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绝对防御站(8)

    为了避免接触病毒, 池昱用钢筋压了压朱正廷的手臂,见他关节不能屈伸,整个人只依靠着卡在衣柜里的胳膊就能站稳, 便晓得这家伙是死透了。

    “他尸僵了。”

    “那大妹子呢,我还没找到她!”杨瑞文来不及叹惋朱正廷的死, 他双手还不断扒拉着脚下的尸堆, 一边执着地寻找着陈依婷的面庞,一边又祈祷自己千万别找到她。

    谭新蕾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两人忙活,见池昱还在用钢筋挑朱正廷的胳膊, 她没忍为他发声道, “人都死了, 也没必要这么折磨他吧?”

    池昱没搭理她,只兀自撬着男人的尸体。

    他的胳膊正正好好卡在柜门的缝隙间, 活着的时候倒还好抽出来, 现在人一死,尸体发了僵,这种效果等同于在本就能合拢的门板与门框间再塞入了一叠纸巾,将门给彻底卡死了。

    “嘶, 这么紧。 ”最后池昱干脆直接上脚, 他两手握着钢筋挑住朱正廷的肩膀,左脚死死踩着衣柜旁染了大片血迹的墙面。

    随着他猛一发力, 柜门向外翻开,朱正廷的尸体也轰然倒下, 但他的胳膊在衣柜与池昱的双重折磨下已经完全扭曲, 恐怕再转个两圈就能脱落下来了。

    “疯子!”谭新蕾咬咬牙, 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扭头间她见到一条落了血污的大腿从衣柜里滑脱出来, 在光线下泛着明晃晃的白, 接着那人身子一翻,重心不稳,直接趴倒在了池昱的脚边。

    小少年将那衣柜中摔出来的女性扶起,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脸一看,然后淡定地回头望向了目瞪口呆的另两人,“找到了。”

    杨瑞文闻声赶紧跑来一看,池昱抱着的小姑娘果然是陈依婷。

    她两眼紧闭一动不动,脸色发紫,皮肤冰凉,身上到处都是青乌与血迹,看上去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还有呼吸的。”池昱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你现在应该检查她感染与否,而不是在乎她活不活着。”谭新蕾抱臂,在这种末日副本里她总是谨慎,以至于都显得有些冷漠。

    “他们被袭击的时间应该是一致的,这里其他人都变成了丧尸,同病毒源的情况下,她要是感染了也早该变了。”池昱说罢,杨瑞文已经替他打理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儿,示意他把陈依婷抱上去休息。

    见女孩子的呼吸随着空气的充盈而渐渐缓和过来,杨瑞文没忍开口问池昱,“你怎么知道她在柜子里的?”

    “很简单啊。”他偏头,指尖点了点不远处那倒在地上还保持着胳膊往后拧动姿势的朱正廷。

    “他会保护她。”

    因为担心陈依婷会被丧尸咬到,而朱正廷也确信自己一个人无法敌过一群丧尸,遂他想到了这样玉石俱焚的方法。

    他用身体堵住柜门,而卡在衣柜里的胳膊扩开了柜门的缝隙,为封闭空间内的陈依婷提供了少量的空气,才让她成功撑到了现在。

    池昱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就是在见到朱正廷连死也要守着那台衣柜,这种名为“保护”的行为让他莫名想到了严律。

    每一次在他受到质疑时,那个青年都会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找些蹩脚的理由替他辩驳些什么。

    而当初池昱与陈依婷的对话,朱正廷也会像严律一样,不断地帮陈依婷说话,甚至因为担心池昱会对她不利而有意无意地护着她。

    所以他才会猜测,朱正廷卡在柜子旁是为了要保护陈依婷。

    “想不到你看着傻不愣登的,还挺好心的。”谭新蕾揶揄他,当然她也在暗指自己都想不到的细节却被池昱想到了。

    “对世界抱点善意没什么不好的,我……”小少年话说了一半,倏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晃了晃瞳,感觉呼吸有些凌乱,也确实没有想到,从他的口中还能说出这么汪明哲的话。

    但另外两人都对以前的他完全不了解,所以此刻觉得池昱奇怪也只是因为他忽然噤声,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陈依婷的意识还未恢复,几人便带着她去了二楼,与那些可能携带病毒的尸体彻底分开。

    杨瑞文生了堆篝火,池昱又意会地从包里掏出了白天在自动售货机处购买的生肉。那时候的谭新蕾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但从看到杨瑞文生火的那一刻开始,她知道,是她的见识短浅了。

    ……

    天色渐沉,弦月刚上柳梢,火光影影绰绰倒映在三人的脸上,温暖了骤降的气温。

    新鲜的肉食在高温的炙烤下开始滋滋冒油,无需调味品的点缀也能香气四溢,馋得池昱与谭新蕾直咽口水。

    正在烤肉的杨瑞文没忍失笑,内心感慨这两个家伙到底还是小孩子,不管平时多么有想法,到了等饭吃的时候照样会变得乖巧可爱。

    “烤好啦!”片刻后,烘烤均匀的肉排被杨瑞文用树枝插着递给了那两个眼巴巴等着他的孩子。

    “谢谢大叔,我不客气了。”谭新蕾接过食物,对于感谢这种话她倒是不吝啬。

    烤肉略微焦脆的外壳在谭新蕾的口中被尖牙咬碎,鲜嫩的肉汁在她舌尖绽开,与她许久未尝到美食的味蕾激情共舞,让少女那张总显得凌厉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满足感。

    “大叔做饭很好吃,在现世的时候我就尝过他的手艺。”池昱也吃得嘴角流油,但还不忘记替杨瑞文吹嘘一下他的手艺。

    中年男人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羞涩道,“有机会来我店里,我请你们吃一顿。”

    女孩子的小嘴还在嚼吧嚼吧,等到那口肉被她吞了下去,她才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们在进副本前就认识了?”

    “差不多吧?我是在美食街上开面馆的,这孩子就住在小区附近。”杨瑞文答。

    但被谭新蕾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忽然想起来件事儿,遂目光就幽幽看向了旁边只吃饭不说话的池昱。

    在进副本之前,池昱就来过他的店里吃饭,但不仅仅是那一顿。

    早在一两年前开始,他就时不时会在他的店里出现了。

    杨瑞文对于池昱的印象其实还挺深刻,毕竟他的性子是跟谁都能聊得热络的那种,但偏偏池昱从来都不跟他聊。

    他每次来店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点完餐,吃了东西就走,连和他人的眼神对视都没有。

    那时候店里的人多,杨瑞文也没时间搭理他,只记得他是个眼神失焦,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少年。

    但随着神明游戏的出现,池昱好像变得比以前话多了些,性格也带了点曾经没有的“人情味”,总之现在的他已经和初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篝火徐徐燃烧,为保持温度而插在火堆旁的肉排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烘烤干了汤汁。

    不过它的香味依然扑鼻,让三人在睡梦中都能频频因为闻到肉香而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

    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陈依婷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她瑟缩在衣柜里时因恐惧而带来的寒意,并且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

    “什么东西,好香啊……”

    杨瑞文年纪稍大,睡觉总不安稳,陈依婷一醒,他也跟着醒了过来,见那小姑娘饿得两眼发黑,便赶紧把早替她备好的肉排给递了过去。

    另外两人也在这般动静下醒转,不过比起杨瑞文的温柔,这俩没眼力见的孩子却开门见山地就问她,“你们之前发生什么了?”

    陈依婷心下着急,一口肉排卡在嗓子眼里半天才就着水咽了下去,见对方认真望着自己等待后文,她只得心有余悸地回忆起来,“事情就发生在你们离开后的那天下午。”

    池昱与杨瑞文只在临时避难所里短暂待了一天不到,所以他们的去留并不会打乱这里其他玩家的日常活动。

    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临近中午时会有部分玩家带着资源从外头巡逻回来,而剩□□能较弱的玩家会负责去收集树枝残叶等易燃物,用来保证篝火的燃烧。

    “但那天的篝火怎么都燃不起来,而且据外头搜索资源的玩家所说,大街上的丧尸全都消失了。”

    那时候的众人还不相信,一个个地从窗户探脑袋出去张望,甚至还有人还大着胆子去了平日里丧尸最多的那条小巷,但所有的丧尸都像一夜之间凭空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所以那时候我们就猜测,是不是有谁找到了净化药剂,把生物母给解决了。因为不是说……只要净化生物母就可以马上停止所有丧尸的异变,结束副本嘛。”

    陈依婷说到这种猜想时,眼底还泛着些希冀的光,却只叫那三人心生怜悯,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而现实的当头一棒来得更快,众人发现丧尸消失后的没多久,一大团黑泥忽然从城市上空如暴雨般降落,把整个临时避难所都包裹了进去。

    那些黑泥如同沸腾的海啸汹涌翻腾,沿着一切可以攀附的地面与墙壁迅速上行,黑色的不明颗粒洒落的到处都是,墙面也仿佛得了墙癌般布满霉菌的色彩,叫人不寒而栗。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第一只丧尸从泥泞中诞生,然后第二只,第三只……

    它们狂暴地撕咬着眼前还会呼吸的一切。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们也该知道了。”

    混乱之中,陈依婷被朱正廷保护在衣柜里,他的手从狭窄的缝隙间穿入,像是要给她勇气般与她紧紧相握。

    她听着外头玩家们惊恐的尖叫,惨烈的打斗声,恐惧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最后将她淹没在无法呼吸的黑暗之下。

    “对了……”说到这,陈依婷的眸色黯了黯,她明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要怀揣着希望,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个人他……还活着吗?”

    杨瑞文与谭新蕾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有池昱淡然地回她:

    “已经死了,他一直守在衣柜前,半步都没有离开。”

    “这样啊……”

    陈依婷总想着能得到一个契机,让她离开这个以避难所为名义,却将她如金丝雀般关起的牢笼。

    但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她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随着陈依婷的加入,这本来只有两个菜鸡的小队一下就扩大成了有辅助有战士的大佬队伍。

    生物母带走了这座城里所有的丧尸,几人离开避难所之后,大街上依然寂寥无声,只余废墟。

    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玩家蹑手蹑脚地探索过来,不过大家都在担心附近是否会有丧尸潜伏,遂互相之间没有说话便擦肩而过了。

    池昱回头去看的时候,有几个人刚好发现了之前他们待过的避难所。

    在见到窗口随风飞舞的红旗时,那几个玩家像是见到了组织般,兴奋地从入口的小道挤了进去,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喘息的立足之地。

    但等待着他们的,或许只有三楼成山的尸堆与满屋子的绝望吧。

    >>>

    按照地图的指引,四人打开了北方的电子闸门,进入全新地区。

    同他们进入城镇前一样,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热带丛林。

    高墙上到处缠绕攀爬几乎染绿了整面墙的藤蔓,参差不齐的参天巨木,以及无数枝叶巨大且异常繁茂的植物错落在城镇周围,几乎以遮天蔽日之势为这片大地带来了见不到阳光的阴凉。

    但这依然难掩丛林地区的温度炎热,以及肉眼可见的肥硕蚊虫漫天飞舞。

    有一条光秃秃的黄土小道直通丛林深处,与其说是人造,不如说是人为会更适合,因为这是玩家们一步一个脚印生生踩出来的道路,指引着那些新加入游戏的人们走出看似无解的死局。

    几人沿着之前玩家们的脚印一路往丛林深处前进。

    按照地图的指示,只要一直往北走便能到达下一个中转站,穿过那里就是地图上占用面积最大的中心城,只要想去绝对防御站的玩家都必定会经过。

    池昱是在队伍中负责领路的人,不过他正琢磨着地图上那凌乱的路线时,谭新蕾先他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这里有岔路了。”

    他闻言一顿,也是这才发现脚底由前人踩下的痕迹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浅淡了一些,并且从前方一米处开始就分裂成了两股。

    一条路通往铺满了绿植草叶的丛林地带深处,一条路却突兀地铺上了水泥,不知是否通电的围栏构筑在两侧,同最开始时的临时基地那样,组建成了一条人造通路。

    “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有人类痕迹的道路,这样遇到丧尸的概率能小一点?”见队友都在犹豫,陈依婷尝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谭新蕾,你不是有过通关副本的经验吗,这两条道你怎么选?”杨瑞文看向队伍最前方的少女,这种时候还是问过来人比较靠谱。

    “很可惜,上一次我的出生点在地图最东边,根本没走过这条通路,”谭新蕾摊手耸肩,毫无自己没能提供上帮助的羞赧,“但如果让我选,肯定是丧尸多的丛林,我需要点数。”

    “好狠一女娃娃,你不要命啦?”杨瑞文瞪了瞪眼睛,惊叹起来。

    虽说他知道谭新蕾厉害,但在这种丧尸都不晓得会从哪跑出来的丛林里,她敢这么说也实在是太狂妄了吧……

    “真酷啊。”向来唯唯诺诺,被之前队友欺负着的陈依婷却不这么觉得,她崇拜地望着谭新蕾的背影,默默决定要向她学习。

    “走人工道路吧。”在片刻沉默后,不知何时成为了队长的池昱淡淡开口。

    谭新蕾实力固然强大,选择丧尸较多的丛林通路完全没有问题,但她的队友就不一定了。

    陈依婷刚因为缺氧而从死亡边缘徘徊回来,体能一下跟不上,更别说本就菜鸡的自己和杨瑞文。

    团队的意义就是要每个队友都能发挥作用,譬如池昱看地图领路特别准,杨瑞文可以生火做饭,陈依婷则可以提供治疗辅助。

    若不是谭新蕾看上这些,她也不会甘愿和这几个战五渣组队。

    “行吧。”思忖再三后她点了点头,想着反正自己需要点数也仅仅只是因为好胜心作祟,并不是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便应允了池昱的要求。

    能减少与丧尸正面交锋的概率,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有意见,四人便调转方向,朝着被围栏框住的水泥道上走。

    鞋底摩擦,不少砂石裹着黄土淅淅沥沥地撒上了本该干净的水泥地面。

    陈依婷一脚没踩稳,在沙砾上打了个滑,动静立刻吸引了前方带路的几人回头查看,见自己的窘迫被人尽收眼底,小姑娘羞涩地挠了挠脸颊,扯了个无关自己摔跤的话题,“……地上有好多脚印啊。”

    “喔,确实。”怕她难堪,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谭新蕾作为女性,意思意思敷衍了她一句。

    但就这两人随口的一提,池昱却发现地面上的脚印走向有些不对。

    从之前的痕迹来看,选择人造通路的玩家并不算少,但脚印就算再凌乱,也都应该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毕竟这条通路没有岔道。

    可现在地上却有往回走的脚印,像是那些人在门的对面看到了什么阻拦他们去路的东西。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抱着试探一下的心情以及部分女孩子们的绅士风度,杨瑞文和池昱选择先上去查看。

    由围栏建成的道路并不算长,前后至多两百米,道路的尽头是一扇明显受到过不少撞击的湖蓝色铁门,斑驳的锈迹在金属表面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颗粒物,看得叫人头皮发麻。

    “门锁被人弄坏了。”池昱用指尖随意拨弄了两下把手,轻松把门拉了开来。

    门边的墙上镶嵌着一台被砸得稀巴烂的电子锁,可见这扇门曾经也是需要解密过程的,只不过是被物理破解了……

    “坏掉是好事啊,这叫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不需要动脑子就能坐享其成咯。”杨瑞文说着,抬手在早就不运转的密码锁上又锤了一记,意思自己也为之后要来的玩家做了点贡献。

    池昱无语地看他一眼,将无需他们解密的门拉开到最大,但当里头的场景展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算是理解为何地上有这么多的返回脚印了。

    金属门板的背后,围栏忽然向两侧浮夸地延伸出去,将“一条通道”变成了“一片区域”,玩家们的视野也因此开阔了几倍。

    但可供他们行走的范围依然只有这么一点,因为道路的两侧布满了他们认知中从未见过的古怪植物。

    它们有些像动画片里的食人花,参差不齐地遍布在灌木丛中。

    一株发育完全的植物大概能和一个初中生差不多高度,叶片呈水滴状且带锯齿,花朵根茎粗如碗口,顶部是比篮球还要大上一圈的坛型花冠,但从这东西的陈色来看,它已经成长到了完全体,花瓣不会再打开了。

    “这些植物的根茎好像都是从外头长进来的。”杨瑞文小声说道。

    他不敢贸然上前,但就肉眼可见,围栏的底部基本已经被这些奇怪的植物所冲破,之所以还没倒下,是因为植物的根茎紧紧缠绕着已经扭曲变形的金属网,代替围栏的底座将它们固定在了这里。

    “什么鬼啊,好臭!”见两人迟迟未归,谭新蕾便主动找了上来,结果被空气里的臭味给熏得差点干呕。

    就像是某些对人体有害的化学试剂,气味难闻无比不说还带着强烈的刺激性,光是靠近都会觉得眼睛被辣得生疼。

    池昱从行囊里找出了那半包吃不完还没时间丢掉的甜口薯片,他捡了几块碎石头放进包装袋,将封口扎紧,手臂重重一挥将它丢去了植物的正中间。

    当察觉到非同类物体闯入的那一瞬间,这些看似不会动弹的死物竟忽然打开了花瓣,青紫色的毒雾从它们布满了锯齿的口器中狂喷而出,将那包薯片彻底腐化成了看不出形体的酸水!

    “难怪他们都要回去,这种路根本没法走吧……”陈依婷被这一幕所惊到,整个人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说的没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现在我们是前人。”池昱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杨瑞文,见他还呆愣在原地,他便自顾自地卸下了身上那把早就准备好的火焰枪。

    “喔,这可比大叔好使呢。”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谭新蕾难得赞赏地开了口。

    就算是这种攻击性与杀伤力极强的植物,在面对火焰时也照样得熔化枯萎。

    而会经过这里的大部分玩家是刚从出生点来的菜鸟,遇见上一个城镇里的丧尸,他们连逃跑都来不及,再加上子弹也不够用,又怎么能够攒的出来购买火焰枪的点数?

    这才在这条没有丧尸却比丧尸歹毒一万倍的道路上不得不选择回头。

    嗤啦!

    “妈呀!”

    池昱刚按下扳机,炽热的火柱瞬间从枪口喷射出来,骇人的炸响与爆燃的温度把小少年吓了一跳。

    “我来烧吧,不然我真的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了。”见池昱还在纠结要不要开第二枪,杨瑞文默默地接过了他手中和自己撞人设的武器。

    随着火焰的席卷,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花朵一个接一个地燃烧起来,毒雾,焦味与诡异的腐臭味揉作了一团,让这里瞬间化成了一座尸体的焚烧炉。

    当最后一棵有毒植物也被焚烧为残渣,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起来。只不过火焰枪里的能源已经耗尽,他们需要在下一个自动售货机里进行补给了。

    池昱推开了区域终点的大门,随着一阵未被污染过的清风迎面吹来,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广阔的停机坪与一堵回形高墙,数只集装箱堆积在空地的一角,带电的围栏将树木拦截在外,硬生生地在丛林的中部开拓出了一块人造区域。

    “这里在地图上显示为军事基地,基地后方有高空吊桥,可以穿过丛林直达中心城。”池昱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中的地图,以至于话音落下后的许久,他才因为没有得到队友的回应而困惑地抬起了头。

    身旁杨瑞文的脸色惨白,陈依婷惊恐地捂着脸颊,就连谭新蕾都僵硬在原地,诧异地望着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就在那块被池昱忽略掉的停机坪空地上,围栏像是被什么巨型生物用力踩踏过,金属的网格以歪曲诡异的姿态往下深陷,破开了一个足以一群丧尸闯入的大洞。

    数不清的玩家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空地之上,围栏上,他们或顶着破烂的面庞仰头大叫,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因恐惧而勾起,到处都是血淋淋残肢碎片,有些甚至已经腐烂成了白骨。

    四周寂寥无声,唯有寒风飒飒而过。

    望着这同炼狱血池一般的恐怖地方,几人没忍低呼出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第52章 绝对防御站(9)

    池昱从未见过只能用“数之不尽”来形容的尸体数量, 他们七倒八歪,可能出现在几人视野里的任何地方,甚至因为无处可躺而堆积成了小山。

    池昱就近检查了几个, 发现他们的身上除了战斗时留下的伤口,皮肉组织多数都是完好的状态, 这说明杀死他们的凶手并不打算把这些人当做食物。

    “丧尸这种东西没有脑子, 看到活物就想上去咬,这些人的肢体还算完整,应该不是它们干的。”谭新蕾琢磨着, 抬脚将一具男性尸体翻到了正面。

    大概是他所在的位置空旷, 通风也较好, 腐烂程度并没有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快,脸上惊惧的表情甚至也因为尸僵而保留了下来。

    “要不先去基地里面看看吧, 你们又不是警察, 琢磨这些尸体没什么意义。”杨瑞文站在不远处朝几人喊。

    他的身后是一座离地大概两米多高的土坡,金属质地的扶梯被镶嵌在坡壁上,几根麻绳捆着扶梯的顶端固定在上层的地面,供人们向上爬行, 而再往前行走一段距离, 同样的土坡与爬梯往上垒加起来,将整个军事基地的地基都抬高了一个平面。

    陈依婷性子有些胆小, 大量的尸体堆积本就让她生理不适,见杨瑞文带头要走, 她是第一个跟上去的。

    另两人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只得放弃调查尸体, 一并上了扶梯。

    随着地势的加高, 周遭的环境也慢慢从原始丛林蜕变成了满是人类科技的建筑物, 围栏代替了草本植物,水泥与钢筋掩盖了因被砍伐而变得荒芜的黄土,一座信号站屹立于军事基地的顶楼,不知是否与之前池昱在电脑上见过的“共享网络”有关。

    “我去,坦克都有!比电视里的都壮观啊!”在几人之中明明年纪最大,心态却最年轻的杨瑞文忽然指着土坡上惊呼起来。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最后一格爬梯的正上方,一辆深灰色的重型坦克正停靠在空地处。

    它面朝西方,但口径颇大的炮管却大幅度地往右旋转几乎直指北方,从炮口略微发黑的痕迹来看,使用的频率不算太低。

    “真是厉害啊,重型坦克哎,这么厚重的装甲,这么大口径的火炮!你们懂它的含金量吗!”深爱抗战片的杨瑞文望着那大家伙兴奋不已。

    但他刚准备顺着梯子往上爬,池昱的胳膊忽然伸了过来将他拦截在了半道上。

    “不对劲。”少年说着,目光再次迟疑地看向了坦克炮口所指的方向。

    就在他们的斜对角,军事基地的围栏被不明的外力所压垮,连同附近的植物也被碾得四分五裂,从根茎中喷出的浆水在地面留下了黑绿色的痕迹,还有大片焦黑的色彩熏染围栏的边缘,看样子这堆可悲的草本植物在死去前还遭遇了一波炮击。

    “坦克停的位置也不对,如果是正常停靠的话,它应该在停车坪的中央,而不是爬梯的正上方。”谭新蕾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这台少说也有七十吨重的大家伙,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把它停在一个随时都可能倒塌且没有任何承重的土坡上。

    坦克明显是在战斗中被逼迫到这个位置的。

    咔咔。

    杨瑞文两手扒拉在扶梯上,他还琢磨着队友们的议论,头顶却忽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

    “当心!”

    下一秒,他听到池昱夹杂着强烈恐惧的高呼,但还未来得及反应,杨瑞文只觉得自己腰子一痛,旋即整个人都像颗炮弹似的飞了出去!

    他重重倒地,身体甚至随着惯性在满是沙砾碎石的地面上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只穿了短袖的胳膊上皮肤尽数割开,疼的他两眼发黑。

    杨瑞文刚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台立在土坡上的重型坦克忽然开始往下倾斜,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外力的推压,在一阵履带与地面摩擦而产生的悲鸣后,一整个从土坡上翻滚了下来!

