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绝对防御站(18)
在丧尸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前, 五个人鬼鬼祟祟地闯入了空无一人的大楼,在那堆废墟里寻找着可以通往高处的道路。
“自动售货机就装配在大楼的会议室里,所属楼层较高, 但可以通过平台看到中心城大部分的版图。”几个人一边爬楼,一边向池昱介绍着这处对外人来说危险, 对他们来说却无比熟悉的地方。
玻璃幕墙完美阻隔了外界窥探大楼内部的视线, 但不阻碍他们从里向外看。
楼层较高,几个玩家走走停停,池昱便趁他们休息的机会拨开窗户往下张望, 他能看到大楼的另一侧底部有大量的丧尸群在徘徊走动。
这种海纳百川的大城市里见到大批丧尸并不稀奇, 但古怪的是它们其中有几个身上居然还背着枪。
池昱:“到底是城里尸, 它们已经掌握武器的使用方法了?”
因爬楼而感到疲惫的蒋余幸喘着气凑过来看了一眼,但神色显然不如池昱那么吃惊。
他先“哦”了一声, 吞了口黏糊的唾沫, 淡淡道,“你是刚来的应该还不知道,中心城里大部分的丧尸都是由玩家转变过去的。”
因为有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抗就被感染了病毒,这才导致它们会滑稽地背着枪械, 亦或是那些不适合丧尸使用的武器。
“为什么会这样?”
“你也知道的, 中心城被分为了两个派系,其中以防御站的人数为最。”
他们的人几乎充斥了中心城的每一块区域, 新来的玩家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迫接受“考验”,通过的就去防御站内部给他们做奴隶, 不通过的有些变成了丧尸, 有些则被挂上“不合格”的标签, 被防御站的守卫隔绝在外。
池昱能遇见蒋余幸他们属于运气好, 因为绝大部分的外来者都不知道, 这里除了防御站以外还有第二个势力。
“他们多数会在被‘淘汰’后试图离开中心城,然后在被锁紧的闸门口倒霉地挨上几个枪子儿,这时候他们只能拖着伤痛的身体在城市里徘徊了,最后的结局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蒋余幸说着,嘴角向下努了努,暗指那些在池昱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持枪丧尸就是由那些玩家所变。
虽然蒋余幸描述的是与他们无关的路人故事,可池昱的心里总是闷闷的不是滋味,遂为了扯开话题,他一边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一边看向了那栋刚进废弃楼时就让他非常在意的塔楼建筑。
“那里是什么地方?”他问。
“广播塔,”队友随意地答着,“它是中心城里唯一一栋没有被破坏掉的建筑物了,说不定里面的设备还能使用。”
“对,我们曾经设想过,用广播塔制造的噪音吸引丛林里的丧尸来冲撞闸门。”坐在一旁休息的另一人补充道。
“那为什么不继续了?”池昱追问。
“且不说没有电源可以使用,就算利用神明给予的能力,在使用多少能力就要消耗多少精力的等价交换条件下,要驱动这么大一座高塔通电,我可能会死。”蒋余幸给予了他最后的答案。
他们为了破开这扇闸门想到了无数种的方法,但只有这条路蒋余幸不敢尝试,因为那是他的必死题。
他还没有伟大到会为了这么多人而牺牲自己。
见蒋余幸沉了脸色,池昱自然不再过问,此刻队伍最前的男人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到了,各位。”
他叫陈兴,是许久之前就加入反叛军的成员,因为对中心城的地图格外熟悉,再加上自动售货机的位置也是他发现的,所以没来多久就成为了大家公认的“领路人”。
顺着陈兴手指的方向,池昱先看到的是一扇已经被人暴力撬开的玻璃自动门,沾满了泥灰的玻璃碎片洒落地面,在光线下泛着隐隐的寒芒。
会议室没了大门的遮挡,此刻像是个被洗劫一空的“宝库”,里面的桌椅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台搬不走的自动售货机还孤零零地镶嵌在墙面上。
“这东西很神奇,不会受到断电的影响,资源好像还是无限生成的,但前提是你得有买得起它们的点数。”蒋余幸随便拨弄了两下触摸键盘,屏幕便立刻亮起了鲜艳的色彩。
“神明搞出来的东西,就是要不符合常理才正常。”池昱暗暗道。
他其实还想再吐槽一句“其实神明的脑子也不正常”,但想想那家伙一直会窃听自己的生活,遂他只得磨了磨后槽牙闭上了嘴。
池昱将手掌按上识别锁,红色的扫描线转变成绿色,屏幕上闪现了“身份验证成功”的字样,然后熟悉的物资购买界面随之跳出。
当底下的那行数字在加载后跳出确切数目时,在场所有的反叛军都围了过来。
“个十百千万……百万?”
“真的假的?!我最高也只见过十几万,还是我们几十个人辛苦熬了大半个月才一起攒出来的!”
“你这小子,是轰炸过丧尸的巢穴了吗?”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凑上前来,将池昱围在售货机旁连连追问,这确实是他们在此处生存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额的点数。
“嗯……总之是正当来源,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池昱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泰然自若的态度却更让这群家伙确信,他可能只是个看着很弱,实际上很强的隐藏大佬。
似乎是因为处于中心城的关系,这里自动售货机的资源要比其他地区来得更为丰富与高级,除了部分必备的碳水食物以外,他甚至还能找到到无骨鸡爪,五香鸭舌之类的奇怪零食。
知道反叛军的生活不易,池昱大方地给他们购置了不少的食物资源,然后他们一群人开始在武器区挑挑拣拣。
琳琅满目的武器种类几乎让池昱都觉得手足无措。
从最基本的无论何地都能买到的手.枪开始,□□,□□,火焰枪,甚至是某蓝胖子动画中的热线枪,各式各样的新型武器以价格从低到高的方式排列在屏幕的正中,供几人挑选。
“如果目的是要轰开闸门,那肯定得选威力够大的重型武器,一口气把它炸成渣渣!”一路带头找路的陈兴优先提议。
“那可是连榴弹枪都轰不动的防御材料啊,恐怕只能开坦克去了吧?”蒋余幸是唯一一个实践过轰炸闸门的人,所以对于此条建议第一个表示否决。
“那你想怎么办?我们现在好不容易才有那么多的点数,就应该都试试啊?”陈兴皱眉,目光还黏在展示着各种武器的屏幕上,像是不舍得就此放弃。
“这些点数都是池昱的,你们不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人群中跟着一起来的队友在队伍的最后小声道。
被他这么一说,还思考着要怎么使用点数的两人同时一怔,尴尬地将目光移到了池昱的脸上。
但好在少年并没有听到他们试图分割自己财产的讨论,而是自顾自地摸着下巴思忖着什么。
最后他想明白了,便在众人茫然的注目下将一把反坦克步.枪拉入了购物车,然后指着屏幕上的详细词条幽幽说:
“榴弹枪破不了门,但并不是没伤害。我们可以先使用反坦克步.枪的破甲锥形子弹,在闸门上破开一道豁口,哪怕只有一个点也行,接下来就能利用这处‘人造弱点’,使用榴弹枪进行第二次炮轰。”
就像是零食的包装袋上有锯齿形的封边,只要沿着凹陷处用力就能轻松撕开,亦或是一块坚硬的钢化玻璃,只要用锤子在某处敲开一点就能瞬间将它破碎,这是最简单的应力集中现象。
被几个成年人随意忽视掉的答案,此刻却被池昱轻松提了出来,蒋余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喜的神色,不知为何,他有种马上就能离开这里的希望。
“有道理,但我们现在没有榴弹枪了……”陈兴也赞同了他的观点,只不过字里行间稍微带了点儿暗示的意味在里头。
“……我知道,我会给你们买的。”池昱无语地看他一眼,抬抬手指又大气地买下了对这群人来说昂贵到几乎凑不出钱再买第二次的武器。
“你小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土豪啊!”见他大方,陈兴在他的肩头用力捶了一拳,疼得池昱龇牙咧嘴。
不过现在还不是可以动手开干的时候。
池昱当初与谭新蕾商讨出来的是两个计划,一个是暴力炸门,一个则是扳倒防御站的领导者。
因为当时时间紧迫,再加上确实很难纠结,所以两人并没有交流过自己最后的选项。
且不说池昱是否能成功轰开闸门,如果因此打乱了谭新蕾那边的节奏还导致他们被领导人抓捕,那这波可就亏大发了。
“各位,再等我两天,我想要先和防御站的朋友们联系上了再做决策。”权衡再三,池昱开了口。
他是这些武器的持有者,也是他们点数的最佳来源,这群指望着他过日子的反叛军们自然没有意见。
只不过在几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去时,带路的陈兴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众人困惑的注目下,他盯着池昱意味深长地开了口:
“和我们这种在烂泥里摸爬滚打的食腐者相比,在防御站生活过几天你就会知道那里的环境有多舒适。我不是想要撬你墙角的意思,我只是真的因为好奇才想要问问你……你确定这几天一过,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朋友吗?”
或许在与池昱分别之前,他那三个队友还一心想着要和他团聚,可一旦习惯了防御站衣暖饭饱的状态,想要重新再投入到这种有了上顿就没下顿的生活,那简直跟戒毒差不多难。
所以陈兴正以“我为你好”的态度,揣测着池昱的三个队友是否已经为了更加舒适的生活而被领导人洗脑,成为了他们的工具人。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非要和他们联系不可,也最好别抱着绝对信任的态度。”
>>>
反叛军的炸门计划是必须要与谭新蕾他们议论的大事。
但现在最大的难点不是池昱如何与防御站取得联系,而是这群反叛军的阻挠。
别说联系自己人,在炸门计划实行之前,他甚至没有资格踏出反叛军的阵营半步。
虽说池昱确实掏出了一大笔点数为众人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资源与弹匣补给,但到底防御站与反叛军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就算池昱贡献再大,就这么放任他和防御站的人交往,真的很难排除他是否是对方派来的间谍的可能。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获取反叛军的信任而牺牲一点点数也完全属于常规操作。
……
夜半时分,月色缀着星的辉光洋洋洒洒地铺散在满地的废墟之上,为这座死城镀上了一层朦胧与梦幻的薄暮。
幽深无光的地下室里,大部分的反叛军玩家都已入睡,池昱还坐在那堆徐徐燃烧着的篝火旁,望着眼前雀跃的火星无神发呆。
“在想心事?”身旁堆放柴火的杂物堆晃动了两下,有人踏过凌乱的枝叶坐在了池昱的身旁。
他回头,正对上蒋余幸被篝火映照出一片暖光的面庞,中年的男人抿嘴笑笑,似乎做好了为池昱排忧解难的准备。
蒋余幸长着一张略显慈祥的脸,但或许是因为在现世经历得太多,哪怕他隐藏得再深,也难掩眼底的疲惫与孤寂感。
想着对方毕竟是自己接触反叛军的契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信任他的人,池昱犹豫了片刻后,刻意压低了声线,“我还是想要联系防御站的队友,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危险。”
“果然啊……”蒋余幸其实早就料到对方会说这事。
那日在与陈兴分别后,池昱虽然没再说起过与联系队友有关的话题,但从他对待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态度来看,他大抵也从没有停止过思念自己的队友。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蒋余幸伸手,拍了拍池昱的肩膀,像是上了年纪的老父亲在同自己的儿子做思想工作。
在池昱沉默的注视下,他笑了笑,道,“以前我妻女还活着的时候,只要与她们分开我就会忍不住地思念。后来她们不在了,我本以为这种分享欲会慢慢缓解,可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碎碎念再也无法得到她们的回应时,这种思念反倒比她们还在的时候更加让我抓心挠肝。”
对方在与自己长篇大论,池昱却听得一知半解,但这种感觉说来古怪,从来都无法理解任何情感的他居然在蒋余幸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悲伤。
并且这种情绪绝非在同情他的遭遇,而是一种……连池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共情。
在对方的故事里,他把自己替代成了蒋余幸,感受到了那缕被死亡所隔开的思念与绝望。
两个人年纪不同,所经历的事情与看法必然也会有分歧,遂那天他们没聊多久便兀自散开了去。
只是临分别前,蒋余幸忽然喊住了池昱的步伐。
他就站在他的对面,如要分享给他一个任何人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一般,用唇语说着,“我知道一条可以通往防御站的秘密通路。”
>>>
爬行在逼仄的下水管道内,池昱感觉呼吸困难。
就在昨晚,蒋余幸给他指点了一条连大部分的反叛军都不知道的通路,这是一条安插在地底深处,比他们的地底基地还要更加往下的通道。
也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下水道。
好在中心城早已废弃,这些下水道只有雨天时才会负起一些帮忙排除积水的责任,绝大部分的时候都处于干涸状态。
池昱按照蒋余幸所指的方向潜入地下,起初他所处的空间还算宽敞,够他举着手电筒直立行走,可慢慢的,道路就从两侧收束过来,变成了一条只能供单人爬行的管道。
因为前方有且只有这一条通路,池昱没有多想便俯身钻了进去。
镜头一转回到现在,池昱已经在下水道里爬行了有半小时之久,但除了感受到管道比之前更加陡峭的走势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发现。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头很痛。
池昱对气味向来敏感,虽然无法分辨气体是否具有毒性,但只要空气里有那么一丝异于往常的味道,他都能轻易察觉出来。
比如此刻,雨水渗透入下水管道的砖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本就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一片令人作呕的腥味。
手电筒的灯光幽幽打亮着前方看不见尽头的管道通路,地下二十米的深度已经足够隔绝所有的声音。
这里好安静,太安静了。
池昱每爬行一步,他外套的拉链都会因撞击管道壁而发出声响,如若动作稍快一点,连关节之间互相摩擦的动静他都能听得清楚,更不要说当他因疲惫而停下休息时,那如心跳般在他耳边突突直撞,由血液流过大动脉的声音。
明明没有任何蛊惑他的东西,但池昱的内心却在这封闭的空间内一点点地瓦解与崩溃。
他恍惚间想起了一场做过无数次的梦,曾几何时,他好像就在这样一个狭窄到连抬头看天空都是奢望的地方,不断地爬行,再爬行。
他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希望,只能像条可悲的毛虫般,麻木地向前蠕动,然后在那片暗紫色的薄暮下,他看到了汹涌翻滚着的血池,黏稠的液体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将根本无处可逃的他彻底淹没,吞噬进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唔!”瞳孔骤然放大。
难以抑制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仅仅只是短短一个画面的回忆,却让池昱整个人都因痛苦而挣扎起来。
空间太小,他无法抱团蜷缩,呼吸也混乱不堪,少年只得用青筋暴起的手吃力地按着管道壁,拼尽全力翻过身子仰面躺下,试图大口吸气来填满自己快要失去效用的肺部。
但池昱的应激反应实在是太厉害,明明他的脑袋里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快点吸气”,但他的双手却不受控制地紧紧扼着喉咙,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
「喂,别死太多次啊?精神承受就要到上限了,我可不想接手你的烂摊子。」
他虹膜上翻,嘴角溢出难堪的津液,整个人都处于濒死的状态,只是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个声音和他相似的人在说话,忽远忽近,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什么是精神承受上限……
难以理解的名词短暂唤回了池昱的理智,他松开了差点要走自己小命的双手,整个人在瞬间脱力,瘫软在积满了淤泥的管道里,望着只映照着电筒光芒的砖墙痛苦地喘气。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声音的关系,刚才的不适感竟然慢慢缓解了下来。
手电筒的光线太刺眼,池昱伸手在管道里胡乱摸索了一通,终于成功将其关闭,周遭的一切陷入黑暗,他闭着眼睛,仰面朝上,努力平稳下自己的呼吸。
缓缓再走。
池昱疲惫的这么想着,就算下水道的空气混浊又稀薄,但不妨碍在死亡边缘游走了一圈的他贪婪地享受。
只不过他还没有惬意地躺上多久,从通道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了诡异的摩擦声。
咔,咔——
像是什么布料被硬物按在管道壁上往前拖,池昱皱了皱眉,他乏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集中了点注意去了自己的听力上。
声音的位置离他非常近,听上去只有一墙之隔。
在池昱出发前,蒋余幸曾给过他一张简易的地图,是他之前在这里探索时画下的下水道全景。
因为此地道路错综复杂,很难一次性爬到终点,它会忽然在某一个点如开枝散叶般的延伸出好几条新的通道,并且连接着中心城的整片地底。
池昱要走的路线已经被蒋余幸用红笔画了出来,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打开灯重新检查了一下。
空间太过拥挤,池昱没办法用仰面的状态又拿地图又举手电,遂他赶紧翻了个身换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
但他还未来得及掏出地图,也就是在他发出这微小动静的瞬间,刚才还刺耳怪异的“咔咔”声居然停下了。
池昱呼吸一窒,双手举着手电筒僵硬在半空,不敢继续动弹,整个空间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片刻后,“咔咔”的怪声再次响起,但听上去好像是走远了。
少年的指尖打着颤,哆哆嗦嗦地摊开地图,手电筒的光圈也随之照亮了他眼前的道路。
池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他所在的通道是一条双管引流的并列道路,他的位置在右侧,而传来声音的方位仅仅与他一墙之隔,两条道路在前后端接应合并,成了一个互相连通的椭圆形通道。
咔咔,咔咔咔——
怪音的频率变快了,甚至比刚才更大了些分贝,简直就像是那东西正在从墙的对面绕路过来……
他被发现了!
意识到危险逼近的那一刻,池昱根本没那个勇气回头多看一眼,他甚至顾不上自己还无力的身体,只拼命地挪动着胳膊与双腿,在管道里艰难地往前爬行起来。
“咔咔——!”好像更近了。
原来刚才的声音不是布料在摩擦,而是那家伙嘴里发出来的低吼。
是曾经在物资中转站的闸门旁见过的变异体。
第62章 绝对防御站(19)
池昱曾经玩过一款游戏, 叫《水管玛丽》,就是操纵那个会采蘑菇的大叔在水管道上跑来跑去打怪物。
虽然情景与此刻的他相似,但人家好歹还能踩在水管上又跑又跳的。
池昱在下水道里同蠕虫似的拼命往前拱动身躯, 连回头看一眼变异体怪物的时间都没有。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不受控制地接连炸开,头皮也一阵阵地发麻, 手脚几乎脱去了力道。
好在又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后, 他在下水道的尽头处看见了一丝光明,圆形的光圈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忽远忽近,但不难分辨那就是出口所在的位置。
“加油。”池昱咬了咬牙, 给自己打了个气。
他的胳膊与手背早已被下水道粗糙的墙面蹭得血肉模糊, 每动一步都几乎疼得他冷汗淋漓,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因为一旦尝试过怠惰的滋味, 他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向前爬了。
“咔咔!!”
怪物又在他身后怪叫, 沾染着黏液的触手从它的头部分裂而出,在对其来说宽敞的管道里飞速向前延伸。
眼看着出口就在前方,池昱的脚踝却倏然被变异体拽住往后一扯,在一阵冰凉又黏腻的怪异触感后, 钻心的疼痛从他的骨头缝里迸发而出。
“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像是无数排锯齿在同一时间嵌入了他的皮肤, 啃咬着他的血肉,池昱感觉自己浑身都发了麻, 但求生欲激发了他的肾上腺素,这种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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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裂肺的痛楚很快被麻痹, 他也赶紧用尽全力往前爬动, 以自己的上半身为发力点与那缠着他脚踝的变异体触手进行拉力比赛。
啪嗒。
少年的手掌终于触碰到了下水管道外的墙壁, 湿滑的洞口处透了些他在地底根本见不到的阳光进来, 泥土在他的指间混合着雨水裹成了黏稠的一团, 让他有种自己已经死了的不真实感。
“我就好奇,下水道里怎么一直会有怪声,原来是两只‘老鼠’在里面做妖啊?”陌生男人带着戏谑的嘲笑从头顶传来,扯回了池昱快要飘走的神思。
他抬头,先看到的是男人被染成银黑色的背头,以及他身上与其他玩家格格不入的昂贵风衣,接着就是他身后那队排成八字形的守卫。
这些人虽然手中端着步.枪,但因为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的训练,再加上没有统一的服装,每个人都穿着自己进副本时的衣服,就算站位再整齐,也难耐这五颜六色的队伍所带来的滑稽感。
“哇啊……!”
小少年的手腕忽然被男人一把拽住,将他像抽虾线似的从那条狭窄的管道里一下拽了出来,与此同时那只还缠着池昱的变异体也因为察觉到空气中火药的气味而松开了触手。
池昱被人直接摔在地上,他脚踝剧痛站不起身,只能狼狈地趴在那群色彩斑斓的守卫脚边,不知到底该先处理脚上的伤口,还是先去擦脸上都已经糊住眼睛的冷汗。
“你运气还挺不错的。”背头的男人冷笑着开口。
呯!
而就在他慌乱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时,耳边又炸开了一声枪响。
有什么黏腻冰冷的液体从下水道的洞口喷溅而出,淅淅沥沥地溅了他一身,直到那截被烧焦了的触手也弹飞到他的手边,池昱终于反应过来,变异体被这陌生男人给杀死了。
火力强大的霰.弹枪直接抵在变异体如花朵般绽开的头脑中央,弱点被正面炮轰,看似无解的怪物瞬间爆燃解体,没多久就化作了一堆干瘪的碎肉,瘫倒在下水管道的洞口滋滋冒着热烟。
没想到这让自己头皮发麻的怪物那么简单就被解决,池昱擦了把冷汗,但他还未来得及松懈下心情,又马上在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时而迅速警惕起来。
他已经到达防御站内部了。
下水道的洞口连接着防御站的农田基地。
数块开垦过的田地整齐地划分在比反叛军的地下室不知大出多少倍的空间内,部分夏收植物已经成熟结果,等待着被人采撷收割。
另一侧的土地上也密密麻麻探出了不少新绿色的嫩芽,三台自动洒水机在田地上悬浮移动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喷洒一次水雾浇灌植物。
池昱所处的位置刚好被暖棚所笼罩,刺眼的阳光被阻拦在外,这也是为何他能在洞口摸到碎土和看到暖黄色的光线。
“很壮观是吧?”银黑发色的背头男人嗤笑出声,他掌侧撩起风衣的一角,同耍帅似的整了整衣襟,然后他迈开修长的双腿,踏着一尘不染的皮鞋停在了池昱的面前。
“对于你们这些下水道的食腐者而言,应该是第一次在副本里见到这种场景吧?”男人侧过身,露出了风衣后一望无际的田野与绿植。
他笑得很愉悦,颇有一种炫耀自己丰功伟业的骄傲。
池昱:“……”
少年垂眸,不敢与男人对视,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但可以确认的是,这家伙已经知道他是反叛军的身份。
因为就在下一秒,他的双手忽然被人用镣铐扣在背后,膝窝也被人重重一踹,叫他当场腿软跪了下来。
池昱整个人都因为失衡而向前倾倒,他以一个完美的磕头姿势将脸埋进了土里,狠狠吞了一口烂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无奈双手双脚都被束缚,让他只能在一次次地反抗失败后又被那些守卫踹回泥里。
见他如此出糗,男人扬起嘴角笑得春风得意,“既然都已经是反叛军了,那你应该对「背叛」这个词语有所概念才对啊?”
