黑手党在巡查和管理,保障这里人们包括这些孩子生命安全的同时也禁绝了扒手和抢劫,这是他们普遍的生存之道,孤儿院门口每日提供三餐,这些孩子为了食物和生存自然会渐渐在孤儿院聚集。
这会是一个相对缓和的过程,却也会有孩子因为畏惧忌惮等等情绪,不敢靠近这个看起来就像糖衣炮]弹的地方,因此活得更加艰难。
魔人会选择的这个孩子,或许她的哥哥就是这样,不愿接受孤儿院的物资,却在此期间出现了意外。
相依为命的情感往往更加深刻,女孩失去了她哥哥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没有生存的目标了,她不再在乎对错或者深究奇怪的地方,这时的她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只要少许的引导就很容易对整顿镭钵街的空明产生最深刻的恨意和杀意,因为他们生存确实是因为空明才变得艰难。
女孩想着那个杀掉新工厂的工人,救下她的大哥哥。
“……真可怜,你的哥哥伤得好重,大概活不下去了。”
“求求您,救救我的哥哥…”
“很抱歉,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我救不了你们的。”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重建镭钵街的人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有钱人。”
“好人?好人的话,为什么这样对我们?”女孩抱着她哥哥的尸体,绝望地发出质问。
红眸的青年蹲下身,眼神悲悯地注视着女孩:“因为他们认为,小偷的孩子长大后依旧是小偷,杀人犯的孩子长大后依旧是杀人犯,镭钵街的孩子长大后依旧不会是好人,所以你们是心怀大义的大商人和政治家不希望存在的。”
“那我们,就活该、被杀死吗?”女孩的声音颤抖却尖利。
“本不应该如此,但是,你们无法反抗,也无法报复,不是吗?”
面色温和的青年语气轻柔,像蛊惑人心的魔鬼。
在距离这个小巷不远的地方,巡查镭钵街安全情况的黑手党们倒在地上,血液汇聚成小泊,鲜红地折射着阳光,却更衬托出生命的脆弱和苍白。
女孩或许知道这个人的不对劲,回忆起那家孤儿院门口供应的面包,哥哥说那里可能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她的哥哥已经死了,直接杀掉她哥哥的人也已经死了,她难道还要理智的去责怪自己吗?
所以,别人只是给出一个似乎正确的目标,已然绝望心生死意的女孩就会顺从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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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
在女孩毫不多说就要扯引线的时候,看清了她表情的太宰扑向空明,纪德也是挡在空明身前。
太宰治扑了个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漏,面色一变,手指却只碰到空明的衣角。
纪德也变了神色,因为女孩虽然用恨意的眼神看着空明,身体却是扑向了距离他们更远的乱步。
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时候,空明没有半分犹豫地挡在乱步身前。
轰然的爆]炸声中,空明牢牢将乱步保护在身下,血液溅在乱步睁大的翠色眼睛中,他颤抖地撑着空明残破的身体,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