    还留在原地的三人纷纷往后避让,但注意到谭新蕾有个怪异的收腿动作,杨瑞文便大概猜到刚才绝对是这小丫头一脚把他给蹬飞了!

    他的腰侧还因为这一击而隐隐作痛,但若是没有谭新蕾,自己现在早被坦克压住,成了块肉饼了。

    “有哪里受伤吗?”第一个过来扶起杨瑞文的是陈依婷。

    见到他胳膊上细细长长又深浅不一的伤口时,小姑娘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将双手摁压在杨瑞文皮肤上的出血点。

    温暖莹白的光芒在陈依婷的指尖雀跃,属于治愈的能力轻轻包裹住了中年男人流血不止的胳膊,随着杨瑞文心底也一道弥漫出来的暖意,刚才还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伤口竟缓缓愈合。

    “你这能力真不错啊!”杨瑞文两眼发光,他抬起那条被治好的胳膊大力地甩了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但陈依婷丝毫没有因此感到愉悦,她着急忙慌地拉过他的另一条胳膊,一边寻找其他伤口,一边哆嗦着继续道,“马上就要大战了,身上有伤口不行,我怕你会感染。”

    大战?

    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词,杨瑞文一怔,抬头错愕地看向了陈依婷的身后。

    重型坦克瘫痪在平地上,因为装甲过厚,刚才的摔落并没有为它造成什么伤害,但也因此露出了他们之前所没有见到过的坦克背面。

    被高温灼烧到完全发黑的金属表面上还有不少凹陷的坑洞,驾驶舱的大门在外力的破坏下堪堪打开,在闷热环境中早就腐烂掉的尸体顺着洞口滚落,正脸早已被蛆虫侵蚀得面目全非。

    但比之更让众人惊恐的,是在坦克掉落后所造成的尘沙浓雾中,缓缓向他们靠近的黑影。

    “这家伙是变异体!”对方还没现形,已经有过经验的谭新蕾先低呼出声。

    她话音落下,四周忽然起了阵狂风,在顷刻间就吹散了遮挡众人视野的灰尘,露出了底下那个比坦克还要高出一截的巨型丧尸。

    它通体发灰,浑身皮肉溃烂,浓水流淌不止,一只眼球被炸开了花,堪堪吊在半空中,但那双连筋肉都暴露在外的拳头却同金刚石一般坚硬,且尺寸也与坦克装甲上的坑洞相符合,可见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家伙。

    “吼——”

    终于见到了新的活物,变异体因兴奋而冲他们咆哮,浮夸的动静震得池昱脑瓜子嗡嗡直响。

    见对方已经挥起拳头,他赶紧扛起身后能源所剩不多的火焰枪,对着自己的正前方一阵扫射。

    只可惜坦克的炮轰都对这家伙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更别提一把小小的火焰枪。

    火焰不停歇的灼烧加热了枪头,高温将池昱的面颊烫得通红,额头更是热汗淋漓,但那怪物却仅仅只是停下了攻击的动作,甚至拳头还放在喷射不已的火焰中毫无要收走的意思。

    与其说它是丧尸,不如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池昱握着枪的指尖发了颤,他不知道这依靠火焰枪所拖延出来的几秒钟足够他想出什么对付变异体的方法,但他越是这么急迫,脑袋里便越是空旷一片。

    “不行,这东西不是你能打得过的。”他听到谭新蕾在说话,与他相较要冷静许多的少女倏然接近了他的身侧。

    在池昱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那把滚烫的火焰枪已然脱手,它被谭新蕾一剑挑飞了出去,最后重重摔落在杨瑞文的脚边,吓得他一阵哆嗦。

    这下他更可以确定自己刚才是被谭新蕾给踹飞的了,毕竟他和火焰枪连掉落的方向都一致啊!

    从没见过这种行动快于语言且上手就这么凶猛的,池昱被实打实地吓了一跳。

    他错愕地抬头去看,就见少女将他挡在了身后,谭新蕾沉默回眸,阳光勾勒着她的裙边,风扬起她马尾下凌乱的发丝,显得她愈加英姿飒爽。

    但比起严律那样的守护,她更像是在嫌弃池昱会拖她的后腿。

    “受伤了就赶紧去抱陈依婷的大腿,别指望你被感染,我还能看在队友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她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似乎是在打心底里嫌弃池昱的没用。

    但也是经她这么一说,池昱才发现他刚才为了抵抗变异体太过于认真,连指腹被烫伤都全然不觉,此刻他被高温刺激过的肌肤上水泡颗颗破开,淡粉色的汁液淌得满手都是,黏糊糊地沾着他的手指。

    对……他不能在这种地方被感染。

    池昱跌跌撞撞地爬起了身,打算去找陈依婷,但他没跑两步,又回头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那你怎么办?”

    “反正不是等死。”谭新蕾睨他一眼,倒是没半分慌乱。

    下一秒,变异体的重拳落下,在杨瑞文痛心疾首的目光中将坦克给砸了个粉碎!

    尘烟再次掩盖众人的视野,谭新蕾身手矫健破雾而出,待怪物察觉到她的存在时,她已然出现在了它的背后。

    能看得出来变异体的目标是把她砸扁,但最后却失手锤爆了坦克。

    谭新蕾的战术讲究一招致胜,不会留给敌人任何反击的余地,但面对这种皮肤比坦克还要坚硬的东西,砍掉它的头颅是根本行不通的。

    “眼睛,它的弱点是眼睛!”池昱的双腿在往陈依婷的身边跑,目光却始终落在谭新蕾的身上没有移开过。

    在之前的对战中变异体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创伤,尤其是它的双眼,彼时只剩下一只未被眼皮包裹着的眼球还诡异地转动着,像是在拼命搜寻自己的目标。

    池昱记得自己刚才用火焰枪攻击变异体的时候,那家伙会停下拳头不是因为被火焰灼伤,而是高温与黑烟熏到了它唯一暴露在皮肤保护外的眼球,它感受到了痛感与酸涩才会忽然停手。

    “别叫,吵死了,你能想到的东西我当然也想得到。”谭新蕾雷厉风行,虽说她满脸都写着对池昱的嫌弃,但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然出了手。

    白云散开,露出了晌午的烈阳,光线飒飒照落地面的那一刻,西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目寒芒,少女踏过变异体的肩膀起跳,仿佛乘着微风舞蹈的精灵。

    谭新蕾一振长剑,潇洒落地,此刻众人再定睛一看,一颗血水淋漓的浑圆肉团从她剑尖滑落在地,而她身后的变异体在一阵茫然后忽然捂着眼眶痛苦嚎叫起来!

    它失去了最后的光明。

    “哇哦……”纯纯躺赢混分的三人惊叹出声,一脸崇拜地望着结束了战斗的谭新蕾。

    结果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辱骂了一顿:“哇哦个鬼,三个废物,还不赶紧趁变异体看不见的时候逃跑?”

    趁着变异体被谭新蕾牵制的时间,几人马上跑进军事基地,拉开了足以将变异体隔绝在外的巨型闸门。

    那巨大生物的怒吼掩盖了闸门打开时的巨响,而谭新蕾时不时的骚扰让变异体不得不优先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谭新蕾,快点!”闸门在打开了足够的空间后,池昱像之前一样按下了关闭,以防丧尸会忽然冲进来。

    见时机成熟,她又一剑切下了变异体另一只晃动着的眼球,虽然不知道那已经吊在眼眶外的东西到底还有没有视力,但谭新蕾可不是那种会给“非人类”留下希望的好人。

    变异体因失去视野而呆站在原地,它狂躁地伸手抓取着周边的一切,当碰到那些拥有人形的尸体时,它会疯狂地利用双拳的力量要将他们捏成粉末,但那种冰冷与无力的触感又会让它愤怒地意识到,这些人根本不是它想要捏碎的对象。

    “这门关的还真够慢的。”而让变异体恨得咬牙切齿的女孩子,此刻正满脸无所谓地站在队友的身旁,默默地吐槽闸门关闭的速度。

    >>>

    军事基地也使用了回字形的建造方式,此刻池昱几人正身处于防御站的范围内。

    “小丫头,你也太厉害了,你这剑术哪里学的啊?去拍电影的话绝对能当女主啊,武侠片女主!”

    他们刚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缓口气,杨瑞文就马不停蹄地吹起了彩虹屁,当然他也确实钦佩谭新蕾的实力。

    这种身手别说是未成年少女,他找遍大江南北都不一定能见到第二个同她一般厉害的人。

    “还行。”然后对方淡淡睨了他一眼,没多说话。

    杨瑞文:“……”

    就是性格有点臭屁,但他没敢说。

    池昱将火焰枪靠在墙边,自己则席地而坐,他仰着脑袋轻轻吐了口气,珍惜着这份难得的休息时光。

    回想起刚才战斗中池昱似乎有被高温烫伤,陈依婷马上贴心地靠了过来,在少年茫然的眼神中,她温柔地捉过他的手掌,笑道,“我帮你治疗一下?”

    “啊……嗯,谢谢。”他垂下眼睫,难得没有因为他人的触碰而想要呕吐。

    池昱乖巧地摊开手掌任陈依婷检查。

    但奇怪的是,对方捏着他的手指反反复复查看了半天,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的烫伤,甚至连水泡都没有找到一个。

    “呃,你好像没有受伤哎。”陈依婷困惑地挠了挠头,因为她还记得,不仅仅是自己看到了池昱受伤,就连谭新蕾也提过要她帮忙治疗池昱的伤口。

    可现在对方的手上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是我看错了吗?”最后小姑娘蹙起了眉头,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能吧?毕竟我也没感觉到疼痛,或许真的没受伤吧。”池昱同她礼貌地笑了笑,算是回馈了她的好意。

    他希望话题能到此为止,因为就伤口的事情,别说陈依婷和谭新蕾,池昱本身是最清楚自己受了伤的人。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掌心被烫开的水泡与皮层,但当时他还没来得及走到陈依婷的身边,那些伤口就诡异地自愈了。

    而之前的两个副本为他带来的后怕,让他依然选择在这种时候继续隐瞒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四人在墙边休息了半小时不到,就马上启程去了第二扇闸门,回字形军事基地的内圈。

    这里的防御设备要比外圈更加坚固,并且就连拉闸也需要相应的身份证明,即一张高等级的员工卡片。

    “哎呀,小谭,没有卡片你就进不了闸门了吧?”众人正研究着,杨瑞文却忽然回头,望着谭新蕾阴阳怪气了起来。

    女孩子皱了皱眉,有些嫌弃,“难道你指望我用剑砍开金属装甲吗?”

    “啧啧啧,当然不是,”杨瑞文竖起食指晃了晃,他悠哉悠哉地走到池昱的身边,然后炫宝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得意道,“小池,把我们的宝贝拿出来给这群小丫头看看!”

    陈依婷:“……?什么宝贝?”

    女孩子的眼神透露出几分错愕与不安,总感觉她好像在字里行间误会了点什么。

    然后池昱也真的掏了,在谭新蕾欲言又止的注目下,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金属质地的卡片。

    上头明明长得和人类一样却又莫名诡异的证件照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这是一张证明员工身份的钥匙卡。

    “是当时在物资中转站的时候捡到的。”池昱将卡片插入机器,在两声电子音后,一直跳闪着的红灯转化为了绿灯,旁边无法拉动的手闸也解开了锁。

    但随着卷帘门向上拉起,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想象中排列整齐的军事战车,而是整整一个空地的丧尸群落!

    这片区域似乎是军用车队的停车坪,地上用白线清晰地规划出了车辆可以停靠的位置,但现在成堆摆放的集装箱与不知从何而来的丧尸几乎占满了所有能行走的空间。

    幸运的是,闸门被建立在地基较高的水泥平台上,想下到停车坪必须要借用一旁的扶梯,所以那群丧尸即使听到了开门的声响,也只能因为无法够到平台上的几人而狂躁不已。

    但不幸的是,他们想要进入基地深处,有且只有这么一条通路。

    “怎么办,杀出去?”刚与变异体“亲密”接触过的谭新蕾抬起了手腕,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她似乎并不在乎和这群数量明显与他们不对等的丧尸再来一场厮杀。

    反正她的点数就是这么刷出来的。

    但剩下的三个人绝对是不同意的。

    池昱一把按住了谭新蕾跃跃欲试的手,在对方不悦的注视下,他却显得格外的淡定:

    “我的火焰枪没有能源,剩下的两把手.枪也顶不上什么事,而连防身武器都没有的陈依婷,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个供丧尸捕捉的活靶子。”

    “嚯,敢情我是找了三个累赘组队?”

    听到池昱拒绝她此提议的理由这么无聊,谭新蕾面露不爽,但知道团队合作更重要的她还是乖巧地收回了剑,皱眉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那边。”小少年不紧不慢地伸手,指了指停车坪左侧靠墙的地方。

    钢地板制成的平台离地大概三米多高,部分集装箱被摆放在平台的一侧,留出了一条狭窄的通路供人行走。

    平台全长大概一百米左右,同围墙似的包围了一半的停车坪,前后两侧都有爬梯供人使用,并且最关键的是,上面没有丧尸。

    “丧尸的身高加上举起手臂也不可能会超过三米,而它们的智能根本想不到要如何使用爬梯,从平台走无疑是最安全的。但缺点是它的范围并不涵盖整块区域。”

    池昱说着,带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平台的尽头处,钢地板的构成到停车坪的外围中间段就结束了,等于是他们想要离开这里就避免不了要顶着丧尸的追击徒步跑一段距离。

    “但这应该是危险最少的路线了吧……?”陈依婷抿唇,开始在内心安慰自己要镇定下来。

    几个人商量好了对策,就摩拳擦掌地准备出发。

    现在堆积在平台底下想要袭击他们的丧尸太多,见不远处有个集装箱摆放着,池昱便拿出手.枪朝箱体上射击,试图用噪音吸引它们的注意。

    不过他的枪术有多稀烂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连续三发空枪造成的声响吸引了更多的丧尸前来“围观”,不出须臾便在他们的脚下把通往平台的道路都给堵得水泄不通。

    “白痴啊你!”谭新蕾被他气得组出了个倒装句,想要跳进丧尸群中和它们正面硬刚的想法更加强烈。

    “……我来,我来!”好在一旁杨瑞文很会打圆场,见池昱不挣扎,他直接从他的手中拿过了枪,借着平时自己在老年活动中心玩飞镖时练出的准心,“呯”的一枪就成功击中了集装箱。

    金属被炸开的巨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丧尸的注意,而那集装箱里摆放的居然是满满几十个箱子的弹匣补给!

    存放子弹的木箱在外力的震动下破碎,一时之间金属的小壳子同洪水似的从摆放在高处的集装箱里倾泻而出,不出须臾就流了一地,在阳光下的停车坪上扩散出一片金色。

    剧烈的动静登时让平台上的四人失去了对丧尸的吸引力。

    “就是现在。”见时机成熟,池昱开始带头往下爬。

    陈依婷有些胆小,本该排在第二个的她站在爬梯上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见谭新蕾直接插队跟着池昱一道爬了下去,她才生怕被丢下似的不安道,“可是底下的丧尸还没走光……?”

    “别犹豫了,那东西又没脑子,不可能全被吸引走的。再说了,我们四个人打五个丧尸还能输掉不成吗?”杨瑞文从后头伸手过来,拍了拍陈依婷的脑袋算是鼓励。

    ,此刻还徘徊在底下的丧尸只剩下了几只,而那边的子弹一旦流完,失去了足以吸引丧尸的声响,它们肯定又会返回到爬梯处,重新向几人发难。

    拖延时间没有好处。

    “快点吧,我在你后面下去,底下还有谭新蕾和池昱守着,你不会有事。”

    听杨瑞文这么一说,陈依婷低头一看,只见早就可以登上平台的两人还滞留在爬梯下,谭新蕾在清理附近的丧尸,池昱就待在原地等着接应她,还不忘用口型提醒,“快些。”

    在见到队友如此尽心尽力地守护自己时,陈依婷咬了后槽牙,终于不再恐惧,“我来了!”

    虽然手脚还在发抖,但她爬下扶梯的速度还算快,而即将到达地面的那一刻,池昱的手伸了过来,将差点没有扶稳的她给拉到了身边。

    不出须臾杨瑞文也跟着下到了地面,四人赶紧趁着丧尸回来前爬上了平台,算是完成了逃跑计划的第一步。

    而当他们坐在地上感叹自己成功捡了条命时,谭新蕾却默默擦着染血的剑身,看得出来是真的非常可惜的叹惋道,“浪费了,明明我还想多刷点点数的。”

    这家伙真是恐怖如斯。

    第53章 绝对防御站(10)

    丧尸源源不断围拥而来, 它们喉间发出沙哑的嘶吼,然后伸出腐烂掉的双手,试图将几人从平台上拉扯下来。

    但由于身高不够, 它们只能干看着到手的猎物逃走。

    平台全长仅一百米,玩家在顶上跑, 丧尸就在底下沿着边缘跟着移动, 等他们到达平台终点的时候,绝大概率会被这些移动速度并不算太慢的活死人给拦截住。

    眼看着通往下一个区域的大门就在眼前,池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抓过身后的杨瑞文, 将那把仅剩一点点能源的火焰枪塞到了他的手里。

    “加热, 引爆,然后丢到那堆火药里。”他说的很简洁也足够清楚, 让杨瑞文马上就猜到了池昱的计划。

    “你可真舍得啊!财大气粗就是你小子这样的吧?”杨瑞文啧啧两声, 爽快地握紧了那把点数价格不菲的枪。

    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枪支在杨瑞文能力的作用下再次被烧红了枪管,但这次储存燃油能源的弹匣也被一并加热了,在这危险物马上要达到爆点的那一刻,杨瑞文忽然出手, 将火焰枪用力丢了出去——

    仍在加热的金属制品在半空中划出道连空气都能烫冒烟的热浪, 直直掉进了满地未被使用过的子弹中,下一秒, 枪里的能源开始爆燃,炽热的火焰如喷发的火山般直冲天际, 顷刻间便将整个停车坪给包裹在了熊熊烈火之下!

    同人类一样身为血肉之躯的丧尸遭不住这样的炙烤, 它们在火焰中迷失了方向, 同无头苍蝇般胡乱地跑动, 再也无暇去顾及平台上的四个人类。

    见时机成熟, 池昱又带头先溜,他飞快窜进了停车坪右侧的唯一出口,在发现这扇门也需要员工卡作为解锁道具时,他先怔愣了两秒,旋即飞速刷卡开门,为后面的队友争取了时间。

    随着铁门被重重合上,电流重新通过围栏,将几人保护在了暂时不会受到丧尸威胁的区域。

    但至于外头的大火会不会熄灭,亦或是什么时候烧到这里来,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他们也只想要通过军事基地外围的高空吊桥,前往下一个城市罢了。

    “这里是军事基地前庭。”池昱拿出那张被烟熏的有些焦黑的地图,艰难地搓掉了上头的黑印子,同另外几人道。

    队友并没有搭理他,他们刚刚从灾难中劫后余生,一个个都抚着胸口顺着呼吸,池昱见状也不再说话,想给他们一些休息的时间。

    他打算继续研究地图,忽的耳边飘来一个虚弱且尖锐的怪声,“救救我……”

    池昱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却不见任何其他人在,而在他准备将之归咎为自己的幻听时,一旁向来敏锐的谭新蕾也幽幽开了口,“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求救?”

    她才说完,那声音又漂浮在了他们的耳边,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啊!”

    “该不会是冤魂吧?”陈依婷的身上登时起了满满的鸡皮疙瘩,没想到这一个末日副本的要素会这么多,又是活死人,又是索命冤魂的。

    “神明的脑回路不正常,搞出这种阴间设定并不无可能。”以自己对祂的了解,池昱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参加过两个副本的人如此一说,杨瑞文的脸色也马上变得惨白,“让我打打丧尸还行,毕竟这东西是物理学上能消灭的,但,但……那种东西不要啊。”

    “确实,我没有当捉鬼道士的经验,如果真是鬼魂的话就比较头疼了。”连谭新蕾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犹豫。

    “不是……不是那种东西啊!我在你们头上,你们看看我……”

    四个人正被诡异的气氛所缭绕,刚才那恐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因为对方的分贝稍大了一些,还给了确切的定位,这次他们同时抬头,终于循到了求救声的来源。

    就在他们的正上方,一个饿到快要脱了形的年轻男子被奇怪的铁笼子高挂在半空,他纤瘦的胳膊从栏杆的缝隙间伸出,虚弱地向几人挥舞着。

    铁笼是悬挂在吊机上的,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有数根绳索连接着铁笼的顶部,中间段以吊机的长杆为支点,另一头绑着整整一篮筐的重石,这才将那个瘦弱的男人同跷跷板似的抬到了高空。

    “这是什么?安装在这种地方,莫非是捕获玩家的陷阱吗?”

    池昱张了张嘴,没能理解一个满是军火与高科技设备的军事基地里,怎么会有这种好像只有原始部落抓野猪时才会使用的东西,但想想副本是那个白痴神明创造的,又好像变得非常合理。

    在众人直勾勾的眼神中,男人有些痛苦地扶额,“别再盯着我看了……开关在那个房子的内侧门后,不需要钥匙就能开门,谢谢你们了……”

    他说着,手指点了点吊机的右侧,果然一间不算太大的单层建筑物就建造在围栏旁,透过半掩着的玻璃窗户,能看到屋内简陋的桌椅与床铺,被单凌乱地散落下来,几台机器靠墙摆放,地上还有不少发霉了的食物残渣。

    这里应该是那些金属机械的操作室,并且还有人居住过一段时间。

    男人一副马上要虚脱的样子,几人也不再拖拉,他们推开没有上锁的电子门,果然在门后的机器上找到了操作吊机的开关。

    池昱一顿胡乱捣鼓,吊机挂着铁笼子在半空中同大摆锤似的晃了一大圈,这才在男人的惨叫声中被池昱成功摸到了下降的开关,铁笼子触了地。

    许久未用正常人类的高度审视这个世界,男人满是红血丝的眼底亮起了莹润的高光,但很快他又失落地垂下眼帘,隔着那圈铁栅栏哭丧着脸,“可是铁笼子的锁该怎么办……?”

    他被锁在里面出不来。

    听男人这么说,池昱开始俯身检查锁扣,又在片刻后默默地抬头,无语道,“你管这叫锁?”