听到这句话,池昱陡然一怔,他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停下,亦如他死寂一片的心。
没想到反叛军里也有内鬼。
>>>
另一侧的地下室里,反叛军正聚集在一起议会。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破地方!什么时候走都没个准信吗?”
“那个挑染的小鬼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出现了,武器是他买的,没他的指导,我们的计划要怎么进行?”
地底的说话声传不到地面上丧尸的耳朵里,而早已不怕这种东西的众人围坐在只有微弱火光的篝火旁,大声议论着始终未得到实施许可的计划。
就在人群着急地打探池昱的动向时,某个上次与他一同去寻找售货机的队友默默开了口,“他之前一直说想要联系防御站的队友,会不会是叛变了?”
“对啊……!轰炸闸门的方案是他提的,完全不排除他把我们的计划说出去的可能!”
听到“叛变”二字,蒋余幸的脸色发了白,他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视线却被忽然冲到他面前的男人给挡住了。
是之前给他们几人带过路的陈兴,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紧紧抱着怀中填满了子弹的步.枪,咬着牙大声道:
“那浑小子给我们买的重型武器都丢在这里,要真背叛,咱们现在就扛着这两把枪去把闸门给轰开!反正我们的计划打一开始就是离开中心城,池昱只不过是提供了点数资源,我们这么长久以来的付出他都没有加入过,现在也没有资格决定我们这么多人的想法吧!”
陈兴此言一出,众人登时面面相觑,觉得并不无道理。
池昱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不可或缺,他提供了武器上绝对给力的支持,让这群反叛军有了打碎中心城闸门的希望。
但他在他们的计划实施方面却显得可有可无,他们并不指望一个高中生的小毛孩儿可以在这场战斗中做出什么有效付出,甚至是扛着重型武器准确无误地射中闸门。
“等等,他买的武器在哪里?”人群议论纷纷间,忽然有谁冒出了这么一句询问。
刚才还面露豪气的陈兴身子一抖,被这问题给吓了个激灵。
没来得及等人多想,他已经一个大步钻进了旁边狭窄的通路,火急火燎地冲到最底,然后打开了那扇专门用来储存军火器械的仓库。
尘烟弥漫在空气中,呛得陈兴咳嗽了两声。
大部分陈旧与损坏的武器还保持着原样,同垃圾似的堆砌在房间的一角,但在仓库的最中间,由池昱为他们买下的重型武器却不知所踪!
“怎么样……?”见到陈兴灰头土脸地从通道里爬了出来,几个队友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他。
“没了,全没了……”看似粗犷的男人翕动着干涩的嘴唇,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有种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曙光被人瞬间掐灭的绝望。
并且很快的,狂怒吞没了陈兴的理智,他恨恨一拳锤上了石墙,那些泥点子与碎石块不断地滚落在地,吓得众人不敢再说话。
他怒不可遏,对着剩下的人怒吼道,“他妈的,都干看着我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揪出叛徒把武器讨回来!!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
他话音落下时,所有人都在对视后四下散开。
有些人选择在基地内部寻找,他们认为重型武器偏大,叛徒应该来不及搬运,可能会暂时将它们藏在基地的住所里。
有些人则选择冒险去地面寻找,但大多抱着一样的想法,他们认为叛徒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因为武器难搬运不说,还有丧尸会阻拦他的道路。
陈兴也选择去地面上寻找,但在出发之前,他必须要先理清楚,为什么叛徒要拿走武器?
首先,副本的东西没办法带到现实去,玩家待在这里没有利益可寻,所以只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离开副本,要么就是和防御站的那群怕死鬼一样,自己躲在龟壳里混吃等死还不让别人出去。
因为玩家没有建立第三个阵营的理由,那既然有叛徒,只能是出自防御站的人。
而那位领导人的吸血鬼作风,让他的点数与资源长时间处于充沛状态,应该不会特意为了这两把对他来说不算昂贵的武器还派个间谍过来偷。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想到这里,陈兴的额头渗了些冷汗,强烈的不安直涌心头,“他们偷武器是为了从根本断绝我们破坏闸门的机会!”
第二天的晚上,中心城忽然阴云密布,连绵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很快在地面积起了一滩滩水坑。
比起掩埋或是直接摧毁,陈兴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式,是直接把它们丢进海里,让浪潮把这些沉重的金属大块头卷去海底。
而最适合使用这方法的地方,无疑是防御站的混蛋们专门丢弃玩家尸体的河道。
彼时中心城正处于汛期,最近隔三差五就要下场大雨。
路上虽然没有丧尸的阻拦,但越下越大的暴雨却几次阻拦了陈兴的视线,让他在雨幕中看不见任何的人与物,大大减慢了他奔跑的速度。
好在海水涌入河道之前,他成功在岸边见到了那个叫他咬牙切齿的背叛者。
雨水中的视野非常模糊,陈兴一边胡乱擦着脸上的水渍,一边拼命地睁大眼睛去看。
对方身材较高,体型略壮,一看就不是还未成年的池昱,但陈兴总觉得他的背影眼熟,是熟悉到都让他牙齿要打颤的那种。
“混蛋!!你给我站那别动,不然老子弄死你!”
陈兴叫骂着,迈开大步向着那人直走过去,但不知是不是自己心底的不安在隐隐作祟,他没敢叫那人回头。
背叛者根本不被他的威胁所震慑,陈兴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他却不慌不忙地松开了双手,将那两把他好不容易才从基地抱出来的枪支给丢进了河道。
金属的器械在半空互相碰撞,最后兀自掉进了满是泥污的河道正中间,大雨带着海水冲洗而来,很快就将武器淹没得只剩下一点枪口的边缘还在稀薄的光线中闪烁。
“你……!!”大脑因为先骂人还是先救枪而产生了分歧,陈兴的脏话没有说出口。
雨势与潮水越来越凶,水流席卷着每一块渺小的碎石呼啸而过,河道两边的墙面也变得湿滑无比,这个时候就算想下去捞枪也没用了,搞不好还要再搭条人命。
“你疯了!?你不想离开这地方了?!”陈兴见状心疼地大吼,他也顾不上会不会有丧尸听见,只自己也像个疯子似的扑了上去,一把将那男人给拽到了正面。
天旋地转之间,大雨滂沱而下把两人用无形的雨幕生生隔开,陈兴眸中的怒火在见到对方的正脸时陡然消散,只错愕地倒映着蒋余幸那张疲惫的面庞。
“老蒋,你为什么……?”耳边浪潮声不断,它们哗哗拍打在岸边,卷着所有能触及到的东西,将它们吞噬进无边的黑暗。
陈兴自知枪已经无法讨回,只能震惊地站在原地,期待蒋余幸能给他一个足够他信服的答案。
他对蒋余幸很了解,他的身世,他的过往,造就了他现在无比古怪又偏执的性格。
但他为了反叛军轰炸过闸门,为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击杀丧尸获取资源,还不畏辛苦地去爬那些狭窄的下水道,为他们画出了一整张光是看着都要眼花缭乱的中心城地下版图。
到这里,陈兴深呼吸了口气,“你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付出了这样的努力,最后却还是要决定背叛我们,选择在防御站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吗?”
雨水疯狂拍打在两人的脸上与身上,但四周却寂静到好像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叹息。
“你知道闸门的后面有多少丧尸吗?”蒋余幸没有理会对方的质问,他只是沉着脸色,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哑着嗓音慢慢地开口,“从闸门被强制关闭到现在已经快要一年之久,每一次中心城内发生战斗,都会吸引更多的丧尸在闸门外徘徊。”
“……”
“你们能想象那扇大铁门的后面,现在到底堆积了多少活死人吗?到时候闸门再被你们用火炮轰开,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吸引成千上万的丧尸同时涌入中心城,我们全都会死的!”
“可是不这样做,我们只能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口大井里啊!”
陈兴能理解蒋余幸的顾虑,但不管是用火炮强行轰炸,还是让防御站的那群混蛋自愿开门,想要离开中心城,都只有从闸门出去这唯一一种办法,并且不可避免丧尸的入侵。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就这样安定在这片土地上不好吗……”大雨倾盆,蒋余幸的声音也被雨声所掩盖,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断音。
“老蒋,你清醒点!我知道你的经历并不美好,但这里没有你的家人,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在现实里蒋余幸还有一个家,虽然妻子与女儿已经不在,但她们住过的小家还留有她们的气息,墙上还挂着他们的全家福,只要蒋余幸窝在沙发上,就好像他的妻女还在身边。
可如果一直待在副本里,他将连这些自我安慰的依存都要失去了。
“难道你作为一个男人,在现实里逃避,在副本里也要逃避吗!?”陈兴冲着他就是一顿咆哮,性格大大咧咧的粗犷男人说不出来什么好听话,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唤醒自己迷途的队友。
可稀奇的是,偏偏就是这顿乱吼,吼醒了蒋余幸已经混沌的理智。
他又一次想到自己的妻女,当自己无数次迷茫在寻不见出口的人生岔道上时,是因为他爱着她们的信念让他坚强地不断站起,让他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
而在众人心目中一向正义热忱的他,现在却做出了这种背叛队友的恶事,他的妻子与女儿该有多失望啊?
“……!”蒋余幸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下一秒,他猛地推开陈兴,转身就要往河道里跳,他要赶在浪潮把武器彻底吞噬前把它们捞上来!
“老蒋!”但胳膊忽然被人从后头提了一把,将蒋余幸整个人都挂在了岸边。
他的双脚在汹涌的水流上摇摇欲坠,河道里被丢弃的尸体也同不甘死去的冤魂般统统浮上了水面,他们浮肿青紫的双手被海水冲得前后摇晃,像是在召唤蒋余幸快点加入他们。
男人的呼吸一顿,想要重新回到现世的渴望让他再次拥有了求生欲与恐惧的情绪,他连滚带爬地握着陈兴的手掌上了岸,此刻再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看,那两把枪支早已被海水冲走,一点点地漂出河道,流进了海面。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他不仅连累了反叛军的队友,也坑害了那个愿意给他们点数的少年。
“抱歉……”
雨水夹杂着蒋余幸的叹息声,将一切都淹没在了漆黑的阴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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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反叛军居然打通了一个连接防御站的下水道。”
“没有工具也能打通下水道啊?难道防御站里也有站口大妈在传播谣言的吗?”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领导人抓到了那个试图混进来的反叛军哦!”
一群人正坐在居民区里闲聊,而已经升上了守卫级别的谭新蕾就靠在不远处的墙柱旁听他们聊天。
陈依婷与杨瑞文也凑在这群人的附近,不过在听到“反叛军”的关键词时,他们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墙边神情冷漠的谭新蕾。
小姑娘的举措不知何时成为了队友们评判危险的标准,如果她没有异常反应,那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闲暇的午后时,一群守卫忽然压着个双手被锁紧的少年快步经过。
他一头中长的墨发沾了泥灰与血污,疲惫地垂落在脸颊的两侧,将少年那张本该干净的面庞也藏匿在了晦暗不明的阴影中。
他的身上很脏,皮肤不知在哪儿蹭的泥水,外套也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脚踝上的伤口更是因为流干了血而结出一个扭曲的血痂,如一条狰狞的蜈蚣爬行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
“……”知道这家伙就是他们刚才所讨论的反叛军,居民区的玩家们登时闭了嘴,只直勾勾地看着少年被守卫带走。
经过谭新蕾身边的时候,微风掀起了她裙摆的一角,本不想干预这事的少女掀了掀眼皮,却没想正好对上池昱失了焦距的目光。
见到熟悉的人脸,池昱扯了扯干涩的嘴角,发出声气若游丝的尴尬低笑,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完成,就直接被防御站的领导人给抓了个正着。
这下他不用想办法偷偷联系队友了,他会直接被防御站的人拷着与他们见面……
“……”谭新蕾微微张了嘴,但很快就收敛起了眼底的震惊,转而将面庞转去了一边,拒绝再与池昱二次对视。
现在可不是她为了救池昱而和这群守卫缠打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知道谭新蕾在谋划着什么,池昱只得无奈地垂下脑袋,任那群守卫将他带去了管理者的区域。
然后令他更尴尬的是,在经过居民区通往管理层的玻璃栈道时,他就像个被斩首前需要游街示众的犯人那般,又隔着窗户与房间里吃水果的杨瑞文和陈依婷对上了视线。
三人:“……”
池昱很高兴陈依婷已经健康地醒来,但他很难受为什么自己的窘态会被队友们看得清清楚楚……
这感觉就像是当年还一起玩泥巴的同学,在多年后的聚会上,大家都已经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而明明因为怕丢脸才拒绝参加聚会的池昱,在最后却作为酒店的服务员,端着一盘菜推开了满是老熟人的大门。
尴尬。
不过还有个比他情绪起伏更加剧烈的人,是待在管理区里,刚才还准备嘲笑两句反叛军的郭先生。
在看到池昱那张熟悉的脸时,他一下子喷出了嘴里所有的食物残渣。
“他还活着?!”
他分明记得自己一枪打爆了池昱的脑袋!还是亲眼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抽搐着死掉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第63章 绝对防御站(20)
管理区位于防御站内部, 曾经的资源运输站被改造成了管理者们寄宿的地方。
整整五层楼的高度,底下三层为仓储库,存放着玩家们的资源, 四楼则为管理者的休息地,而五楼一整层都是领导人的区域。
池昱被人压着脑袋拽上了五楼。
为避免物资受到阳光直射, 中转站内的墙壁多以避光设计, 但稀奇的是池昱一路过来却发现这里“灯火通明”。
数不清的夜光灯排列在楼道的两侧,又沿着五楼走廊的通道一路延伸去了幽暗的尽头。
从这里望去,这些花瓣状的小灯简直就像是三途川旁的彼岸花, 引领着过路人踏上通往地狱深处的冥河。
“领导人, 我们把叛军带来了。”
实木质地的门板被人轻轻扣响, 声音也唤回了池昱飘走的神思。
时间倒退回昨天。
他是从下水道口出来的时候被逮住的,而发现他的人正是这座防御站的领导人。
染着银黑发色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似乎对于反叛军的计划并不在意, 或者说, 他早已通过那位“叛徒”而得知了关于他们的一切。
“去查查他有没有价值。”然后在池昱不解的目光中,领导人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兀自离开了。
附近的守卫立刻围了上来,他们拽着本就无法动弹的少年的胳膊,将被变异体咬得一瘸一拐的他往农田外的区域拉拽。
池昱还试图抵抗, 他一边吃痛地瑟缩着脚腕走得踉踉跄跄, 一边还不忘转动上半身想将守卫给甩开,口中声情并茂地说着, “我被变异体咬了,我可能会变成丧尸的, 你们离我这么近不太好。”
他本以为这种感染性极强的病毒可以震慑守卫, 却没想到那几个人连表情都不曾变一下, 反而还鄙夷地嘲讽他, “你们反叛军的信息更新还真够慢的。变异体是不携带丧尸病毒的, 只有活死人才会。”
所以池昱也不会异变。
那之后再发生了什么,池昱也不是很想回忆,总之这群家伙带他去了有自动售货机的地方,将他背过身去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按上了掌纹锁,并且在见到他的剩余点数时,不负众望地惊呼出声。
“他很有价值!”池昱听到守卫中有个人如此惊呼,旋即他的腹部被人一脚猛踹,逼得他坐到了地上。
“臭小子,你这么大点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点数?通关过很多次副本了?”
小少年摔得吃痛,皱着眉头没说话,而对方也只是嗤笑着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说话没关系,反正领导人会让你开口。”
他们说完,再次兴奋地围到机器前,望着上面因点数充沛而从灰白变成彩色的物资图片啧啧赞叹。
“你说……他的点数有这么多,我们偷偷用掉一点,领导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吧?”忽的,守卫中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开了口。
另一人立刻惊恐地大呼起来,“你在说什么呢!领导人在点数这方面有多苛刻严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这里一共就我们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利益熏心大概指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当看到显示屏上那富足到就算买上几十台突击步.枪都无伤大雅的点数后,难免会有人动起歹念。
看到他们试图瓜分自己的点数,池昱冷哼一声,“你还真有勇气,就真的相信自己的队友不会背叛你啊?”
刚准备买东西的守卫一愣,这种被下贱的狗给跳起来反咬一口的感觉让他着实不爽,遂他不悦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话?放在过去,你的身份可是战俘,身上的资源本来就该上缴。”
那也不是上缴给你。
池昱在内心如此反驳道,但想想这家伙可能也会借此理由暴打自己一顿,他便干脆闭上了嘴,反正他也不在乎吃这点亏。
最终在其他守卫欲言又止的注目下,这个有些贪心的男人也只是购买了两把步.枪和一些补给用的弹匣,然后在池昱被押送去领导人那儿之前,他将这些东西藏进了自己的住所。
……
镜头一转回到现在,实木门板被人从另一侧拉开,那位总是优哉游哉的领导人就靠坐在桌边。
他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捧着本似乎是用点数换来的书籍,看来这就是他平时打发时间的方式。
见到几人进来,他先抬了抬指尖,站位最后的两个守卫便意会地关上了房门,将几人封锁在了密闭的空间内。
而在池昱以为对方会优先欺负他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啊!!”
昨天还盗用他点数的守卫被领导人一脚踹翻在地,尖头皮鞋的坚硬质地几乎能瞬间击碎他下巴的骨头。
男人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流着口水翻着白眼,口中不断地发出哀嚎。
“随便使用我的点数,经过我的同意了吗?”领导人冷哼一声,眼底的笑意依旧深邃。
池昱:?
随便把他的点数占为己有,经过他的同意了吗??
知道自己偷用点数的事被人通报了出去,剧痛无比的男人不甘心地抬起眼睛,他的目光狠狠扫过其他四位守卫的面庞,试图在他们当中找出背叛自己的那个人。
他怀疑A,因为A不敢与他对视,他也怀疑B,因为B的表情看着很不自然,他又怀疑C,因为C昨天出口劝阻了他,他还怀疑D,因为D昨天就一言不发地站在最后,现在也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显然,不管是在何种环境与情况下,每个人对于自己被背叛这件事都会咬牙切齿。
而那位领导人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走到了另四个守卫的身旁,用手掌拍了拍A的肩膀,戏谑道,“做的不错,我就喜欢像你这样忠诚的人。”
然后他又回头,用那张笑得假惺惺的脸对地上的男人继续说:“你可以放心,我很仁慈。去把你买的东西拿来,再上缴这一个月里攒到的点数,我会原谅你。”
他脸带微笑,甚至带着几分真诚。
“……谢谢领导人!”没想到自己私自使用点数的惩罚会这么轻,男人的眼里立刻亮起了光,“我现在就回去拿!”
他捂着下巴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向着大门快步而去,只是在他关上门板隐入走廊的黑暗之前,池昱看到了他的眼神。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双犹如毒蝎般的眼睛狠狠穿透了空气,看向了那在领导人笑盈盈的目光下,已经瑟瑟发抖的告密者A。
此情此景让池昱倒抽一口冷气,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为什么领导人不给予这位贪婪的守卫任何惩罚。
因为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乐子人。
他不仅没有替A保密“叛徒”的身份,还不给予贪婪者惩罚,这就意味着等他们回到营地后,两人将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强烈的冲突。
而这冲突对于整日待在高层无所事事的领导人而言,将会是无聊生活中最有意思的插曲。
“别看热闹了,轮到你了。”脑袋忽然被人用手掌扳到了正面,池昱听到自己的脖子“咔哒”一声,疼的他咬了咬牙。
没等他回答,那位领导人就古怪地笑笑,旋即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根本无法反抗的少年给拖到了他的办公桌后。
在那里是一幕几乎遮挡了整面墙的深色窗帘,领导人勾勾手指,旁边面若猪肝色的守卫A便马上过来,拉下了与之配套的绳索。
随着窗帘上抬,一堵打穿了整面墙的玻璃窗户慢慢显现。
光线照亮池昱的瞳孔,将还保持着跪姿的他笼罩其中。
在玻璃墙下是中心城一览无余的全景,就连闸门的位置都能清晰可见。
而在池昱惊讶这里的景色时,他又看到了幕墙旁边的自动售货机。
“来吧。”领导人游刃有余的轻笑在他身后响起。
男人抬手,熟练地将池昱的手掌按上售货机的屏幕,掌纹被电子锁扫描识别,很快就登录成功。
然后领导人看到了池昱的账户里,那需要他整整奴役那些玩家一年才能获取到的点数。
“哇哦,还真是很有价值啊。”男人眼里少有地泛起了光,看上去惊喜于这一次的收获。
不过在暴露自己的贪婪之前,他淡定地回了头,戏谑地看向了跪在地上宛若丧家之犬的少年,“怎么弄来的?卡bug?还是说……杀死玩家?”
听到这句话,池昱缩了缩瞳孔,他有些错愕地抬头,怔然地望着眼前笑盈盈的领导人。
“难道你不知道这种规则吗?”对方也不在乎池昱的表情,只兀自继续说,“如果杀死某个玩家的话,你可以继承他账号上所有的点数呢。”
池昱:“……”
他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设定,但如果领导人没有骗他,是不是可以说明……
他之前使用的点数里,除了神明给予的那部分,还包括了刘俊沐和李耀华的,甚至是之前副本中被他杀死的所有人?
“罢了,嘲笑你也没意思,还是做点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吧!”
见对方没有反应,领导人也不再按捺自己心底对于点数与资源的渴望,转身开始对着屏幕上全部彩色的图片勾选起来。
防御站的生活看似和平有序,但他越是想要维持这种状态,对于点数与统治的执着便越是扭曲。
他会猜测这些玩家会不会想要扳倒他叛变,会担心他们哪天要是撒手不干导致所有的生物链循环都崩盘该怎么办,所以最后他索性“闭关锁国”,不允许任何玩家出去,再夺取他们所有的点数,让他们除了依附自己以外别无选择。
而他自己的眼中也渐渐只剩下了深邃如无底洞般的,对权利的渴望。
领导人正在挑选武器,他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人,所以不会贪婪地将每一种都选上,而是只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那些,然后大量购买。
“混蛋,别乱用我的点数啊!”这种刚充了点卡就被人盗号的痛苦让池昱想要出手阻止,但无奈他刚起身就被另外四个守卫给压着脑袋按回了地上。
额头实实在在与坚硬的地板亲密接触,小少年的额头立刻肿起一个鼓包,疼得他两眼发黑。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点数在虚拟的运算下被扣到个位数,却无法做到任何反抗。
池昱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四个人用上一个月都没有消耗掉点数的零头,怎么被这领导人搜刮了一分钟不到就直接见了底。
而更让他窒息的是,对方用光了他的钱财,却依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自动售货机的平台上,高阶枪械被一把接一把地送出。但由于数量太多,它们很快就把平台彻底堆满,而那些新出来的武器无处可放,便会将之前的武器给挤落到地上,不出须臾,房间里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械。
望着仍在不断吐出“宝贝”的自动售货机,领导人眼底的笑意愈加疯狂。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池昱惊惧的目光下,他优雅地坐回了自己的沙发椅上,随意拾起了脚边一把轻简的枪支放在手中把玩,“你说……杀一个丧尸是一百点,那杀一个玩家会有多少点呢?”