    虽然门确实是被“锁”住了,但与其说这东西是锁,不如说是个启动状态下的捕兽夹。

    带有锋利锯齿的金属夹子从笼子的前端紧紧卡住了门锁的部分,它的弹簧拉扯到极限,而最锋利的边缘正对着笼子,所以男人才不敢轻易上手去将它解开。

    不过就算解开也无济于事,他挂在高空,附近一点支撑物都没有,除非是某个身穿红衣会发射蛛丝的超级英雄,不然一般人没本事下得来。

    “小问题,你让开。”谭新蕾忽然抽出武器幽幽靠了过来。

    她的影子被拉得斜长,正好遮挡了本该落在池昱身上的阳光,让他感受到了几分莫名的凉意。

    说不上为什么,池昱挺怕谭新蕾的,见她一脸煞气的靠近,他赶紧麻溜地起身,给这仿佛是缩小版的镰刃圣女让开个足够她发挥的空间。

    接着只听“锃”的一声炸响,剑尖瞬间击碎了捕兽夹的一侧,将那看似牢固的金属切开了一道裂缝,弹簧也在这恐怖的攻击下彻底断裂,刚才还能夹住猛禽的捕兽夹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谭新蕾居然直接用剑敲开了捕兽夹。

    铁门应声打开,男人赶紧从中爬了出来,但他浑身颤栗不止,连感谢的话语都哆嗦着说不完整,并且看向谭新蕾的眼神是无比恐惧的。

    而在少女凛冽的注目下,杨瑞文与池昱无比同步地拍了拍男人的左右肩,小声叹息道,“可以理解,我们也觉得她恐怖。”

    >>>

    机械操作室的大门虚掩着,男人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池昱分享给他的资源。

    反正他们的点数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所以做个乐善好施的好玩家完全是顺手之劳。

    “你到底是怎么被挂在那种地方的?”陈依婷一边替男人治疗伤口,一边好奇地询问他。

    这些伤势谭新蕾已经检查过,应该不会是丧尸所留下的,不然他早就异变了,也不至于被饿成这么副瘦骨嶙峋的样子。

    “我……咳咳咳!”男人因吃的太急而噎住,他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直到缓过气来才缓缓回忆起之前的一切。

    他是一个月前从另一片城区过来的玩家,目的和池昱他们是一样的——穿过军事基地外的高空吊桥去往地图的心脏,中心城。

    “之前这里的丧尸不算太多,而军事基地的防御设备也非常完善,我和另外两个队友的副本点数稀缺,就想着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借用现成的军火资源刷一些丧尸,好存些点数以后使用。”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军事基地的外围受了损,围栏被破坏出一条巨大的裂口,大量丧尸涌入了基地,它们把我们围堵在基地前院,也就是你们刚才救我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只忽然从丛林里冲出来的巨型变异体,便晓得眼前的男人要比他们遭遇得更早。

    “我们当时乱了阵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试图拿身上的武器反击,但丧尸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那个大块头连坦克车都不怕……最后我的五个队友全都死了,要么就是变成了丧尸,现在估计还在停车坪那徘徊吧。”

    而男人说不幸运,也是幸运的。

    因为他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踩到了他们队伍自制的陷阱,那本来是为了之后的野外生存而特意练习的技巧,没想到最后竟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

    地面的丧尸够不着他,而他也一样下不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高空的寒风里被饿了好几天,直到池昱的队伍出现,这才堪堪捡回条命。

    “真是谢谢你们了……!”说到这里,男人作势就要下跪磕头,但被杨瑞文扶着胳膊给拉了起来。

    “哎呀,你这小伙子,使不得啊,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给我们下跪呢!”

    “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还要给你们磕三个响头!”

    “……这是什么认亲现场。”眼看着杨瑞文都要给那男人跪下了,陈依婷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而男人所叙述的故事从开始到结束,池昱始终都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的语言逻辑上有很多错误,前言不搭后语不说,甚至连队友的数量也屡屡出错,更别说会互相打脸的设定。

    坦克是在军事基地外围的东西,也报废在军事基地的外围,他既然能知道“坦克无法击败变异体”这件事,就应该是在丧尸入侵时跟着队友一起去到基地外围操作坦克的。

    但那些人都死在了外围,他又是如何做到在变异体以及大量丧尸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回基地前庭,且被锁在铁笼子里的呢?

    “你也察觉到了?”谭新蕾在池昱身边停下脚步,她的目光看着人群中已经恢复了活力的男人,然后用带着冷意的声线开了口,“他的经历可能是编造的。”

    >>>

    几人在房间里稍作休息后就背上行囊继续启程。

    军事基地虽大,但到处都有路牌指示,想要找到通往中心城的吊桥并不算艰难。

    但令人在意的是这些路牌或多或少都被腐蚀掉了一些,有些锈迹是水滴状的,有些则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线,看上去是酸雨日积月累的摧残所造成的。

    “前方是研究设施区域,想不到军事基地还搞化学研究呢?”杨瑞文贴在路牌前稀奇地说。

    “神明的脑回路你是知道的。”池昱默默收起地图,重复着之前说过无数遍的话语。

    既然是连杨瑞文也能带路的地方,应该不需要他再抱着个地图累死累活地盯着看了吧?

    沿着路标指引又往前行进一段距离,周围的高墙上也开始挂满“小心高压电”的警示牌。

    “真厉害呀,这防御措施做的,如果丧尸在外墙根本就无法靠近吧?”陈依婷惊讶地望着两侧在高墙的保护下也依然严丝合缝包裹着基地的电网。

    “这里确实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更适合避难,但也不能太过于依赖这些设备,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还是自己学会防身术更靠谱。”谭新蕾沉声接话。

    她长了一张十七岁美少女的漂亮脸蛋,但说出来的话总是那种四五十岁老大叔的人生哲理,让池昱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我认为依赖防御设施没什么不好的,”而在他吐槽什么之前,那个被他们救下的男人在队伍的最后幽幽开口了,“像我这种没什么实力也没多少点数的人,根本就没有活到副本结束的希望。倒不如赖在防御站里,至少有吃有喝,还不用担心丧尸袭击。”

    “小伙子,你被饿傻啦?这里哪儿有吃有喝了?而且这不是已经遭遇到丧尸袭击了嘛。”杨瑞文回头看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故作无事的伪装。

    但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指着前方研究设施的方向继续道,“那边有副本专用的自动售货机,虽然不知道资源是怎么补充的,但确实可以换到新鲜的食物。”

    男人说的没错,池昱他们的资源也是用机器买的,而关于丧尸的事情,他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反驳,所以直接无视了。

    “对哦,如果还能有少量丧尸入侵基地让你们刷刷点数,那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吃喝不愁了。”杨瑞文惊喜地一敲手掌,好像也动了点干脆留在这基地里混吃等死的想法。

    只要他活得够久,总能熬到别人把生物母给净化,解放副本的嘛。

    不过他的妻子

    丽嘉

    和女儿还在等他,他那归心似箭的心情可不允许自己待在这里祈祷一个超级英雄的降临。

    “这里没什么绝对的避难所,只有离开副本,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你才是安全的。”

    陈依婷持反对意见,她是有过避难所经验的人,当初在那群男人自称“完美”的小破地方,她可不止吃了一点苦头,最后还不是被丧尸给撬了老巢。

    “弱肉强食的世界,反正结局都是弱者会死,争论这些没什么意义。”谭新蕾浇了盆冷水下来。

    在众人议论到底是等死好还是找死好的时候,一旁始终沉默的池昱默默看向了挑起了话题的男人:

    “可你不是说,你没有什么点数?”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登时不再说话。

    这男人确实在之前有反复提到过自己的点数稀缺,而且他们队伍停留在此的目的就是刷点数买武器。

    就算只留一个人积累点数,剩下四人全部把点数换成物资,那他们五个人还凑不出一把手.枪的点数吗?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我们攒到足够的点数?”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不知是心绪,还是在无语池昱的脑回路。

    但他没想到那看着就不好对付的谭新蕾也会过来凑热闹,少女的手腕压在了池昱的肩膀上,把碍事的小少年往后扒拉了两步,然后也同他一样质问:

    “你当我的记忆力和鱼一样吗?队伍是一个月前来到基地的,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男人沉默。

    “一个月的时间,还身处于这种绝佳的刷分点,要是自动售货机能买房地产,我直接大别墅就盖在军事基地隔壁了,你跟我说你五个人凑不出一把枪?”

    谭新蕾的语气咄咄逼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过于接地气的比喻让杨瑞文他们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迫于她的威压,几人没敢吱声。

    被人如此犀利地逼问,男人的神色看着更加慌乱,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辩驳,“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可以单手拿剑砍断捕兽夹的,难道弱者真的就活该去死吗?”

    他的意思是,因为他和队友们都非常弱小,再加上还需要物资维持生存,所以攒了一个月的点数也不够□□很正常。

    “但是换算一下,一只丧尸是一百点,一把手.枪才两千多点。你们五个人都能在外面丧尸满地跑的情况下存活一个月,应该……不至于攒不够这些点数吧?”谭新蕾被反驳了,池昱就接着上。

    这两人像是魔鬼,明知道那是男人伤痛的过往,还要一个劲地去掰他的血痂,轮流往里头撒盐。

    最后还是杨瑞文与陈依婷看不下去了,才将那个惨白了脸色的男人给护在了身后,同他俩赔笑道,“好了好了,队友肯定是越多越好的,你们也没必要为了自己胡乱的猜测而伤了和气吧?”

    “嗯……他看上去已经因为队友的死而很难过了。”陈依婷点头,示意两人赶紧到此为止。

    “我的队伍里不需要吊车尾,况且在这种末世副本里,同理心也是累赘。”谭新蕾冷哼一声,兀自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虽然她不太满意自己的队友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但在多数时候,她都会为了队伍的和气而选择让步。

    至少在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上,谭新蕾不会和人胡搅蛮缠硬要争个一二出来。

    池昱见状也索性闭了嘴,在上个副本里摸爬滚打一个月,他深知被人怀疑的感受有多痛苦,遂他默默地凑到了谭新蕾的身边,还不忘记夸她一句,“你好酷。”

    他指的是谭新蕾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虑地说出“我没有同理心”这种话,而自己却因为情感上的缺陷而需要努力装出很会同情别人的样子,和谭新蕾的飒爽简直相差甚远。

    但池昱那面无表情,眼神却闪闪发光的夸赞着实诡异,再配合他竖起来的大拇指,让谭新蕾感到了一阵阴阳怪气的恶寒。

    >>>

    推开研究设施基地的铁门,迎面吹来的狂风几乎让身材瘦小的陈依婷站不住脚。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习惯了这好像不会停止的风浪时,这才注意到眼前除了标牌上指明的研究设施,那座横跨军事基地与中心城的大桥就建立在基地的最外沿。

    几人所处的位置地基较高,所以桥下的丛林区域就显得特别渺小,能隐约透过雾气看到对面山脚下的环形城池。

    无数的草本植物簇拥在圆形的高墙之外,高耸的建筑物参差不齐地布满整片城区,当然也有小型的住宅区,但从他们的角度看去,那些房屋实在是显得太渺小了。

    若是真想要一览城市美景,恐怕要穿过悬空桥,然后站在城市的正上方向下眺望,那画面一定要比现在更加壮观。

    “那就是中心城啊。”杨瑞文用手掌挡了阳光,站在研究设施的大门口不断好奇地向那边张望。

    这座城市被誉为副本的心脏,它位于整张地图的正中央,并不算多宏伟,也没什么值得玩家为此逗留的资源,但这是去往绝对防御站的必经之路,所有出生点的玩家都会为了到达绝对防御站而汇聚于此,是非常适合组队的地方。

    队伍最后的男人忽然扫兴地开了口,“别高兴的太早,你们没办法去那座城市了。”

    “什么意思?”陈依婷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更准确的说,不止是你们,从现在开始只要出生点是在西方的玩家,全都无法去了。”他说着,推开茫然的几人走到了研究设施外的空地上。

    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谭新蕾直接握着剑跟了上去。

    但也是在她的视野随着位置向前而逐渐开阔时,少女握在剑柄上的手忽然一抖,旋即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发生什么了?”池昱几人也迅速跟了过来,然后同谭新蕾一样错愕地呆在了原地。

    那座刚才还在他们眼中连通两边区域的宏伟吊桥,居然在开头处就断掉了一截!

    因为之前离大桥较远,设施的地基与桥面还不处于同一水平线,那处断裂的部分便正好藏进了众人的视野盲区。

    “断口大概有七米多长……附近有火药炮轰过的痕迹,桥下的植物也有少量损伤,恐怕是战斗中出现的意外。”谭新蕾蹲在桥边,望着断口边缘焦黑的痕迹如此断定。

    “你确定吗?你不应该像电视里一样捻一点放嘴里尝尝吗?至少,至少也应该用指腹摸一下搓一搓吧?”看多了刑侦电视剧的杨瑞文惊奇道。

    他认为谭新蕾没有用舌头品尝线索就断定那是火药的行为,很不专业。

    “以后这种没品的电视少看点。空气里都是火药的臭味,再说了,如果是毒,你也往嘴里捻?”

    杨瑞文:“……”

    被十几岁的小姑娘怼得哑口无言,杨瑞文决定以后再也不看这种没脑子的电视剧了。

    “但我们现在该如何过去呢……”

    第54章 绝对防御站(11)

    断桥一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栋本该被掠夺些资源的研究所反倒成了个摆设。

    “七米的距离啊,就算我助跑跳也不一定能达到一半的……”身为运动白痴的陈依婷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对于这里非职业运动员的大部分玩家来说, 想要一口气跳七米真的挺难。

    “那撑杆跳怎么样?应该可以飞得很高吧?”杨瑞文提议。

    “首先,你也知道那只是飞得高, 其次, 你去哪里找专用的杆?你是指望这里的钢管能弯曲自如地把你弹飞出去吗?”谭新蕾双手抱臂,她发现怼杨瑞文还挺有意思的。

    因为这家伙每次都会露出一脸震惊的样子,又在两秒后陷入怀疑自我的失落状态, 还不敢同她反驳什么。

    见队伍里年纪最大的男人认怂低头, 陈依婷没忍在一旁捂嘴偷笑。

    池昱站在断桥处, 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从背包侧边摸出了那卷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地图, 然后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 道,“这里是从军事基地前往中心城的唯一道路,如果我们没办法跃过断桥,就只能回头绕远路。”

    “远路?有多远?”光是想想他们从丛林走到这里, 杨瑞文就已经累得两腿肌肉酸痛, 这两天才刚刚缓和了一点,这会儿光听到“远”这个字, 他就PTSD到全身发抖。

    “嗯……笼统点来说,就是把我们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回到出生点, 然后直接从水路出发。”

    池昱说着, 将地图摊开在几人的面前, 他的指尖从中心城西面的军事基地出发, 几乎绕了大半个版图,甚至还浮夸地穿越了山水,最后停留在中心城的东面。

    “……你认真的?”杨瑞文抬头看了一眼大桥对面好像近在咫尺的中心城,谨慎地又问了一遍。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路线了。”小少年的语气是无比肯定的,“虽然有风险,但总比从断桥的这头飞到那一头更容易实现一些吧。”

    地图的右上角是一片水域,当中坐落着未知小岛,关于生物母的支线任务就在那座岛上完成。

    除此之外沿海地区也有不少丛林地带和若干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城市,其中中心城的外围就有六分之一的部分靠海,按理说,水路是行得通的。

    但人类对海洋的了解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这里还是那个神明所创造的海洋,水里面的鱼到底是不是鱼这都没个准信。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众人还在纠结哪条路更合适,那个很少说话的男人却在池昱的身后幽幽开了口:

    “我们可以直接走地面道路,反正下面的丛林直达中心城,只要直穿过去不就好了吗?”

    谭新蕾瞄了一眼断桥底下那小到好像一巴掌就能盖住的中心城远景,旋即她抱臂蹙眉道,“你的想法很不错,但下次别想了,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丛林多少米的高空上吗?你是打算……”

    她话还未说完,就站在她身旁的池昱忽然身子一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少年瞪大了眼睛——

    发丝在眼前飞舞,耳边血液流过血管突突直响,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惊慌的表情前,他迅速跌落下了断桥!

    当池昱消失在他们眼前的那一瞬间,谭新蕾忽然抽剑,她一把扒开了挡住她的陈依婷,旋即手腕一勾,大量的血液如喷泉般飞溅而出,模糊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一颗还带着热气的头颅从男人的脖颈上飞出,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又随着惯性转到了正面,将那张仍然带着狰狞笑意的脸展现给了大脑一片空白的陈依婷与杨瑞文。

    “……”

    风声在池昱的耳边呼啸,所有的景色都像人生的走马灯般在眼前快速略过,他顺着求生本能胡乱地抓取一切可以救到自己的东西,但能触碰到的只有悬崖外凸出的锋利石块,坚硬的泥土割得他掌心鲜血淋漓,还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兴许是神明和他有点走后门的关系,池昱运气不错,大桥的断口处离地面不算太远,所以底下还搭了一块承重用的平台,池昱不偏不倚掉在了上头,被大地拥入了怀中。

    他听到自己头骨被摔碎的脆响,还有类似脑浆迸裂的黏腻怪声,最后所有的意识都像断电的电子屏幕,瞬间陷入了黑暗。

    “池昱!”杨瑞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没多看那个被谭新蕾割头的男人一眼,只趴在裂口处往下呼唤对方的名字。

    幸运的是,池昱没有坠落进丛林,他躺在大概往下十几米的平台上,血液浮夸地溅了一地,但还算是在众人的视野范围内,只要多找几根麻绳绑在一起就能把他拉上来。

    不幸的是,这家伙后脑勺先着的地,出血量又这么大,现在睁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大概率是给他绳子都没力气拉上来,或者说完全是一个死不瞑目的状态也有可能……

    “我去找绳子来!”杨瑞文心跳如雷,他从桥边爬起,脚步乱了节奏,一步一踉跄地冲去了附近的研究设施,祈祷着里头可以有能让他救上池昱的东西。

    陈依婷的双腿也发了软,一边是摔得血肉模糊的池昱,一边又是颗死了还不忘记对着她笑的人头,吓得她理智都要蒸发。

    “你看到了吧?”谭新蕾振剑,甩去了上面的血渍,目光又冷冷地瞥向刚才还站在身后同他们说话,但此刻已经人首分离的男人。

    “我想你应该会理解我的行为。背叛这种事,有过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他将无条件地出现在我的必杀名单上,不会得到任何的原谅,我也不会聆听他任何的哭诉。”

    对于谭新蕾的杀人演讲,陈依婷只能保持沉默,恐惧与不安占据了她内心绝大部分的领地。

    当然,她不会出口反驳谭新蕾的行为,因为她确确实实地看到了,池昱是那个男人伸手推下断桥的。

    没有任何的原因与征兆,就这么把送过他物资的救命恩人给杀死了。

    >>>

    池昱,池昱……!!

    意识忽远忽近,像是在深海中不断地下沉,偶有光线透过眼皮照亮他的视野,而那些在他耳边呼噜噜涌动的水泡也奇异地发出了呼唤。

    它们在叫他的名字,并且反复地说着,“醒醒,快醒醒啊!”

    当对方的分贝忽然放大,池昱也在这堪比噪音的呼声中惊醒过来。

    “呃……”

    一瞬间阳光的色彩刺痛了他的眼睛,让池昱下意识地抬起小臂遮挡了面颊,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杨瑞文隔着许远距离的惊呼:

    “太好了!他还活着!”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好像保持着同一个音量对他喊了许久。

    池昱终于适应了一点光线,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一块黏糊糊的东西从他抬起的掌心滑落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他的脸上,冰冰凉的,还有些湿。

    他困惑地抓了一把,发现居然是混合着血水的灰白色浆液,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在打了个哆嗦后赶紧把它丢了出去。

    “池昱!还有力气吗?”彼时的陈依婷也在桥上与他对话,听她颤抖的声音,应该非常担心自己。

    我没事,不用担心。

    池昱想说话,但他动了动嘴皮子,发现自己不太能发出声音,可能是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上没什么力气。

    不过他记得自己确实是死了,从十几米高的地方坠落到水泥地上,后脑先着地,头骨碎裂,脑浆都飞出来了。

    但他现在还活着的原因,只能是和被安谷泽杀死后一样的情况,他又被神明复活了。

    奇怪的是这次神明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对话,连习惯性的嘲讽他都没有听到,就好像他的复活并不是对方给予的,而是他本来就拥有的能力一样。

    “喂,池昱,你的肋骨还好吗?把绳子缠在身上,我们把你拉上来!”

    他思忖间,一根麻绳被杨瑞文从桥上抛了下来,上头还打了好几个死结,看样子这是由多条绳子组成的。

    池昱点头,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到,但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他以碍事为理由脱掉了身上的外套,罩在了那滩浮夸的还带着脑浆与碎骨的血水上。

    不管他们信不信等下他要自圆其说的“自我再生”能力设定,反正他要是看到有人的脑浆都爆在地上还能好好地跟自己说话,让池昱相信这人没死,不如让他相信自己就是掌管一切的神明。

    “我系好了。”最后扯了扯腰间的麻绳,确定这东西绝对不会散开后,池昱同桥上的三人招了招手。

    他话音落下,他们便一起发力,不出须臾便将平台上的可怜鬼给拽了上来。

    池昱才碰到地面,陈依婷便赶紧靠了过去,试图为他治疗伤口,但稀奇的是,这次和之前一样,刚从高空坠落的少年身上居然一点伤疤都没有。

    看到陈依婷欲言又止的表情,池昱知道是时候了,“我的能力是自我再生。”

    和第二个副本里一样的说辞,一样镇定的神色,以及他确确实实完好无损地重新回到了地面的事实,让陈依婷与杨瑞文完全信服了他的能力。

    只有谭新蕾皱眉问了一句,“自我再生么?那如果这能力在死亡的情况下还会有效吗?”

    “我不知道,等我下次死透了再告诉你。”池昱撇撇嘴,也算是隐晦表达了自己的能力与“复活”并不一样。

    闻言谭新蕾没再多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在他的身上扫过一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淡淡道,“对了,我帮你报仇了。”

    到这,池昱才忽然意识到那个将他推下断桥的男人似乎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本来还想好好找他算算这笔账的,可随着陈依婷默默往远处指着的方向看去,他便见到了那颗已经发青的头颅在风中摇摇晃晃,显然男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哈哈,活该。」

    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嗤笑,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男人已经头身分离,但为了安全起见,谭新蕾还是把他的脑袋与身体分别丢到了断桥底下,以防止这家伙还会诈尸过来报复。

    >>>

    彼时重新变为四个人的队伍正待在研究设施里暂作休息,毕竟池昱才刚“劫后余生”,马上就让他启程出发有些不太人道。

    偌大一个研究设施里,房门几乎都上了电子锁,四人能进入的地方只有门口的大厅。

    一张长桌摆放在中央,已经枯萎的植物叶片凌乱地铺散在桌面上,还有好几片干瘪的大型芭蕉叶被丢弃在角落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谭新蕾在桌角下发现了个染血的背包,她捏着鼻子,用剑挑开了系带。

    背包因失去平衡而向一侧倾斜,只听到“啪嗒”一声,一块黏糊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还渗了不少血水出来。

    “好恶心,是谁在这里吃生肉吗?”对食品安全无比严肃的杨瑞文光是嗅到那股腐臭味就连连作呕。

    “还好我们有大叔你在,要不然也得吃这种东西了。”陈依婷正在为池昱检查身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听到另外两人这么讨论,她便有一没一地感慨了句。

    池昱则低垂着脑袋没说话,他乖巧地盘腿坐在地上,任陈依婷的手在他身上一处处地捏,检查骨头有没有断掉。

    而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默默地望着谭新蕾的方向。

    有一滩血水在她找到背包的地方淤积了起来,起初池昱还以为是那块腐烂掉的生肉所渗出的液体,可谭新蕾都将背包给提走了,地上的血水却仍然有扩散的趋势,甚至比原先更加多了一些。

    血水难道不是从背包里渗出来的?

    “其实我还是没想明白,那个人干嘛要忽然推池昱?我们救了他不是吗,他怎么恩将仇报。”

    杨瑞文在附近绕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用的资源,便默默地坐到了池昱旁边,疑惑地问他。

    “可能是我一直质疑他让他不爽了吧。”池昱说这话时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因为对方的行为而感到多少愤怒。

    在这种每分每秒都会精神崩溃的末世环境下,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被逼疯的神经病也不奇怪。

    池昱更在意的是他前后矛盾的故事叙述。

    男人说他的队伍在一个月前就进入了军事基地,停留在此处是为了刷点数,光就动机来看,没什么问题,但后来他说自己遇到了变异体,所有的队友都在战斗中牺牲。

    按照他的说法,他清晰队友们战斗的全过程,所以应当也加入了这场对抗变异体的战斗,但在明显知道自己不对敌后,他选择了逃跑。

    逃跑路线有两条,一个是他们过来时的丛林地带,地区宽敞且方便隐藏,一个则是回到之前的军事基地。但众所周知,军事基地通往中心城的吊桥已经断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选择这条死路。

    再加上……那种情况下,军事基地的外圈也已经都是丧尸,等于是他要穿过那片满是丧尸的危险区,才能到达自己被关起来的地方。

    这对于一个被变异体吓得慌不择路的家伙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

    “所以我的猜想是……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军事基地,他很可能在变异体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只在研究设施和基地前庭这两个地方徘徊过,那些经历都是他瞎编的。”

    “我要是他的队友能被气死,关键时刻就躲在后头看热闹啊?”杨瑞文无语万分,对那家伙愈加鄙视了。

    “不,其实他的队友也没有出去。”谭新蕾默默地为池昱的猜测进行了补充。

    见大家都茫然地抬头看她,她才一边打开长桌底下的卡扣,一边将那块看似不可动的木板给掀了起来。

    “他的队伍一路行进到军事基地,便和我们一样被断掉的大桥给拦住了去路。只不过他们来时的路上没有丧尸,而在准备回去的时候却遭遇了变异体的袭击。”谭新蕾说着,将桌板整个丢到了一边,露出了底下本该用来储存杂物的空间。

    大量的蝇虫在见到光线的那一刻振翅乱飞,如一团漆黑的风暴扭曲了空气,让怕虫的陈依婷差点昏厥过去。

    好在研究设施的窗户未被关紧,那些恶心的飞虫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乱撞一通又着急飞了出去,只留下几个没脑子的大肥虫被撞晕在地上,现场一片混乱。

    彼时杨瑞文鼓起勇气凑近一看,就见到被桌板隐藏的空间下,几具黏连着少许碎肉的白骨被叠在不见天日的储存格中,蛆虫在它们的骨骼缝隙内搭建起巢穴,倚靠着吃那些恶臭的烂肉为生。

    这也是为什么在存放腐肉的背包已经被拿走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见到地上渗出的血水,原来那些东西都是从桌子里流出来的。

    那个男人吃掉了自己的队友。

    在他们发现大桥断裂而打算回去的时候,变异体袭击了另外一批刚刚到达基地的玩家,这场恶战导致军事基地的外围防御破损,大量的丧尸涌入内圈,占领了停车坪,但因为它们不具备开门以及突破电网的能力,所以只能在基地前庭外的停车坪徘徊。

    男人和他的队友本来就胆小,见外头的丧尸如此之多就完全放弃了从正面突破的想法,但几个人还有求生欲望,便打造了用来防止少量丧尸入侵的铁笼子,即将男人关起来的那个机器。

    因为不敢与丧尸正面较量,又没有食物的来源,五人攒起来的点数便都贡献给了研究设施门口的自动贩卖机,用来换取足以保命的食物与水源。

    可惜他们的点数太少,所以资源耗尽的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他们仍然没有做好要与丧尸死斗,打破这四面楚歌局面的准备。

    最后饥不择食的几人拿起了身边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将它们砸向自己队友的脑袋,倚靠着他们“提供”的资源苟活下来,直至在自相残杀中只剩下了男人一个。

    他们认为和丧尸相比,同为人类的队友会更好对付,但殊不知,人类才是更可怕的那个物种。

    “关于他怎么踩到自己的陷阱又被吊起来,我做不出合理的猜测,但他确实是个疯子,”谭新蕾说到这,又将桌板给盖了回去,然后指着几人身后那块被芭蕉叶遮挡了大半的角落道,“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

    杨瑞文被谭新蕾犀利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胆战心惊地去看,就见那片半掩着的芭蕉叶下,一行行黄色的小字扭曲地遍布在墙面上,偶有蝇虫飞过会在上头做下停留,显然非常喜欢这些字所散发的气味。

    【救救我,好想回家,救救我……】

    无数条男人绝望的呐喊被黄褐色的字体风干在了墙面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腥臭与苍蝇对它的青睐表明了构成这些文字的成分。

    “他怎么这么不讲卫生!那他刚才和我们接触的时候到底洗手没有啊?”杨瑞文用手腕抱头尖叫,回想起自己还和男人握过手,他有种这双手不想要了的绝望。

    “呕……!”始终沉默听着这些分析的陈依婷也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再也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相比较为淡定的谭新蕾,池昱沉默地没再多问。

    因为那人对他下手的动机是无端且不可理喻的,他若是设法去了解他的脑回路,恐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疯子。

    >>>

    比起从零开始搞基建,重新建造大桥再走到对面,仅仅四个人的队伍只思考了十秒钟就决定绕远路。

    陆地上通往中心城的道路中断,但水路可没有。

    几人临出发前,池昱又在研究设施的基地里搜刮了好几张金属卡片,那些照片上有着古怪面容的员工证件卡等级均不相同,安全起见池昱将他们全部揣进了兜里。

    从之前在中转站找到的卡片也能打开军事基地的闸门来看,卡片并不只针对当地的建筑,可能是全图通用。

    “看来这地方不是一个钥匙对一个孔,而是一个高管的身份就能走天下啊。”杨瑞文打趣道。

    整顿了行囊后,几人立刻动身。

    之前被他们大闹一场的停车坪上烈火已经平息,地上到处都是被烤得焦黑的丧尸,有几个还没失去机能的丧尸正顶着仍然冒出细小火苗的墙壁不断用头拱着,见到池昱从身边经过,它们也依然毫无反应,好像还没从刚才那场灾难中回过神来。

    军事基地外头的巨型变异体也不知所踪,原先坚固的围栏被它用手生生扯断,像几团脆弱的麻花般扭成一团卡在满地的泥泞中,直指着它离开的方向。连附近的植物也遭了殃,七七八八都被踏成了浆水渗入泥地。

    “真希望以后别再见到它了。”

    陈依婷的声音在众人的背后小声响起,又随着忽然吹起的风浪而散去。

    第55章 绝对防御站(12)

    大概花费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无风天气到达了池昱与杨瑞文的出生点,也是唯一一个与港口相连接的区域。

    蓝红色的集装箱还像他们离开时那样堆积在铁门后的空地上, 能远远地听到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动静,无比喧闹, 却也因为没有人类的存在而同死一般寂静。

    出生点附近没有丧尸, 几人穿过集装箱群,轻松到达了港口处。

    同那些碧海金沙的城市沙滩不同,这里的设施非常简陋, 甚至根本看不到沙子, 几块黑灰色的钢地板拼搭成一座断桥, 从港口的边缘延伸出一条宽度仅两米不到的危险通道,它孤零零地屹立在浪花汹涌的海面上, 总给人一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海水吞噬的不安。

    “太好了, 还有船!”杨瑞文一眼就瞧见了停在港口附近的船只,兴奋道,“没想到那群家伙还给我们留了一艘船呢!”

    他指的是当初游戏开局时就选择了支线任务的那群人。

    “这还是艘装甲船,船背面有火炮。”船只离岸边不算太远, 谭新蕾直接跃上了甲板, 审视起周边可以使用的道具。

    池昱也赶紧跟着跳了上去,见杨瑞文和陈依婷还在岸边犹豫不决, 他便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可以拉他们过来。

    海水翻涌的声响与完全见不到底部的浑浊水面着实让人两眼发黑,陈依婷光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但见已经被池昱拉上去的杨瑞文还扒拉在甲板上, 同她期许地催促着, “快些上来, 我拉你!”

    她索性一咬牙一闭眼, 伸出双手交给那认真望着自己的两人。

    “哇啊!”随着一股强劲的拉力,陈依婷同飞似的被他们给拽上了甲板。

    船只体积不算太大,但同时容纳七八个人没什么问题,几个人沿着甲板直走就能看到驾驶舱的大门,但谭新蕾用手拉了拉,没能把它打开。

    “这需要身份认证,通过了电子锁才会自动开启。”池昱早就习惯了神明的套路,他说着便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一叠自己一路上收集过来的身份卡。

    五颜六色的卡片被少年夹在指间,阳光直射卡面便散发出一阵阵刺眼的镭射光,晃得旁边几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有种爱玩卡片的小学生既视感……”陈依婷没忍吐槽。

    最高等级的员工卡是A级,已经足够打开副本里绝大部分的电子锁,池昱将它按上识别区没几秒,那扇牢固的金属大门就“嘡”的一声弹了开来,展现出了后头被尘封着的驾驶舱。

    也是这时几人才反应过来,这么好的装甲船没有被开走,不是那些人好心想要留给其他玩家,而是故事刚开始他们根本没有员工卡,所以只能选择不需要身份识别的普通快艇。

    驾驶舱里的通风口没有打开,大部分的机械都因为长时间无人使用而蒙上了一层薄灰,一扇巨大的透明窗户霸占了驾驶舱前方的整堵墙面,可以清晰地透过此处看到海面上的情况。

    稀奇的是这里居然也有一台自动售货机,电子屏就安插在驾驶舱的墙面上,但它的后方完全是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空墙,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储存资源的地方。

    见池昱开始捣鼓机器准备补充弹匣,陈依婷便在旁边小声嘀咕,“难不成这些资源都是凭空出现的?”

    然后池昱的回答也和以前一样,“这都已经是神明的游戏了,也没有必要吹毛求疵地去理解祂的逻辑与设定吧?”

    作为队伍里最慷慨也是最富有的点数拥有者,池昱按照惯例购买了一些子弹与食物资源,每每这时,谭新蕾都会阴阳怪气地凑过来,小声揶揄他,“只要你和自动售货机同时存在,就算我们在海上漂流个十天半个月应该也饿不死吧?”

    池昱:“……?”

    池昱:“你在也一样,也一样。”

    关于他的点数太多这个梗,谭新蕾估计能和他玩一辈子。

    “哎呀,这玩意还有自动导航,可高级嘞!”杨瑞文在驾驶舱的电子屏前一顿捣鼓。

    这里的驾驶器要比现实中的船只来得好操作许多,很多专业的术语以及操作系统都改成了游戏里那样简单易懂的模式。

    要是连这都看不懂,还能使用自动驾驶,反正这海上也找不到第二艘船,只要不碰到雷暴天气或是海啸灾难,多数都可以成功到达目的地。

    “小池,你来弄吧,你是年轻人,电脑比我好。”大家都在等待杨瑞文操控驾驶端,结果他却默默将目光看向了旁边刚准备坐下歇息的池昱。

    大抵是这一路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他在操作,久而久之,只要一看到需要操纵的键盘或机械,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交给池昱。

    小少年无语万分,感觉自己就是班级里的信息管理员,只要老师一说“这电脑怎么打不开了”,全班同学就会齐刷刷地把脸转过来,盯着他直看的那种。

    “目的地选择……中心城,自动驾驶模式,启动。这样就成了吧?”在驾驶端上操作了一顿,池昱最后确认了一遍屏幕中央航线系统所显示着的状态。

    见谭新蕾点头,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找了个还算舒服的角落坐了下来,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海面上本来随波逐流的船只在一分钟后启动了引擎,驾驶舱的地面跟着翻起的海浪摇晃了几下,接着整艘船内的灯光全部亮起,在能够看到海面的透明窗户右上角又投影出了一层新的小地图,以供给玩家查看路线。

    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倒退,海浪比原先更加迅猛地翻腾,大量的白沫扑打在船只两侧,电子女声也同频响起:

    【自动驾驶模式已开启,目的地,中心城,预计三天后到达。】

    “哦哦哦,动起来了!”杨瑞文辛苦了大半辈子,大抵这是第一次有坐装甲船航海的机会,让他不禁兴奋地趴在窗口指着海面边叫边看。

    一旁的陈依婷虽不说话,但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船舱外的世界,眼底星光灿灿,显然内心早已同杨瑞文一样激动,只不过淑女的优雅让她选择矜持。

    然而半分钟后……

    这两个快被直射的阳光给灼瞎的“孩子”幽怨地转过头来捂着眼睛,哀嚎道,“还是等天色暗了再看吧……”

    不看窗外,他们又无事可做,见到达目的地还需要整整三天,现在又是大白天的睡不了觉,几人便有一没一地开始聊天。

    “不知道当时选择去做支线任务的玩家现在如何了,要是真能拿到血清治愈生物母,到时候丧尸全部清空,我们是不是也不用这么累了,只要直接走到绝对防御站就好?”

    “哈,”听到杨瑞文的奇思妙想,谭新蕾嗤笑出声,“确实是个好想法,很适合喜欢躺赢的人。”

    她说罢,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昱一眼,叫他有些尴尬地赔笑了两声。

    不得不承认的是,池昱第一次进副本,确实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靠别人带自己躺赢。

    就算他现在已经成长了不少,但还经常做着类似的美梦,可他自认为自己摆烂的心态已经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谭新蕾给看出来了。

    ……

    驾驶舱内的冷气滋滋运转,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人的身上像是盖了层暖洋洋的薄被,随着海浪如被海风轻抚而过的清响,船只似有似无地摇晃,哄得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一群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只有船只隔着水雾探照在海面上的灯光才能让他们勉强看清前方的道路。

    “白天的大海和夜晚的大海区别还真大。”陈依婷靠在窗户旁,她本想趁着没有阳光好好欣赏大海的景色,但没想到夜里的深海会如此恐怖。

    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夜幕漆黑的色彩中,船只的灯光在海面上摇晃着,视野能看清的地方永远只有探照灯所扫过的区域,时不时能看到细雨似的白点在光柱间浮动,汹涌却不见底的深海总让人忍不住要脑补,会不会有什么巨兽忽然从水面下冒出头来把他们的小船给掀翻。

    滴滴。

    电子屏的红灯闪烁了两下,整个驾驶舱内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提示音。

    一颗红色的小点出现在了莹绿色的屏幕上,它的位置正处于这艘装甲船的正前方。

    【半径两百米内发现其他船只存在。船舶编号:XX11326-2,系同港口快艇。】

    “这是什么意思?发现敌人了?!”杨瑞文从睡梦中被警报所惊醒,他来不及揉醒自己的睡眼,第一件事就是趴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窗边向海面窥探。

    “确实发现了其他船,但不是敌人,是和我们从同港口出发的快艇。”早就醒来的池昱站在驾驶端前,目光紧紧盯着在屏幕中与自己船只越来越接近的红点。

    虽然系统已经明确识别出对面的快艇是自己人,但池昱还是降低了航速,略微偏移了航道,生怕天色太黑,他和对方的快艇会因为预估错误而导致两船相撞。

    但随着航行的速度减缓,池昱也发现了一些诡异的地方。

    船开得快的时候,红点与他们接近得也快,现在他开得慢了,红点竟然也稀奇地慢了下来,遂在确认对方已经能透过海面看到他们船只的前提下,池昱拿起旁边的收音器开始向外喊话:

    “船舶编号:XX11326-2请停下,我正在向你们靠近。”

    他的声音透过海平面传出去了许远,但兴许是因为海浪的声音实在太大,他的发言很快就被浪潮吞没了进去,而那艘快艇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他的呼唤。

    “等等,”池昱刚想再次喊话,一旁谭新蕾忽然抢过了他手中的收音器,将它重新插回了原位,旋即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这艘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位置,只是我们在单方面地接近它。”

    电子显示器上,几人的船只与红点仅仅只剩下了五十米不到的距离,但也确实如谭新蕾所说……他们会觉得对方在航行过来,是因为海水流动的方向正好与他们的船只所相反。

    那艘快艇是被海水推过来的,而非是船员主动驾驶的。

    眼前的透明窗户不断反射着刺眼的灯光,晃得众人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见实在是看不到什么名堂,池昱索性夺门而出,口中还不忘告知其他人一句,“我去外面看看。”

    甲板上摇晃得厉害,海面上没有遮蔽物,夜间风大,几次都要把池昱吹得差点从甲板上飞出去。

    他艰难地扒拉住旁边沉重的金属门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形,又借着船体前方的探照灯往快艇的位置去看。

    幸运的是今晚不是雾气天,他轻松就找到了与他们只剩下二十多米距离的快艇,但不幸的是,就如谭新蕾所说,这群船员已经凶多吉少。

    他们确实是随着海水飘来的,因为快艇的外壳早已在什么东西汹涌的冲击下变得四分五裂,只余下几块残破的木板还漂在水面上,随着浪花沉沉浮浮。

    快艇毁坏,一整艘船的玩家全都不知所踪,只剩下那个挂在铁片上破破烂烂的定位器还在夜色下跳闪着幽怨的红光,显然他们的装甲船能识别出它的靠近就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

    又一道浪花在夜色下翻飞,刚刚还被海水吞没的木板从底下冒出了头,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次上面居然趴了个人形的黑影!

    池昱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见对方胳膊紧紧抱着木板,牙齿也死死咬着木板的一角,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透着一股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这还有个活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杨瑞文就从他身后的驾驶舱里钻了出来,并且一眼就瞧见了水里漂着的人影。

    他觉得稀奇,便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根钢管伸到了那个即将漂来的黑影面前,示意对方可以拉着这个上来。

    可谁想海水推着人影往前移动,钢棍都与那人擦过去了,对方却毫无一点要伸手去抓的样子。

    “你哪里想不开啊?不想活的话干嘛还要那么拼命地抓住木头!”杨瑞文无语至极,不管是别人糟蹋他的好心,还是对生命毫不敬畏这件事。

    “不对劲,大叔,你最好小点声。”他正骂骂咧咧着,池昱故意压低了的声线就诡异地响了起来。

    他不知何时从驾驶舱里找来了一把手电筒,在杨瑞文不解的目光下把灯光移去了海面上漂浮着的人影。

    光线充足,两人终于成功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是一只已经被海水泡到肿胀的丧尸!它膨胀溃烂,已经有了明显的巨人观,但病毒还在它的体内不断分泌,使它不受控制地摆动躯体在水面上漂浮。

    因为这家伙已经没有大脑可以进行思考,所以才会对杨瑞文伸去的钢管视而不见。

    “快走,他们的血肉之躯不可能抓破装甲船。”池昱在个人利益面前总是非常冷血,能够提醒杨瑞文也一起跑路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

    但奇怪的是对方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半晌,他才在池昱不解的注目下,颤抖着手指指向了海水上的丧尸,哆哆嗦嗦道,“我,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他一愣,将手电筒晃去了海面上,随着灯光在夜幕下逐渐敞亮,丧尸早已浮肿充血的面庞也慢慢清晰。

    这居然是当初那个开场就提议去支线任务的中年男人!

    当时池昱还惊叹过这人居然已经闯过了三个副本。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也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虚假世界中,任海水淹没他的躯体……

    “不对劲。”本来还在叹惋对方的池昱忽然白了脸色,他意识到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点。

    “他死在海里,说明遭遇了海难,快艇爆炸,淹死,被鲨鱼吃掉,各种结局都有可能,但他的身边没有感染病毒的人,怎么会在死后变成丧尸?”

    和他一起上船的人都是刚进游戏的新玩家,不可能会携带有病毒,他们这一路过来也没有见到一个丧尸的影子,所以这人到底是如何在没有任何病毒的情况下受到感染的?

    “池昱!!”谭新蕾忽然在驾驶舱内高呼他的名字,把还在思考问题的小少年给吓了一跳。

    他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整艘船却忽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海浪一阵接一阵地从正面汹涌扑来,海水沾湿了甲板的地面,差点把后头没站稳的杨瑞文给掀翻下去。

    好在池昱眼疾手快,将已经半只脚滑入海里的他给拽了上来。

    彼时的丧尸就在底下拼命嘶吼,但它等不到船上的人再次落水,海水就将它彻底吞没了进去,在一番弱小又无力的挣扎后,木板脱离了它的胳膊,丧尸也很快在水面上消失了踪影,一切归于黑暗。

    “谢谢你,小……哎?”杨瑞文的感谢还没说完,池昱就匆匆往里跑,他甚至还因为打滑而摔了一跤,但他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便又一次手脚并用地爬起身,钻进了驾驶舱。

    “要触礁了啊!你个白痴,既然不待在驾驶室,为什么要关掉自动航行?!”谭新蕾见到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小姑娘两手掰着船舵,蹙着眉头咬牙切齿,显然是因为这东西转弯太慢而感到头痛欲裂。

    当然更关键的原因是,池昱关了自动导航没告诉她,而当她发现路线偏移到会触礁的时候已经晚了。

    池昱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站在谭新蕾的身边焦灼地望着电子屏上他们航线的方向。

    透过驾驶舱的窗户,探照灯打亮了前方的道路,那块体积颇大的礁石就拦截在船只的东北方向,眼看着打在上头的探照灯光圈越来越明显,礁石也在众人的眼前无限放大。

    “不要啊!!”在确认他们无法避开触碰后,陈依婷抱头尖叫。

    也是在她哭声响起的那一刻,船体撞上了礁石,整艘装甲船都同地震般猛烈地摇晃起来!

    船体倾斜,海水漫进了驾驶舱一部分,沾湿了众人的足尖,杨瑞文双手紧紧扒住驾驶室大门的把手,勉强将自己停留在了甲板上。

    万幸的是,谭新蕾的自救还不算太晚,震动很快就在错开礁石后结束,船只的侧面虽然与其摩擦,但因为装甲坚固,破损的地方只有那扇用来观景的窗户。

    “还好有你……”尘埃落定,池昱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劫后余生让他有种灵魂都升华了的不真实感。

    “别在这会儿给我假惺惺的……还不都是为了给你擦屁股。”谭新蕾两手还紧紧握着船舵,她的背后冷汗涔涔,心脏也跳得飞快,全身上下只有嘴巴最硬。

    陈依婷也在惊恐中睁开了眼睛,见四周一切如初,谭新蕾还有力气揶揄池昱,她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还未感谢这两个孩子所做的付出,外头的杨瑞文又忽然大叫起来——

    “池昱!快来啊!!”

    池昱:“……”

    我是你们的亲妈吗?

    为啥一出事都喊他的名字啊!

    “发生什么了?”池昱提着手电筒大步跑出了驾驶舱,他先照了照杨瑞文的脸,见对方惨白着脸色直勾勾地盯着大海的远方,他又不解地将灯光打了过去。

    今夜无月,漆黑幽暗的海面上,一颗长满了光滑鳞片的深蓝色鱼头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水中。

    它皮肤油光锃亮,嘴唇颇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没有眼皮,但又不像鱼那样长在头颅两侧,而是以一上一下的方式排列在鼻子的上方,透过灯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甲板上的两人。

    海浪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它们不断击打在鱼头的面庞,浪花翻飞,如此大的力道却无法移动它的位置分毫。

    “这家伙光长相就是精神污染了……”池昱嘴角一抽,默默地移开了手电筒的光。

    但他扭开的脸很快又被杨瑞文给强硬地掰了回来,“就算你不照它,它也不会消失的,小池……”

    男人打碎了池昱的自我安慰。

    并且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像是为了赞同杨瑞文的说法,那颗鱼头忽然往上升起,紧接着大片的黑影在装甲船下缓缓浮现,船只也在这般震荡下倾斜,一瞬间海水犹如倒灌般涌入甲板与船舱,逼得里头的两个女孩子也不得不拼命地往驾驶舱的门口跑。

    “什么鬼啊!!”

    近百吨重的小型装甲船在那东西的怪力下整个九十度倾倒,本该是地面的钢地板竖直起来变成了墙面,让谭新蕾与陈依婷只能攀着那些进水的机器往上爬才能勉强够到出口。

    池昱与杨瑞文也扒拉在甲板的边缘,他们双脚踩在倾倒的驾驶舱外墙保持平衡,整个人都随着船只的摇晃而摇摇欲坠。

    但看这船舱进水的速度,以及仅凭人类根本无法把它给扶回原位的状况来看,这艘船大概率是要不得了。

    而比之更要命的是,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沉溺深海,而是——

    鱼头怪物的整个身躯都在海面上现形了,它浑身布满坚硬的鳞片,但体态又像浮在水面上的青蛙,体积也要比他们的装甲船大上几倍,更恶心的是,那个鱼头居然只是它脑袋上的一个小“疙瘩”!