池昱:“……”
空气在这一刻陷入诡异的沉默,池昱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还是一个本来就拥有百万点数的高级玩家。”
在领导人微笑着补充完这句话后,池昱看到了对方向他抬起的黝黑枪口。
完了,又要死了。
面对这种场合,池昱似乎早已变得坦然,甚至在对方的字里行间中就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他想要杀掉自己的意图。
不过想想光这个副本他就已经噶了两次,所以面对此刻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恐惧。
呯!
枪响在耳边炸开,他看到了刚才还严肃凶悍的守卫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一直以“和平共存”作为口号的领导人,怎么会做得出亲手杀害玩家这种事。
池昱又是额头中枪,大量的血液从他后脑被穿透的小孔喷溅上白墙,绽开了血色的红莲,他依然带着体温的身体随着意识的挣扎而前后摇晃了两下,最后在机能彻底丧失的那一刻轰然倒地。
血液自他脑后淌出,粘稠的赤红汩汩流动着,很快沿着地砖的缝隙凝聚成了一条好像要走去领导人脚边的血路。
“领导人!”与此同时,房间的大门被某个不讲规矩的男人用力推开,而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人正是从管理层狂奔过来的郭先生。
他刚想要阻止领导人的所作所为,可话还未开口,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尸体。
“……”来晚了。
他从第二次看到池昱开始就觉得不安,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一枪打穿了少年的脑门,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居然还会以反叛军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这里。
而现在池昱那同当时一模一样的死状更是紧紧扯着郭先生的理智,让他心底不祥的预感无限放大。
“做什么?这么大动静。”领导人睨了郭先生一眼,抬手用枪口点了点地上池昱的尸体,示意守卫将他清理出去。
那四个人还没动手,郭先生又忽然大叫起来,“别动他!他很危险!”
见到那一向泰然自若的管理者都有如此激动的情绪,四个守卫顿时僵硬在原地,看看郭先生,又看看领导人,不知到底要不要继续工作。
“我,我可以作证,”在领导人已经明显要发火的怒视下,郭先生喘了两口气,用力吞下了口唾沫,发抖道,“我杀死过他,但他又……!”
他话才说了一半,地上的少年倏然动了指尖。
“他……”察觉到异样的守卫A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那种不知从何而来却打心底里叫他恶寒的感觉软化了他的双腿,让他瞬间跪坐在了原地。
而就在众人沉默间,那个在他们话题中应该已经死去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到附近人脸上愈加惊恐的神情,只是兀自从地上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血色渗透进他被鲜血沾染的黏腻发丝,顺着他的发梢幽幽滴落血珠,额头上的小孔推出了那枚金属弹壳,然后一点点地进行了愈合。
就站在不远处的郭先生看到了这一切,他虽没有说话,但已经脑补出了当时池昱被他杀死后又复活的全程。
“你的答案很简单……”然后那叫众人恐惧的连连后退的少年支着墙面站起了身,向着那位开枪射杀他的领导人笑道,“杀一个玩家的点数,要比杀一只丧尸多五十倍。玩家越值钱,点数则越多。”
……他在向众人声明游戏规则。
就像副本的刚开始,祂站在一个高高在上,仿佛全知全能的神位上,告知那些普通的人类到底要如何才能存活下去。
这过于熟悉的感觉以及少年脸上愈加灿烂的笑容让领导人感到了恶寒,这是他统治中心城长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恐惧。
他着急忙慌地从桌上摸来了自己的枪,连瞄准都来不及的便向着眼前死而复生的池昱连射了数枪。
口中还不忘朝旁边愣神的守卫咆哮,“干看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杀了啊?!”
几个守卫不敢违抗领导人的意思,纷纷举起枪支朝着房间中央的人一顿扫射。
枪林弹雨在瞬间倾泻而下,子弹被热能点燃的炸响轰鸣不断,但射向那人的威胁却都像被看不见的透明墙壁所阻拦。
子弹还没能击中池昱的身体就诡异地僵硬了飞行轨道,它们失去了动能,变成了废弃的金属小壳掉落在地,与其他的子弹汇聚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堆。
这样的无效枪击持续了一分钟之久,直到那位根本没受到任何伤害的“众矢之的”叹了口气,“差不多得了啊,我创造的东西怎么会伤害我?”
他话音落下时,所有的子弹瞬间停滞在半空,而那些人手中的枪管也像是受到了超能力的牵制般完全扭曲弯折,根本无法继续使用。
彼时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那个不知到底还是不是池昱的家伙仰起脑袋,弯起眉眼,他笑得无比灿烂,“强行拉我入场,是需要付出场费的哦?”
……
池昱觉得自己的意识被吞掉了,他再次沉入了那片冰冷又黑暗的深海。
睁开眼睛只能看到血红色的一片,有人在他的耳边尖叫,有人在他的脚下跪趴着哭诉,但他的大脑混乱一片,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是清晰的,并反复地对他讥诮着——
「我提醒过你,别死太多次。精神承受到达了上限,肉身就会崩溃。所以为了你,我只好接手烂摊子咯。」
与神明无比相似的语气略微清醒了他的思绪,但他的身体依然不听使唤。
这种所有的一切都被莫名的力量所掌控的感觉并不太好,可惜他无法反抗。
>>>
众人察觉到异常的时候,是一阵忽然从闸门出口处传来的警报。
被无限拉长的“呜呜”巨响宛若女鬼凄厉的嚎哭,让还在居民区休息的玩家就算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到来,也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发生什么事了?!”陈依婷慌忙从休息区跑出,嘴巴里还含着一颗草莓的杨瑞文也紧跟其后。
大部分玩家在听到警报后聚集去了农田区域,但因为他们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上层没收,此刻只能紧张地抱着手边唯一可以防身的工作用具,谨慎地望着天空或是四周检查是否有异像。
很快的,警报声就在大家紧绷住神经的状态下消失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警报器坏了吗?”
“不知道,但声音是从闸门那边传来的,中心城好像只有出入口的闸门才会安装警报器。”
“你们不觉得……警报结束的有点太突兀了吗?”
人群的小声议论中,陈依婷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听了几分钟的警报,她已经大抵捉到了这声音的规律,但奇怪的是刚才最后一声警报没有放到尾音,只在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突然阻断了似的。
“你们快跑!!有武器的拿武器,没武器的想办法逃,从中心城入口的地方逃!”
忽然一声高呼从防御站的正门口传来,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只见身着黑衣端着狙.击枪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向他们奔来,满脸都写着对死亡的恐惧。
而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奔涌的海浪般聚集过来,连空气都污染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腐臭。
“是丧尸群!!它们突破闸门了!!”
在大家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耳边爆响,人们如临大敌,轰散而开。
但因为防御站只有正门一个出口,此刻又被丧尸正面围堵,大部分的人都慌不择路地躲回了自己的休息处,只有少部分人会选择鼓起勇气往前冲刺,赶在丧尸彻底堵住门前冲出防御站。
“大叔……!”陈依婷声音发着抖,欲言又止地看向了旁边瞠目结舌的杨瑞文。
中年男人一顿,不负众望地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救池昱!!”
虽然不知道拦截丧尸的巨型闸门到底是怎么破损的,但现在这里如此混乱,领导人应该无心再管辖反叛军的事情,此刻正是他们救出队友的最佳时机。
……
另一边的谭新蕾要比这两人反应更快,在听到警报声的时候,她就已经动身去往管理层长廊了。
期间不断有抱着步.枪的守卫从楼上跑下,他们在逃命时完全变成了怕死的普通人,一个个脸色惨白、两手哆嗦,口中还碎碎念着,“副本里有怪物!”
看到有人与他们逆向而行,这群守卫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保护领导人,而是这女孩子绝对发了疯。
随着楼层越高,谭新蕾能感觉到的震感也越强,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少女靠在顶楼透明的玻璃窗户上,借着绝对的高度向闸门的出口处看去——
曾在军事基地里见过的巨型变异体抡圆了拳头,狠狠从中心城外侧砸上了看似坚固的闸门,伴随着底下同人类大小一般的丧尸拼命往前冲撞,这扇被炮轰也无动于衷的闸门竟像一张脆弱的纸,被轻松破开了一个大洞!
无数被拦截许久的丧尸在轰鸣的警报声中涌入看似和平的中心城,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大量的变异体,甚至光那巨型的怪物就有三个之多。
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战况!
第64章 绝对防御站(21)
奔跑在管理层的楼道上, 陈依婷倏然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不安地透过玻璃窗户望向楼下正在聚变的灾难。
闸门爆破,大批丧尸涌入中心城, 那些自称为守卫的家伙纷纷落逃,生怕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防御站的玩家被领导人没收了武器, 此刻只得用简单的农作器具进行反抗。
但一个人类的力量到底无法匹敌成千上万的活死人大军。
耕地用的锄头材质脆弱, 不过抵挡了数次攻击就碎裂了木柄,逼得人群节节败退,顶在前方冲锋的玩家也被丧尸围拢撕扯得四分五裂。
不断能看到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那些感染者的队伍里, 他们向曾经的队友露出利齿, 疯狂地向他们扑咬而去。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哭喊与惨叫声, 号称人类最强防御站的中心城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怎么会这样……”此情此景让拥有治愈能力的陈依婷痛心不已,眼眶也不自禁地泛了红。
“现在不是心疼别人的时候!我们的命也是命啊, 小婷!”杨瑞文的呼声从她不远处的台阶上传来, 让她想起了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过强的同理心使陈依婷变得优柔寡断,但好在她不是那种会为了所谓的慈爱而牺牲队友的类型,遂此刻听话地点头跟上了杨瑞文的背影。
另一边的谭新蕾已经成功到达管理层的顶楼,从这里开始她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类的身影了, 当然, 丧尸也没有。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唯有死寂,两排荧蓝夜光的花瓣状小灯幽幽照亮着密闭的空间, 尽头处能透过玻璃窗户看见太阳微弱的光源,但这就像是从井底往外窥探一样, 在幽深狭长的通道里显得可望却不可及。
这里的房间很多, 一扇扇紧闭的门板错杂在灯火中, 像是冥河的通道般倒映着蓝光。
哐!
懒得去一间间地敲门寻找, 谭新蕾一脚踹上了身侧的大门, 那本就脆弱的木板震动了两下,竟生生裂开一道缝隙来。
但仅仅这点损坏程度似乎并不能让谭新蕾满意,像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东西能承受她这么一踹,旋即她不服气似的,再次起身一个旋转飞踢猛击上了门板!
巨大的碎裂声在走廊里传了许远,就连底下的丧尸都因为听到这隐约的动静而暂时停顿了几秒。
门锁还算牢固,在少女暴力的行径下,只有门板上破开了个足够谭新蕾看清对面的大洞,她俯身往里头看了一眼,房间没有开灯,看来这里无人居住。
“下一个。”女孩子对于做无用功有些烦躁,但她性子雷厉风行惯了,倒也不会因为错“开”一扇门就气得在原地捶胸顿足。
不过在她抬腿准备痛击下一个房间时,走廊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门被炸开的巨响,随着烟尘四下铺散,身着深蓝色西装的长发男人从里头跌跌撞撞地摔了出来。
在看清来人的样貌时,谭新蕾挑眉,嘴角不自禁地扬起了两个像素点,“郭先生?”
她不想把自己的嘲讽表露得太明显,反正她称呼他一句“郭先生”已经足够礼貌,虽然谭新蕾不知道的是,郭先生的原名就叫郭先生。
男人的表情看着万分惊恐,放在平时他早就该叫嚣谭新蕾的无礼,但现在他却一边四肢着地拼命地向她的位置爬动,一边还哆嗦着嘴唇不知是勒令还是在恳求她,“……你快把他解决了!”
把谁解决了?
谭新蕾歪头,没懂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这心高气傲的郭先生给吓成如此德性。
她借着房间内透出的亮光眯眼去观察,郭先生虽然看上去没有受伤,但他的衣服上全是大片的溅射状血渍,就连长发也如同被血池浸过了般,滴滴溚的不断滴出黏腻又腥臭的血珠。
“你们领导人变成丧尸了?”通关过两次副本的谭新蕾见多了大风大浪,更何况眼前还是个能和她叫嚣的活人,面对此情此景她非但不紧张,还能揶揄对方两句。
“是你的朋友有问题啊!他……呃!”郭先生怒目圆睁,他拽着谭新蕾的裙角同她大声地咆哮,但他的话语还未说话,整个人忽然诡异地在原地僵硬住了。
下一秒,他的眼角开始流泪,起先只是清澈的一滴,顺着脸颊不受他控制地往下淌。
但渐渐地那些分泌液就变成了带着血丝的淡淡赤色,然后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它们从郭先生的七窍不受控制地狂喷而出,慢慢染红他的视野,剥夺他的听觉。
直到他脑子里忽然“嗡”地发出一声巨响,旋即他的头颅同烟花似的应声炸开,只余下无头的身躯在原地晃悠了两圈,然后倒在了谭新蕾的面前。
郭先生死了,但他的身体还保持着不自然的痉.挛状态。
“……”少女翕动唇瓣,望着地上一边抽搐还一边死死拽着她脚腕的尸体陷入沉默。
其实她在上楼前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因为她自诩强得离谱,所以从不打算在意,可现在这种叫她光是隔着一堵墙都能感受到的恶寒与恐惧,她已经无法再做到轻易忽视了。
谭新蕾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向着那扇敞开着的房门走去。
随着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清晰,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愈加浓重,是强烈到几乎会让人作呕的地步。
当谭新蕾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完全被血液与炸开的血肉所糊满的“血”墙。
她每走一步,脚尖划开的液体就会荡开涟漪发出黏腻的怪声,大量的枪械呈破损的零件状态浸泡在满地的血水里,如此画面简直比外头的丧尸围城还要惨烈。
因为她想要找的人也在这里。
少年就站在那扇打通了横墙的玻璃窗前,晌午的阳光落在他的发间,透出了他皮肤下暧昧的血色,他沾满了血水的指腹轻轻下滑,在玻璃窗上划出了一道道诡异的红痕。
面对谭新蕾的到访,池昱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沉迷地望着窗外地狱般的世界。
与此同时,身后的走廊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杨瑞文与陈依婷也堪堪赶来,闯入了这顶楼走廊内唯一一间向外透出光亮的房间。
“谭新蕾!”见到少女僵硬在门口的背影时,陈依婷惊喜地呼唤了她的名字,为找到自己的队友而感到高兴,但古怪的是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而当她与杨瑞文看到房间内的画面时,终于理解了谭新蕾的这份沉默源自于何处。
“怎么会……”
除了池昱以外的人全死了。
他们被炸的字面意义上的血肉模糊,连脑壳在哪里都找不到,而比之更让人恶寒的,是空气里只有血腥味没有火药味。
可如果不使用枪械道具,到底是要如何才能变成这样的惨状呢……
这画面简直就像是把地面上的活人忽然瞬移去了几千多米下的深海一样,他们被瞬间增加的压强给扭曲挤压,然后轰然爆炸!
“小池啊……”
当所有人都在恐惧这些尸体的死法时,杨瑞文颤抖着指尖,捂着扑通乱跳的心脏慢慢接近了窗边的池昱。
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处不曾动过,所以杨瑞文真的害怕自己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池昱就会忽然散架死在他们的面前。
“喔,你们来了啊。”在杨瑞文靠近池昱之前,对方忽然带着轻快的笑意开了口,没有半分自己身处“血池”的恐惧。
池昱回眸,猩红色的血水浮夸地遮挡了他半张面庞,却依然不阻碍少年冲那几人无害地笑。
他同玻璃珠子似的红瞳倒映着灯火的光晕,但明明是如此清澈剔透的颜色却像是浸透了混浊的赤色墨水,根本见不到底。
“……”此情此景真的很难让人用语言去形容,遂他的三位队友同时沉默了。
“来看看外面吧。”不过池昱并感受不到他们情绪上的波动,他扬起嘴角,没人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转身,如同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伸手指向了窗外的世界。
不远处的广播塔顶朦胧地压着一片阴云,天色转眼间从晴空化作漆黑雾芒,一场暴雨似乎即将降临。
而在这片压得极低的天空之下,活死人密密麻麻如洪流般涌入了中心城,它们撕咬一切拥有着活力的生命,要么就像巨型的变异体一样,用坚硬的拳头摧毁了所有可以看到的建筑物。
“它们还真是干劲满满。”池昱趴在窗前,两眼发光,语气间莫名有种诡异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你在说什么啊!?”杨瑞文越想越觉得背后发毛。
他绕到池昱身旁,望着脚下玩家们被包围虐杀的惨相,不管池昱说的“干劲满满”指的是丧尸还是人类的阵营,都实在过分。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池昱?”陈依婷抿唇,她发着抖的声线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是怀疑,也是无力的质问。
她能从池昱的身上感受到令人恶寒的戾气,但对方并没有向他们展现出任何攻击意图。
对于这些问题,少年始终不给予任何回答,他只是用沾满了黏腻的手掌按着窗户,愉悦地望着不断溃败的中心城,担任着一个乐子人应该扮演的角色。
直到谭新蕾踏过领导人的尸体,将剑尖指向了他的后脑。
剑芒在光线下闪烁寒光,剑风吹起了池昱墨色的短发,谭新蕾敛眉,用如同淬了冰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确实和池昱一样。
相貌一样,声音一样,但这种扭曲的性格以及光看他一眼都会让人觉得不祥与恐惧的威压,绝对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小高中生。
终于被人质疑身份,少年转过身,在见到谭新蕾直逼自己鼻尖的剑刃时,他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淡定。
“你的直觉很准,”池昱失笑,看上去根本没有因此感受到恐惧,“到底是参与过两次副本的玩家,和那些无趣的新手完全不一样。”
「我很看好你。」
谭新蕾在这个总是显得不太聪明的少年眼底看到了几分崩坏人设的戏谑,甚至从他那欠揍与讥诮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味道。
到这,谭新蕾忽然觉得手腕一痛,旋即一股看不见的压力从她的剑刃沉钝传来,仿佛巨石瞬间压上了剑身,让她抬起的胳膊都不自禁地收了回去,五指也陡然松开,西洋剑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现在能威胁自己的东西已经排除,少年微微偏过脑袋,叫额前那缕碎发轻垂下来,遮住了他眼底隐隐闪烁的凶光。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倒映在他红瞳里的高光随着光线的移动而流转了一圈,他笑得明媚灿烂,就像故事最开始时的那位主导者——
“欢迎参加神明的游戏,各位玩家。”
……
不可否认的,他们在池昱的身上见到了神明的影子,甚至当相同的台词被他说出时,这种既视感变得愈加强烈。
只不过这对一直见到池昱来店里吃面的杨瑞文来说,他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被那群管理区的混蛋给逼疯了。
仔细想想,池昱好不容易才成功度过海难来到了中心城,结果刚上岸就被一群不讲道理的混蛋给爆了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就又被当作反叛军抓了起来接受审问。
一想到这一路与自己相依为命过来的小少年才十几岁,如今却因为受到这种对待而发了疯,杨瑞文就痛心疾首。
“啊!!”他忽然大喝一声,把旁边的谭新蕾与陈依婷都吓了一跳。
池昱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杨瑞文的方向,在他以为对方是因为恐惧才需要如此大吼来发泄时,杨瑞文却忽然抡起了拳头,照着根本没反应过来的他迎面就是一记叔叔破颜拳!
呯!
常年揉面的男人力道当然很大,池昱一时遭受不住竟被他打飞了出去!
他的后背重重靠上玻璃墙,又因疼痛而扶着鼻梁无力地滑坐在地,两行鼻血登时就从他的指缝里喷了出来。
“什么鬼!”谭新蕾也惊呼起来了。
“叔叔我啊,不能原谅祖国的花朵就这么长歪啊!!”杨瑞文作势揉了揉眼角渗出的泪花,好像刚才那一拳不是他打的,而是鬼上身才导致的“手误”。
但不知是不是杨瑞文给池昱的脑瓜子打回了正常,躺平在地上的少年居然哀嚎出声了,“好痛……!!”
他惊呼,没了刚才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也没了令人觉得不安的威压。
他就像个走在路上忽然被路人痛打了一顿的可怜鬼,蜷缩在玻璃墙边又想捂着鼻子止血,又因为鼻子太痛而不敢上手去碰,活脱脱一个受害者身份。
“池昱,你还好吧……?我帮你治疗一下?”陈依婷马上蹲到他的身边,鼓起勇气将男孩子扶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好。”池昱在抱怨,但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怪异样子。
鼻血顺着他的人中淌进了嘴角,将他淡色的唇瓣都染成了赤红,他的眼底还挂着几滴生理性的泪水,让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是被揍哭了。
“池昱,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啊!”确认他已经恢复正常,那位始作俑者立刻爆哭着扑了过来,但被小少年记仇地推开了。
“我怎么了吗……?”在陈依婷的治愈能力下,已经不再流鼻血的他茫然地挠挠头,又看向旁边同样沉默不语的谭新蕾。
而对方习惯性地不搭理他。
此时底下的玩家还在惨叫,这种凄厉的哭喊声吸引了池昱的注意。他扭头看向窗外,在见到那些奔涌进来的丧尸时,混合着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些许关于刚才的事情。
当他被领导人杀死后,他确实是像之前一样复活了。
但这次池昱无法操纵他的身体,只是被强烈的情绪所包裹着,它们挤压他的大脑,剥离他的思绪,让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要“杀光所有人”的仇恨。
他也一直听到神明的碎碎念,祂说他“弱小”,祂抱怨着“不想接手烂摊子”,并且多数话题都是围绕着“精神承受上限”这件事而展开。
在无端被杀死那么多次后,就算是情感上拥有缺陷的他也难以自控地感受到了无比的愤怒与不甘,他想要让那群混蛋付出代价。
而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内,他拥有了许多自己未曾有过的力量,就像是把神明赠送给玩家的能力全部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火焰灼烧着守卫的皮肤,闪电撕开领导人的血管与经脉,他用尽了各种残忍的手段报复着他们,直到一切都归于寂静……这份对于人类的怒火才得以平息。
所以池昱总觉得……
表面上他的身体是被神明给“夺舍”了,但他的意识却又清晰地明白,操纵他的人不是神明,而是那些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是他一直所惧怕着的真正的自己。
那离他的身世之谜很接近,但又因为太过于接近而显得危险。
而这种事情他又该如何向自己的队友开口?以及向他们解释他和神明的关系?