    它真正的脸上除了巨口以外没有任何五官,那些鱼头密密麻麻长满了它整个头部,替代了它本该没有的视野。

    怪物忽然张开巨口,恶臭扑面而来的同时,海水从它齿缝间流淌而出,叫众人看清了他牙缝里已经被咀嚼到只剩下残渣的丧尸。

    而池昱他们的命运,恐怕也将和这个家伙一样了……

    第56章 绝对防御站(13)

    这就是摧毁了那艘快艇还把船员们感染成丧尸的怪物。

    探索未知海域本就危险重重, 如今海底还隐藏了这么个东西,难怪神明要将支线任务定义为最高难度,毕竟大部分的人在见到生物母之前, 可能就已经葬身在这怪物的嘴里了。

    海风呼啸,水面疯狂翻涌, 摇摇晃晃中本就倾倒的装甲船上与礁石触碰而磨损的地方彻底碎裂, 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船只,就像钢化玻璃被击碎了最脆弱的一角也会整块破碎一样,这艘坚固的重型船只就在这样看似无用的水流冲击下变得四分五裂。

    池昱惊慌失措间, 装甲船被炸飞的残骸掉落到了不远处的海水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 像是攥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好在那块残骸不负众望地漂浮在了水面上, 池昱也得以喘息。

    “你们还好吗!?”混乱中他也来不及去在意怪物的动态, 而是马上回头关心自己的队友。

    陈依婷的站位太过靠下,船只开裂后掉落下来的木板第一个砸到的就是她的脑袋,女孩子一时避之不及当场就眩晕过去,好在附近的杨瑞文赶紧拽了她一把, 两个人这才艰难地倚靠着那块碎裂的木板漂浮在海上。

    谭新蕾要比这几人来得灵活的多, 侧翻过来的装甲碎片在海面上形成了逼仄的“陆地”,她站在甲板上, 身形随着翻滚的海水摇晃不止,但她的目光死死咬着眼前的巨兽, 显然并不打算在这里向命运低头。

    “谭新蕾!你打不过它!”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池昱抱着岌岌可危的碎裂浮板冲她大声吼叫, 但无奈风浪的声音更大, 对方并没有听到。

    谭新蕾的能力是四人中毫无疑问的最强, 但面对那种随时可以吞噬掉轮船的怪物来说,她的莽撞与不甘心显得太过于不自量力。

    完全不适合战斗的场地以及实力上绝对的差距,在谭新蕾腰间的武器被抽出之前,怪物那长着蹼的巨爪已然从水里抬起——

    隐藏在漆黑海面下的手掌掀开了更加汹涌的风与浪潮,一时之间它手臂所沾染到的海水倒灌而下,它们争先恐后地沿着蹼面滚落,化为了滔天的大雨噼里啪啦地降下,水珠砸在池昱的身上都让他觉得疼痛。

    “谭新蕾!”

    电光石火间,少女被怪物一掌拍飞,她重重跌落在还算完整的甲板残骸上,但浪潮一大,她的身子便随着倾斜的甲板往下滑动,好像随时都要沉入深海里去。

    池昱水性稀烂,海水又凶,谭新蕾与他的距离太远,他恐怕没办法马上去救,更不要说一旁的杨瑞文。

    他连拽着陈依婷不沉水都已经非常艰难,自然没有工夫再去照顾谭新蕾。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能存活的概率有多低。

    要么被怪物吃掉,要么溺死深海,除非幸运之神眷顾,比如在怪物把他们消化前从它的腚眼子里被拉出来,要么就是海浪把他们给冲回岸边。

    但这根本不现实。

    耳边的轰鸣声响个不停。

    海面上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的冰冷液体如巴掌般砸在池昱的脸上。

    周遭的气温极低,冻得他连呼出的吐息都冒着白烟,抱着木板的骨节更是大片大片泛起了薄红。

    池昱觉得自己有些脱力了,意识也迷迷糊糊地快要昏厥。

    “池昱!坚持住啊!快往后面游,它过来了——”

    嘈杂的海浪声中,他听到了杨瑞文的呼唤,那种在睡梦中忽然的下坠感惊得他睁开了眼睛。!!

    但他看到的不是满脸愁容的杨瑞文,而是怪物已经向他无限接近的巨口。

    那一排排墨绿色的鱼头在怪物的脑袋上同步地眨着眼睛,同死鱼一样无神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脸上,犹如死神在向他宣判死期。

    “……”池昱被吓得不敢呼吸,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抱着木板发起抖来,但那怪物对他的注视仿佛有着魔力,让他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却无法移开视线。

    在那无数双如聚光灯一般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里,池昱诡异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目光,就好像曾经那些会喊他“妈妈”的怪物一样。

    它们不温柔,不善良,也不乖巧,但它们向他展露的,是绝对的顺从。

    眼看着杨瑞文带着陈依婷顺着海浪越漂越远,而谭新蕾也已经半身入了水,遂抱着最后那一丝在谁看来都有点可笑的希望,池昱闭上眼睛,对怪物大声祈求道:

    “救救我,还有……我的朋友!”

    雨声风声席卷着海面,好像连人们的视野都要被这片幽深神秘的大海所吞噬,杨瑞文没有听到池昱在与怪物说什么,但他见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下,少年紧蹙的眉头与带着绝望的侧颜。

    ……他是在向那种怪物祈祷吗?

    下一秒,没来得及他多想的,刚才还深邃不见底的海面下忽然浮现出更大片的黑影,肆意强烈的浪花拍打过来,彻底粉碎了杨瑞文手中的船只残骸。

    可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沉入深海的那一刻,他与陈依婷的身子却被什么东西稳稳接住带离了海面,就连刚才已经消失在深海下的谭新蕾也一道被托了起来。

    冰冷湿滑的巨大蹼掌将他们放置在一片满是古怪肉坨的平面,杨瑞文在惊恐中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居然在怪物的背脊上!

    “坐稳了,大叔!”池昱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打乱了杨瑞文恍惚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抓了把旁边还昏迷着的陈依婷,同时也见到了池昱把另一侧的谭新蕾给抱了过来,让她稳稳地躺在了怪物背脊的正中央。

    更让杨瑞文觉得惊奇的是,刚才还要将他们全部吞入口中的怪物居然完全默许了池昱的行为,它甚至在调转了方向后,开始向海平线徐徐游动。

    怪物的移动速度比自动导航的装甲船都不知要快上多少倍,淅沥的雨水拍打在陈依婷没有血色的白皙脸颊上,连海风都变成了仿佛能刺开人肌肤的刀刃,冻得他们浑身发疼。

    ……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带着他们停驻在了海岸线的港口处,此刻天空还雾茫茫的看不见光,远处的天际线泛着朦胧的鱼肚白,它们在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咳咳咳……!”谭新蕾呛了水,虽然意识还未清醒,但整个人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不停地咳嗽。

    池昱见状马上拍拍她的后背帮她排出肺泡里的水,但这期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那怪物还伏在海面上乖顺地望着自己,遂他赶紧转过身,同它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它应该在他被同伴怀疑前离开。

    哗啦啦……

    海水泛起了层层白涛,怪物似乎听懂了他的暗示,在片刻的沉默后,这几乎可以掌管深海的巨兽慢慢往后退步,它的身形一点点地淹没在深海中,直至整片海面都随着它的消失而归于平静。

    海浪簌簌扑打上沙滩,天边的云朵随风流转,露出了第一缕来自于太阳的金光。

    当温柔的色彩慢慢填满这黑白的世界,还坐在原地发怵的杨瑞文终于回过了神。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还稀里哗啦地往地面淌着水,但他根本顾不上,只拼命跑到池昱的身边,心有余悸地问他:

    “是你操纵的吗?”

    “什么……?”池昱的嘴角抽了抽,假笑的有些明显。

    他知道怪物总是在副本里帮助他,所以面对这只海怪,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它请求,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听了他的话。

    但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何种状况的副本,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古怪且不能接受的。

    就立场而言,怪物是他们的敌人,而能被敌人所帮助的人,自然也是不会被人类所信任的。

    见池昱不答,杨瑞文又问了一遍,“那只海怪啊,操纵它的人是你吧?要不然它怎么会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伤害我们变成救我们?”

    池昱抿唇,眸色渐黯,如果没有当时他被别人从断桥上推下去的事情,他或许还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他操纵怪物的能力,但现在不行了,一个人不会拥有两种能力,他已经说过他的能力是自我再生了,所以这种设定他无法自圆其说。

    但没想杨瑞文会忽然又开口,这位中年大叔似乎总有一套逻辑能把自己给说服,见池昱不作答,他还能小喇叭似的继续说:

    “你怎么还真考虑上了啊?能操控怪物的能力也太可怕了,再说了,你要真有这能力,丧尸也不至于要连你一起揍吧?”

    “呃……”池昱答不上话,满脸写着焦急。

    “啧啧,不过那东西应该算得上是海中霸主了吧?会随心所欲一点也很正常,比如前一秒想吃我们,后一秒又想救我们玩玩之类的……”

    杨瑞文提供了各种猜测,虽然池昱全程都脸色铁青,完全一副“糟糕我该怎么解释”的吃苍蝇表情,但对方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坚定地自己说服自己,属实牛人。

    最后他只能扯开嘴角,“哈哈”干笑了两声,用尴尬结束了这个差点让他被踢出队伍的话题。

    ……

    太阳很快升起,海边的温度有了回暖的迹象,但海风依旧强烈。

    几人浑身还湿漉漉的,生怕在这儿待久了会风瘫,遂队伍里唯二的两个男人担任起了照顾昏迷的女孩子的责任。

    池昱背着谭新蕾,杨瑞文则抱着陈依婷,两人打算赶在被丧尸发现前赶紧找到足以歇脚的栖息地。

    中心城要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区域都要来得高级,但并不繁荣昌盛。

    比起排列整齐的高楼建筑,亦或是各种装置在商业楼顶端的电子广告牌,更让人在意的只有满地随处可见的尸体。

    人类与丧尸的躯体在时间的流逝后慢慢化作了同样的青紫色,他们浑身肿胀发绀,要么就是烂的只剩下森森白骨,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却因为死亡而混杂在一起堆积成山,散发着阵阵恶臭,让路过的杨瑞文只觉唏嘘。

    清晨的初阳照亮了大地,没有点灯的街道上终于有了明媚的色彩。

    两人找了个在战斗中已经破损到连大门都没有的废弃大楼,见四周没有丧尸徘徊,便赶紧带着陈依婷与谭新蕾匆匆躲了进去。

    满地的残垣废墟堆积起来反倒成了挡风的墙壁,落叶残枝被风吹落进来,池昱赶紧将它们拾起统统堆到了杨瑞文的面前。

    中年男人非常意会地伸手,用指尖触碰树叶点燃了这堆临时的篝火。

    火焰噼啪燃响,周围的环境温暖下来,两人一直紧绷着的心情也跟着慢慢缓解,但并没有任何已经到达中心城的喜悦。

    数次的灾难只让他们对未来的生活感到疲惫,更不要说他们离开副本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衣服被挂在废墟上,火堆徐徐燃烧,烘烤着被海水浸透的布料。

    青烟顺着风流从大楼的一侧汩汩飘出,成了这死一般寂静的城市里唯一的动态。

    等待队友醒来的期间,熬了整整一晚上都没睡的两人随便找了个有掩体的角落,墙一靠,眼一合,几乎要不了几秒钟就困得昏死过去了。

    但就在池昱迷迷糊糊地又开始梦到之前那团黑暗的梦时,他的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嘡!

    有什么东西瞬间砸上了他左侧的墙面,在混凝土的建筑物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池昱被这异响惊醒,对面的杨瑞文也惊恐地睁开眼睛,他脸上的疲惫还没消退,但嘴里已经开始慌乱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射击我们。”少年轻轻触摸仍然发烫的墙面,装填过弹药的金属壳就滚落在他的脚边,弹头已经变了形。

    虽然不太明显,但被打穿的坑洞呈由上至下的斜面,基本可以断定枪手是在高空狙击,并且对他们的位置了若指掌。

    “池,池昱……”

    他正躲在墙后寻找对面高楼上的枪手,一旁的杨瑞文忽然颤抖着声音抓了抓他的袖口。

    有窸窸窣窣的异响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两人的小臂上不约而同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不祥的预感无比明确地诉说着,他们被包围了。

    枪声惊动了潜伏在附近的丧尸,对听觉格外灵敏的它们拨开碎石,推开挡路的墙壁,要么就是从阴暗的地底缝隙间探出脑袋,丧尸从一切两人想象不到的地方源源不断地钻出,惊出了他们一身冷汗。

    原来在他们之前休息的时候,就和这么堆无声无息的活死人同处在如此相近的距离……

    “那东西不一定会上楼,我们先去二楼。”池昱说着,背起了仍未醒来的谭新蕾,转身就要往后侧的楼梯通道跑。

    要他们两人各自背个队友冲出重围,那不现实。四面八方都是丧尸,能保证自己不被咬就不错了,更不要说照看身上毫无意识的队友。

    逃到楼上至少还能有点活路,撇去部分丧尸不具备上楼的能力,就算能上来的也只有楼梯那一条通道,他们完全可以把丧尸堵在那道一米多宽的通道口进行抹杀,还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可惜池昱只有想法很不错。

    他才指挥杨瑞文一道跟上,就听得耳边又是“嘡”的一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高墙在枪击的威力下开始产生裂痕并往后倾倒。

    “他怎么还来啊!”杨瑞文痛哭。

    如此大面积的物体就在眼前碎裂,逼迫池昱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眼睁睁看着墙面破碎成了几块还带着钢筋的石头又滚落在脚边,然后露出了楼梯口下更多被噪音吸引而来的丧尸。

    “完了,四面楚歌了。”池昱脸色一白,默默地看了眼旁边同样绝望的杨瑞文。

    通往二楼的道路也被堵住,四周又都是丧尸包围,现在他们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条通路了——

    杀出去。

    将两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到废墟旁护好,池昱与杨瑞文掏出了各自的武器。

    他们的实力很一般,但点数真的很多,每次看到自动售货机,池昱都像洗劫似的要买个一背包弹匣,而现在终于到了给下一批弹匣腾空间的时候了!

    “直接开干!再不济我还有神明给的能力,可以用衣服做火棍!”杨瑞文拍拍胸口,示意池昱可以放手一搏。

    “速战速决不行吗?我不想光着身子死掉。”比起在这里边哭边被丧尸吃掉,他宁可燃烧生命,至少死的倍有面子。

    当然,他也没打算要死在这里。

    池昱还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可能让那个恶劣的神明就这样白白欣赏一场好戏。

    两人背对背靠着,一人对前一人对后,全权将自己最脆弱的角度交予对方守护。

    能源被加热至沸腾,池昱一端枪口,新购买的火焰枪2.0就开始向外喷射炽热的白烟。

    过于刺鼻的汽油味吸引了丧尸的注意,而待它们凑近一看,白烟瞬间化作了赤色的烈火,将这群没脑子的活死人统统吞没。

    “嗷嗷嗷——!”

    丧尸被烧得浑身冒火,趴在地上不断嚎叫,另一侧的丧尸也狂奔过来向两人发起进攻。

    杨瑞文的枪法虽然不是太准,但丧尸每每到他附近都会被池昱的火焰枪所吸引而停下脚步,这种几乎贴脸的距离让他无需瞄准就能轻松爆头。

    火焰枪本就倚靠能源发射,开关只需要拨动加热器上的隔热片,没什么太大的动静,杨瑞文的手.枪也被池昱重金安装了消.音.器,两个人的战斗虽然轰轰烈烈但又莫名安静,渐渐地便没有更多丧尸向他们靠近了。

    眼看着战局即将胜利,杨瑞文的内心也难以抑制地雀跃起来,但他刚准备叫背后那小子一鼓作气来个完美收尾,却忽地听到他口中发出“嘶”的一声轻喘。

    “池昱?你没事吧?”隐约察觉到几分不妙,杨瑞文紧张地追问,但因为丧尸还在袭击,他没有回头去看。

    池昱也没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用枪尖挑开了扑上来的丧尸,又用火焰将它烧成焦炭。

    就在刚才,这只丧尸腐臭发烂的牙齿撕开了池昱的小臂,病毒侵染他的血液,无需几秒就在他的皮肤上晕染开一层酷似霉菌的青紫色。

    但因为战况紧急,再加上明明只要通关副本就可以离他的身世更近,那份不甘心在池昱的心底灼灼燃烧,让他选择了隐瞒伤情继续战斗。

    而随着最后一只丧尸在杨瑞文的枪击中倒下,周遭的一切恢复了平静,池昱吃痛的抽气声也变得愈加明显。

    他现在算是能理解李耀华那样的硬汉,为何会在感染后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了。

    ……好痛,太痛了。

    病毒侵蚀的感觉就好像撕开的伤口处又被浇上了刺激性极强的硫酸,这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扭曲他的表情。

    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应该是和杨瑞文互相庆幸躲过一难的时间,池昱也很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就这么恶劣地继续混在队伍里,直到他异变成丧尸的那一天。

    毕竟对于现在的池昱来说,没有因为疼痛而蜷缩在地上“嗷嗷”大叫吸引别的丧尸过来,已经是他对于队友最大的仁慈了。

    彼时战斗停歇,杨瑞文终于得以回头,他再次向池昱确认道,“我刚才听到你喘气,你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希望池昱能够自己开口说的。

    池昱:“我……”

    少年翕动已经没有血色的唇瓣,犹豫了好一会儿,手指还一直下意识地扯着袖口,好像在试图掩盖什么。

    但最后他还是被心底那份贪生怕死的欲念所打败了。

    池昱伸手,叫杨瑞文看到了自己握枪的那只手掌,“如你所见。”

    被火焰枪发热的枪托所烫出的小水泡密密麻麻地长了他一手,有些地方已经溃烂出血,有些地方的皮肤都在松开枪支时被它的金属外壳一起粘掉了去,比当时的李耀华还要惨烈许多。

    “……我真的很痛,很难忍住不出声的。”池昱脸色惨白,硬是挤出个尴尬的笑来。

    虽然这话也不算是假,但被丧尸咬碎的地方可要疼过烫伤千百倍。

    那种疼痛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演愈烈。

    他的头皮全程发麻,有一股冷气从他的脖颈直冲大脑,让他的理智都要在瞬间爆炸了,浑身上下的细胞也在嚎哭与尖叫,它们怒吼着——

    好痛,好痛,好痛!!

    “池昱,小心!”他正精神恍惚间,眼前的杨瑞文忽然惊呼。

    男人的瞳孔倒影里出现了丧尸的轮廓,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接近过来的,就这么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池昱的身后。

    而当杨瑞文举起手.枪打算将它消灭时,扳机扣动,回应他的不是枪响,而是弹匣放空时才有的“咔哒”声。

    完了!

    杨瑞文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明确地咆哮着,他甚至急到伸出双手,将所有的能力灌入掌心,试图用肢体接触的方式直接点燃那偷袭的丧尸。

    只不过在他成功前,第三声枪响破空传来,他的双手都还没碰到对方,丧尸已然在额头的正中央爆开了花,它像个不倒翁般摇晃了几下后便栽倒在了废墟中。

    杨瑞文英勇就义却扑了个空,他双手没抓到丧尸,还因为惯性而尴尬地往前踉跄了几步,最后只得在一阵狼狈后困惑地问,“怎么回事?”

    “……”池昱也被吓了一跳,他双手下意识地握了拳,在感受到掌心的剧痛后又倏然松开,目光幽幽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身着防弹背心的黑衣男子戴着墨镜端着步.枪,他迈开踏着长靴的腿,踩过废墟与满地丧尸的残渣,最后驻足在仍怔然原地的两人面前。

    “恭喜你们通过考核。”

    第57章 绝对防御站(14)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考核?这分明是把我们扔进丧尸堆里自生自灭!”

    杨瑞文才死里逃生, 如今见到这可能是始作俑者的家伙还一脸轻松的样子,他的怒火就蹭蹭往头上冒。

    池昱不言,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戴着墨镜, 两人瞧不见他的神情,但能大抵从他嘴角的笑意感受出来, 对方对他们的生命并不放在眼里。

    “中心城是前往绝对防御站的必经道路, 肯定会有大量玩家在这里聚集。优胜劣汰的规则你们应该明白,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来的。”男人把玩着手中的步.枪,完全不理会杨瑞文的气急败坏。

    “你这是在神明的副本里又定了套新规则?”杨瑞文质疑他, “我们经过中心城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做没有资格?”

    这位在池昱眼中无比和善的大叔还是第一次如此激动地顶撞他人, 因为他不满男人把他们的生命当做儿戏的态度。

    “看来你们是刚来副本没多久的小萌新啊?”男人掏了掏耳朵,隐晦地表达了他嫌弃杨瑞文很吵的事实, 然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旁边总不说话的池昱, “你们没有听说过中心城已经被打造成人类的防御站了吗?”

    “人类的……防御站?”池昱眸色晃了晃,声线有些沙哑。

    “没错,耗时整整一年,我们终于有了不需要神明庇护的, 仅仅依靠人类的双手而建立起来的防御站。”男人说到这里, 脸上多了些洋洋自得的神色。

    “整整一年?你们在副本里待了一年?”杨瑞文觉得不可思议。

    神明的游戏明明是大半年前才开始的,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在副本里待上一年之久?

    “很正常, 这是神明所创造的新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面对杨瑞文的质疑, 池昱要显得淡定许多。

    副本的时间与现世的时间并不相同, 这是池昱早就发现的一点。

    他在副本里为了生存和其他玩家争分夺秒的那二十分钟, 或许就是现实时间的里整整二十天。

    因为第二个副本明确说过游戏时间为一个月, 可到池昱回家的那天, 却发现距离自己进副本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

    而这个男人所说的耗时一年,很可能就是副本的时间过得要比现实更快,但因为大家身处“新世界”,所以察觉不到与现世的差别罢了。

    “等等,先不纠结时间问题,你说的防御站是什么东西?不是副本的出口吗?”杨瑞文挠头,但火气是比刚才小了些。

    “呵,跟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中年大叔就是难解释。”男人已经从嫌弃杨瑞文变成嗤之以鼻了。

    凡是想要前往绝对防御站的玩家,中心城将会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越是往前,道路便越是凶险,以至于不少玩家因胆怯而选择停留在这里,最后甚至为了生存而开始搞基建。

    中心城的建筑物与外墙的防御,相比其他城市要来得更为坚固,丧尸的数量也在玩家们齐心协力的绞杀下所剩无几,只要多加小心,这座城市绝对是整个版图上距离终点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通过击杀丧尸获得相应的点数,我们将其用来购买种子,养料,遮阳棚,以及种种适合耕种的道具,在形成一条可以供大家生存的循环生态链后,多余的点数我们会购买肉类犒劳自己。”

    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座足够大部分玩家生存的安全堡垒。

    男人每次介绍到这里,嘴角都会扬起得瑟的笑意。

    显然,对于那些贪生怕死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玩家来说,这里确实是最完美的诺亚方舟。

    而男人对池昱他们设计考验的目的就更好解释了。

    在中心城定居下来的人们会对绝大部分的外来玩家产生敌意,他们惧怕那些身份不明的家伙会将丧尸病毒携带进城,再加上这里也确实不欢迎只会好吃懒做的“废物”。

    “所以我们用噪音吸引丧尸对外来的玩家进行攻击,如果他们能通过,则会被欢迎加入“方舟”,如果不能……”

    “停停停,”杨瑞文对于他们的作风无比不满,他打断男人高傲的介绍,愤怒道,“你这根本就是断绝了其他想赢的玩家的活路啊?如果那些人本来不该死的,却因为你们这所谓的考验而丢掉了性命……?”