最后池昱思考了几秒钟,选择故技重施,道,“我不记得了……可能真的是受到了太多惊吓,所以就理智蒸发了吧。”
对于他的答案,另外三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但能被他们抓到的线索太少,并且……每一次在他们想要追问时,都会发现现在不是时候。
楼底下的丧尸已经冲破了防御站最后的关卡,开始向他们的管理层入侵了。
大量的玩家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转变成了丧尸,如今只余少部分的人依靠着神明给予的能力硬撑,但也是被丧尸步步紧逼,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一旦丧尸入侵了最后的管理层,那就意味着整个防御站都在此沦陷了。
“赶紧走,这事儿以后再说!”
几人来不及多废话,赶紧俯身在那堆血水里挑挑拣拣,捡了几把还算能用的武器便头也不回地往底楼冲。
彼时已经有几个丧尸趁乱混入了管理区,如无头苍蝇般胡乱徘徊的活死人在听到人类的脚步声后纷纷发狂,它们撕开满是脓液的裂口朝着站位最前的谭新蕾冲去。
而在众人以为又能欣赏谭新蕾完美的剑术时,只听“呯呯”两声枪响,丧尸的脑袋当场开了花,它们腐朽的大脑被炸成碎片溅落一地,丧尸亦应声倒地。
谭新蕾抬着纤细的胳膊,手腕上悬挂着的丝带在微风下飒飒飞舞。
比起美丽更适合用帅气来形容的少女站姿端正,目光如炬,不管是使用枪械还是剑器都同样潇洒。
“我还以为你只会用剑……”池昱惊奇地吐槽。
然而谭新蕾只鄙夷地睨他一眼,“你脑子不好使?丧尸这么多,当然是用枪更轻松啊?”
池昱:“……”
好现实果断的女人。
战况在队伍冲出管理区后更加恶劣,丧尸的密集度远比从高楼往下窥探时要来得浮夸。
那些东西没有智商更没有策略性,只要看到活人就拼了命地往前扑,连自己的同类被踩在脚下践踏成肉泥都不会停下。
“都让开!”杨瑞文在队伍的最后怒喝一声,他左右胳肢窝各夹着一把机关枪,颇有种抗日神剧中即将以一敌百的战士的威风。
扳机扣下,火药瞬间发射,突突突的枪声震得池昱耳根子发麻,废弃的子弹壳一排排地从枪支外侧滚落在地,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但比之更让他烦躁的是他隐隐作痛的心脏,因为这些被杨瑞文胡乱发射掉的子弹也好,枪支也罢,全是用他那被人刷光的点数给换来的。
彼时池昱望着眼前一堆接一堆倒下的丧尸,忍不住抱着脑袋在内心哀嚎出声——
他一无所有啦!
簇拥的丧尸被消灭了不少,有躲在附近废弃楼里的玩家听到动静小跑过来,他们手中还抱着沾满了血污的铁锹,看上去之前正与丧尸肉搏了一阵子。
在见到几人手中还冒着青烟的武器时,这群家伙难免露出几分羡慕与惊奇,“你们哪里来的枪!?”
池昱欲哭无泪,“管理区顶楼的领导人房间,地上的枪械多的你捡不完……”
“我们要不要现在上楼去拿?”听到有武器可拿,跟在那人身后的玩家跃跃欲试。
结果被对方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提议,“丧尸都快贴到我们脸上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拿枪啊!不管了,咱们几个人一起冲出去!留在防御站里就是死路一条!”
这人说着,转身往杨瑞文背后一钻,把他往前推了推,还不忘记义愤填膺地指挥道,“你们有枪,顶在前面,我们用近战武器保护你们周围!”
“你们认真的?”谭新蕾无语地看着几人手中所谓的近战武器。
铁锹,匕首,榔头,甚至还有从农田基地里拽出来的树杈子。
但在她打算让这群家伙滚蛋别拖后腿的时候,四面八方又窜出来了不少的玩家。
这些被掠夺走武器的人们和他们一样,手中拿着各自被奴役时才使用的种田工具。
他们一个个浑身布满脏污,衣服破烂灰头土脸,但眼神无一不是坚定的,即使他们的双腿已经软到脱力,可走向几人的步子依然果断。
“我们一起走吧!”
“没错,有生就有希望!现在就放弃的话,我们绝对逃不出去的!”
没有一个人说要召集队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明确的方向,但这群被锁在防御站里的陌生人却志同道合地聚集了过来,自发地建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并且目标统一:
逃出中心城。
“行吧,但这句话我还是要说,”像是第一次被这样团结的景象所触动,谭新蕾眸色微动,她终于收敛起了眼底的锋芒,随后故作轻蔑地冷哼一声,“别拖我的后腿。”
“哇!你不要枪了吗!”手持树枝的玩家忽然接到了谭新蕾丢来的武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提着剑闪身杀进了丧尸堆。
她的速度极快,符合她果敢的性子,银白的剑尖挑飞一颗颗狰狞的头颅,同十字架般漂亮精致的剑刃撕开丧尸脆弱的身躯。
血肉横飞间,谭新蕾轻巧地踏过满地的尸体与废墟,却像一只在血腥中起舞的蝶,高傲,优雅,不容任何污秽所僭越。
众人在短暂的折服于她的强大后,由那个主动提出“杀出去”的男人再次指挥,“我们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小姑娘啊,大家一起上!”
“对!没有枪我们也可以做到!”
因为谭新蕾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玩家们在如此高昂的气氛中被带动了情绪,他们一个个举起了手中看似滑稽又可笑的武器,跟着那由孩子和女人以及一个大叔所组成的队伍冲进了丧尸的包围圈。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8 15:17:02~2023-06-09 15: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缡墨.中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绝对防御站(22)
池昱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混乱的景象。
第一排丧尸在他们的攻击中倒下, 就会马上有第二排第三排源源不断地补上,可玩家们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还越挫越勇, 举着手中根本不堪一击的农作用具直冲而上。
“反正杀不出去也是死!我跟他们拼了!”
之前还站在杨瑞文身后的男人在这种战况下如被打了鸡血,他怒喝一声抄起铁锹就干, 竟把那些丧尸一下逼得围拢在附近不敢上来。
“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池昱刚将附近的丧尸射杀, 身后便传来了陈依婷有些发抖的声线。
小姑娘比较感性,在如此环境下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感动于玩家们的合作, 她竟悄悄红了眼眶。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武器却也加入战斗的人, 时不时会有不慎受伤的玩家凑到她的身边请求治疗。
使用神明给予的能力会消耗人类本身的精力与体能, 所以明明没有加入打斗看似最轻松的她,却意外的是最累的那个。
“但事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可惜池昱是个情商不太高的扫兴家伙。
他说完, 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捏着陈依婷的脸颊转去了另一侧。
那是闸门破损的地方, 也是丧尸涌入最多的方向,无数玩家的尸体堆积在他们逃亡去闸门的必经之路上,而这之中还混迹着不少熟悉的面孔。
丧尸病毒的发作越来越快,几个玩家不过是被它们的牙齿撕破点皮肉, 前一秒还在和队友一起厮杀, 后一秒就倒地抽搐,然后爬起来就开始咬自己人。
“也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小少年说着, 枪口一转,指向了防御站里那些躲在废弃的大楼中, 连离开这里的勇气都没有的玩家。
他们一个个瑟缩在没有窗户的矮墙后头, 用怯懦的眼神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见到同胞被丧尸吞噬, 他们冷眼旁观, 无动于衷。
而在他们以为只要牺牲其他玩家就能换取自己短暂的安全时——
“啊啊啊!!”
窗口的人影忽然变成了两个,不知何时爬上楼的丧尸一口咬住了那位在二楼窥探的玩家的脖颈,它沾满了浓水的利齿撕碎了他的皮肉,将病毒浸入他的骨与血,双手亦紧紧扣着那人的喉管,制止了他逃脱的想法。
“防御站外的世界不一样了。”这是池昱在旅途中发现的秘密。
越接近副本终点的地区,丧尸“进化”的就越是快,它们本就由人类转变而来,就算没有大脑,也会保留一些身体上的习惯,而防御站这种将人类像动物一样圈养在“笼子”里的生活方式,在得到安全的同时,也为丧尸提供了足够的学习时间。
它们不再是无所事事时便在原地干巴巴地杵着,或是看到台阶就只会跌倒的无脑死物了。
而这些待在防御站里的玩家反倒是当年闭关锁国的家伙,在他们自诩繁荣昌盛故步自封的时候,国外早就高楼大厦平地起了。
“别看了,这些人我们救不了,还不赶紧加入战斗,我要忙死了!”杨瑞文停下还在扫射的双枪,转而用枪口一人一下给池昱和陈依婷的脑门上敲了个爆栗。
“……我知道。”陈依婷的善心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她唇瓣负气地抿成一条薄线,似乎在埋怨自己的无能。
倒是池昱这记打挨得比较冤,因为他本意就是要告诉对方这些玩家救不了的,但转眼看到杨瑞文已经再次投入战斗了,他只得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
加入出逃阵营的玩家本就不多,一行人冲到闸门附近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他们都蓬头垢面,满身血污,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流的血,只是麻木地抱着手中已经变了形的武器,望着眼前更多的丧尸呆站在原地。
“我们出不去了……”男人说着,手中的工具应声落地。
巨大的动响吸引了更多徘徊在附近的丧尸向他们靠近,不知疲惫的活死人不会产生精神上的内耗,它们只会飞蛾扑火地冲向一切血管里还流动着液体的活物。
“都到这里了,说什么放弃啊!”杨瑞文端起武器一通扫射,但没打几枪,扳机处就传来“哒哒”的空响,又是一梭子子弹被他耗空了。
“快,池昱,给我补给!”急着救人的杨瑞文拼命拍着旁边小少年的肩膀,但回应他的却是池昱欲言又止的无奈眼神。
他抬手,将自己的手.枪递给了火急火燎的中年男人,但当对方触摸到他枪口的那一瞬间,枪身无比冰冷的温度让他明白了什么。
池昱在很久之前就放弃使用枪械攻击了,因为他的子弹也早已耗空。
“男人就是喜欢关键时刻掉链子。”好在谭新蕾及时出现,剑光如影的少女用那把沾满了血液的西洋剑挥下了丧尸的头颅,将那因放弃抵抗而被活死人吞没的男人拯救于危难之间。
但那些东西是不知恐惧的,一个倒下就会有成千上万个补上,而比之更令人绝望的,是堵在闸门口的最后一道关卡——
巨型变异体。
体型高大到几乎与闸门差不多大小的巨人捶着胸口发出了咆哮,只扬起一拳就轻松打碎了高墙上的石砖,对人类来说难以破碎的残渣大批滚落,将流过的风也强行堵截在了后头。
“……我也想要投降了。”望着漫天洋洋洒洒落下的尘灰与碎石块,池昱仰着脑袋动了动唇瓣,干巴巴地说。
“等等,你们看,那里有越野车!”杨瑞文的呼声在绝境下有些突兀地响起。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辆军绿色的敞篷式越野车侧翻在草丛里,虽然车身落了不少脏污,底下还都是丧尸的断肢残渣,但看它四个轮子都在,他们姑且认为这车还能再开。
眼前是被丧尸群冲撞开的闸门,宽敞无阻的丛林道路在阳光下指引着方向,那种终点就在不远处召唤的感觉重新点燃了几人快要消失殆尽的求生欲。
绝对防御站,也是副本的出口,就在这条只需要直走的丛林尽头。
“这种变异体我们肯定打不了,但它行动缓慢,我们说不定可以趁它攻击的间隙从它身下溜出去……”池昱找到了一线生机,小声琢磨起来。
但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却幽幽看向了谭新蕾,并且与他同样眼神的人还有陈依婷和杨瑞文。
“没有我,你们就打算死在副本里了是吧?”秒懂这三个混蛋队友的意思,谭新蕾气得额头暴起了青筋。
她磨着后槽牙,眼底满满不爽,但还是老实地甩干净了剑上的血渍,忿恨道,“我会拖住这个大家伙,但如果你们没有把车成功抬起来,我就连你们一起切了。”
“是是是!我们现在就去!”知道谭新蕾愿意做拖延时间的诱饵,杨瑞文赶紧点头应允她的一切条件,甚至还浮夸地行了个军礼,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谭新蕾是绝对的行动派,她话刚说完便提剑出手,速度之快几乎只在原地留下了个小裙子尾摆的残影。
剩下几个玩家也不敢怠慢,他们争分夺秒地跑去越野车旁,一些在正面扒拉它的轮胎往下扯,一些则在侧面的草丛里扶着车身往上推。
转头再去看谭新蕾,少女身形虽小但也格外灵活,她轻跃于一切可以踩踏的废墟碎石之上,变异体几次重拳敲不中她,气得只能胡乱挥打早就破损的闸门,将通道扯得更大了些。
另一边,越野车不算太重,几人齐心尽力倒也成功推回来了大半,可轮胎还没来得及着地,四面八方又因为变异体的动静而围聚了大量的丧尸。
它们面目狰狞,蓄势待发,并且连犹豫都没有地向正在抬车的几人靠近。
“车抬不了了。”池昱是第一个发现危险到来的人,他松开抬车的手,开始在脚边寻找一切可以近战的武器。
“马上要成功了啊,现在放手也太可惜了!”见到对方已经找到武器准备去打丧尸,杨瑞文还死死扒拉着车身不愿放手。
“你要是一边被丧尸咬着屁股,一边还能继续抬车,我倒是不介意你继续。”在生死利益的关系面前,池昱的选择总是如此决断,以至于都显得有些冷漠。
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个每次都因为怯懦而只敢随波逐流的陈依婷居然也反驳了他,“不行啊……丧尸是解决不完的,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池昱!”
只要再坚持几分钟,他们的力量一定可以把车子翻过来,但那些丧尸却源源不断没有尽头,只会一波又一波地涌来,直到再也看不到活人为止。
“五分钟就好了,池昱,拜托……我们不能缺少你。”陈依婷垂下眼尾,语气带着明显的恳求。
在场能出力的玩家除了与变异体缠斗的谭新蕾,就一共只剩下五个人,本就艰难抬起的车子因为少了池昱的帮助,此刻又往侧边倾斜了一些,好像连刚才好不容易才抬起一半的努力都要白费掉了。
“五分钟,这已经够我被丧尸咬死十几次了!你们……”池昱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但他的咒骂还未出口,神色却倏然一怔,因为他看到了他们眼底的执着。
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渴望,以及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希望的坚定。
这正是人类才有的感情。
对池昱来说难以理解,却也让他无法置之不理,甚至只要感受到就会在心底反复地燃烧,直至被他刻入骨髓。
【爸爸,你……录音了吗,我要唱歌……了哦?】
在池昱震惊于他内心所感受到的情绪时,女童稚嫩的声线忽然带着电子杂音自中心城的上空响起。
丧尸瞬间被这覆盖了整片大地的动静所吸引,一个个停下了扑向玩家的动作,转而回头呆呆地看向了身后的天空。
“……什么声音?”杨瑞文一惊,车子又往下压了几公分,在陈依婷的惊叫中,他赶紧铆足全力手忙脚乱地抬了回去。
“在那里!是那座塔!”也是这时有人顺着丧尸的目光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它是中心城的广播电塔,也是唯一一座矗立在城市的正中央,却坚强地没有倒塌的最高建筑。
那足以将声音传播到整个城市的扩音器安装在它的顶部,在女童的话语落下后,喇叭里只剩下了滋啦刺耳的电流声。
杨瑞文惊奇道,“这座城市原来是通电的吗?”
通电?
不,不对……整个副本都是无电的死城。那是发电的能力,是蒋余幸!
所有的丧尸都停止了攻击玩家的行为。
这些没有脑子的活死人宛如喜爱灯火的飞蛾,在听到广播电塔里传来的动响后就纷纷看去了那个方向。
“快点!”反应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池昱赶紧跑回队伍里,扶着越野车的侧身拼命往上抬。
“一,二,三,抬!”趁着广播电塔的噪音干扰,杨瑞文大声喊起口号。
众人齐心协力,在一阵让陈依婷觉得自己血管都要爆掉的发力过后,越野车也“哐当”一声被正回了路面。
【夏日炎,蝴蝶飞……】
与此同时,从中央的广播电塔里来也传来了儿童的歌声。
音量虽大,但音质奇差,池昱一听便晓得,这是拿麦克风直接对着收音机的喇叭才能有的效果。
但就是这样会让人觉得滑稽又古怪的动静,在瞬间就让那些狂躁的丧尸聚集了起来。
它们如同失控的潮水,听着与电流夹杂的乐声,大片大片地向那座矗立在反叛军领地附近的塔楼跑去,连攻击谭新蕾的那只变异体都一样停下了拳头,魔怔地踏着足以震动地面的步子跟上了活死人的军队。
“……”望着逐渐远去的变异体,谭新蕾喘着混乱的粗气。
就算是她也早已在这样的战斗中感到筋疲力尽,双眼更是困倦到沉重,好像只要合上眼皮就能马上昏睡过去了。
“丧尸全都被吸引走了!”杨瑞文惊喜地高呼,他第一个跳进了越野车里头,还不忘记把陈依婷给一道拉了上来。
时机成熟,谭新蕾翻身跃上后座,几个帮忙抬车的玩家也赶紧跟上,然后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被挤到了驾驶座上的池昱。
“……”
小少年无语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掏出了那张足够他走遍全地图的员工身份证。
金属卡片被少年的指间夹住,透过电子锁的屏幕轻轻一扫,随着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们的“钥匙”启动成功,越野车可以上路了。
不过在池昱把手搭上方向盘之前,他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等出发的成年人们,“虽然副本里的载具操作和现世相比要简单许多……但我是未成年,没有驾照的。”
疲惫不已的谭新蕾也在后排闭着眼睛补充道,“我一样。”
见陈依婷和那两个新入队的玩家都一副怯生生不敢开车的样子,杨瑞文只得一咬牙,一闭眼,他把池昱扒拉到副驾驶座上,然后硬着头皮坚定地大声道,“我来开!”
“哇,杨叔,想不到你也有这么靠谱的时候!”陈依婷欣喜地夸他,也算是一点微薄的鼓励。
结果杨瑞文挠着发红的脸颊同她羞涩道,“大叔我一直很靠谱的!但是……我家没有这种机动车,开的最多的就是电瓶车,也是接女儿上下学用的。”
所以总的来说,杨瑞文也没有驾驶经验。
众人:“……”
“死马当活马医呗,总不能出口都在眼前了,却因为不会开车而就此停步吧?”谭新蕾睁开了一只眼睛,因为困倦,她连挖苦别人的语气都带了几分难得的温柔。
“有道理!”发现部分丧尸已经有折返回来的迹象,杨瑞文下定了决心。
他深呼吸一口,旋即一脚油门用力踩了下去,只听得越野车一阵爆鸣,瞬间加速,车上的人几乎都因惯性而往后贴上了座位!
“啊啊啊!!”
比起这疯狂的车速,更让人恐惧的是车子的方向盘没有摆正,这四个车轱辘载着一群人首先向变异体的脚下飞冲而去。
眼看那大家伙抬起脚掌要把他们踩成碎片,池昱赶紧凑了过来,他双手抢过方向盘一阵猛打,口中还不忘惊叫,“往右边!右边!!”
在少年和大叔手忙脚乱的操作下,车子上的玩家们尖叫一片,车的走向也像动画片里浮夸的表达手法一般,先画了个C型,再画了个S型,最后愣是从变异体的□□钻了出去,直接冲入了前方已经没有丧尸围堵的丛林。
轨道终于驶向正常,杨瑞文也慢慢习惯了这和碰碰车差不太多的驾驶方式,彼时的池昱再回头去看,他视野里的广播塔已经越来越小,就连变异体也慢慢化作了不可见的小小白点。
在那阵曾经觉得滑稽,如今却只让他觉得萧瑟的童声也消失后,池昱垂眸,自言自语地叹息,“人类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
蒋余幸身处广播电塔的顶楼,在那间狭窄的录制室里,女儿的歌声稚嫩亲切,让他仿佛回到了曾经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
他将话筒放置在扩音器旁,透过身旁透明的玻璃幕墙往下看去——
无数的黑点如蚂蚁般向塔顶聚集过来,它们的眼里只有发出噪音的喇叭,遂入侵的方式也是从塔楼外围的墙壁往上爬,但又因为手脚不太灵活,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墙面滚落摔成泥点,可依然会有不少飞蛾扑火的家伙们相继而上。
蒋余幸叹息,他很快就要被丧尸包围了,被它们撕咬开皮肉,啃断骨头,最后连异变的资格都没有,就这么被蚕食殆尽。
不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蒋余幸看了眼身侧金属墙的倒影里,自己已经毫无血色的面庞。
让这座高塔通上电源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恐怕坚持不到那群丧尸冲进顶楼了。
困意渐渐袭来,蒋余幸跌坐在录音机前的座位上。
他颓然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在混乱中被破开的中心城闸门,见到无数玩家鼓起勇气往外突破,他没忍勾起嘴角虚弱笑道,“我已经满足了……”
他是现世的失败者,因为贫穷而失去了女儿与妻子,也是这副本中卑劣的背叛者,为了自己活命而出卖了同伴。
所以像他这样没用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孤独地死在这里,就是对他而言最合适的惩罚了吧……
他应该沉入深渊,堕入地狱,下辈子再也不要来人世间了。
哐!哐!
广播室的大门忽然被用力撞响,知道是那群丧尸已经入侵到顶楼,蒋余幸叹了口气。
他双手平放在靠椅的扶手上,挺直背脊,摆放好了无处安放的双脚,最后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但随着门板被冲撞而开,他听到的却不是丧尸的怪叫,而是某位队友熟悉的怒吼,“老蒋!你打肿脸充胖子啊,没本事还要当什么英雄!走,跟我回家!老子带你杀出去!”