    “看来你还不是很明白啊?”见到杨瑞文又有异议,男人冷哼一声,嘲讽道,“会死在这种安全区的人,还能有什么本事到达绝对防御站?不过是弱肉强食的法则,而他们实力不够罢了!”

    杨瑞文登时噤声,当然,他也不想在这里和陌生人大张旗鼓地争吵,因为那没有意义。

    谭新蕾和陈依婷还处于昏迷状态,她们需要得到救治,如果不在这里加入男人的阵营,万一又有丧尸袭击,以他们的状态恐怕很难再战。

    见杨瑞文默认了他的话术,男人冷眼睨了他一记,他扛起自己的枪,朝那两人勾勾手,“跟我走。”

    池昱再次背起了谭新蕾,但不知道是不是体内已经被病毒侵染了大半的关系,他有些头重脚轻,身体也冷得要命,脚步摇摇晃晃的差点把那小姑娘给摔下来。

    “忘记说了,不是通过考核就万事大吉了,我们的管理者会在稍后亲自审查你们够不够资格加入阵营。”男人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喋喋不休地说。

    杨瑞文听得头皮发麻,没忍又跟他犟嘴,“破地方制度还挺多,大家都是普通玩家,他凭什么审核我?”

    “和你一样嘴硬的玩家比比皆是,如今一个个的抽耳光都不肯走,希望你在这里待满一个月后,也能像现在这样坚定。”

    “……”

    杨瑞文背着陈依婷走在中间,黑衣男子则在最前带路,口中还不忘介绍他们“防御站”的规则,而池昱跟在队伍的最后,他麻木地背着谭新蕾,低着头一言不发。

    察觉到了伙伴的不对劲,杨瑞文有些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不说话。”

    放在平时,池昱早就跳出来说那种会让三个人都尴尬的扫兴话了。

    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没什么,只是睡眠不足有些累。”

    他还是不敢告诉杨瑞文关于自己被咬的事实,他知道这种行为很卑劣,但当他可能会死去的那一刻真的到来了,他对活着的渴望就被激发到了极致。

    他甚至不知道神明的“复活”对于感染病毒的自己还有没有效用,而且上一次死亡时,那家伙忽然一句话都不说了,这总让池昱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好像“复活”是需要他付出代价的。

    穿过由废墟堆砌而成的小巷,一路上确实如男人所说几乎没有丧尸走动,几个人很快就到达了一处用混凝土墙壁简单围起的区域。

    区域内的建筑多数完好,路边搭建有雨棚以及不少摆放农具的杂物架,颇有种乡下小县城的既视感。

    放眼望去侧边到处都是开垦过的农田,绿植郁郁葱葱,谷物晒了遍地,甚至还有玩家在田野间四处走动,给杨瑞文有了一瞬间好像回到现世的错觉。

    不过在两人抬脚准备进入前,带路的黑衣男子忽然伸手拦了他们一把。

    面对杨瑞文迟疑的目光,他没有回复,而是转身看向了几人的前方。

    有另一个男人正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他头发略长,梳了个中分,脸上胡茬倒是剃得干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配合已经不再洁白的衬衫,让他看上去像某个房地产油嘴滑舌的中介。

    “郭先生。”先前还对杨瑞文满不在乎的黑衣男登时挺直了身板,抱着那杆枪向来人恭敬地鞠了个躬。

    能大概猜到对方的身份,杨瑞文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

    但没想这位在他设想中应该严肃高傲的管理者竟忽然大步向他走来,在杨瑞文震撼的目光下,他扯开他的衣领就开始在这位中年大叔的身上胡乱摸索起来!

    “啊啊啊!非礼啊!你干嘛啊!”杨瑞文惊恐,手脚并用地拒绝对方的无礼,但一抬头就见到黑衣男的枪口牢牢指着自己,吓得他登时不敢再作反抗。

    最后他被这所谓的管理者扒光了衣服,就连四角裤都被他扯开了裤腰带往里头瞅了一眼,然后在“啪”的一声中,橡皮筋回弹,它重新在杨瑞文的身上归位。

    池昱:“……”

    虽然这样的场合真的很好笑,但池昱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在检查杨瑞文身上的伤口。

    两人才经历过一场被丧尸包围的考验,稍有不慎就会在战斗中留下伤口,而携带有丧尸病毒的人,是绝对不会被允许进入“方舟”的。

    管理者检查完了杨瑞文,见对方还满脸不悦地在穿衣服,他便直接上手去脱陈依婷的外套。

    这举动一出来,自诩年龄最大有义务保护团队的杨瑞文登时不乐意了,他连自己的衣服都顾不上要穿,只用力推开了管理者的手,将昏迷的陈依婷护在了身下。

    “你是不是脑子被枪打了?小姑娘的衣服你也要脱?”杨瑞文发着怒,若不是还有把枪指着他,他感觉自己能和这所谓的管理者扭打在一起。

    但对方却显得要淡定许多,“天灾面前无性别,检查她们有没有被丧尸咬过,是我对这里所有人的负责。”

    杨瑞文一怔,显然他的良心觉得管理者说得有些道理,但这到底是两个女孩子的清白,就这么给人随便扒开来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最后他动了动嘴皮子,干涩道,“她们连战斗都没有参加,不会受伤。”

    “没有参加考验是么?”管理者听他如此一说,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很快他咧嘴笑道,“那她们没有资格加入阵营。我们不欢迎混软饭的废物。”

    “怎么就是混软饭了?陈依婷的能力是治疗,队友把我丢了都不会舍得丢掉她,谭新蕾又是超强战力,你看看她点数的余额就知道,她能碾压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杨瑞文据理力争。

    他自己怎样无所谓,但这两个还没醒来的女孩子至少得有休息的地方,这也是他为何忍受着各种对他们的不满也想要进入防御站的理由。

    经杨瑞文这么一说,管理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就眯起眼睛威胁道,“等进了防御站,你最好别被我发现你是在撒谎,不然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无所谓。”杨瑞文回得很快,因为他本就没有撒谎。

    见他眼神如此坚定,管理者的目光便移向了队伍最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池昱,“你总是男人了吧?”

    那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还是沉默,但看他神情紧张往后退步的样子,早已有了丰富审查经验的管理者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怎么了?”他说着,指尖往西装裤的口袋里轻轻一握,脸上却毫无波澜地继续和蔼笑道,“这么紧张,你该不会是被丧尸给咬了吧?”

    没想到会被管理者一语中的,池昱顿时缩小了瞳孔,他不停地吸气又吐气,缓缓往后倒退,可挣扎了半天,他那因病毒而磨损的嗓子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我,我……”

    一旁杨瑞文见池昱这样也莫名有些急躁,他催促着,“快说话呀。池昱,你不是只有手掌被烫伤了吗?”

    啊,他可以说是自己的手掌受伤了。

    不对……管理者会检查他的全身。

    池昱的大脑试图运转,但又因为病毒的感染而变得迟钝无比,他想了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合适拒绝管理者搜身的理由,而他刚想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时——

    呯!

    火光闪烁,大脑被金属瞬间穿透发出沉闷的湿响,血点子如小雨般从他的发间喷溅而出,洒了他背上的谭新蕾一脸。

    池昱还保持着刚才错愕的神情,但随着一阵穿堂而过的微风,他身形晃了两下,应声倒地。

    ……

    刚才还活生生的少年此刻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额头上被子弹穿开的小洞汩汩往外喷着鲜血,惊得杨瑞文顿时瘫坐在地,他瞪大了眼睛,直接瞳孔地震。

    感受到了对方动荡的情绪,管理者踏着悠哉的步伐在他的身侧蹲下,他手中还拿着那把枪口冒着青烟的武器,冷冷笑道:

    “和他一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被丧尸咬后因为贪生怕死而不敢告诉队友,愣是跟着所有人一起来到了防御站,最后因抵抗不过病毒感染而变成丧尸,再被大家一起杀死。

    “他们的共同点是,在我问出相关的问话后,会表现出紧张,彷徨与胆怯,并且因为大脑迟钝,无法组织出完整的语言。”

    这也是为什么管理者无需检查池昱的身上,就立刻确认他被感染并将他击毙的理由。

    杨瑞文没说话,哪怕管理者的分析头头是道,他也只是自顾自地靠近池昱的身旁,用抖个不停的食指去探他的鼻息与脉搏。

    见对方还不死心,管理者无奈笑道,“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因为心疼队友,就硬是要带着被丧尸咬过的人一起进防御站。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这样做的结局只有两条。”

    要么乖乖听话继续留在防御站,要么和这个已经被感染的家伙一起去死。

    “末世降临,第一个先杀圣母,懂?”说到这,管理者起身,无所谓地望着脚边抱着池昱痛哭的杨瑞文。

    反正防御站的玩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们又不是缺了他就活不了。

    不过这个会治疗能力的女孩子,他绝对要带走。

    “小池,小池……!”

    池昱的呼吸停止了,身体的温度也在渐渐流失。

    管理者的废话,杨瑞文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不敢置信地扒拉着少年的衣服,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努力在对方的身上寻找着伤口。

    如果他真的被丧尸咬伤而感染,那么管理者的行为就等同于池昱当初对待李耀华和刘俊沐那样。

    杨瑞文的内心也会因此稍微好受一点,至少池昱死得不冤,还贯彻了自己的作风。

    可偏偏他把池昱从头检查到脚,愣是没有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一点点伤口,就连他掌心的烫伤似乎也因为他之前提过的自我再生能力而愈合了。

    虽然不知道池昱刚才为何要面露惧色,但杨瑞文可以确定,池昱没有受伤,也没有感染丧尸病毒。

    “你这个疯子!!”

    在知晓管理者错杀了自己队友的那一刻,杨瑞文完全暴怒,他从地上站起了身,双眼红的快要滴血,头发都浮夸地炸了起来,像只龇着牙的疯狗朝管理者扑了过去!

    “你做什么啊!”

    管理者被杨瑞文扑倒在地,很显然他也看到了对方检查池昱尸体的全程,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我也是为了这里的所有人好,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感染的对象!”

    “你‘好’什么了?滥杀无辜就是你的好?!你杀了池昱!他是无辜的!”和自己一路同行的伙伴就这么在眼前被人杀死,还是子虚乌有的原因,杨瑞文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他与管理者扭打在一起,但因为没有接受过训练,杨瑞文的打法显得滑稽又杂乱无章,以至于训练有素的管理者反倒因看不穿他的套路而挨了不少拳头。

    黑衣男端着枪,几次想要瞄准杨瑞文的脑袋,但都因为他和管理者缠打的太紧而导致不敢开枪,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也是这时,废墟的不远处传来了异响,石块滚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噪声吸引,正慢慢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郭先生,不好了,好像有……”黑衣男的“丧尸”二字还未出口,地上刚才还躺着的少女倏然不见了人影。

    剑气卷起寒风如惊涛般袭来,将扭打在一起完全水火不容的两人生生分开,最后那柄利刃坠落,插在他们脚边的石块中,在阳光下散发着叫人头皮发麻的寒芒。

    是谭新蕾的剑。

    在众人含着惊恐的注目中,看似柔弱的少女走到废墟旁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她栗色的眸下移,宛若鄙夷细小的蝼蚁般蔑视着呆若木鸡的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打算和这里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谭新蕾的威压强的离谱,三个人登时不敢再造次,毕竟他们被丧尸包围时也从未有过如此毛骨悚然的感觉。

    “起来。”她先把杨瑞文从管理者的身上拽了起来,眼角余光也瞥见了一旁倒在血泊中的池昱。

    “池昱,池昱他……”在那场不知该往何处宣泄的暴怒过后,杨瑞文终于绷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捂着脸绝望地大哭起来。

    少年的额头被开了个洞,血液一刻不停地从中流出,在他身下淌出一片血泊。

    见到这一幕的谭新蕾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这队伍中最被自己看好的家伙会死在这种地方,但很快她就收回了视线,从他的身边跨了过去。

    “末世副本,死一两个队友再正常不过,可能通关时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也说不定。”谭新蕾垂眸,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安慰道。

    她是经历过两次副本的人,早已在无数次的离合中摸清楚了生存的门道,在这里为一个死人而感到悲伤,属于无效内耗。

    杨瑞文跪趴在地,无言地抽噎。

    “你们在中心城建造了避难所?”谭新蕾没有继续理会队友崩溃的情绪,而是转身收剑,看向了管理者,声音里含着一丝逼问对方的冷意。

    浑身湿透到裙摆都在淌水的少女,非但没有像落水犬一般惧怕着他们手中的枪支,反而还带着股能随意碾压他们的高傲。

    被称呼为“郭先生”的管理者胆战心惊地站起了身,显然谭新蕾仅凭一招就让他见识到了实力,而那地上会使用治疗能力的小姑娘,多半也不是杨瑞文在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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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这一年里我们在防御站建造了可供循环的生态链,保证每个避难者都有米饭和蔬菜吃,而且外围的防御坚固无比,除了本就存在于城中的丧尸,城外的鸟雀都飞不进来。”

    郭先生介绍防御站时,话术与那黑衣男如出一辙,脸上得意的神色都不曾改变。

    “仅凭一年就达到了供需平衡?”谭新蕾挑眉,似乎觉得郭先生的说法有些不可理喻。

    “如果在现世,这肯定是不切实际的,但在副本中,我们拥有神明的能力,”郭先生微笑,他抬起手腕勾勾指头,一团莹绿色的光芒就在他的指尖绽放,“我可以催动植物快速生长。”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获得无限的食物,而他又能成功在这一堆强大的玩家中脱颖而出,成为管理者。

    谭新蕾闻言不再追问,她用眼神示意杨瑞文带上还未醒来的陈依婷,而后反客为主地冷哼道,“行吧,带我们去你的防御站。”

    >>>

    防御站内部分工明确,空旷的地方全部被开垦为田地,再往里走便是不少通过考核的玩家所生存的“居民区”。

    在三四个守卫看守着入口处的情况下,那些布满了弹孔的废弃建筑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居住所,虽说不能像现世的房子那样干净且牢固,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你们能待的地方就是这里,管理区是只有高层人员才能进入的地方。”郭先生的带路到此为止,他停下脚步,努努嘴巴示意更里头的区域才是属于他的。

    “这是什么迂腐制度啊?万一丧尸来了,你们这些高层是打算躺在安全的地方吃香喝辣,让种地的‘农奴’玩家守在前面吗?”杨瑞文作为被欺压的老百姓,第一个跳出来质疑。

    “我们也是有派出守卫保护玩家们的安全的,而且,我们的防御站不可能会有丧尸闯入。”郭先生说到后头那句话时,语气里带着万分的郑重。

    但这种过于自信的肯定,反倒让两人察觉出了几分诡异的不自然。

    “好了,我该离开了。至于你们同伴的尸体,我会让这家伙去处理。”郭先生说着,指了指后头端着枪,站姿板正的黑衣男。

    对方在点头后就迅速按照原路返回去执行任务,而杨瑞文一提到池昱的事就来火,他刚想说些什么,抬头却又见到郭先生恶劣眯起的笑眼。

    他一点都没有自己滥杀无辜的愧怍感,反倒是嗤笑着继续道,“我会尽量在你的伙伴异变之前让他彻底消失,这样……他至少能死得体面点,不是吗?”

    “你……!”

    “可以了,别无谓地浪费体力。”杨瑞文的气急败坏又被谭新蕾制止,她的沉稳与冷漠几乎可以超越防御站里大部分的战士。

    虽然那些战士也不过是玩家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罢了。

    在郭先生离开后,附近围观了全程的玩家默默围了过来,在杨瑞文好奇他们要做什么时,一条毛毯忽然盖到了陈依婷的身上。

    旋即几个热心玩家走到了他们的前方,向他们挥挥手臂,“你们是新来的,还没有固定住所,前面有临时休息区,我来为你们带路吧。”

    第58章 绝对防御站(15)

    一群人在某栋外观破烂的废弃大楼前停下了脚步。

    杨瑞文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眼, 意外发现里面的陈设并不像表面如此凌乱。

    有床,有衣柜,还有吃饭用的餐桌, 不过这些家具上的雕刻花纹各不相同,不是套装, 应当只是从各个废墟里随意拼凑出来的。

    将陈依婷安顿上柔软的床铺, 杨瑞文就兀自坐在了床边的长凳,然后望着对面若有所思的谭新蕾沉默不语。

    放在平时,池昱早就抓着那张纸质地图开始分析路线了, 可如今这支三人的队伍只剩下了无尽的死寂与对未来的迷茫。

    说实话, 他能了解郭先生直接射杀池昱的心理, 作为管理者,想要保护这里的玩家是必然的, 池昱也曾这样杀死了自己的队友。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确认李耀华和刘俊沐会被感染成丧尸了, 哪有像郭先生这样,光看池昱表情紧张,就直接断定他感染了病毒,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杀死。

    “这种冷漠又无情的地方, 我真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等陈依婷一醒, 我们就走。”杨瑞文越想越替池昱觉得不值,他握紧了拳头暗暗道。

    但回答他的不是谭新蕾的冷漠, 而是其他玩家带着些许无奈的那句,“放弃吧, 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杨瑞文一惊, 便见到一个中年妇女将两杯热水端到了他们的面前, 道, “旅途辛苦, 喝点水吧。”

    谭新蕾也不客气,拿过水杯就一饮而尽,她刚把那一肚子的咸涩海水给吐出去,现在早就口渴无比了。

    杨瑞文则比较喜欢和人搭话,他不急着喝水,而是端着水杯追问道,“什么叫想走也走不了?”

    大抵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人都会比较喜欢八卦,听到杨瑞文这么问,妇女的目光马上在附近谨慎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杨瑞文的身边,说:

    “其实在郭先生头上还有个领导者,郭先生负责管理生态链与居民区的玩家,领导者则有权利管理整座防御站,连郭先生那样的人都很害怕他。”

    约莫半年前,还是普通玩家的领导人在此落脚,防御站初成,收留了不少因害怕死亡而不敢继续前进的玩家。

    那时候很多生态链与防御机制都不成熟,守卫队也都是由玩家们自发组成,负责保护所有想要加入中心城防御站阵营的人类。

    “但后来有一天,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来到了这里。他隐瞒了自己被丧尸撕咬过的事实,毫无愧怍之心地加入了我们的队伍,结果可想而知。”

    病毒感染得很快,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这个恶劣的男人就遭不住病痛而异变成了丧尸,也是一夜之间,整个防御站都像被血洗一般,从原先浩荡的玩家大本营变成了丧尸围城的恐怖片。

    虽然最后在领导人的努力下大家成功歼灭了防御站里所有的丧尸,但也是自那天起,领导人的精神变得不正常了。

    他过度的谨慎、严苛,对于每一个加入这里的玩家都设置了艰难的考验,除此之外还要反复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携带有丧尸的感染源。

    而他们无法离开中心城的关键原因,是去往下一个区域的闸门通路被强行关闭了。

    从防御站的瞭望塔顶端往闸门南侧看,是一片比出生地更加茂密且幽深的丛林区域,道路直通瑞肯市的绝对防御站。但能到达此处的玩家本就少之又少,且因为接近副本的终点,丧尸数量也会成倍增多,从这里出发的人大多会在半路丧命,有去无回。

    “考虑到闸门开启的噪音会吸引太多丧尸,一旦它们涌入玩家众多的中心城,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领导人索性关闭闸门通路,保证防御站内玩家的安全。”

    “那想要离开副本的人该怎么办?我们可不想被那个混蛋以保护为名义而永远扣在这里啊?”杨瑞文惊呼,只觉得领导人的做法不可理喻。

    “你们可以从来路退回去,沿着海岸线旁的城市绕远路,那里也可以到瑞肯市。”妇女提供了另一套方案。

    杨瑞文愣了两秒,刚想说“还有路就行”,谭新蕾却先他一步问道,“从中心城出发和沿着海岸线走,哪边更快?”

    “走直线和走曲线,那还用比较吗?中心城出发,半个月就能到终点,海岸线的话大概三个月。”

    杨瑞文:“……”

    “不过你们纠结这些也没用,一旦进了防御站就不能出去了,除非获得领导人的许可。”世界绕了一大圈,妇女现在说的这件事才是重点。

    不管前方道路有多么坎坷,他们首先得想办法离开防御站。

    “为什么?”谭新蕾不满。

    按照领导人想要保护玩家的设定,把他们困在这里不接触外界危险的做法倒也合理,但为什么连自愿离开的人都不被允许?

    “保护你们啊,还有什么为什么?”妇女偏头,反倒是谭新蕾的逻辑让她不能理解。

    知道对方已经深受领导人的荼毒,少女叹了口气,选择换个说法,“那么获得领导人许可的条件是什么?”

    “似乎是要玩家留下全部的点数吧,反正一些人到这里本来就攒不了多少点数,很多都选择直接给了。”

    妇女那副轻松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领导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不过谭新蕾却笑出了声:

    “哈,他可真会精打细算的。”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更加艰难的许可条件,搞了半天,这位领导人就差把目的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想要掠夺“羔羊”财产的狼罢了。

    “你可别乱说!故事是真的,领导人他也确实保护了大家,只是关闭闸门这一点对其他的玩家不太友好罢了!”中年妇女见状,赶紧为这片领地的主宰者打起了圆场。

    “哦,看样子你们没被他洗脑太多,还保留点自己的意识嘛。”只是谭新蕾仍然在不紧不慢地挑眉嘲讽。

    她现在算是能理解那所谓的管理者郭先生为什么愿意给领导人做狗腿子了。

    他的能力虽然可以催动植物生长,但前提也得有植物让他使用能力才行,想要供给这里那么多人都有饭吃并且种类丰富,他们必须不断地耕种,而这需要更多的玩家来做苦力。

    除了蔬菜以外,肉类和其他的生活用品需要用点数来购买,可丧尸被阻拦在闸门外,只有少部分会因为新玩家的到来而被一起带入,仅凭这些点数自然是不够这群人的需求,那么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点数……

    只能强迫新来的玩家加入阵营,合理掠夺他们的点数,要么就是以考验为借口将玩家杀死,反正“尸体”的点数不拿白不拿。

    这群家伙完全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建立自己威信的强盗。

    >>>

    傍晚时分,夕阳在天边荡开最后一丝余晖,夜幕徐徐降临,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门帘微动,谭新蕾跨过满地的残虹,再一次回到了房间。

    “还没醒?”她看了一眼床上依然昏睡着的陈依婷,语气难得带了些担心。

    “有职业是医生的玩家来看过了,小婷就是溺水缺氧导致的昏迷,问题不算太大,估计今晚就能醒。”杨瑞文靠坐在床旁的长凳上,他眼底满是疲惫之色,看上去守了她整整一天。

    谭新蕾颔首,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也在居民区巡查了一圈,确实和那妇女说得差不多,这群玩家只是普通的生活在这里,也完全不知道领导人的真面目。”

    “嗯……不过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些是真是假。”杨瑞文说到这,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悲伤的事情。

    谭新蕾自然知道对方在神伤什么,她抿唇,这一路过来见杨瑞文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她犹豫了两秒,索性直接道,“我打算去找池昱。”

    杨瑞文:“……”

    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杨瑞文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找池昱,”谭新蕾无语地重复,“我怀疑那个黑衣男没有好好处理他的尸体。”

    原来只是这样……

    杨瑞文再次垂下眼帘,但很快他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对方,“这里表面上安全,实质上连老鼠都跑不出去啊。你现在说要离开防御站,不就是在和他们叫板吗?”

    “不用你反复提醒我关于他们的设定。我有自信能不被发现,但如果被问起,你需要替我打掩护。”

    “你是凭啥觉得我有能力帮你瞒天过海啊……”杨瑞文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因为他总想着自己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早点回去照顾他的老婆孩子,而池昱也不会在这里白白死去。一想到那个总来自己店里吃饭的孤僻孩子好不容易在一点点变好,结果又忽然就这么没了,杨瑞文的内心难受无比。

    见杨瑞文再次沉默,谭新蕾深呼了口气,她稍微坐正了身子,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中郑重道,“池昱还活着。”

    这虽然只是她的第六感,但这种预感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并且也确实起到了点安慰的效用。

    杨瑞文张了张嘴,没有再问更多的废话,最后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希望道,“你去吧,我会帮你打好掩护,就说你去上厕所了,可以吧?”

    >>>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的同时,雨云也密集地汇聚起来,昭告着一场将要发生在不久后的暴雨。

    “要是能用拖车就好了,累死了。”

    “拖车动静那么大,你要是不怕引来丧尸,可以试试。”

    几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从废墟中穿过,最后停留在了一条由人工后期挖出的河道旁。

    他们从肩头抱下血淋淋的尸体丢到地上,然后蹲在一旁用枪口拨弄着对方的脸颊与四肢,在确认是真的死透了后,黑衣人飞起一脚将尸体踹入了河道。

    “这家伙不用检查了吧,脑瓜都被子弹崩开花了。”后来的那人说着,将肩上的少年抱到了自己同伴的面前。

    刚处理完尸体的男人回头就见到个满脸是血的家伙,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你有病啊,赶紧把他丢了!”

    他说完,一把揪住了少年的领子,替同伴把那具尸体抛到了河道中央。

    河道内水流尚浅,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淤泥,成堆的尸体被散乱地丢在里头,他们身上凝固的血液遇到水便会丝丝化开,把河道也逐渐染成了血池般恐怖的色彩。

    处理完尸体,两个黑衣人转身就走,而在他们离开后的没几分钟,刚才还被他们认定为死亡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睫毛轻颤,像是从睡梦中惊醒,骤缩的瞳孔不断晃动着,倒映出天上淤积而来的雨云。

    子弹作为异物从他的额头被新生的肉芽推出,旋即伤口合拢,他身上所有因旅途而产生的疲乏感也全部消失,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副本刚开始的阶段。

    “呃……”池昱伸手扶着额头,身形不受控制地因无法保持平衡而摇晃,视野也诡异地模糊成一片血色。

    他觉得头晕目眩,好像意识在被什么东西疯狂地撕扯,要将他与肉.体生生剥离开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复活”后感觉到如此强烈的不适。

    「绝不原谅他……」

    「这具身体也是人类可以糟践的吗?」

    「他必须死,变成肉泥,变成灰烬,还是一堆尸油,什么都好,我要看到他死!」

    有人在他的脑海里说话,宛如沙虫啮咬着他的大脑,让他的头皮都在一阵阵发麻。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了,大脑都好像要被这声音所侵占,池昱下意识地咬破嘴角,试图用疼痛来唤醒自己的理智,可淌入口中的铁锈味只会让他的血液更加沸腾。

    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受到了少年的牵连,刚才还正常的景色忽然开始扭曲变形,它们像被火焰点燃的碎纸一样,一点点地卷起,熔化,又被风吹散,直到露出底下最为原始也是最为真实的“墙面”——

    这就是每一个副本所存在的地方,完全脱离于地球的新世界,一块漆黑到什么都无法看到的虚空。

    然后大地开始震动,身边的堆积起来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地随着摇晃而倒下,他们掉落在池昱的脚边,天空也如打碎的玻璃般出现了诡异的裂痕,这个由神明创造的新世界好像就要坍塌了。

    “不行,现在不行……”他魔怔地自言自语,双手用力按压着脑袋。

    好在这种做法起了点效用,异象很快就因池昱冷静下来的情绪而消失了。

    “……”他疲惫地喘着粗气。

    裂痕复原,空间也恢复正常,一切如初,只有他因咬破嘴唇而弥漫在口中浓郁的血腥味还证明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此时之前的不适全部消失,感觉劫后余生的少年摊开掌心,望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他的能力吗?扭曲空间?破坏副本的稳定性?

    感觉神明如果脑子没坏,应该不会蠢到给玩家这种力量。

    再加上……如果扭曲空间是能力,那么与怪物友好,以及他不止一次在死后复活,又算是什么能力?

    滴答。

    池昱思忖间,天上忽然落下滴冰凉的液体,它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掌心,然后脚边的泥坑也溅起了水花。

    他抬头去看,刚才还在不远处的雨云已经被风推着飘到了城市的正上方,而那滴雨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它在提醒玩家应该快些避雨。

    附近海岸线上浪花翻涌,来自于深海的咆哮忽远忽近,靠近河道出口的地方,那些尸体渐渐漂浮了起来,细小的水流不断钻进松软黏稠的淤泥中,在这条有些深的小道里汇聚出了一条混浊的小溪。

    不好,得快上岸。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池昱没来得及多想,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河道边沿,扒拉着那些湿软但好歹还成型的泥土开始奋力往上爬。

    他手脚并用,动作滑稽的像条蠕虫,但池昱才踏上岸边的水泥地面,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河道里的泥土变得湿滑黏腻,池昱看了一眼脚下被他踩得软烂的土坡,这时候若是再想要往上爬,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不出须臾,大雨与涨潮的海水迅速填满了河道,堆积起来的尸体在这强大的水流中被彻底冲散,他们如同被抽水马桶吸走的碎纸,被浪花推着前进,沉沉浮浮,最后随着退水的方向永远消失在了深海之下。

    池昱能大概猜到这条河道就是专门挖来处理尸体用的,如果自己再晚醒个几分钟,恐怕他也会是这浪潮中微乎其微的一员了。

    “呃呃……”

    澎湃的海水与雨势间,时不时会传来两声丧尸的低吼,那些活死人也在因为这嘈杂的动静而感到狂躁。

    池昱本打算趁乱离开,但转念一想,若是刚才发生的一切真是他的能力所为,那他是否可以像与怪物沟通那样,操纵丧尸听自己的话呢?

    想到这,他心里的恐惧就完全被那股跃跃欲试的好奇心所打散了。

    小少年调转方向,不再逃跑,而是循着丧尸的动静在雨幕下主动寻了过去。

    不出须臾,他就在一处废弃的大楼底层找到了合适使用能力的落单丧尸。

    雨声混乱了它的听力,无法辨别方向的丧尸只能僵硬在原地,它不断地转动扭曲断裂的四肢,似乎想要辨别出一个可以离开大雨的出口。

    见对方只有一个,池昱踏着大步走了过去,然后站定在那个一脸痴呆的活死人面前——

    他看着丧尸,丧尸也看着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被丧尸发现却没有被丧尸袭击,这样的完美开场让池昱有了点自己的能力可以成功的信心,他清了清嗓子,在丧尸可能是困惑的注目下沉声道,“你好。”

    “呃……”对方还是在低吼,但池昱听不懂它想要表达什么。

    想了想他与怪物的合作都是仅靠语言交流,池昱这次也笃定地继续开口,“能请你加入我的队伍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对一只丧尸这么礼貌,但至少他之前与怪物交流的时候都挺文明的,遂他总抱着只要自己还这么礼貌,丧尸就会给他面子的天真想法。

    当然结果是不尽如人意的。

    丧尸根本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并且在池昱叨叨着“你耳朵不好吗”的那一刻,丧尸忽然大吼一声,伸出腐烂的双手朝着池昱猛扑过来!

    “我去!”小少年惊呼着闪躲,此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丧尸之前没有攻击他。

    那完全是因为雨声太大扰乱了它的分辨力,这会儿知道池昱与自己近在咫尺,它立刻就向他发起进攻了。

    “还好我留了一手。”躲开丧尸的扑击,池昱从口袋里摸出手.枪,在这副本里摸爬滚打了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高中生了!

    但是!

    哒哒。

    随着扳机被摁下,来自于空弹匣的悲鸣将池昱彻底拉入了绝望的深渊。

    天啊,他怎么忘记了,今天早上他刚经历了一场“考验”,枪里几乎所有的子弹都被杨瑞文给掏光了,他应该在发现火焰枪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点的!

    眼看着丧尸又追击过来,身边连个钢管都找不到的池昱只能掉头逃跑,暗自感慨以后再不干这种没把握的蠢事。

    大楼外暴雨仍不停歇,当池昱冲进雨幕的那一刻,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屋檐与地面的声响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听力,而跟着他追来的丧尸也停下了步伐,它僵硬在雨水中因丢失了他的方向而迷茫。

    这种时候当然是能跑就跑。

    池昱找准时机,借着暴怒的雨势狂奔出去,但他还没跑多远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声古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面的积水里。

    遂他困惑地回眸,竟在遮了眼帘的滂沱大雨中与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雨水沾湿了眼睫困扰了池昱的视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谭新蕾依然站在他的对面,脚下还倒着早已头身分离的丧尸。

    剑上的血渍很快在大雨中被冲刷了干净,谭新蕾微眯起眼睛,嘴角绽开个愉悦的笑容来,同池昱戏谑道,“什么啊,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哈哈。”一下被人戳到了痛点,池昱尬笑了两声。

    他想要故技重施,用“自我再生”的幌子来圆他复活的设定,但想了想,谁又能脑袋被打开了花还好好活着?

    池昱只得再次闭上了嘴巴,欲言又止地望着对方。

    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当然,他也相信凭谭新蕾的能力,他再完美的谎言也能被她轻易识破。

    但意外的是,谭新蕾并没有就这点问题继续逼迫他,“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不想听,也不在乎。我只要知道以你的立场是对我有用的,那就足够了。”

    这时候池昱当然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乖巧地点头,“……好,好。”

    两人随意找了一处能够遮雨的废弃大楼,打算先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池昱还在拼命挤自己外套上的积水,谭新蕾就已经兀自开了口。

    她先将池昱“死”后发生的事情大致与对方叙述了一遍,然后讲解了一番关于防御站里不准任何人离开的规则。

    小少年对此表示不以为然,就他们那个杀千刀的审核制度,他也大概率猜得到进了防御站的人是没有办法自由出来的。

    “所以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你最好还是继续当个死人,以方便我们后续的作战。”

    第59章 绝对防御站(16)

    中心城同之前搭建了临时避难所的城镇大差不差, 只不过是防御系统以及人们的自我管理制度要比那里高级一些,但本质都是作茧自缚,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毕竟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有倒下的那一天。

    现在的情况是, 港口没有停留的船只可供使用,而海里的怪物只有池昱可以操纵, 撇去是否会被其他玩家怀疑不说,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让那怪物随叫随到,所以水路走不通了。

    而比起绕路三个月,历经磨难无数才能到达绝对防御站, 不如将目标定为打开中心城的闸门, 他们的存活率还要来得更高一些。

    在已经知道领导人丑陋面目的前提下, 弯弯绕绕用嘴炮感化对方让其开门的想法很不现实,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蹴而成, 仅凭他们三言两语很难改变。

    所以最直接的方法, 先下手为强,趁他不注意就把闸门给拉开,要么再霸道一点,直接把他扳倒, 成为这边的领导人就好了, 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虽然目前我还没有留在山中当大王的想法……”听到谭新蕾的建议,池昱挠了挠头。

    说同意也是同意, 不过真能当上领导人,他第一件事绝对是解散这所谓的防御站。

    “你就说做不做吧?”谭新蕾抬眸看他, 高马尾被风吹得肆意摇曳, 她的个子明明比池昱还要矮上一截, 但威严是直逼他的面门。

    “……我做, 我做。”池昱点头如捣蒜, 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生怕谭新蕾心情不爽就把他给砍了。

    见对方配合,小姑娘满意地笑了笑,她从裙摆的内侧摸出把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手.枪,在池昱错愕的注目下递到了他的掌心:

    “这里没有资源补给的机器,你就先用我的枪防身吧。”

    小少年受宠若惊,他呆了半晌才惊呼道,“你不是没有枪吗?而且这东西给我了,你自己要怎么办?”

    “谁说我没有枪,我只是觉得剑更好用罢了。”谭新蕾睨他一眼,感觉自己撞见了个土狗。

    池昱:“哦,好霸道……”

    两人商讨完对策就各自分开了。

    望着谭新蕾逐渐远去的背影,小少年站在原地注目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下,池昱才收敛起始终扬着的嘴角,冷下眸色兀自离开。

    而对方亦像察觉到了一般回过头,幽幽将目光转向了池昱之前被射杀的地方。

    “自我再生吗……”谭新蕾小声重复着曾被池昱提起过的能力设定。

    她没有看到他被杀的过程,所以她也无法吃准他额头的是否为枪伤,但光她白天看到的那致死的出血量,池昱就不可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所以如果他真的拥有如此变态的再生能力,那谭新蕾只能庆幸,还好对方是自己的队友。

    杀不死的人可真是太恐怖了。

    >>>

    与谭新蕾分别后,池昱按照计划前往中心城被关闭的闸门处,检查附近通路的状况。

    彼时雨势稍有减弱,但水雾依然朦胧,可视范围并不宽敞。

    池昱从城墙下坍塌的大楼废墟处一路往上,雨天墙面湿滑,他字面意思地摸爬滚打了许久才成功到达顶部,从这里能够瞧见被封锁的闸门全貌。

    闸门的设计同大部分的城市入口一样,只不过中心城的尺寸尤为宏伟宽阔,以至于从高处观察的时候,这里更多了几分清冷与孤寂。

    今夜无月,滂沱雨幕掩了半边天,水光勾勒着城墙长方形的轮廓在金属的门板上落下深灰色的水痕,噼里啪啦不知休止的雨声如雷贯耳。

    两个穿着不同衣服的男人站在不怎么避雨的破损屋檐下,端着机关.枪,有一没一地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大笑两声,不过很快就被大雨掩盖了去。

    看来这里的领导人虽然重新规划了玩家们的工作,但因为大部分的玩家都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普通人,所以很多场合都会显得非常不靠谱。

    闸门的横宽大抵足够两架坦克同时并排出入,且因闸门巨大的关系,转轴时需要的设备强度也更加高,就算池昱没有亲眼见过,也能大概猜到闸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声响会有多么浮夸。

    而那些从其他城市绕到中心城的玩家,更甚是追逐着活人而来的丧尸,也会因为这扇紧合的闸门被拦截在城外。

    玩家有脑子知道换路线,可丧尸就不一定了,池昱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来,此刻的闸门背后到底淤积了多少的活死人。

    现在开门就等同于放“洪水”进城,中心城的防御站再强大也会被这群数量磅礴的丧尸瞬间击溃。

    或许事态早就超出领导人可以掌控的范围了,但他也只能一错再错,祈祷着这扇闸门永远都不会在丧尸的攻击下破裂。

    “有点闭关锁国内味儿了。”池昱暗自嘟囔一句,缩到了足以遮挡自己的石墙后头。

    就光闸门的坚硬程度来看,在没有重型武器的前提下,直接破门出去是不太现实了,就算他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闸门,也没本事打得过门对面数以万计的丧尸。

    但池昱正想着今天的观测就到此结束时,忽的眼角余光瞥见地面的不远处,有个黑影正在向闸门的位置飞速靠近。

    对方肩宽体长,身形略显魁梧,应当是男性,且其足够正常的跑步姿势让池昱确信了他人类的身份,但对方下一秒那疯狂的举动却让池昱认定他可能没有脑子——

    男人取下身后那把枪管奇长且枪头巨大的机械武器,他熟练将其架在地面上进行组装,然后移动角度对准了闸门的方向。

    雨势略大,男人站位又远,闸门旁的守卫还在开小差,根本没人发现他的靠近。

    随着对方从装弹瞄准再到射击一气呵成的操作,燃烧着火药的弹壳在雨幕下如鸟雀的尾羽般扯出一道翻滚的浓烟,刺激的气体让池昱身处高地都觉眼眶酸涩,几乎无法睁眼。

    “是榴弹!!”

    从闸门口传来谁的惊呼,旋即剧烈的轰鸣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弹头被熔化形成金属射流,大量的碎片随机炸开,而比之更加强烈的爆炸直直侵袭了闸门的底部,动静让四周的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池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他艰难地趴在石墙上,向着底下正面迎接了榴弹轰炸的闸门看去。

    滚滚浓烟很快在雨水中散开,那两个刚才还嘻嘻哈哈聊天的守卫虽然没有中弹,但爆炸产生的余波却将他们震晕了去,此刻倒在雨水中不省人事。

    “真够强的……”

    闸门的材质要比池昱预想中来得坚固许多,金属色的门板上因高温灼烧而留下了漆黑的焦痕,但并没有任何的破损。

    连榴弹枪都轰不开的闸门,也难怪那位领导人会有恃无恐。

    哐,哐,哐!

    从闸门外忽然又传来了猛烈的声响,显然是寄居在外头的丧尸被这样的动静所吸引,正拼命撞击闸门试图闯入中心城。

    虽然眩晕过去的守卫没能发送信号给防御站的人,但门外浮夸的动静却吸引了巡逻至此的其他防御站人员。

    察觉到有人袭击,他们即刻分散了队形,开始对整个防御站外围的区域进行搜索,不出须臾就在男人射击的地点找到了那把被他遗落的榴弹枪。

    “我靠,这东西可贵了!把我丢在丧尸堆里厮杀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凑得够点数啊!”

    “给我,给我!”

    “给你有什么用啊,你枪术又不好!”

    价格昂贵的武器被丢弃在这种地方,几个本就是普通玩家的人立刻兴奋地围聚了起来,一个个争抢着想要把它收入囊中。

    不过待他们把武器举起来一看才发现,弹匣里头空空如也,就算想要单独填充,可他们的点数只要一够数量就会被领导人强制收走,而榴弹的价格远远在这条线之上,他们这辈子恐怕都凑不出来一颗子弹。

    见守卫都被榴弹枪吸引了注意,池昱赶紧从高墙上同坐滑滑梯似的一路下来,沿着他刚才记住的路线去追逐逃跑的男人。

    那人选择的方向不是防御站,而是在中心城中与其完全相反的另一个地点。

    所以池昱大概猜测,这人和他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要离开中心城的玩家,只不过是迫于领导人的势力而被卡在了闸门内。

    男人的移动速度不算太快,跑不了多久就在城市的公园附近被池昱追上了背影。

    少年眼疾手快,掏出谭新蕾给他的手.枪向着男人侧边的树木进行射击,但怎料他的枪法实在是烂得离谱,这一枪居然实打实落在了男人的脚边。

    好在雨势太大,没人听见这声枪响,但对方也只以为是守卫在追逐他,根本没有回头看看的打算。

    “别跑!!”

    “居然还有同伙!?”

    眼看着真守卫就从后头追来,甚至把自己也当做了对方的同伴,池昱决定不再拖延。

    他看了一眼矗立在公园附近的水箱,大抵几米多高的圆柱体金属罐头在雨幕下显得有些萧条,那东西负责循环整个防御站的水利系统,不过外壳因为酸雨的腐蚀而变得无比脆弱。

    在还算接近的距离中,池昱直接抬手就往天上一枪,破膛声穿透雨夜,他果不其然又成功手滑,歪打正着地中了水箱的侧边!

    刹那间大量的清水混着雨水从破洞处喷出,起先还是小小的一个洞口,但因为水压太大而外壳又太脆,要不了几秒钟水流就冲破了水箱外壳,同倒灌似的倾泻而出。

    “我去,先修水箱!这玩意要是坏了我们可都别想活了!”

    守卫登时全部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他们跌跌撞撞地围去水箱旁边,手忙脚乱地试图修补这破损的大洞。

    如洪水般奔涌的水浪也同样冲倒了跑在人群最前的男人,他脚下打滑,还处于被追逐恐惧下的他惊慌失措地抓取着一切可以支撑自己不被冲走的东西。

    男人像条脱离了水面的鱼般,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复地扑腾,直到一双同样湿透了的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便是池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漂亮的少年眉毛抖了抖,眼底落了些沉默与忍俊不禁,然后他笑了笑,“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同盟吗?”

    两人躲在足够隐蔽的废弃大楼内,此时雨势渐小,天边微光隐隐约约,孕育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你怎么知道我有团体?”男人面色微白,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动荡中回过神来。

    “因为你有榴弹枪。”池昱回答得很快,当然,这也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在根本没几个丧尸留给非防御站玩家猎杀的前提下,一个人就能凑出来榴弹枪的点数,那根本不现实。

    池昱言之有理,男人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因为我猜你们的目标和我一样,都想要离开这破城市。”

    男人又不说话,只睁着双混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池昱,待对方都觉得不自在了,他才像是说服了自己般,嘶哑道,“行吧,你跟我来。”

    >>>

    男人带着池昱一路在中心城的大街小巷穿梭。

    不同于防御站里还能勉强遮风挡雨的矮脚楼房,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经在丧尸与各种□□的摧残下化为了废墟,它们胡乱地倒塌在本该宽敞的道路上,碎石泥灰落了满地,尽是萧条。

    两人的脚步最后停驻在某个看上去与城市建设格格不入的死胡同前,街边的垃圾桶被人撞翻,油污与腐烂的食物滚落了一地,分辨不了是何来源的液体已经凝结成了坨,鞋底踏过便会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酸臭,再加上昨夜还下了一场暴雨,此刻这股臭味便在湿热的环境下彻底发酵,光是钻入鼻息都让池昱干哕不止。

    “抱歉,有点脏。”感受到了池昱的欲言又止,男人回眸看他一眼,那副淡定的样子似乎早已熟悉了这里恶劣的环境。

    这叫有点?这简直是连贫民窟的人都会觉得难以下脚的地方。

    但出于礼貌,池昱只敢在内心咆哮他的嫌弃。

    从散发着恶臭的小道里穿出,展现在池昱眼前的是一座已经坍塌了大半的酒吧,它坐落在无人注意的街道拐角口,霓虹灯的招牌掉落又被废墟掩埋了光彩,只露出一截红色的灯管在碎石间散发着仅剩的荧光。

    “你们的基地是不是有点磕碜……?”池昱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男人没搭理他的吐槽,只兀自推开酒吧破碎的大门,房梁塌陷与墙面形成了一条三角形的矮小通道,男人灵活地避开了墙柱里爆开的钢筋往里钻入,最后停在了地面上一块落满了泥灰的门板旁。

    他咬着牙,用尽全力拉动把手将门板一点点地提起,露出了里头幽暗狭长的地底通道,当光线落进地下的那一刻,一股霉味也随之喷薄而起,直冲两人的天灵盖。

    “呃,好臭。”这次连男人自己都嫌弃地皱了眉头。

    他带着池昱一路往里走,即使光线微弱也不曾有过脚步上的犹豫。

    “在这里的大部分玩家都和我一样,被那个所谓的领导人骗进了防御站,又在发现他想把我们圈养在笼子里剥削后,拼命逃了出来,并在这里组建了临时基地。”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展现在池昱眼前的是一片连透风口都没有的昏暗空间,钨丝灯泡亮着已经不太明亮的鹅黄色,以一种凄惨的氛围填满了整片地下室。

    “这里还通电?”如果是在防御站那种有人工负责管理的地方还能理解,但这种“纯天然”的废墟里,还能使用电源就真的很不合理了。

    “这是神明给予的奇迹,”面对池昱的困惑,男人如此说道,“我的能力是发电。”

    池昱:“……”

    带来奇迹的不是神明,是劳碌命的你。

    兴许是因为下过一场大雨,地底的空气愈加潮湿闷热,更不要说仍在这空间里活动的人们,吃喝拉撒全在地底下,浑身都臭的要长蛆。

    “现在可以自我介绍了,我叫蒋余幸。”男人伸手拍了拍池昱的脑袋,眼底扬起些欣赏,但也与杨瑞文一样,仅仅把池昱当作一个只是有点头脑的小孩子。

    “各位,欢迎我们的新成员。”然后他大声开口,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将少年介绍给了其他的成员。

    玩家们似乎都有各自忙不完的活,听到蒋余幸的声音,他们不过是默默抬头向他的位置多看了几眼,很快就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对池昱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新奇。

    “别太灰心,小子,”见池昱呆愣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样子,蒋余幸失笑,“这里不像防御站的生活可以衣食无忧,很多资源都需要大家自己去掠夺或是创造,所以每个人都很忙碌,没空关注你很正常。”

    池昱翕动唇瓣,没有吱声。因为他不仅不了解这基地里的生活,也不知道防御站里的日子到底有多富足,毕竟他才到门口就被那位管理者给一枪崩了脑袋。

    “也是拜这种生活环境所赐,防御站的那群混蛋还给我们取了个不赖的称呼呢,”见池昱一直不说话,蒋余幸从喉间挤出声意味深长的低笑,“下水道的食腐者。”

    与其说他们居住的环境像下水道一样恶臭,不如说这个称呼更接近字面意思。

    池昱所处的空间虽然窄小到让人觉得呼吸困难,但周围的四堵墙面上却诡异地打开了十几个可供成年人轻松爬行的大洞。

    洞口处铺上了一些防污用的硬纸板,通道内墙壁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泥灰,看上去是住在这里的人特意挖开的入口。

    “副本开始时下水道就是不予供水的状态,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连接了整个中心城的地下,我们可以通过它到达任何区域来获取资源,也可以直接挖到防御站的正下方,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蒋余幸说到这里时,眼底亮起了些许光芒,显然他对这套不切实际的作战方案还抱了点希望。

    然后他揭开了其中某个通道口的硬纸板,将外套脱在地上,只穿了件雨水还未干涸的短袖就兀自爬了进去,声音也从管道内部闷闷传来,“你跟我一起来,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看看。”

    池昱身形灵活,在这样还算宽敞的管道里爬行并没有多少困难,但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向他围拢过来,总会或多或少地唤起一些与幽闭恐惧症相关的不安。

    遂他像是要驱赶这份不适,主动扯了个话题与蒋余幸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留在防御站会生活得更舒服一点吧?”