>>>
车速飞快,丛林之间猎猎风浪拍打在几人因紧张而发热的身躯上,带来丝格外的凉意。
谭新蕾已经睡熟,她纤细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风吹散了她凌乱的马尾,少女的睫毛根根分明随风打颤,樱粉唇瓣微微抿着,似乎只有这时候的她才会显得平易近人。
“真是辛苦你了。”陈依婷轻轻说着,替这未醒来的孩子擦去了额头的汗水,又用能力一处处地治疗对方身上的小伤。
而一向警觉的谭新蕾也不知是实在太疲倦,还是陈依婷身上自带的温和气息让她觉得安心,竟一直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难得的和平氛围下,池昱再次打开了那张已经算得上是老朋友的破地图,对皱着眉头认真开车的杨瑞文道,“这里沿着道路直走就行,绝对防御站就在丛林尽头。”
“嘘,你别和我说话!我会分心的!”杨瑞文嘟囔一句,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给池昱,生怕自己一个失手就把车撞树上了。
“就开个直线道路,不至于吧……”小少年无语地收回地图,坐上了自己的副驾驶。
迎面而来的风浪将少年鬓角的长发吹进了眼睛,他嫌恶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指尖去挑开发尾,但也是在他借着后视镜检查自己仪表的那一刻,一团黑点忽然出现在了车子正后方的天空中。
它像是一块魔术师手中的漆黑幕布,边缘在风中不断打着波浪形的弧度,短时间内就从小小的一点变成了几乎同越野车一般大小的一片,遮挡了几人身后直射下来的阳光。
察觉到了这异样的阴影,坐在后排的陈依婷回头看了眼天空,只见那团黑色已经以遮天蔽日之势无限放大,几乎快要吞没他们身后的丛林!
“是生物母!”池昱从副驾驶上惊得站起,对于这迟来的老朋友,他无比熟悉它的模样。
“这家伙在投放变异体!”坐在后排的玩家也尖叫起来。
只见那团黑泥如孕育生命的泥沼,无数的白点从黑暗中落下,并且在着地的那一瞬间,“羊水”飞溅成雨,它们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的,便立刻向着几人的车辆狂奔过来!
这是几人从未见过的变异体,它们酷似犬类,肢体修长,呈四脚着地式奔跑,且移动速度飞快,并且越是接近车尾,那张同自行车坐垫似的脸便拉得越长,叫后排几人清晰看见了它们口中密密麻麻,就连舌头上都布满的尖利牙齿。
“加速,杨叔!加速啊!”陈依婷扒拉在驾驶座后的保险杠上,惊慌失措地拍着杨瑞文的肩膀。
“我油门都踩到底了!别打扰我!”但显然对方也紧张的冷汗直流,他甚至不敢看后视镜,只是两眼用力地盯着正前方,试图将那些不同于丧尸的怪物给甩在后头。
“啊啊啊!它们来了!”
速度堪比车速的变异体已经接近后排,它们飞也似的跳上车后盖,龇着口水乱流的牙齿,没有眼白的黑眼球紧紧盯着已经瘫坐在位置上不敢再动的几人,喉中发出低吼的威胁。
在狂啸的风声中,它张开了嘴,舌苔上同刀子般锋利的牙齿一颗颗分泌出黄绿色的腐蚀液,被风吹落在车盖上就会腐化出缕缕酸臭的白烟。
陈依婷的心脏跳得飞快,但在她已经准备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时,一道剑影撕开黑暗,将那看似可怖的怪物瞬间击穿了头颅,又在少女大力地甩动下,变异体飞出车盖,在极快的车速下摔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
与此同时,池昱听到了谭新蕾的冷哼,“让我睡个好觉很难吗?”
第66章 绝对防御站(23)
生物母就在越野车的尾气后追逐, 好在它的体积范围已经不再扩大,只是会时不时地丢出丧尸进行追击。
但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只有速度最快的犬类变异体,其他多数在半道上就已经跟不上越野车的速度了。
“明明那么多的玩家一起逃跑了, 为什么这家伙就光追我们啊!”杨瑞文开车开得欲哭无泪。
“这也可能是绝对防御站的‘守门员’,算是你离开副本前的最后一个关卡。”谭新蕾一醒, 池昱就安心了, 此刻他还能淡定地抱臂同杨瑞文分析想法。
变异体比起丧尸似乎带有更高的智商,见同伴被人秒杀,另外几只登时不敢再上, 也是这短短几秒钟的犹豫, 让这些唯一会对越野车有威胁的东西被彻底甩开。
彼时几人已经能隐约看到防御站高耸入云的城墙了, 再回头去张望,生物母也像放弃了似的停留在原地, 那团黑影开始收束变小, 最后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好像甩掉了……!”陈依婷欣喜道。
越野车又往前开了十公里不到,车厢的油表彻底归零,车辆在一阵引擎的悲鸣中缓缓停下,但好在绝对防御站的入口近在眼前, 他们已经将需要走个十几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仅仅几个小时。
彼时一群人不急着去往终点, 而是瘫在车上疲累地喘着粗气,感叹着, “杨叔,你的车技还挺不错的……”
“嗨呀, 别夸了, 这一路都不需要拐弯和踩刹车, 一脚油门踩到底谁都能开得好。”
杨瑞文羞涩地说着, 双手还紧紧扒拉在方向盘上, 生怕自己一松开,那发抖的指尖就出卖了他假装淡定的表象。
几十米的高墙浮夸地以环状建立成一排,因为没有能从高空看到绝对防御站全景的地方,所以几人对里面的构造并不了解。
“跟我走吧,”好在,有个已经来过一次的谭新蕾还能带路,“这里和其他城区差不多,都是回字形结构,外面的防御圈在之前就已经被丧尸入侵了,不过敌人数量并不多。”
因为不少玩家会因为到达终点的人数不够一千人而被迫停留在此,再加上能苟到这里的基本都是强者,所以很多人会无聊到特意跑来外圈找丧尸杀着玩。
“杀着玩啊……
殪崋”池昱重复了一遍关键词,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在绝对防御站的城墙外,一台自动售货机安静地镶嵌在金属色的墙壁里,但屏幕上各种手指印和血污都有,看来使用这台机器的人不在少数。
“池昱,到你炫富的时候了。”杨瑞文用手肘顶了顶池昱的腰,示意他赶紧展示一下自己的点数。
结果小少年为难地挠了挠脸颊,“我……我的点数都被中心城的领导人霍霍完了。”
池昱想到这里,胸口就一阵绞痛,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点数被换成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武器,并且最后那堆东西连用都没用上就被失控的自己给炸成碎片了。
剩下几把幸存的武器也被他们几人瓜分,带去冲锋陷阵用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瑞文回忆起了当时房间地上堆积成山的武器,那时候他还以为是领导人的宝库被池昱挖出来了,原来搞了半天,是他家的小朋友被掏光了家底……
“没事,用我的吧!我刚才打了不少丧尸,现在到了终点也不需要战斗了,我就全部换成物资给大家用吧。”杨瑞文拍了拍他的脑袋瓜,豪气地安慰了他。
平时都是靠池昱养活的大叔第一次使用自动售货机,不过看多了池昱的操作,他也耳濡目染了些许,不过放在电子屏上等待扫描的那只手掌还是因生怕出糗而微微发着抖。
片刻后,身份识别成功,画面上属于杨瑞文的点数迅速弹了出来,让期待着饱餐一顿的几人在看清后顿时尴尬了脸色。
从出生点一路摸爬滚打过来,杨瑞文杀掉的丧尸也不在少数,可他的点数居然只有两万不到,而这是大多数玩家在游戏半当中就能达到的成就。
“呃,仔细想想,这一路上自从认识小谭之后,大部分丧尸就都是她代劳的哈……”杨瑞文挠头,意识到了自己贫穷的问题所在。
“呵呵,弱肉强食的副本设定,当然只有强者才会拥有更多资源。”谭新蕾冷笑一声,不知是不是当过中心城防御站守卫的关系,字里行间已经透着股郭先生才有的骄傲味儿。
“可是一只丧尸才100点,我要消灭多少这种东西才能达到你们所谓的‘富有’啊?”杨瑞文瘪嘴,内心却在暗暗感慨,到底是年轻人,杀丧尸的效率整得像游戏工作室似的。
而当这个话题就要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结束时,池昱却幽幽开口了,“可以杀死玩家。”
“一个玩家的点数是丧尸的五十倍。如果玩家本身也拥有点数,那你还可以继承他的全部财产。”
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让他想起了这个副本的隐性设定,遂他考虑都没有的便解答了杨瑞文的顾虑。
直到另外几人惶恐的目光注视了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池昱你是不是……”陈依婷欲言又止,但在场的各位都知道她想要问些什么。
尤其是谭新蕾,在亲眼见识到郭先生那绝对不正常的死法时,她对于池昱的身份便愈加怀疑起来,只不过是确认了对方与自己的目的一致,她才没有详细追问。
而且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天在接近池昱时,她由神明给予的能力忽然无法使用了,虽然那只是个能让她变得轻盈且增加弹跳力的buff,但自己身上的能力被抽空,那种莫名的空虚感她还是能感受得到。
以及那群忽然发狂涌入闸门的丧尸,也绝大概率是因为受到了池昱的影响才会暴.动。
她会这么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池昱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神明一样强大的能力,还因为……
那时候这个混蛋居然炫耀似的指着窗外,叫她一起看看他的“杰作”——
那片被丧尸践踏成血池炼狱的城市。
“啊,我们先看看怎么进防御站吧!反正离开了副本,大家都是生活中碰不到的陌生人,再加上副本是虚拟世界,纠结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哈……”
察觉到了池昱脸上的不自然,杨瑞文作为还算了解他的人,好心替他打了圆场。
“嗯嗯……”陈依婷也点头,努力将自己的不安藏在了心底。
不过比起这是否会伤害池昱的内心,她和大多数在场的人一样,更担心这个浑身都是秘密的少年是否会在被揭穿后变得歇斯底里,然后在本该愉快结束的副本里忽然发难。
……
绝对防御站的外侧闸门呈现开启状态,地上到处都是丧尸的碎片,可见抵达这里的玩家有多嚣张。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绝对防御站的内圈,在内侧闸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终于见到了真正和平宁静的“避难所”。
完全没有破损的防御站和现世的城镇一样,有着排列整齐的楼房与四通八达的街道,甚至还奢侈地通上了电源与水源。
部分大楼里透着灯光,还有不少食物的香味弥漫在大街上,人声不断,若不是因为在场走动的人类相较现世太少,几人高低要夸上一句“繁华”。
一座高塔建立在防御站的正中央,顶端是站在几百米远也能清晰地看到其上内容的电子显示屏,此刻浮现着“700”的数字,不知有何意义。
这里没有强制性要求劳作才能形成的生态链,也没有什么管理者、领导人之类的高人一等的玩家存在。
但相对的,大家都是一路奋战到此处的佼佼者,想要什么资源都得靠自己获得,如果抢不到点数,那就只能饿着,是绝对意义上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你们几个,新来的?”
就坐在门口擦枪的男人抬眼望着几人,看他蓄势待发的模样,应该一会儿就准备去有丧尸的地方进行“点数狩猎”。
“对……我想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打开离开副本的传送门?”杨瑞文点头,兴许是对方身上的煞气太强,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胆怯与试探。
如果这个男人叫他“闭嘴”,他想他应该会立刻配合地滚蛋。
好在对方没有杨瑞文想象得那么无礼,他擦拭着枪口,调笑道,“神明的要求没听到吗?要一千人才会开启。不过从好几个月前开始,就很少会有玩家来到这里了。我还以为是防御站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灾难,我们要回不去了呢。”
“其实非要说的话,也能算是个灾难了……”杨瑞文叹了口气,见旁边几个孩子都不说话,便娓娓将之前中心城关闭闸门锁住了所有玩家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难怪,”男人若有所思,他将枪支背在身上,秉持着等价交换的原则,也向他们透露道,“电子屏上显示的数字是防御站的现有玩家人数,只要到达一千,那座顶着显示屏的高塔就会开启传送门。”
因为中心城被“关闭”,没有新的玩家进入绝对防御站,而不少老玩家也会为了物资去主动寻找丧尸,结果不少人就这么有去无回,防御站的人数也只减不增。
“既然你们解决了问题,那么按照原先的速度,估计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传送门就能打开了。”
瑞肯市,绝对防御站的所在地,拥有足以容纳一千人的建筑空间。
四人寻了一处地方落脚,而谭新蕾也以“反正是最后几天”为由,大方地请客了他们饱餐一顿。
池昱敢说,这是他在所有副本里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知道自己马上能赢,资源又足够,也没有丧尸入侵,他只需要惬意地躺在床上等待时间的消磨就好。
就这样咸鱼了小半个月后,因中心城再次开放,玩家们也陆陆续续穿越过丛林到达了绝对防御站。
几个人就像小孩儿似的,每天眼巴巴地透过窗口望着高塔上的数字一点点地增加,直到变成“999”的那一天到来。
“我们就要迎来胜利了!!”
那天早上,所有人是被某位玩家兴奋的高呼声所惊醒的。
因为太期待回家的那一天,这个家伙整整一夜没睡,就这么站在瞭望塔上,盯着防御站的闸门,等待着最后一位玩家的到来。
因夜晚而死寂的防御站内顿时熙攘起来,一群人整理好背包,扛着或许还有用的枪支,大张旗鼓地凑到了防御站闸门处,像一场自发组织的欢迎会,期待地望向丛林的出口。
丧尸已经在玩家们的围剿下不见踪影,防御站内圈的大门有恃无恐地敞开着,能看到茂密的丛林深处有一个黑影在慢慢靠近。
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徒步到来,但比起那些见到终点就兴奋到恨不得奔跑过来的玩家,这人却显得格外的淡定。
而当光线照到她面庞上的那一刻,众人才发现她竟然是个女孩儿,甚至目测年龄不过十岁。
女孩子一头黑灰色的长发垂直到膝窝,浑身皮肤灰白,她身着一套最简单不过的吊带连衣裙,踏着有些破旧且不符合尺码的凉鞋,面无表情地向终点靠近。
众人都被回家的渴望所填满,他们兴奋不已地高呼着让那女孩快点儿过来。
欢呼声中,谭新蕾蹙眉,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一个小女孩会有能力独自穿过容易迷失的丛林,躲过丧尸的追击来到终点?”
同样凑在门口看热闹的杨瑞文抽了抽脸部的肌肉,临近终点的他终于有胆子揶揄谭新蕾了,“你不就是这样的小女孩?”
谭新蕾无语,“……我马上就要成年了。”
防御站人们仍在欢迎女孩的到来,也已经有部分玩家背好行囊开始往高塔处赶,生怕传送门开启时他们会赶不上趟。
池昱就是这群团体的其中之一。
他深知神明将副本与现世分得很开,这些用点数购买的东西他绝对带不出去,遂整理再三,他丢掉了枪,丢掉了食物,丢掉了医疗用品,又发现他连包都是在出生点的基地里顺的,最后他无语地两手空空出了门。
不过在他打算提醒另外三人赶紧动身前往高塔前,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塔顶那块用来显示人数的电子屏幕。
还是999.
怎么回事?是第一千人不显示了吗?
池昱困惑地回头,看向了被人群包围的女孩。
“太好啦,我们可以回家啦!”
“我等这天太久了!!之前中心城被封的时候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呢!”
人们仍在因最后一个玩家的到来而欢呼,但那女孩儿却毫无欣喜之色,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的指甲不知被何物沾染,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墨色的黏液,那双漆黑到连眼白都找不见的瞳穿透了人群,死死盯着不远处与她对视的少年。
深邃,黑洞,狰狞,以及空洞却也极端的欲望。
当看透她眼底黯光的那一刻,池昱一惊,不祥的预感瞬间直涌心头。
“呃……!”
随着一声干呕,女孩儿忽然捂着腹部弯下了腰,她的肢体在不自然地抽搐,浮夸得好像一只被玩偶师提着丝线胡乱甩动的木偶。
哗啦啦……
下一秒,大量的漆黑黏液从她口中呈喷射状被吐出,在地面汇聚成了一团对池昱来说似曾相识的黑泥。
他眼睁睁地看着谭新蕾因察觉到危险而抽出剑刃,也清晰地看到了从那女孩发黑的眼眶里生出的犄角。
“快跑!她是生物母!!”当那东西的名字再一次从池昱的口中被吐出时,在场的众人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身份彻底暴露,女孩儿的躯体同破布般被那怪物撕碎,她身体里所包裹着的黑泥更是喷薄而出,以铺天盖地之势在防御站的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救命啊!!”
玩家在极度的恐惧中四下奔逃,他们试图躲进高塔避难,但无奈人类的双腿根本不敌那滩涌动的液体。
黑泥带着“咕噜噜”的怪响翻滚过来,很快就将离生物母最近的那批玩家彻底吞噬。
谭新蕾想要趁生物母还没彻底恢复原形之前将她解决,但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掌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扯。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池昱那句难得焦躁的咒骂,“你疯了吗!这种东西不是人类可以打败的!”
谭新蕾低眉,看到了少年的指尖还在因恐惧而发颤,不远处的杨瑞文也拉着陈依婷一路狂奔,根本不带回头去看战况。
这般混乱的景象让谭新蕾一时忘记要像往常一样倔强,只错愕地跟在自己队友的身后往前跑。
“啊!不要丢下我!”
与他们跑在一块的玩家忽然被台阶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陈依婷的脚踝将她急停在了半道上,若不是杨瑞文还抓着她,恐怕也得和这人一样摔倒。
小姑娘到底心善,回头见那玩家腿上被蹭破了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的样子甚是可怜,她便赶紧俯身,伸出手掌示意对方扶着她起来。
不远处的黑泥忽然涌动过来,它们像是击打在岸边的浪潮,将男人的下半身堪堪淹没,又很快消退回去,只留下薄薄的一层泥污还在石砖上沿着缝隙流淌。
“你没事吧!”陈依婷低呼,还想把这玩家给救起来,但她刚伸出手,一道剑光带着寒风呼啸而来,生生砍断了男人还拽住她脚踝的手掌!
“谭新蕾……?”杨瑞文也被她的举措吓了一跳,睁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冰冷决绝的侧颜。
她抽剑,替陈依婷挑开了脚踝上那只她不敢去碰的断手,并且不等她解释的,地上的玩家忽然开始发出无端的低吼。
“呃呃……”
比起手掌被砍断的疼痛,他整个人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不断嘶哑地喊叫着,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用那张瞬间就发红了眼睛与爆开尸斑的脸朝陈依婷乞求道,“别丢下……我……”
“快走!”小姑娘慌乱间,池昱一脚踹开男人的脑袋,然后一手一个拽着那俩总有特多想法的女孩子转身就跑。
生物母是丧尸的起源,她产生的黑泥中所携带的病毒自然也是普通丧尸的好几十倍,哪怕只有仅仅一滴就足以瞬间将人感染。
>>>
生物母分泌出的黑泥堵住了唯一可以逃出防御站的通路,逼迫那些走投无路的玩家只能绝望地往高塔上跑。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在飞速地倒退,不断有人被感染成丧尸,要么就是被黑泥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这仅仅剩下两百不到的玩家人数,根本不可能是生物母的对手。
黑泥如同海啸,来势愈来愈猛,曾经最安全的绝对防御站彻底沦陷,这里已经不再是全人类的避难所。
饶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本该迎接副本结束的愉快时刻,怎么忽然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不行……我,喘不上气了……!”陈依婷体能属四人中最差,跑不了多久就觉得小腹左侧剧痛无比。
她本想咬牙坚持,可抬头一看高塔离她至少还有五百多米,就算到了底部,还需要再攀爬不知多长的螺旋楼梯,那种无力的绝望感瞬间扑面而来,让她觉得再迈动一步都会因此而死掉。
眼看着黑泥已经滚到脚边,池昱便动了把她抛弃的心思,但他还未表达自己的想法,杨瑞文已经出口打断了他。
“还跑得动吗,不行的话我背你!”到底是一路过来互相帮助的队友,再加上曾经池昱的“死”确实给杨瑞文留下了不少的震撼,他不愿意就在这里把陈依婷抛下。
“不行了,我……”陈依婷摇了摇头,她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能忍到现在都是奇迹。
“快,爬上来!”杨瑞文作势就蹲下身,口中还不忘催促道,“时间不等人!”
陈依婷用力点头,她眼眶泛了红,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惭愧,也为队友的温柔而动容。
只是在她手脚并用地往杨瑞文身上爬时,一旁的巷口里忽然冲出了个四肢扭曲,表情狰狞的玩家。
他被生物母的病毒直接感染,动作极快,若不是谭新蕾的剑刃抽出得更快,恐怕杨瑞文的眼球都要被这家伙给抠出来。
池昱干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黑泥从原先的一小条水流,汇聚成现在能将他们脚踝都淹没的深度。
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在他的心底如荆棘的种子,裹着他的心脏生根发芽,刺得他鲜血淋漓。
他听到脑海里有个人在疯狂地大吼——
「快跑!别管这些人,跑!」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并不听使唤地往后退步,就算他的意志还试图违抗那个声音,但他的肌肉已经因此做出了反应。
在与无数人的接触中,池昱见识到了太多的人性,所以他知道这种时候选择抛弃队友而自己逃跑是一件多么卑劣又令人作呕的恶事。
可最后他还是这么做了,像一只挣脱了锁链的丧家之犬,没命似的冲向了高塔。
因为就在他犹豫的那几秒里,黑泥大量涌入,它们瞬间就将还试图带着陈依婷逃跑的杨瑞文给吞没了进去,就连谭新蕾也因与丧尸战斗而避之不及,一道被卷入了其中。
等到池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能看到那把掉落在地面上,随着黑泥的涌动而上下沉浮的西洋剑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结束之后就每天3K字啦,一个是之前的存稿全用完了,没时间写那么多了,还有一个是确实看的人不多~但我会坚持不断更把它写完的!感谢在2023-06-10 15:03:29~2023-06-11 16: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缡墨.中原 10瓶;神一样的帅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绝对防御站(完)
池昱躲进了高塔。
黑泥似乎有意避开了这栋连接着现世的建筑, 但依然汹涌地扑向四面八方,要将防御站彻底吞没。
高塔的底层空无一物,一条螺旋楼梯直达顶楼, 完全纯白色的设计让这里看上去像是能到达天堂的神圣宫殿。
肃穆,寂寥, 也带着叫人窒息的绝望。
塔顶被设计成全透明的玻璃幕墙, 池昱能隐隐透过从上头的光线看到那块电子屏幕上反射过来的红色光影。
倒影中的数字是颠倒的,但池昱还是清晰地认了出来。
10,9, 8, 7, 6……
他像个被人拔光了毛的鹌鹑,缩着脑袋, 瑟缩在高塔的角落里, 看着机械的数字不停倒退,直到最后只剩下了“1”。
池昱的牙齿因恐惧而打颤,因为他深知这最后一个玩家代表的是谁,也无比担忧生物母会不会继续寻找他的踪迹, 直到那个“1”也变成“0”。
但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他趴在玻璃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黑泥一点点地退潮, 最后露出了被污染成黑灰色的石砖地面。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一刻陷入死寂,唯有他的心脏还“扑通扑通”有节奏地跳动着, 证明着这里在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屋外又响起了丧尸的吼叫, 此刻风平浪静, 它们在这座死城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不确定生物母是否还在防御站内徘徊, 而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反抗丧尸的武器, 池昱没敢出门。
他躲在高塔的底楼,抱膝坐在能照耀到阳光的角落,抬头就是那顶圆形的玻璃幕墙,天空蔚蓝的色彩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倾泻其中,让他莫名有种井底之蛙试图觊觎天空之大的寂寥与无助。
……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天。
完全没有进食进水的少年已经完全虚脱,他坐在高塔灰蒙蒙的地面上,无神地注视着眼前每到清晨就会准时从头顶洒落的阳光。那些细小的白芒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整个圆,如同他手边的太阳为他带来唯一一丝宽慰。
外面有很多声音,风声,雨声,甚至是丧尸的低吼与脚步声,但池昱却从未觉得如此安静过。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流过血管的突突声,那种生命就要在这里消失殆尽的虚渺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但他却始终没产生过一丝要从这里逃出去的想法。
这座高塔里总有种神秘的力量,如镇压凶兽的言灵,让池昱每次动摇了想要离开的念头时,就会让他感受到无比的不安与焦躁。
这种抓心挠肝的痛苦无数次地逼得他收回了打开大门的手,再次瑟缩回高塔的角落。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天,在池昱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片虚无的副本里时,高塔的大门忽然晃动了两下,几滴漆黑的液体从门缝间淌了进来。
它们像细小的溪流汇聚成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在池昱的面前一点点地凝聚成形,又在他晃动不已的瞳孔中倒映出灰白色的孩童模样。
是生物母的人类体……
池昱认出了她的身份,但他没力气说话,只是安静地侧躺在蒙了灰尘的地面,睁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生物母迈开毫无血色的足,最后在他的手边停下脚步。
朦胧间,他听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到地上的清响,熟悉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他凑凑鼻尖,当嗅出那股味道属于食物时,池昱的大脑迅速分泌出多巴胺,让他快要失去机能的身体都一下复苏了过来。
黑泥化作了黑洞,在生物母的指尖绽开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就像她投放丧尸一样,资源接连不断地从中掉出,在池昱的身旁汇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物资,零食,速食产品,矿泉水,甚至就连手.枪都有,看来这些东西不是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而是被她从其他玩家的身上“掠夺”来的。
少年的大脑放空,食物的气味刺激着他每一根理智的弦,但他不敢出手去拿。
他很恐惧,恐惧着面前这个化作人类形态的怪物,担心她会把他和曾经的队友一样,吞进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
见到池昱一个劲地发抖,身形娇小的女童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用干涩的声线安抚道,“别害怕。”
池昱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将资源带给自己,更无法理解生物母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因恐惧而产生强烈的逃离想法时,那个女孩子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脑袋,将坐在地上的他搂进了怀里。
她的双手冰冷,宛若尸体,但她的动作却无比的温柔。
生物母的指尖穿入池昱的发丝,她轻轻地摩挲着他渗出冷汗的头皮,口中喃喃道,“别哭,妈妈……”
少年怔然,他陡然睁大的双眼里,不知何时积攒的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它们沾湿了他的衣襟,又被生物母用指腹温和地擦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明白为何要哭,只是觉得心底被空虚与绝望所填满,并且有个和他声音一样的人在他耳边拼命尖叫,从未停止——
他说他想要离开这里,他说他不愿意一个人被丢下。
他好害怕孤独,好害怕被遗忘。
崩溃间,生物母娇小的手抚上池昱的嘴角,指尖拨开他莹润着泪水的唇瓣,露出了底下少年洁白的牙。
见池昱乖顺地坐在原地任她摆弄,生物母乌黑的眼珠里稍微亮起了些高光,她撬开了池昱的牙,叫他那颗锋利的犬齿抵在了自己的指节上。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渴望,以至于都有些变形与颤抖的声线开口道,“妈妈,吃了我吧……”
这过于变态的要求让池昱心下一惊,他清醒了被悲伤吞噬的理智,但依然说不出话。
不过转眼又看到满地的食物,早已饥肠辘辘的他再也顾不上更多,只随便揭开其中一盒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对食物的渴望有如此迫切过,上一口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下一口给塞进去。
这期间他的眼泪完全没有停止过,像是要把所有受到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般,池昱边吃边哭,狼狈万分,却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直到那份身体的空虚被饱腹感所替代,他终于停下了自己有些疯狂的举动,也开始有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绝对防御站被彻底摧毁,副本外面的世界也不知发生了如何的动荡,在这里继续等待999个玩家已经不再现实。
他只剩下最后一个离开副本的办法,回到港口,坐船去往孤岛,找到净化生物母的血清,从根本结束这场游戏。
或者说……
想到这里,池昱幽幽抬眸,看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背对着他的生物母。
她在透过头顶的天窗眺望外面的世界,那副安静的模样几乎与人类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此情此景让池昱微微怔愣了两秒,但很快感性就被他的理智所压下。
他可以直接动手解决掉这个异端,生物母是驱动丧尸存活的“能源”,有她在,丧尸才能行动,只要她死了,那么病毒链也会一起断掉,效果应该等同于净化吧?
如此想法一出,池昱屏住呼吸,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从那堆物资里挑出了把还算能使用的枪,然后眯着眼睛对准了生物母的后脑。
在副本里摸爬滚打小半年的他早已有了熟练的射击手法,当扳机扣下的那一瞬间,生物母的脑袋也应声爆炸!
但从它身躯里喷射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一团团古怪的泥点子。
那些漆黑如墨的东西在地上阴暗地蠕动爬行,最后重新汇聚成了生物母的脑袋,在黑泥不断地翻滚涌动中被搬回了她光秃秃的脖颈。
完了,这家伙杀不死!
池昱想跑,但转身却直接撞进了一团黑泥,他的想法早已被生物母洞穿。
无比的惊恐中,他咬着牙回头打算再试上一枪,可当他的眸中倒映出生物母毫发无损的模样时,那种自己无法与之抵抗的绝望便铺天盖地地淹没了过来。
他不可能打死生物母的,永远都不可能。
身高不过到他腹部的女孩幽幽停在他的跟前,在池昱战栗的呼吸声中,她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只是沉默地拿起他的手掌,如一条想要被安抚的小狗般,反复用发丝摩擦着少年的掌心。
她执着地重复着一样的话,“妈妈,吃了我……我好痛苦。”
生物母说话时没有语调,口齿也有些含糊不清,但比起那些根本没有语言功能的怪物而言,这是他听过的最清晰的一句“妈妈”。
和那些愿意臣服于他,对他有所忌惮的怪物一样,她喊了他“妈妈”。
她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叫池昱看清楚了她腹腔前那片已经化作了黑泥的虚空,好似拥有生命的液体在那里不断地沸腾,如有魔力般吸引着他,叫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跟我走吧。】
>>>
黑泥在身边汩汩涌动,如陷入流淌在深海之下的暗潮,水流冲刷着池昱的肌肤与每一根发丝,仿佛要勾着他的灵魂安抚他休眠。
“到了。”
朦胧中,女孩稚嫩无起伏的声线再次响起,让池昱不得不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黑泥翻滚,他被生物母从体内温柔地吐了出来,海水冲刷他的足尖,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灿金色的阳光自地平线的那一头升起,恍惚了池昱本就缥缈的思绪。
生物母将他吞入体内,带他回到了这片大部分玩家刚进副本时就能见到的海域。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风中摇曳着璀璨的光点,随着一阵浪花奔涌,海水表面浮现出巨大的黑影,头部长满了鱼头的巨兽再一次从水下探了出来。
大量的海水从它皮肤与蹼间如瀑布般淌下,溅了它脚下的池昱一身,也算是清醒了少年快跟着黑泥一起飘走的神思。
“你想让我去实验基地吗?”他望着海平线的尽头,那里一望无际只有海水,并见不到支线中所谓的孤岛。
生物母点头。
考虑到这家伙与海兽都是副本的主宰者,生怕在这里翻车的池昱没有多问,他乖顺地在海兽的帮助下爬上了它的背脊。
当然,他也知道,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可以离开副本的办法了。
从这空无一人的出生点就能发现,防御站被彻底摧毁,所有的玩家都被黑泥吞没,副本里的人类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只不过在海兽驮着池昱游向海面之前,他又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生物母一眼,“为什么你不亲自带我过去呢?”
他可不止一次见到生物母在天上飞,对她来说横跨海域应当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在阳光下依然是灰白色的女孩静静矗立在岸边,海风吹散她身后的银发,让这个在所有人眼中看似可怖的怪物莫名多了几分孤独与寂静。
“那是……神明的规则,”她幽幽垂下眼睫,说话时并不敢与池昱对视,但这是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语调的起伏,“在规则中,我们不被允许帮助您,这全是大家自己的意愿。”
海浪声忽然变大,海兽在水中沉没了身躯,他们的对话止步于此,剩下的信息,需要池昱自己去孤岛探索。
但就池昱所理解的,神明定下的绝对不止副本刚开始的那几条所有玩家都晓得的规则,一定还有其他的设定,是针对完全没有能力的自己而进行的。
因为祂曾说过,那些怪物是规则外的东西,它们拒绝听祂的命令。
所以这些会帮助他的怪物会是他的能力吗?还是因为神明定制的什么未知规则,让它们不得不听从于自己?
“与其去寻找我和神明之间的关系,不如探索怪物与我之间的关系么……”
>>>
池昱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两天,当支线孤岛的轮廓出现在他视野范围的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电影中为何那些海员看到新大陆会如此兴奋的心情。
海兽将他驮到了岸边,在池昱打算直接深入岛屿探索时,那庞大的巨兽忽然叫了两声。
少年被它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去看,却发现那家伙张着深渊似的巨口正对着自己,而在他以为对方要忽然发狂把自己吃掉时,一堆冒着酸味的胃液忽然从它的喉咙深处喷射出来,把池昱淋了个浑身湿透。
他吞了口唾沫,不能理解海兽的操作,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湿漉漉的地面上不断跃动着的鱼群。
和现世里的鱼类没什么两样的生物在黏液里阴暗地爬行,让池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关键那看着凶残的大家伙也眨着无数双鱼头上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自己。
“呃……这是给我吃的吗?”想起整整两天都没有进食,池昱指了指地上不忍直视的、沾满了胃液的滑溜溜生物。
它点点头,咧开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看上去是因为自己表达的意思被池昱所理解而感到高兴。
但这种好像要从呕吐物里捞食物残渣吃的视觉冲击实在是恐怖,池昱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一会儿就会吃的,谢谢你的好意。”
与其说他善良有礼貌,不如说他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找借口说吃不了,那海兽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些沾着口水和胃酸的鱼塞到他的嘴里,但如果他说自己等下会吃,海兽就没意见了。
果不其然,对方乖巧地点了点头,往后退进了水中。
目送那笨重的大家伙沉入海底,池昱厌恶地踢开了脚边仍然跳跃着的鱼群,将那些骨头都被腐烂掉一半的东西也“送”了回去。
怪物帮助了他很多次,甚至会有许多以它们的身份而言显得有些可爱的行为。但池昱却始终无法对这种东西产生任何的好感,他对它们的感情只有恐惧与嫌恶。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怪物远远的,因为越与它们亲近,他自身就会越与人类产生无法挽回的隔阂与区别。
……
郁郁葱葱的雨林覆盖了岛屿大半的面积,废弃的实验基地坐落在岛屿的最西侧,海兽已经贴心地将池昱放在了这里。
建筑物的表面因时间久远而褪色,雨痕渗透屋顶,在墙面落下一片片倒三角的难看水渍,大量的常春藤紧缚在建筑物的外侧肆意生长,有些甚至穿透了玻璃的窗户,延伸去了基地的内部。
这样糟糕的环境,应该就连路过的玩家都不会选择在里头居住了吧。
池昱推开实验基地的正门,腐朽的金属门板摇晃了两下,没有任何阻力地允许了外人的闯入。
野生的绿植遍地都是,它们似乎将这处照耀不到太多阳光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繁殖的温床,有几颗植物的根茎几乎要与树木一样高大,它们顶破了一楼的天花板,直直捅去了楼上。
破碎了瓷砖的地面下不断有黑水渗出泥土表面,偶尔还能在繁乱的枝叶间看到几具完全腐烂了肉.身的白骨。
空气里到处是腐朽的气味,只不过在光合作用的影响下还夹杂了一些植物汁液的清香,闻久了便头晕目眩叫人作呕。
这就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吗。
池昱掩住口鼻,忍着恶心一路往里探索。
实验基地的走廊连通着许多隔间,能通过部分虚掩着的房门看到里头大量摆放的养殖槽,那些破损了外壳的罐头被植物穿透,吸收干了当中的营养液,以至于异常生长的枝干塞满了整个养殖槽,池昱根本无法看到里头原本培育的是什么。
推开走廊尽头并未上锁的房间,更为巨大的养殖槽被无数输液管连通着,表面已经完全破碎,只剩下少许混浊的液体积攒在底部,屏幕毁坏的电子器械吊在房间中央,看上去原先是用来统计养殖槽的数据用的。
能大概猜到这里是生物母诞生的地方,池昱在附近搜刮了一圈,居然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扇需要高级员工卡才能进入的电子门。
机器上红光微弱地闪烁着,证明这里的电源系统还在运行。
滴滴。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池昱随身携带的卡片再次识别成功,房门自动打开,露出了里头那间唯一没有被植物野蛮入侵的房间。
几枚注射液被好好保存在透明的玻璃展柜中,如阳光下海水般的色彩荡漾在池昱的眸中,让他看到了些许离开副本的希望。
而在他打算打碎玻璃拿走血清时,一本积了灰的残破本子吸引了池昱的注意,封面上铅笔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了痕迹。
【我被关在这里了,神明何时才会注意到我呢?】
【我到底从何而来……这里的副本又是什么意思?】
【故事设定是什么,我不明白。】
密密麻麻的文字写满了整本,并且不难看出这些笔记都是出自生物母的口吻。
比起一个副本NPC的自述,本子里的内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玩家在发泄自己的不安与疑惑。
它没有提到任何与副本剧情相关的设定,只是反复地在问一个问题:
她的神明到底何时会来。
【我被扔进副本中被迫“感染”,祂让我扮演生物母的角色,与那只可怜的小青蛙一起守护“家园”。
神明的规则束缚了我,我无法挣脱,甚至无法死亡,只能在这里等待玩家取得血清将我解脱。
祂说,故事结束了,我就可以自由了。
可没有任何人来到过孤岛,祂是个骗子,彻彻底底的混蛋。
不会有人愿意来到这里的。】
池昱秒懂生物母所咒骂的混蛋到底是谁,因为那家伙的游戏规则总是具有极大的诱导性。
祂从一开始就说明了前往孤岛的道路有多么的艰辛,而只要去往防御站就能离开副本,这让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放弃支线任务。
再加上去往孤岛的船需要高阶员工卡,等玩家取到这张卡片,早就离开海域许远了,还会有谁愿意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再千辛万苦地走回来?
所以这个看上去想要杀死所有玩家的最终boss,实际上只是一个被困在没有尽头的副本之中,期待着能被玩家拯救的NPC罢了?
她需要的不是被“打败”,而是被救赎。
但问题也来了,既然生物母憎恨着神明,她又为何反复提问“神明何时会来”?
她不是已经见到那所谓的神明了吗……
池昱从实验基地出来的时候,海兽已经在岛屿旁等待。
看到岸边它给予的小鱼都消失不见,它高兴地甩了甩藏在水中的尾巴,扑开的浪潮差点要把池昱给淹死。
“……”他真的很难不去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恶意报复自己。
海兽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一路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不需多久池昱就从孤岛直达防御站侧边的丛林。
此刻黑泥仍旧包裹着整片陆地,这些黏稠的液体在凝固后化作了比蛛丝还要难缠的东西,它们将树木都黏连在一起,然后一团团地从高处倒挂下无数的“茧”。
它们形同琥珀,有些黑泥缠得不算太紧的地方扯开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皮,可以看到“茧”内部的结构。
浓稠的水液形成了中心空洞的“虫蛹”,池昱好奇凑近看了一眼,结果在与里头那面部狰狞的活死人对视时,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丧尸居然被包裹在了里头,不过它的躯体已经完全被黑泥缠绕动弹不得,就连意识也抽空的样子,见到池昱这个大活人它也毫无反应,甚是古怪。
池昱没敢多想,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丛林,那些奇形怪状的蛹在他的身侧如风铃晃动,发出吱嘎吱嘎怪异的声响,他不做停留地淌过黑泥,艰难地向防御站靠近。
而此时生物母早已在闸门的入口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她知道池昱会害怕她本体的模样,所以一直保持着幼小萝莉的体态,并且在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这看似恐怖的家伙竟忽然跪下了身,在少年错愕的注目下,如一条听话的犬匍匐在了池昱的脚下。
“妈妈,吃了我吧……”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救赎。
池昱不能理解生物母为何抱有如此低贱的态度,以及那句从见面开始就不间断的请求,她让他吃掉她。
但见她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池昱不再浪费时间,他抽出了血清,迅速将液体注射入她的后颈。
当湛蓝色的血清全全灌入生物母的体内,她身上灰白的皮层开始诡异地脱落,尸斑痕迹也迅速消退。
她在池昱的面前重新化作了最原始的黑洞,但这次不是释放,而是将那堆遍布在整个副本里,几乎同海洋一样吞没了所有版图的黑泥全部回收。
“唔!”
刹那间狂风猎猎,呼啸而来的风浪阻止了池昱看到生物母恢复的原貌,他被那股没有形体的浪潮推着往前,与此同时脚下的黑泥也被抽走,露出了地面上曾经被它吞噬掉的玩家。
“传送门已经开启了。”
冥冥中他听见生物母给予的提醒,但再回头去看的时候,眼前只有凝成了水旋涡状的黑泥在被黑洞疯狂吸收,到处都是被吹乱的枝叶漫天飞舞,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与生物母相关的痕迹了。
传送门在高塔顶端被打开,蔚蓝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的屋顶绽放流光溢彩。
回家的道路就在前方,池昱再也顾及不上更多,他只拼命迈动双腿,向着那处对曾经的他而言触不可及的地方狂奔而去。
在生物母的病毒被净化后,丧尸统统化作了不能动弹的普通尸体,它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大街小巷,这其中也包括池昱之前在防御站见到的玩家。
他们被感染异变,躯体成为了活死人病毒的温床,此刻源头消失,操纵他们身体的病毒被净化,而这些玩家也在真正意义上的“死透”了。
当池昱跨过遍地人类的尸首时,他的内心被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所填满,似乎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迅速充斥了他整个胸膛,让他连多看一眼地上的惨状都会觉得窒息。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是超大型的世界副本啊……他本来以为至少会有几百个人能活下来的,不,几十个,哪怕几个都好!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传送门的光芒对池昱而言近在咫尺,他缓步踏上高塔螺旋楼梯的最后一格台阶,温暖的力量如神明的胸膛怀抱而来,要将他带离这片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炼狱的地方。
「传送门已开启,各位刚苏醒的玩家,可以回家了哟。」
只是忽地,他在脑内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狂风自高塔下敞开的大门口呼啸而来又直冲往上,吹乱了他满头的碎发。
茫然间池昱低头,竟见到成片退却的黑泥中,那些还未被感染的玩家陆陆续续地爬了起来!
在听到传送门开启的那一刻,他们根本没时间去理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拖着沉重的躯体,拼了命地要向高塔的顶楼冲刺——
他们还活着……!?
“池昱!!”
而就在他震撼事情的转机时,奔跑在人群最前的少女大喝了他的名字,她迅如闪电,带着怒不可遏的气浪,踏过一节又一节的回廊,在池昱一动不动的错愕注目下飞跃至了他的面前。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少年眼底亮起了高光,在意识到队友还活着后,他一把捉住了气喘吁吁的谭新蕾的手腕,惊喜道,“太好了,你还活着!杨瑞文和陈依婷在哪里,你有见到他们吗?”
面对这位昔日里队友的关心,谭新蕾脸色煞白,沾了水的刘海狼狈地黏在脸颊,但眼底的愤怒却如不熄的业火灼灼燃烧。
他用力甩开池昱的手,像是碰到了这辈子最肮脏的东西般,咬牙狠狠道,“终于找到你了,混蛋,少在这里给我装好人!”
“……?”池昱没听懂谭新蕾的怒火到底来自何处,只怔然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直到那终于缓过气的少女再次低吼着质问他——
“这什么神明的破游戏,全部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传送阵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无法抵抗的吸力从深处传来,将还未结束对话的几人全部纳入空间,强行传送了出去。
副本也在这样对谁来说都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结束。
……
池昱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了那片每次在副本终结时都会进入的虚妄空间。
散发着白芒的神识优雅地漂浮了两圈,早已在此处等待他的到来。
“这次是要问什么问题呢?”知道这家伙对于财富与权力毫无欲望,神识直切主题。
而池昱也果不其然地顺着祂的意思开了口,“谭新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直接问神明是谁,在副本的最后,谭新蕾那夹杂着愤怒的质问更让池昱觉得接近真相。
白芒闪烁了两下,就像是这个家伙也会有惊讶的时候,但很快祂失笑,“啊,一定是那个规则外的小怪物让她看到了什么吧?”
“别在这里给我当谜语人,我要确切的答案,这已经是第三个副本了。”池昱皱眉,连续两次的愿望都问了个寂寞,他恨极了这个每次都要和他打哈哈的混蛋。
对方依然沉默。
无风的空间里连空气都是停滞的,池昱脚下有着梦幻般色彩的莹草簌簌晃动,掉落着他从未见过的晶粉。
在他以为对方又在想什么蒙混过关的理由时,他忽然听到浓稠的水流声自后涌来,并且在池昱回头去看的那一刻——
大片暗沉的黑泥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遮天蔽日的海啸,劈头盖脸地就向池昱的脚边狠狠砸去!
它们一点点地覆盖掉原先莹白的色彩,如深海的巨口要将他与神识彻底吞没。
不过在池昱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想要遮挡之前,黑泥倏然停下了全部的动静,时间仿佛在这一秒暂停,黑泥的巨口依然咆哮着,但比之更加汹涌的时间洪流让它无法再前进一步。
「神明抛弃了他的孩子。」
神识空灵的声线化为了池昱脑海里虚无缥缈的话语,刚才差点被淹没的恐惧还未消退,他浑身抖如筛糠,大脑亦一片空白。
「不懂人世的婴孩想要回到母亲的襁褓当中,这纯属于大自然的规律。」
「生物母的黑泥为那群玩家编织了一场冗长的梦,她剖开自己的躯体,逼迫他们共尝被母亲抛弃的孤独与死寂。顺便……还邀请他们观赏了一场,她曾憧憬过许久的幻想。」
无数与她一样的怪物化作奔腾的洪水在黑暗中奔跑,向着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背影用力扑去。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要回到妈妈的怀抱——
咬碎我的骨头,撕开我的血肉,让我回到你的身体里吧。
吃了我吧,妈妈。
作者有话说:
只要有时间还是会多写的QAQ!这个副本终于结束了,下个副本会非常短,算是一种插曲的短!