    在前面爬动的中年男人一顿,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几秒后,窸窸窣窣衣服摩擦墙面的声响又再次响起,“当然了,我可以说,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食腐者都认为在防御站的生活会舒服。”

    “那你们还为何……”

    “因为我们想要离开副本,那些贪生怕死的混蛋愿意在这种恶臭的副本里开始自己的第二次人生,我可不愿意。我还有我的妻子与孩子,我一定要回去原来的世界。”

    这是什么杨瑞文2.0啊。

    大抵用了十分钟,两人成功从通道内爬出,来到了另一处与外界根本就不连通的地下室。

    电灯在闪烁了两下后,暖光填满了整个房间。

    这片空间也算稀奇,连接此处的通道只有那条被食腐者们挖开的下水管道,简直就像是神明特意为这群“老鼠”而打造的栖息空间。

    如果让他站在同一区域的地面上,恐怕根本就察觉不到自己的脚下是完全镂空的吧?

    “请坐吧。”

    蒋余幸话是这么说,但空间里根本没有家具,池昱低头看了眼脚下黑漆漆又黏答答的地板,赶紧摇头回绝,“不用了,我觉得还是站着舒服。”

    “哦,那你听听歌。”在池昱欲言又止的注目下,蒋余幸似乎总想向他炫耀什么似的,又从角落里搬出了一台款式老旧的收音机。

    “我昨天晚上刚用能力充过电。”

    他带着老茧的指腹拨弄了两下开关,卡带盒的盖子“啪嗒”一声弹了出来,里头居然还装着一盒十几年前就被淘汰掉了的磁带。

    并且在池昱以为里头应该是优雅的古典音乐时,少女稚嫩的童声伴随着儿童歌曲的节奏就欢快地唱了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幽暗的地下空间,从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童歌让池昱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寒而栗,但见蒋余幸一脸陶醉地听着,他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歌曲一首接一首地播放着,歌声对于没有自己儿时记忆的池昱来说有些陌生与诡异,他想要转身离开,但合适的借口还未被他构思出来,一旁的蒋余幸倒是先开了口:

    “这收音机是我从现世带来的,里头的歌也都是女儿自己录的。”

    “你女儿的声音听上去很可爱,也难怪你……”

    “她们都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池昱的话语被蒋余幸打断了,但他说得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已经结束了十几年的往事。

    “我的女儿得病了,神经母细胞瘤。为了治病我们花了很多钱,但那些细胞生长得太快了,它们不停地分裂,再分裂,把我的女儿变成了‘进化’的温床……”

    最后他的女儿在经历了失明,失聪,全身难以抑制的疼痛后,在绝望中合上了眼睛,而他的妻子也因为遭受不住人财两空的打击选择了自杀。

    本来温馨的家庭在这件事后变得支离破碎,蒋余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金钱有了格外的执着,他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若是有钱一点,也不至于将女儿的病症拖延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所以关于这场神明的游戏,在听说通关者可以得到金钱的奖励时,他便抱着那台破旧的收音机天天守在家门口,祈祷着神明能将目光垂怜于他。

    池昱对于人类的感情无比懵懂,但想想之前蒋余幸说“我要为了妻子和孩子离开副本”,他便能大概理解对方的想法。

    这种因遗憾而造成的失落感,在时间的流逝中潜移默化地变成了扭曲的执着,蒋余幸将妻女的死归罪于贫穷,所以拼命也想要离开副本获得奖金。

    但等到他真的带着钱财离开副本的那一刻,或许就会尝到比贫穷更加绝望的痛苦了。

    那是孤独,身边的人早已不在,再多的金钱也换不回时光的倒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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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绝对防御站(17)

    大雨停滞, 带着泥土腥味的晨风吹散了天边的阴云,孕育着天际线尽头的黎明。

    裙摆还沾着雨露的少女踏过窗沿轻松翻进了屋内,将还坐在长凳上打盹的杨瑞文给吓得惊醒过来。

    见对方一脸状况外地望着自己, 谭新蕾倒显得淡定许多,她翻身坐上已经破了个洞的皮沙发, 一边擦拭着沾了雨水的剑刃, 一边悠悠道,“我果然没猜错,池昱没死。”

    “真的?!”听闻此言, 杨瑞文登时跳了起来, 但他回想起池昱的额头被人一枪爆开的画面, 又难免要心有余悸地追问她,“……你没有在逗我玩吧?”

    “哈?我逗你玩是能得到什么好处吗?”谭新蕾收剑, 鄙夷地瞥了眼杨瑞文。

    她额间湿了水的发丝缕缕落下, 凌乱地黏在她的面庞,让少女莫名多了几分乖顺。

    不过这份难得的气质依然和她高傲的眼神格格不入,“那家伙的能力可能不是自我再生这么简单,但作为队友, 姑且可以信任。”

    “为什么忽然提信任?”总是迟钝的杨瑞文意外听出了谭新蕾话语里的内涵, 他像贼似的压低了声线,鬼鬼祟祟地追问, “你们商讨了什么计划吗?”

    “也说不上是计划。”

    谭新蕾将自己与池昱所推测的结论简略地给杨瑞文复述了一遍,而对方在知道这防御站的本质就是掠夺其他玩家的资源后, 他的脸上也没有表露出多少的震惊。

    甚至还骂骂咧咧起来, “我就知道, 这种能不由分说一枪打死无辜玩家的混蛋地方, 做不出悬壶济世的好事!”

    见杨瑞文的双眼又因怒火而充了血, 谭新蕾无语地叹了口气,“看来池昱被杀这事儿对你的影响还挺大。”

    昨晚她和池昱简单商量了两个对策。

    一是凭他们队伍四人的力量破开被守卫封锁的防御线,强行打开闸门出逃,但从各个方面来说,他们人数偏少,战力拉胯,武器补给都不充足,这样做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二是唤醒那些安于现状的玩家们的斗志。告诉他们这位领导者丑陋的嘴脸,用回到亲人的身边亦或是通关副本就能得到高额奖励作为诱惑,让他们主动燃起想要离开副本的欲望。

    如果多人一起反抗,就有可能扳倒只身一人的领导者,成功出逃。

    “只要离开中心城,穿过最后的丛林地区,我们就能到达瑞肯市的绝对防御站!终点明明已经这么接近了,怎么可以在这里就放弃!”

    杨瑞文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胸口,已经开始练习起了以后或许会用到的嘴炮台词。

    谭新蕾见他这么义愤填膺,无语之余又难免要泼盆冷水,“在你有机会进行这种演讲之前,我建议你先向大家证明你的价值比较好。”

    “价值?”杨瑞文张了张嘴,脸上的兴奋骤然退却。

    谭新蕾双手抱在胸前,幽幽道,“试想一下,一个是被全体防御站的玩家所熟悉的管理者,一个是刚来防御站就和管理者打过架的中年油腻大叔,你觉得大家会更信任谁的说辞?”

    杨瑞文:“……你举的例子不错,但为什么要说我是油腻大叔!不要公报私仇啊!”

    谭新蕾对于中年油腻大叔的叫嚣完全置之不理,她垂眸,见一旁始终昏迷着的陈依婷倏然动了动手指,她的嘴角便不自禁扬起了个愉悦的弧度。

    “我打听过了,这里每隔一周就会有玩家外出寻找资源的任务安排,我们只需要在那个时候干出点业绩,就能在这群只会等着被喂食的废物玩家中脱颖而出。”

    >>>

    此刻的地下室里,一群人围聚在黑漆漆的干硬面包旁。

    他们口中咀嚼着能供人类生存下去的食物,但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肚子被填满的幸福感。

    池昱见到这些东西就没胃口,而且他对进食的欲望一向淡薄,遂此刻他老实地抱膝坐在角落里,听其他人咋咋呼呼地聊天。

    “你知道那把榴弹枪有多贵吗,你怎么说丢就丢了啊?”

    “就是啊,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为了这一天而攒了多久的点数!”

    熙攘的人群间忽然传来了几声不满的质问,吸引了池昱好奇的目光。

    他微微站起身,扒拉着最外围的玩家往里窥探,只见在他眼中应该是这里领导人的蒋余幸此刻低垂着脑袋坐在包围圈的正中央,任大家的语言侮辱砸在他的身上。

    “我就不该对你抱这么大的希望!”

    “把被你浪费的点数赶紧还回来啊,混蛋!”

    在场的众人除了池昱之外似乎都怒不可遏,他们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蒋余幸的没用,直到一个看上去年岁比他还要大上不少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劝道,

    “大家别责怪老蒋了,毕竟没有他,我们就算有榴弹枪,也根本没人敢去挑衅被防御站封锁掉的闸门吧……?”

    老头这么一说,众人的怒火倒真稀奇地冷却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还小声嘟囔着:“可是榴弹枪真的很贵……”

    “算了,就算枪找回来了,现在这种环境,我们连补给自己武器的弹药都不够,别说再凑出一颗榴弹的点数。”

    人群争论间,蒋余幸从始至终都坐在原地一言不发,池昱不忍继续伤害他,便沉默地待在地下室的角落,通过旁人的三言两语简单地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比起他和谭新蕾打算使用的糖衣炮弹对策,这群“反叛军”选择的却是更为暴力的对策一,他们想要直接破坏闸门,逼迫防御站的守门人把他们放走。

    而昨天的榴弹枪轰炸虽然只有一发子弹,却已经是在他们无数次的失败尝试后,最后的杀手锏了。

    早在大半年前,这里的人就觉醒了要离开副本回到现实世界的意识,遂这群根本就没有任何点数储存的新玩家,在拟定了计划的当天便开始在中心城里努力地“狩猎”丧尸。

    不过他们还需要购买食物资源与补充弹匣,所以点数的积攒特别缓慢,并且因为不能转移给其他玩家使用的关系,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会选择先把丧尸打到半残,再让蒋余幸作为代表来收割点数。

    这样的办法虽然辛苦,但一群人还是成功攒出了一把榴弹枪的点数。

    可谁想那扇闸门会坚固到如此地步,不仅在经历过炮轰后毫发无损,甚至最大的创伤也不过是门板的外壳在枪弹爆炸的热量中被熏成了焦黑。

    大家不满的原因也很明显,任务失败本就够令人烦躁,偏偏蒋余幸还把如此值钱的榴弹枪给留在了原地,现在绝对被那些防御站的白痴们给白捡了便宜了。

    干硬酸涩的面包很快在大家的分食下被吃干净,见蒋余幸认错的态度还算端正,众人也不再对他侮辱,只是离场时他们口中还在碎碎念不断,多数都是在叹惋那把昂贵的榴弹枪。

    人群终于散开,那种仿佛要被海浪吞噬掉的压迫感也慢慢退却。

    “呼,嗬……”

    蒋余幸感觉呼吸困难,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喘气,直到胸口的闷堵感在剧痛中消散,他才疲惫地抬起充血的双眼,正好撞见了少年那双墨绿色的眸子。

    “你还好吗?”池昱伸出手掌,举到了蒋余幸的面前。

    男人默默点头,但在与对方两手相握时,他的眼底有迟疑的情绪转瞬即逝。

    少年修长的指节被战术手套包裹着,只露出一截线条深邃的腕骨与小臂上脉络清晰的绀青色血管。

    虽然结构看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却莫名让蒋余幸有种自己亵渎了神明的不安与惶恐。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更多的意见和争吵,习惯就好。”池昱破天荒地打破了自己淡漠的性格,安慰了对方。

    蒋余幸闻言怔愣了两秒,终于从刚才那份诡异的感觉里回过神来,但想起那些玩家对自己的责怪,他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

    “他们说得很对,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弄丢了这么昂贵的榴弹枪。”他说着,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被枪口烫伤过的掌心,似乎还无法从那场爆炸引起的余震中缓过神来。

    蒋余幸清晰地记得他将榴弹发射出去时的感觉,他的希望与兴奋感完全杂糅成了一团,化作了比榴弹还要沉重的力量。

    它们撕开夜幕,掀起风浪,带着狰狞的杀意席卷向了闸门,而在爆炸过后,那扇门有多完好,蒋余幸的内心就有多绝望。

    “那时候守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而榴弹枪对于我这样的身板来说实在是太重,为了活命,我只能放弃已经再也没有子弹的它,懦弱地逃回了基地。”

    他说到这里时,整个地下室的人都已经在忙碌起自己的工作,他们不再关注蒋余幸的动态,一切又恢复了故事最初时的寂静。

    池昱就站在蒋余幸的对面,睫毛在他的眼底落下片忽明忽暗的浓密倒影,他似乎在思忖些什么,像个傻瓜似的杵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直到蒋余幸都转过身去打算离开了,少年才突兀地开了口,“至少你愿意为所有人奉献的精神值得赞扬,这里没有人拥有这份勇气。”

    蒋余幸:“……”

    他转过身,望着池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对方也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可以弥补你的失误,只要有一台能够连接神明储存的自动售货机。”

    他有点数,很多很多,根本就用不完的点数。

    大抵两天后,防御站的“狩猎日”到来。

    寄居在此的玩家们可以在守卫的陪同下离开防御站,为了获取点数而绞杀丧尸。

    谭新蕾与杨瑞文就计划在这次出行中展露实力,以便他们混进防御站的高层。

    作为管理者的郭先生也到达了现场,身着西装的男人被几个守卫保护着,在玩家们崇拜的注目中高傲地走上了台。

    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谭新蕾,见那小姑娘敛着眉眼抿着唇角,貌若不服地望着自己,郭先生没忍轻蔑地笑笑,旋即清了嗓子宣布:

    “今天各位玩家获得的点数都要上交给领导人,但其中点数最多的人将得到一次任意购买非枪械类物资的机会。”

    “好耶!!”

    “我想吃零食好久了,这次一定要得第一!”

    人群中传来了没出息的欢呼,群众对于接下来的丧尸“狩猎”万般期待。

    谭新蕾冷哼一声,若不是这里太多人,她高低要啐口唾沫在郭先生的尖头皮鞋上,以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

    明明是强盗行为,只因为套了个奖励制度,就让那些潜移默化中被洗脑的可怜玩家心甘情愿地给他做工具人。

    她都不知道该说这群领导者是太会使用慢性中毒的洗脑方式,还是该嫌弃这群玩家太过安于现状,以至于被人卖了都察觉不到。

    管理者将武器一一分配给了准备出行的玩家,但比起杨瑞文想象中的装备齐全,守卫分发到他手中的那把手.枪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他能理解这群家伙为了防止玩家叛变,所以没收了大家身上所有的武器。

    但他不能理解,在领导人已经白抢了这么多武器的情况下,却只发了一把小手.枪给在场的各位,让他们在末日的副本里和丧尸厮杀。

    甚至连补给的弹匣都只有两条,这是打算做什么?用险境来历练玩家们的射击技术,逼迫他们一枪爆头一个丧尸吗?

    而比起杨瑞文在内心畏畏缩缩的吐槽,一旁的谭新蕾却是更直接一点。

    她直接伸手揪住了还未离开的守卫的领子,将那还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男人强行拉到了与自己的同一水平线上,旋即狠戾的眼神如野兽般逼迫过去,“你认真的?”

    “什么……?”这一米八几的男性守卫竟被她的气势吓得哆嗦起来。

    “这种枪是想要我们怎么在丧尸堆里存活下来?”谭新蕾说着,抬起另一只手,将那把小巧的金属武器在掌心里把玩了两圈。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枪械传出“咔哒”一声清响,保险栓被她拉开,枪口也抵在了守卫的太阳穴上。

    本该由玩家被碾压的事态在这一瞬发生了逆转。

    “放过我……”被枪抵住脑门的男人登时冷汗直流,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旁边的守卫也立刻警觉地抬起狙.击枪指向谭新蕾。

    “小谭,你这……”完全超脱原计划的走向让杨瑞文冷汗直流,他是知道谭新蕾打算在今天大闹一番,但没想到会在遇到丧尸之前,她就因为郭先生给的武器太抠搜而闹起来。

    “……”

    此刻正在闹事的少女与那位中年大叔是同行的队友,这点郭先生知道,所以在看到杨瑞文也想要阻止谭新蕾的暴.乱行为时,他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他一直以为杨瑞文的年纪在队伍中属最大,一定担任着队长的责任,但就现在来看,他们的队伍似乎也是以实力至上为规则来分配的。

    而谭新蕾又是少年心性,一旦尝试过当领头人的感觉,就算到了大环境,也依然会桀骜不驯,不如杨瑞文的性格那么好拿捏。

    这人留不得。

    郭先生思忖再三,兀自下了这样的结论。

    在见到眼前的小姑娘还捏着他守卫的领子咄咄逼人时,他抬起手掌,示意附近的人员可以射击。

    但在枪支的扳机被扣下之前,所有人的耳边忽然炸开“嘡”的一声巨响——

    沉重的步.枪在瞬间脱手滑出去许远,离谭新蕾最近的守卫也瘫坐在地,红肿的虎口处被震麻的感觉清晰透彻,让他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一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新蕾丢掉了那把对她而言无用的小手.枪,转而左手抽剑,轻松挥开了其他守卫还在试图瞄准她脑袋的步.枪。

    少女的速度快得惊人,就连郭先生都惊恐地呆站在原地,那只抬在半空中的手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郭先生,”她还未松开那被她揪住领子的守卫人,只是兀自抬眸,戏谑地尊称着眼前面露窘迫的西装男人,“您身为管理者,接触过这么多的玩家,不应该不清楚……每一位玩家都有神明能力的设定吧?”

    “……我当然知道。”郭先生抿唇,努力镇定下自己的神色,让他看上去不会因为恐惧而显得那么狼狈。

    “玩家们的能力不尽相同,有些是治愈类的辅助型,有些是催发出能量的攻击型,当然也有强化自身素质的防御型。”

    谭新蕾说到这里,终于大发慈悲般地松开了那位双腿发软,几乎已经站不稳脚的守卫。

    她幽幽笑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在不确定我的能力是什么的情况下,贸然决定向我射击,是已经笃定我的能力不会对您造成伤害了吗?”

    谭新蕾字里行间凡是提到管理者的部分都不忘记使用尊称,可她明明用着一张温柔可人的笑脸,却让旁人都感受到冻入骨髓的极寒。

    郭先生闻言果然动摇,他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在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脑内风暴后,他终于踩着谭新蕾给他铺好的台阶下了台,然后默默收回了手,对那群守卫道,“停止攻击,给他们换更好的武器。”

    听到条件合理,谭新蕾一挑剑尖,将地上滑落出去的手.枪给勾了回来,稳稳扔到了守卫的掌心。

    “现在只有步.枪足够你们的人数,再高级的武器我也没有权限获得。”郭先生咬了咬牙,眼底仍有些不甘,但面对谭新蕾游刃有余的注目,他只得忍气吞声。

    不出须臾,崭新的枪支被递交到了谭新蕾的手中,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其他玩家对于少女无比钦佩的目光。

    同样得到了步.枪的杨瑞文震撼地望着谭新蕾,终于明白了她所说的大闹一番到底是何意思。

    原来她要闹的是管理员……

    一个合格的下马威,大大提高了谭新蕾在其他玩家心目中的威严。

    比起千辛万苦在狩猎日里打个好战绩,不如去当一个能够威胁到管理员的玩家,说出来的话语也一定会更有让人相信的分量。

    >>>

    天色渐暗,一行人正在下水道逼仄的空间内同蠕虫似的缓慢爬行。

    长短不一的枪支被他们背在肩头,随着前进的动作时不时地摩擦墙面,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此处温度闷热,空气里又飘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再加上连光都没有,就算池昱混在队伍的最后也难免要因为这严酷的环境而感到身体不适。

    好在又爬行了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从管道的最前方传来了带路人那句鬼鬼祟祟的,“……我们到了。”

    阴暗无风的管道里总共五个人,在那人的话音落下时,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加速爬动,从前方隐隐透着黯淡光线的洞口钻了出去。

    轮到池昱的时候,就在他前面的蒋余幸伸出了结实的胳膊,在离地大概一米多高的洞口边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池昱跳下来他会接着。

    “……我不用。”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池昱摇了摇头,推开了蒋余幸的双手,然后凭自己的力量艰难地跳了出来。

    “呃……!”

    结果因为重心不稳又是脑袋向下,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半天才眯着狂飙生理泪水的眼睛,吃痛地站了起来。

    蒋余幸面露无奈,他伸手替池昱擦去了脸颊上的泥灰,将那把被他一道甩飞出去的肩带式步.枪递还了过去,领着他继续跟上队伍的脚步。

    在听到池昱拥有足够他们购买武器的点数后,这群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他提供了可以找到自动售货机的位置,并亲自带他前往。

    几人的步伐最后停驻在一栋还算能勉强矗立着的高楼前,从墙面刷着的金属色油漆与高层上未被破坏的隔热玻璃幕墙来看,这栋大楼在灾难发生前似乎扮演着重要的城市角色。

    “这里以前是与军方通信的地方,也作为军方的临时基地使用,所以配备有自动售货的电脑。但因为周遭的环境太过于凶险,平时防御站的人根本不会过来,只有我们这些拿命当筹码的食腐者才会使用。”

    蒋余幸就连说这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目光还时不时地扫视周围,像是在检查是否有危险靠近。

    不过光就他们五个人都需要背着枪支才能过来的情况看,这里应当是不受防御站管控的区域,也是丧尸最为活跃的地方。

    在废弃楼的另一侧,还矗立着一栋高耸的塔楼,它通体由玻璃幕墙包裹,顶端装置有如同扩音器的巨型设备,而池昱能注意到它,也是因为这栋楼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高大且最完整的建筑。

    那是广播电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