第68章 现世-游轮上的插曲
池昱在家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
只要一睁开眼睛, 他的脑海里就会反复地回放那天谭新蕾揪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质问他的画面。
池昱一直很困惑,为何他没有能力却可以三番五次地复活, 而如果这一切都是由他亲手设计的,又为何要好几次置自己于死地?
在这之前, 他似乎也从未在意过那些丢失的记忆到底去了哪里, 而那时候的自己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汪明哲的人生虽然曲折,但处处都是值得被拿出来与人分享的回忆。
严律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他对英雄的憎恶与执着, 让他在故事的最后戏剧性地走上了与父亲一样的道路, 同时也为池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还有谭新蕾, 虽然她从未说过关于自己的过去,但必定是经历过非比寻常的磨难或是努力才能成就如今强大的她。
甚至包括杨瑞文……因为他有保护自己妻子与女儿的信念, 这才让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拥有了以一敌百杀出重围的勇气。
他们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过去, 但这份清晰的记忆却同样地激励了他们的成长,让他们的人生变得丰富且有意义。
只有池昱自己,像个空无一物的躯壳,什么都记不起来, 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还有那群在副本里莫名其妙帮助他的怪物, 如果说他真的与神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值得它们破坏游戏规则来帮助, 那为什么还会有其他怪物袭击自己?
难道这种东西也分阵营?
“嘶……”
头好痛。
池昱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抓来了才充完电的手机。
在看到账户里有些惊人的余额时, 他怔愣了两秒, 回想起来自己前两次的副本因为没有许到有意义的愿望, 所以都被神明兑换成金钱了。
“还是网银, 真够接地气的……”他嗤笑一声, 眼底却是无奈。
因为现在他不需要这些钱了,更确切地说,钱财对于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没用了。
外面的世界彻底乱了套,大量的人口凭空消失,城市无人管理,就连电视上播报失踪人口的主持人都成了其中的一员。
没有发生什么丧尸危机,也没有外星人袭击地球的场景,大家只是单纯地在不断笼罩下来的白光中消失。
而那些幸存者全部躲在室内不愿出门,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避免被抓进副本。
“……”
池昱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窗外的夕阳同以往一样刺目,将家里的一切都染成了鲜血般的色彩,他无神的黑瞳倒映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似乎只要周围一安静下来,他就忍不住会去想——
自己到底是谁。
……
那天晚上,他抽空出了一次门,站在曾经熙熙攘攘的美食街门口,隔着街道上忽明忽暗的灯光,他看到了杨瑞文的面店里有人在走动。
在副本里与他出生入死的大叔正端着刚煮好的拉面放到桌前,她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与一个和池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在这样完全没有生意的情况下,他们一家人依然待在一起,享受着这份难得团聚的时光。
看到杨瑞文没事,池昱揪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些许,但在他转身离开时,口中不免喃喃自语,“家人吗……”
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会让人觉得舒适吗,会让人觉得安心吗?
为什么他不仅没有记忆,还连一个可以提供信息的家人都没有呢?
当如此想法在他脑内浮现的那一刻,虚空的黑洞在少年的脚下形成圈圈涟漪,伴随着他走进小巷深处的脚步,如随着小雨平息的湖面般,一切也缓缓陷入黑暗之中……
>>>
当池昱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他在一间灯光敞亮且装饰古典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天花板上装饰着简约的吊灯,墙上镶嵌了金色的印花,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幽幽飘散在空气之中。
柔软的床铺轻轻托着池昱的身躯,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水平面轻轻摇曳,光是看着就带来一阵莫名的眩晕感。
这不是池昱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所以他完全清楚自己这是又被甩进了新的副本。
此刻已经显得淡定许多的他从床上起身,扶着自己依然疼痛无比的脑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不过很快他就停了下来,用手掌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稳了身子,因为地面在摇晃。
“我去,这是哪里?!我不是躲在家里睡觉的吗……”
“好豪华的地方啊,是游轮?”
从外头传来了人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这无比雷同的开场更证实了池昱的猜测。
他推门出去,只见外头是一条系着金色流苏的红毯一路铺到尽头的长廊,暖黄色的内嵌式灯光照亮了整片区域,让这里如同电影中的豪华游轮,到处都散发着奢靡的气息。
走廊横宽大抵三米,两边都开有数道房门,门上用金属卡片钉上了号码,此处应该就是“游客”们的休息区,但至于是不是安全区,那就不得而知了。
【请大家前往游轮大堂,聆听本次的游戏规则~】
不同于以往的,这次神明欠揍的声音直接从游轮里传出来了,这安装在每一层甚至每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的扩音器无比清晰地放大了祂戏谑的低笑。
祂的声明向来只说一遍,不过在广播安静下来后的没多久,走廊上的客房便一间间地打开,许多同池昱一样还处于迷茫状态的玩家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跟着最前的人群离开走廊。
游轮大堂与主甲板所属同一层面,处于桥楼位置,可以简单认为是船体的地面一层。
大型的红毯被剪裁成地面的轮廓铺满了每一个角落,缀着水晶与碎钻的大型吊灯在天花板上悬挂成一列,每一处被它打亮的地方都会形成光的散射,五彩斑斓甚是耀目。
墙壁采用了浮雕墙纸,烫金工艺勾勒着典雅的银杏叶片形成了简单又高雅的视觉效果,墙下还架构了一层红木质地的墙板,复古的设计让整艘船都带着股上世纪贵族宴会的风味。
数张方形餐桌配备着同材质的交椅靠墙摆放,后侧就是可供玩家随意使用的厨房,看上去这里是专门用餐的区域。
如此豪华的设计加上头顶总随着海面摇晃的灯光叫池昱难免眼花缭乱。
片刻后,所有的玩家终于到齐,按照以往的经验,池昱认真数了一下,包括他在内,正正好好三十个人,这次应该是个小型副本。
就同别墅时一样,一群人都要在这艘游轮上完成游戏。
“这里可真豪华……”
“天啊,我一直以为被神明抓住的人会被扔进很糟糕的地方受折磨呢,没想到是来享福的吗?”
人们正在小声地聊天,但从他们不再焦躁的语气来听,似乎现世的混乱已经让他们默默接受了神明游戏的设定。
【接下来我会发布游戏规则,请大家认真记住哦。】
嘈杂间,扩音器里又传来神明的笑声,而当祂开始说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巴,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副本的主题为“捉迷藏”,游戏区域是这艘游轮的任何地方,哪怕是下水管道,只要你钻得进去,就都可以藏哦。】
这个白痴,谁钻得进去下水管道啊。
池昱在内心暗暗吐槽。
【每隔11小时,负责扮演“猫”的怪物就会出来巡逻,时长一个小时,在这期间作为“小老鼠”的你们要赶紧找地方躲好,千万不要被大猫咪给发现哟。】
毕竟猫可是会吃老鼠的。
只不过神明并没有直说,而是用诱导的方式告知了他们这一点。
而想要结束这一轮游戏的方法也很简单,要么坚持满一个小时不被怪物发现,要么来一个倒霉蛋被怪物抓住,也能立刻结束游戏,两者效果是一样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怪物进行巡逻的间隔也会越来越短,可能刚开始是11个小时,到了最后几天就会变成一小时一回。
【这次的游戏真的非常简单哦!时长一共三十天,只要能坚持满一个月没有死掉,我就会送你们回家,并给予你们一笔巨——大的财富!】
【啊,还有还有,给你们一点温馨提示!在游戏中被怪物发现时,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是可以使用“替身”的哟!】
“替身?”玩家面面相觑。
池昱无语地扶额,大概猜到了这家伙恶劣的新玩法。
【怪物只会优先抓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玩家,所以就算你被先发现也没有关系,只要逃得比其他玩家快就行了呢!】
神明的声音足够欢脱,但在祂离开后,留给玩家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这也太恶劣了吧?这种家伙能当神?”终于有人忍不住吐槽。
祂所说的根本不是“温馨”提示,而是又一条怂恿大家出卖队友的恶劣诱导。
如AB在一起,A先被发现,默认怪物会猎捕A,但A把B踢到怪物的面前,怪物就会猎捕更加好得手的B,从而放过A。
那么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而选择不出卖近在咫尺的【陌生】队友呢?
众人议论纷纷间,有人还特地跑到驾驶舱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里根本空无一人,只有自动驾驶着游轮的操作端幽幽亮着绿光。
船的四周也皆为海洋,看不见任何海生生物,也见不到任何飞过的海鸟,一轮即将落山的太阳悬挂在地平线处,照亮着波光粼粼却又无比寂寥的海面。
新的游戏开始了。
>>>
游轮的餐厅同样位于地面一层,即起居甲板上,沿着后方的螺旋回廊向上,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公共场所,如泳池,餐厅,桌球室等都布置在这。
副本供餐的方式同那栋别墅一样,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从出餐口推出餐盘,提供足够三十人份的食物。
游轮的后厨呈全封闭式,仅仅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出餐口,就算往里窥探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洞似的漆黑,盯久了甚至还会出现幻听。
【过来吧,过来吧……】
辨别不出性别的人在黑暗的对面说话,细听又好像是一群人,他们声音窸窸窣窣还夹杂着古怪的笑声,听久了就叫人寒毛耸立,总有种被谁勾魂的不安。
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好奇出餐口的后面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了,反正它提供什么,玩家就吃什么。
每晚的七点到八点之间是副本的晚餐时间,所有玩家都会聚集在此,生怕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今晚就要饿肚子。
人群熙熙攘攘,池昱坐在餐厅的一角,餐盘上新鲜的食物正散发着汩汩热气。
莴笋肉丝加红烧大排,再配备一叠小青菜,两荤一素的搭配倒还均衡,不过食物不是他自己挑选的,而是副本一开始就配盘好的,有些挑食的他感到略微遗憾。
好在他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挺不错,就这么将就三十天也不是不行。
池昱用餐间,一位身穿淡粉毛衣,面容有些憔悴的纤瘦妇女忽然端着餐盘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
在池昱迟疑的注目下,她非常自然地将餐盘放到了他的桌上,然后欠身入座。?
小少年眨了眨眼睛,不懂对方这一言不发就坐到他对桌的操作是什么意思,餐厅里的空余座位还有那么多,她为何偏偏要和自己同座?
“这里的后厨做菜还挺好吃的。”池昱还在脑内风暴,对面的妇女已经开始用餐,还不忘客观点评一句。
池昱:“……”
有谁知道他现在应该回复她吗?
妇女坐在他对桌的行为并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而最让池昱觉得为难的,这里是公共场合,每一张桌椅都有公用权,他没有资格独占一张餐桌,亦或是将这个行为有些突兀的人给赶走。
最后他只能沉默地低头,如同嚼蜡地吃着盘中的饭菜,想着快点填饱肚子就走人。
这期间对桌的妇女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看他,从最开始时小心翼翼地偷瞄,到池昱只要不与她对视就会立刻贪婪地直看。
这种就算他低着头也能明显感受到的目光让池昱浑身都不适,遂他不得不停下进食的动作,一收餐盘,哪怕肚子还饿着也直接起身走人。
“……”见他离开,妇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落寞的神色,但她依然盯着池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外。
>>>
夜幕降临,不见月亮的海面上漆黑无光,只能听得海浪声阵阵,以及喧嚣海风扑打在耳畔上的嘈杂。
游轮没有开探照灯,甲板处大堂的灯光从窗缝透出,在海面上漾开一片波光粼粼。
船只处于漂浮的状态,或者说,航行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片由神明创造出来的海域或许根本就没有尽头。
摆脱了那个古怪的女人后,池昱回到了桥楼。
游轮内部没有见到钟表,但晚餐是八点钟结束的,配合窗外阴沉的夜色,大概能猜到现在快要夜里十点。
池昱深知神明的副本有多折磨人,而一个充足的睡眠对于玩家来说就显得更加重要,遂他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被窝裹好被子,不舍得浪费一秒钟难得的休息时间。
走廊上时不时响起其他玩家踩过红毯回到自己房间的脚步声,浪花翻滚撞击船面,整个游轮都在海水上轻轻晃荡,让房间宛若婴儿的摇篮,哄着少年很快就入睡了。
……
呜——呜——
凌晨四点,池昱睡得正香,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忽然从广播内炸开,惊醒了这群还不知道游戏已经开始的玩家。
【识别到巨型非人物种入侵,请各位玩家做好隐蔽工作。】
广播是由AI合成的女声进行播报,并且沿用了神明“能一遍听懂就不给你们解释第二遍”的传统。
这听上去没头没尾的警告一时间吓得人们纷纷从被褥里钻出,他们跑上灯火通明的走廊,望着对面同样穿着睡衣的玩家面面相觑。
“是不是怪物开始捉迷藏了啊?”
人群中忽然有人这么问了一句,登时敲醒了这群玩家还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美梦。
神明的游戏进行到这个地步,副本里已经不会再出现质疑事件真实性的玩家。
因为那些在现实中失踪的人口已经非常清晰地证明了,玩家在副本中死去,现实里也会消失的设定。
大家一时间慌不择路,有些选择从内侧回廊跑去主甲板下的船舱内部,有些则胡乱窜去了艉楼甲板。
整艘游轮就像是一座海边度假的酒店被建造在主甲板上,除却甲板下船舱内部的巨大仓库,这里所有的公共设施都建立在表面,拥有许多适合躲藏的位置。
池昱还没来得及探索整艘游轮,遂对于此处根本就不了解的他,在大脑一片空白后默默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反正藏在床底下也是藏……
空气随着玩家的轰散而沉寂下来,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之地。
池昱静静地趴在床铺底下,他扯过被褥的一角挡住了靠近床头的位置,那样可以避免怪物一进来就直接看到藏在床底下的他。
不过在他紧张自己拙劣的隐蔽技术到底能不能逃过一劫时,他身下的空间忽然重重震动了一下。
就趴在地上的池昱被吓得脸色发青,无比接近的震感就像是重物在钢板上沉沉降落,“咚”的一声闷响如撞钟般敲得他的脑袋嗡嗡直叫。
但猜测到发出动静的家伙的身份,池昱扪着胸口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怪物是在主甲板一层上出现的,而他现在的住宿区处于二层。
只要不和那种东西待在同一个楼层,他还有逃脱的希望。
……
艏楼甲板处视野开阔,能见到微弱的光线在云层中闪烁,黎明将会在一小时后到来。
咸涩的海风猎猎扑面而来,吹得站在船头的女性赶紧躲进了身后男性的怀里。
她一边整理着被吹成八爪鱼似的乱发,一边小声地向男友娇嗔,“那些画面到底是电影里的效果呀,我都快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了。”
男人闻言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电影本来就是夸张手法,而且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吹了一晚上的海风,都要感冒了。”
“不嘛,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到这么豪华的游轮,不多体验一下电影情节怎么行!”女人摇了摇头,她双手撒娇似的缠着男友的腰,不愿离开。
“……可是我刚才听到外面有警报声,总觉得有点不安心啊。”男人说着,推开了女友的手,想要先回甲板上的住宿区去看看,但很快又被对方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艏楼处海风颇大,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两人近在咫尺都需要靠吼叫来对话,所以船舱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没能知晓也很正常。
可只要海风一停,那种寂静到都会让人觉得诡异的感觉便密密麻麻化作了鸡皮疙瘩爬了男人满身。
太安静了。
就算现在是大家都在睡觉的点,但偶尔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在走廊晃动,比如去洗手间或是探索新区域,可从刚才开始就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就好像……所有人都故意藏起来了一样。
咚!
甲板上又传来一声异响,恰好海风停下,叫这还不知危险靠近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也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脚下钢板剧烈的颤动。
“宝宝,你看,那是什么东西……!”女友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倏然收紧,尖利的指甲因恐惧而几乎陷进他的肉里。
就在主甲板的正前方,一只形似水牛却生着对羊角与猪耳的怪物以人类的姿态站立在夜色下,它灰白色的皮层薄得几乎透明,几乎可以看到底下突突跳动的血管与青紫色的经络。
最诡异的是它的腹部,犹如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高高隆起,有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在里头蠕动。
身体结构的失衡让它在站立时总是保持前倾的体态,而在见到目标的那一刻,它忽然张口吐息,露出了同人类一样整齐洁白的两排牙齿。
“跑,跑……!”察觉到游戏已经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开始,男人的脸上立刻展露惧色。
“呜呜,宝宝!我害怕,我腿软了……”女友在他的身后被吓得头皮发麻脸色发青,那双不断战栗着的腿让她根本无法挪动一步。
“你……”男人咬牙切齿,总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能跑就跑!”
他说着,扭头在周围迅速环视了一圈,然后抄起那把放在消防柜里的斧子就飞奔过来。
眼看着自己的女友要被怪物一口就吞掉脑袋,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拼命抡起手中武器,向着怪物看似最薄弱的腰侧用力砍去!
但忽的,一只白到发灰的手接住了他落下的斧子。
这明显不属于怪物双手的结构在瞬间收束了男人的瞳孔。
他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低头看向了那只手的位置,只见怪物如孕妇般凸起的腹部上,一张同他一样的人脸正狰狞着表情,隔着怪物的腹肉对他“嘿嘿嘿”地笑个没完。
而那只手,就是从人脸的口中伸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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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一样的帅哥、安格斯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游轮上的插曲(1)
哗啦!
拽着斧子锋刃处的手臂猛一发力,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直接被它甩飞了出去。
艏楼的甲板没有遮蔽物,他的身躯在半空中就因为压力而诡异地翻折,又在撞击到船头的地面时翻滚了两下, 然后直直坠落进深海。
剩下的女人还惊恐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大喊她的“宝宝”来救她, 但又忽然想到就在几秒前, 那个人已经被掰断了身体扔进海里,就算把他捞出来也只不过是一具湿漉漉的尸体。
悲伤与绝望瞬间将女人吞没,在大脑空白了两秒后, 她一咬牙齿, 转身爬上了栏杆打算翻身跳海, 不管怎样还能死的体面一些。
“呀啊啊!”但她的前腿刚翻过围栏,在风中凌乱的头发却忽然被怪物腹部上的手臂一把拽住, 将她生生拉回了甲板!
阴影自上覆盖, 铜铃似的牛眼与女人惊恐的泪眼互相对视,就在她瞳孔晃动的那一秒,怪物的巨口已然向下,将她整个吞没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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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 各位玩家可以放松警备。】
广播播放系统提示, 刚才还死寂一片的游轮再次有了动静,人们纷纷从各自躲藏的地点内钻出, 抱着恐惧又好奇的心态前往事故发生的地方。
池昱趴在住宿区的窗台上,从他的视角可以轻松看到甲板上发生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混乱, 但大脑已经帮他分析出了神明规则里的隐性条件。
当怪物出现时, 并不是死去一位玩家就能结束游戏, 而是需要怪物“吞”掉被捉住的玩家,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猫咪抓到老鼠”。
“你刚才有看到那个怪物的样子吗, 好可怕……”
“还好它没有在我藏身的地方出现啊。”
人群在小声地议论,甲板上残余的血水在海风的冲刷下流淌进大海,血腥味夹杂着海水咸涩的气息,让人光是站在案发现场都会觉得头晕目眩。
天际线的尽头透出黎明的微光,晨曦到来。
纵使玩家们昨夜没有睡好,但此时此刻经历如此一遭劫难,他们都已经没了睡意,最后一群人索性聚集在游轮大堂,开始议论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东西虽然是怪物,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理论上可以杀死的吧?”有人如此提议。
这次的副本神明并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反抗的能力,但船上能找到不少刀具武器,如果大家一起上,说不定可以消灭怪物。
池昱闻言拼命摇头,他连脚趾头都在抗拒对方这不自量力的做法。
“这不现实,”他说,“根据我三个副本累积下来的经验,除非是那种一开始就把怪物明码标价地告诉你,杀死它们可以得到点数的副本,其他副本的小boss基本都杀不掉。”
“我也这么认为,实力上绝对的差距只是其一,这些东西甚至可以自我再生,根本无法剔除。”其他有经验的玩家也持有赞同意见。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被动地等死吗!?”在遭受到大部分人的反驳后,提出意见的男人愤怒地拍桌,他还试图唤醒一些玩家的血性。
但当他看到几乎所有人都欲言又止甚至尴尬地望着自己时,他瞳孔晃了晃,终于承认了在这场游戏中,他们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连续一小时的讨论都没什么结果后,众人一致决定先把游轮的地图结构搞清楚。
“我在现世里的工作是游戏地图概念设计,可以按照你们提供的信息画出整体图纸。”有人自告奋勇,接下了光是让池昱听着都觉得头晕的任务。
剩下的人则为了配合他的图纸工作而四下散开,二十八人分别探索整艘游轮的全部楼层与每个房间,以方便所有人都能找到合适躲藏的隐蔽点,且万一被怪物发现还能迅速找出逃生通道。
……
大概八九个小时后,在众人边考察边记录的努力下,地图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
游轮一共分为四层,如果将主甲板的位置算作地面1F,那么2F为玩家的住宿区,3F则为游乐场所,唯一的地下楼层B1是船舱内部,作为摆放货物的仓储使用。
其中1F的区域最大,它包含了整艘游轮上层建筑的地基即主甲板,以及玩家用餐的后厨与平时可以作为宴会厅来使用的大堂。
这里各种设施与杂物繁多,比如餐厅里的桌椅以及各种摆放藏物的展示柜,虽然方便躲藏,可一旦被怪物发现,这些遮蔽物也会成为最繁琐的障碍物,阻拦玩家的逃生路线。
2F为住宿区,房间较多适合躲藏,但空间窄小,被发现的话基本只能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3F为娱乐场所区,桌球室,游泳池,咖啡厅,众多小型建筑坐落于此处,也是玩家可躲藏选择最多的区域,但因为位于顶楼,一旦怪物堵住通往楼下的入口,基本上也是瓮中捉鳖。
最后一层的B1是船舱内部,除了一些集装箱可以作为遮蔽物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但道路宽敞且拥有两条连接1F的楼梯通道,即使被怪物发现也可以和它卡走位,是最没地方躲,也是最容易逃脱的地方。
“啊对了,一楼接近厨房的位置有一条通风口,我钻进去看过了,可以直接到达二楼的住宿区外侧回廊,不过入口处在天花板上,需要堆很多杂物来垫脚。”有其他玩家又提供了新的讯息。
负责作画的人点头,在游轮的侧视图上画了一条从厨房直达住宿区的通道,转而继续问道,“还有类似的发现吗?”
“有有有,我在B1的船舱内发现了时钟!”有个表情看上去试图在邀功的家伙跳了出来,分享了一条对地图构造毫无关联的讯息。
在众人无语的注目中,他还自信满满地继续说:“现在天色都已经泛红了,我看那个钟表显示的是三点钟,所以推测是下午三点,我说的没错吧?”
池昱:“……”
有种听到了什么又没记住什么的空虚感。
“不对吧,我是最后一个离开船舱的,我记得钟表上面显示的是凌晨十二点半。”有人出口反驳了。
没想到这种问题还能产生分歧,一群人又齐刷刷地向说话那人投去视线。
池昱低头看了眼自己随身携带却一直没什么作用的手机,此刻的时间显示为早上七点,与游轮外已近黄昏的天色格格不入。
副本的存在是与现世完全不同的新世界,所以两者的时间不一样很正常,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在同一个世界里也看到了不一样的时间线。
“我怎么可能看错啊,几个电子显示屏的数字还能眼花?再说了,现在大白天的你却说是凌晨,你不觉得离谱?”
“不可能,当时和我一起看到时间的还有另外一个玩家,她可以作证。”反驳他的人说着,指了指身后与自己搭伙的女玩家。
见那漂亮的女性郑重地点头,这种好像赢了事实又输了女人缘的挫败感让他登时不爽,“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家伙都是倔驴,在大家都思考着如何丰富地图的时候,他们却为了一台钟而吵了起来。
最后一群人实在是被闹得烦了,便有个玩家站出来做主道,“那就去B1看看,反正我们也需要熟悉一下船舱内的环境。”
……
游轮面积较大,几人花了二十分钟才成功到达船舱内部。
就如之前来过此处的玩家所描述的那样,这里到处都是摆放整齐的集装箱,有隐隐约约的霉味弥漫在空气中,逼得池昱连打了几个喷嚏。
两人所说的电子时钟就位于船舱尽头的墙面上,几只摆放在附近的集装箱遮挡了众人一部分的视野,此刻只能看到那两个大写加粗的红色数字“0”显示在左侧。
“你看,我就说是零点吧,分明是你看错了!”刚才还在吵架的那人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神色。
另一人则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应该啊……我明明看到是三点的,奇了怪了!”
池昱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
00:05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向了还在争论的玩家,“你刚才说你看到的是几点?”
“凌晨十二点半啊,怎么了吗?现在应该快要到一点了吧?”
他话音落下时,其他和池昱一样看清了时间的人纷纷惊恐地白了脸色,然后在这份诡异的沉默下,少年幽幽开了口:
“……我想你们都没看错,因为这不是钟表,而是一个倒计时器。”
并且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数字又跳闪了一次,变成了00:04分。
仔细一想,上次怪物出现的时候天色还未到清晨,现在临近傍晚,确实是接近十一个小时后的下场游戏了。
“怪物要出来了!!”
在意识到这玩意儿的作用后,一群人瞬间四下逃窜,要不是仓库地形空旷,恐怕早已一片狼藉。
池昱也在这般气氛下感受到了些许紧张,但还有三分钟不到的时间,这都不够运动白痴的他跑出船舱,更不要说他不知道怪物会从哪里出现,若是好不容易跑上3F却发现怪物就在那里刷新,岂不是非常绝望?
最后他眼角余光瞥见两个集装箱之间还有点空隙,便索性一股脑地钻了进去,想着这里的遮蔽物如此高大应当够他藏身。
但池昱似乎小瞧了自己的体型,他脑袋才刚挤进去,肩宽却把他卡在了缝隙口,任凭他如何用劲也只能像蜗牛爬行似的往里拱进一点点的距离。
最后走投无路的他只能选择另找藏身处,可当池昱试图把自己从缝隙间拔出来时,那股脑袋都要爆炸的阻力顿时让他一阵窒息。
我去,卡住了!
……
就在小少年心急火燎时,他的后方忽然传来了谁焦急的步伐,旋即有人拽着他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拉,他就像个被喷射出来的弹球般瞬间往后倾倒,压在了那位“救命恩人”的身上。
“谢谢你……”池昱着急忙慌地爬起身,口中还不忘向那人道谢,可当他看到对方的面庞时,更多想说的话语竟如鲠在喉。
是之前在大堂里莫名其妙坐在他对面的妇女。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池昱欲言又止的目光,反倒是飞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一次抓过他的手就往前跑,口中还念叨着,“你这傻孩子,怎么藏在这里啊!被发现不是必死无疑的吗?”
他会卡在墙缝里连出都出不去的!
“你……”池昱盯着自己被人拉住的手,望着中年妇女带他狂奔出去的背影,他动了动唇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她在大堂里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对面,还是此刻莫名其妙地“恰好”出现还救了自己,她的行为对池昱来说都是古怪且突兀的,让他甚至无法辨别她的出发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新一轮的游戏开始了哟,请玩家们注意隐蔽。】
两人前脚刚刚踏上通往主甲板的楼梯,神明的系统提示音就已经响起。
与此同时仓库角落里的集装箱轰然倒塌,灰尘弥漫间,一团强壮且怪异的黑影从中慢慢站起,发出如马匹嘶鸣般的怪叫,但又因为夹杂着浑厚的牛叫与颤抖着的羊啼,这种古怪的合成声线惊出了池昱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然,最主要还是那怪物就刷新在自己之前准备藏身的地方,一想到他刚钻进去就会看到怪物从天而降,这种恐惧足够他夜里睡觉都惊醒过来。
妇女比起池昱要来得果断许多,怪物发出的噪音并没有让她停下狂奔的脚步,甚至连回头多看一眼都没有。
她抓着池昱一路跑上了游轮大堂,眼前正对着的是后厨平时出餐的区域,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窗口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如黑洞般吸引着好奇的玩家。
整艘游轮在顷刻间陷入死寂,大堂鸦雀无声,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玩家躲在这里,但至少能被一眼就找到的家伙大概率也活不到副本结束吧。
“在这里躲着。”池昱思忖间,中年的妇女将他往后厨旁堆积杂物的地方推了推,示意底下有空间可以藏身。
“……谢谢。”池昱犹豫着用气音小声回她。
虽然他的大脑在告诉自己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但不知为何在那妇女温柔且关心的注目下,他觉得心下一动,竟真的乖乖听话钻进了她为他安排好的位置。
在这里往上看就是之前其他玩家提到过的通风口,黑黝黝的入口处没有光线,但开口宽敞,够他踩着底下的杂物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如果时间充裕,他可能会一开始就选择躲在这不上不下的通风口里,不管怪物从哪里来,他都可以直接去往另一个楼层来躲避,而怪物的体型根本无法进入这里。
但现在为了安全起见,在怪物巡逻的过程中他们还是不要发出任何动静比较好。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池昱与那妇女拥挤在逼仄的杂物堆间,两个人相望无言,却又带着股别样的尴尬。
听到怪物的动静从楼上传来,这位看上去从很早之前就试图与他交流的妇女轻轻开了口,“我叫邱晓蓉。”
她在自我介绍,这说明她确实是第一次在副本中与池昱相遇,两人之前互不相识。
“请你不要觉得我是个怪人……因为,你和我那个失踪的儿子年纪一般大。”
“……”似乎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池昱沉默。
杂物笼下的阴影中,同神明般清冷与疏离的少年微微垂眸,知道了邱晓蓉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源自于她对自己儿子的思念。
对于人类的感情他并不了解,但因为他从来都未曾拥有过,所以此刻竟莫名地对这份等同于“母爱”的关心有了些许憧憬。
如果他也有妈妈会是如何的呢?
会因为他的失踪而着急吗?
会因为他在副本里受了伤而难过吗?
或者说……在知道他不断地死去又复活,只为了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而不得不在副本里摸爬滚打时,她会感到那么一丝的心疼吗?
在有了这种想法的那一刻,望着把他当作自己孩子替代品的邱晓蓉,池昱觉得他有些失心疯。
不过在他产生更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前,从大堂东侧传来的巨响登时打断了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
怪物巨大的黑影自游轮三楼的天台处一跃而下,稳稳着陆在艏楼的主甲板上,这飞跃了两层楼的高度让它着地时发出的动静几乎震动了整层楼的地面。
“嗷嗷嗷——!”
它在海风中愤怒地嘶吼,似乎因为没能找到玩家的所在而狂怒不已,它同山羊似的横瞳里闪烁猩红锋芒,预示着下一个被它找到的玩家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躲在这里肯定会被发现的,我们赶紧上通风口,至少要和它错开一个楼层。”女性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更为灵敏。
当池昱觉得继续藏在这里也没事的时候,邱晓蓉已经开始收集起附近所有适合堆叠起来的杂物了。
后厨的位置与游轮大堂隔着一堵实心墙,两人在墙后搬运东西的时候,从怪物的角度并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也得小心不要发出动静,以免吸引来怪物的注意。
破旧的纸箱连接成了通往通风口的台阶,为了确保这条“路”的稳定性,先上去的人是邱晓蓉。
中年妇女体型偏瘦,个子也不高,在池昱的帮助下她很快就碰到了通风口的边沿,脚尖踩着那堆杂物稍一屈膝便爬了进去。
通道内部空间宽敞,1F的天花板成了通风口的地板,遂邱晓蓉上去后就赶紧趴在入口处,伸出一只手对池昱小声道,“快上来,我拉着你!”
生怕多浪费一秒都会被怪物抓住,池昱没有犹豫,他扒拉着箱子的边缘迅速往上移动,但似乎是因为他的体重不及邱晓蓉这么轻巧,那堆倒扣着的空心纸箱总是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个不停。
当他马上就要抓到邱晓蓉手掌的那一刻,最底下的纸箱终于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被彻底压扁变形。
“哎……?!”
本就是简单堆叠起来的“建筑”没了承重柱,一个纸箱倒下,其他的纸箱都如倒灌的雨水般纷纷跟着塌陷滚落。
在坠落之前,池昱拼命往上攀爬才勉强与邱晓蓉的手相握,但此刻脚下的支撑物也全然坍塌,他没有落脚点了。
小少年的身体悬挂在半空摇摇欲坠,而邱晓蓉一个妇女的力量又要如何将比她个子还高出不少的青少年给拖进通风口?
她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部,还仅仅只是为了保证池昱不会掉下去,膝盖也死死抵着脚下的地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站起来。
但任凭她如何努力,她身体的重心也只会往池昱的位置偏移,让她自己也趴在通风口的边缘几近滑落。
与此同时,“咚”的一声在池昱身后突兀地传来,旋即漆黑阴影投射在他脚下的地面,激起了他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邱晓蓉的呼吸也混乱了节奏,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池昱的背后,就在那里,牛头羊角的巨兽正挺着如同怀孕似的巨大腹部,一动不动地盯着通风口上摇摇欲坠的两人。
它肚子上那层薄到几乎透明的青白色皮肤下,能隐约看到一个肢体扭曲的成年人形蜷缩在里头,他狰狞的表情紧紧贴着怪物的皮层,以至于在怪物的腹部上都显现出了一张诡异的人脸。
如此画面吓得邱晓蓉手指都发了软,对于死亡的恐惧直冲她的大脑。
但在池昱以为自己绝对会被对方放弃的那一刻,邱晓蓉却忽然再次发力,她面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拼尽全力也要把他拉进通风口。
为什么……?她不怕死吗?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只是和自己的孩子同龄,甚至长得根本不相像的陌生人拼到如此地步?
“你加把劲,你坚持住,别死,别死……!”邱晓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双手还在使劲,但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淌。
池昱无法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崩溃到底是为何,但在见到对方眼底满满的想要救他的那份执着后,他忽然有一种……
自己的存在连累了邱晓蓉,倒不如让她放弃他,自己先逃跑的怪异想法。
此刻从通风口的管道往下张望,已经能看到怪物走到了池昱的脚下,那长相反人类的东西从鼻孔里喷出滚烫的热气,似乎在为自己找到玩家而狂喜。
邱晓蓉还在努力地拉他,而池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是可以发力的地方,只能尴尬地悬挂在半空,一边等待奇迹的到来,一边与那怪异的东西干
LJ
瞪眼。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池昱决定顺了邱晓蓉“再拼搏一把”的心愿,眼看着怪物已经向他伸出巨掌,他索性抬头,向那妇女喊道,“闭上眼睛吧,只管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拉得上去,他就得救,拉不上去,至少邱晓蓉不会看到一个不成人形的尸体,也算是给她避免了第二次失去“儿子”的阴影。
“坚持住啊……呜呜!”邱晓蓉还在哭,但她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手中力道之大几乎将池昱的胳膊都勒出了白色。
在此期间,无法出力的少年幽幽回头,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对自己攻击性不是很强烈的怪物。
他的心跳如雷,他的呼吸乱了节奏,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怪物可能……
在他想到这里的那一刻,怪物本该捏碎他脑袋的手掌忽然一翻,转而轻轻掐住了少年的腰身,在池昱怔然的注目下将他往上一托,送进了通风口。
而上头的邱晓蓉也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她更加卖力地往后拉扯,最后只听得“咚”的一声,那刚才还看似死定了的少年正以脸着地的滑稽姿势趴在她的面前。
四肢尚在,没有受伤。
第70章 游轮上的插曲(2)
两人瘫坐在2F的住宿区红毯上, 满头大汗,捂着胸口拼命地喘息。
在池昱被拉进通风口的那一刻,他们几乎连停歇都没有的就拼命往上爬, 直到看见了二楼廊灯的光芒,这才意识到他们终于逃脱了怪物的追捕。
那东西身形太过巨大, 爬不进通风口这样的地方。
池昱是先缓过来的那个, 但在他伸手去扶邱晓蓉时,妇女的脸上却闪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我刚才……”
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下一句话给说出来。
但在见到池昱完全状况外的表情时, 她便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旋即继续开口道, “我刚才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把你从通风口下推了上来。”
池昱一怔, 知道邱晓蓉说的是怪物在底下帮他的事, 但当时自己让她闭上了眼睛,所以他猜测对方应该没看到什么。
“是我踩着怪物的脑袋自己借力上来的。”关于闭着眼睛说瞎话这件事,池昱有着资深的整整三个副本的经验。
好在邱晓蓉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自己失踪的儿子一样,她认为池昱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高中生, 肯定没什么城府, 所以此刻对于他的话术也表达了百分百的信任。
但生怕对方还会找些什么篓子来怀疑自己,池昱赶紧转了个新的话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不怕死吗?”
其实这也是他刚才在通风口被怪物抓住时就想问的问题。
看到对方犹豫的目光,邱晓蓉表现的很淡然, 或许连她自己都觉得, 她帮助池昱的那份热心显得太过于执着与突兀, 以至于对于任何一个陌生人来说都过分亲密, 只不过池昱并没有排斥的太明显。
她动了动起皮的嘴唇, 眸色幽幽黯淡了下来,“……你知道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邱晓蓉属于经济条件一般的那种家庭,她的丈夫在平淡的生活中遇见了对他而言的第二春,两人便早早离了婚,只剩下挣来了抚养权的邱晓蓉与她的儿子相依为命。
孩子去年刚高考完升上大学,正是人生大放光彩的时间。
学历高了,认识到的人也会变多,毕竟光一个班级就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同学,也必然会在人与人之间发现各种差距。
在各种用着名牌与奢侈品的舍友之间,浑身价值不过一百块的男孩子便产生了年轻人的攀比心,但可惜的是,邱晓蓉连供他上学都需要攒很久的工资,更不要说买上一双几千块的球鞋。
“我记得那天,他打电话问我要钱,我们隔着电话线吵得很激烈。到后来,他说不认我做这个妈,我也置气说以后再也不会管他的死活,然后我们各自挂了电话,整整几个月没有联系,他也没有回过家。再后来的时候……”
神明的游戏出现了,他的儿子是第一批在电视上被挂出照片的失踪人群。
邱晓蓉讲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无比地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说不管孩子死活这种话,又为什么要和他赌气,一个电话都不和他联系。
如果自己去学校看望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她的儿子在游戏里失踪?
而现在她也被拉入游戏,又是否是神明也觉得她罪恶,要向她降下神罚呢……
听完故事的全部,池昱抿唇,在第三个副本中慢慢学会了共情的他,在此刻居然也能了解邱晓蓉的感受。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学着曾经其他人鼓励他的样子,说:
“没关系,很多副本就是又臭又长,时间还和外面的世界不对等。你的儿子肯定还活着,现在一定也在拼命寻找你的踪迹吧。”
少年的话语意外地起到了一点鼓励的效果,当然他的眼神确实真诚,几乎让邱晓蓉觉得他传达的就是神明的意思。
感受到些许温暖的她礼尚往来地问了一句,“你呢,喜欢自己的妈妈吗?”
池昱一惊,没想到自己难得的温柔换来的却是“你没妈”的痛击,虽然邱晓蓉确实是无心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就算自己在这些副本里学会了很多曾经没有的感情,可那些丢失的记忆却依然没有丝毫回溯的意思,他的大脑时至今日还是一片空白。
最后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得一脸单纯道,“不知道呢,可能会喜欢吧,毕竟我没见过她。”
邱晓蓉:“……”
什么孩子出生到现在会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问题,邱晓蓉登时噤声,她担心继续询问会伤害池昱更多,便赶紧如池昱所愿地扯开了个更远的话题,“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怪物还在底下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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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本轮游戏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池昱手机显示的时间虽然不准,但流逝的速度还是和副本里一样的。
他和邱晓蓉飞速行走在二楼住宿区的走廊上,柔软的地毯大幅度减轻了脚步声,让他们可以一边根据楼下怪物的声响来辨别它的位置,一边借此改变自己的方位来躲避它。
不过池昱没走几步,脚下的地毯忽然传来谁的惨叫声,把他吓得差点原地起跳。
“我去……疼死我了!”一个穿着花衬衫与夏威夷短裤的背头男人从走廊尽头的地毯处爬了出来,然后伸出那只被池昱踩红了的手背同他指责,“你走路不看路呀!”
小少年无语地挑挑眉毛,“你要感谢我,得亏踩到你的是我,如果是怪物,你已经变成一团肉泥了。”
“你可别胡说,我刚才隐蔽的那么完美,怪物发现不了我!”背头男人双手叉腰,正为自己的隐藏技术而沾沾自喜。
当然池昱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他没发现这家伙是因为自己一心只想着怪物在哪里,而且那牛头羊角的巨兽要是真不知不觉地踩上来,他应该会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吧……
“啊啊啊——!!”
池昱刚想到这里,楼下又应景地传来谁的尖叫,知道是怪物发现了其他玩家,几个人登时罪孽却又一身轻松地趴在了走廊的窗台,往甲板的方向努力窥探。
只见一中年男人从大堂的玻璃大门后狂奔出来,他一路跑上了甲板,又在到达尽头时看到脚下不断翻涌的海面而伸出双手紧急刹车。
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他身后的钢地板传来“咚咚”的巨响,怪物也在此刻慢慢步入夕阳残虹色的光芒之下。
它头部羊角的阴影在夕阳的拉伸中如一柄随时可以刺穿男人的利刃,停留在他的脚边化作一枚弯弯的镰,将他牢牢地“钳制”在内。
无需怪物靠得太近,这样的威压已经足够对方双腿发软,不敢移动一步。
“哎呀,这家伙真惨,还有五分钟不到,游戏就能结束了。”背头男的语气听上去是在为出现了替死鬼而感到幸灾乐祸。
但池昱偷偷瞄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家伙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的样子,会说出这种话恐怕完全是为了压抑住心底对那非人类巨兽的恐惧罢了。
与池昱他们一样在围观游戏的玩家还有许多,因为他们深知怪物只会抓捕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所以在确定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他们纷纷躲在附近探出了脑袋,好奇这最后五分钟的生死竞速中,那位倒霉玩家是否可以逃跑。
中年男人被怪物逼进死角,他双手紧紧扶着甲板上的围栏,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身后浪花汹涌的海面,似乎在构思自己是否有从水路逃跑的可能。
并且幸运的是,在他不间断地斜视中,居然真的被他看到了一艘用绳索捆绑在甲板下的救生汽艇,还是充好气的状态!
这简直就是神明专门为他准备好的逃脱通道啊!
神明在眷顾着他!
“妈的,拼了!”中年男人忽然叫骂一声,拽过了甲板上那对情侣遇害时丢下的斧头,然后转身趴到扶手旁,拼命地挥砍捆住汽船的绳索。
本就在风雨中慢慢腐朽掉的麻绳根本遭不住斧子的砍与割,不出几秒钟的时间就彻底断裂。
而怪物当然不会允许他逃出自己的掌心,它愤怒地咆哮,连肚皮上的血管都根根暴来,狰狞万分。
但人在大难临头前真的可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当怪物狂奔到男人所在位置的那一刻,对方早已经抱着断裂了绳索的汽艇,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柔软轻盈的汽艇为男人减缓了一部分坠落时的压力,他虽没有正好在船内着陆,但因为他的双手紧紧抱着汽艇的边缘,所以在掉入海中没多久就很快自己爬了上去。
“他逃掉了吗……”池昱吞了口唾沫,无比紧张。
此刻距离游戏结束还剩下最后两分钟的时间,但怪物却一直站在甲板的尽头处,它双眼紧紧盯着底下在海面上漂浮着的男人,毫无就此收手的意思。
直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广播里传来神明戏谑的笑声,祂说游戏结束,然后怪物转身,在已经缓缓暗下的夜幕中消失在了甲板另一侧的走廊尽头。
“哇哦!!他成功了!”看到了这一幕的玩家们纷纷欢呼起来,好像那个逃脱的人就是他们自己一样。
但比他们更加兴奋的是那位幸存者本人。
他似乎找到了离开副本的通道!
游轮体积虽然不及电影中的那么浮夸,但光回到甲板就有接近二十多米的高度,而男人一点都没有担忧自己会爬不上去的意思。
他忽然转手一拉船艇的马达,漂在海面上同其他还被困在游轮里的玩家高呼起来——
“哈哈哈!!大家再见啦!我要从这里出去找个新的岛屿,只要没有怪物追捕,我一定可以苟到游戏结束的!”
他说完,帅气地把汽艇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向着太阳落下的海平线快速驶去,只留下其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玩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瞠目结舌。
“我靠,他怎么这样子!就这么丢下我们逃跑了!?”背头男在池昱身边叫骂起来。
“这里救生艇还有很多,我也要这么干!”大堂处也传来了其他玩家的声音。
一时之间大批玩家涌上主甲板,他们霸占着救生艇的位置,争抢着那把斧子,试图都用那中年男人的方法离开游轮来躲避追击。
“那是什么!?”
但忽的,有人靠在扶手旁望着远处尖叫起来。
只见在那还未被男人开出去多远的汽艇边,一抹巨大到堪比游轮的阴影正缓缓浮现在海面之下,如一张来自于深渊的巨口把那身处水中央还完全还不知情的男人给幽幽包裹了起来。
随着一条滑腻且覆满了吸盘的巨型触手从水下升起,飞溅而出的海水如暴雨般骤然落下,浪花疯狂动荡,几乎让游轮都跟着大力摇晃起来,等到一切都平息时,海面上的小船已然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要出去,所以只能少写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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