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气氛沉默了一瞬,眼见柳氏两眼泛红,似是要哭。
丘凉赶紧终止了话题:“时辰不早了,大嫂也早点歇息吧。”
柳氏擦了擦眼角,转身回房。
丘凉轻叹一声,暂且压下了心中疑虑。
次日上朝,众人发现惠安帝的兴致格外高涨,似是憋着什么好事一样。
等下朝后,听到书公公说让钦天监的官员留下,众人不由看向钦天监够品级来上朝的那两位。
才出狱的宋监正,刚上任的丘监副。
一个是二皇子求情放出来的,一个是文安公主推举入朝的。
这两位现在的背景都不简单啊。
“两位大人,请吧。”书公公笑眯眯地带路,领着他们往御书房走。
宋监正冷冷看了丘凉一眼,目光不善,陛下特意留他们两个人,是为了什么?
丘凉目不斜视地走在后面,并不理会他的视线。
待进入御书房,行礼过后,惠安帝直接来了句:“朕时常把玩的那柄玉折扇丢了,两位爱卿都是术数高手,帮朕算一下折扇在丢哪了吧。”??
啥玩意?宋监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以为是什么要事呢,结果是找扇子?
丘凉面色镇定,心底了然,原来是这个问题,皇帝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两位爱卿是要相面还是起卦,开始吧。”惠安帝满眼兴味,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不停。
丘凉昨日已知晓答案,所以并不着急,只拱了拱手,侧身向后,示意宋监正先算。
见皇帝不是在开玩笑,宋监正神色一肃:“老臣就献丑了。”
他这个监正可不是白做的,一般术士起卦,皆以《易经》为依据,以铜钱断卦象,他跟着国师学习多年,若还是只会这点本事,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
宋监正在国师的指点下,早已经把易经和梅易之数相结合,随时随地可起卦,不用铜钱,不需翻书。
只见他原地踱步一圈,又打量了下御书房的陈设,最后闭目掐算一番,才拱手道:“臣这一卦乃风扬尘土之象,意为观察入微,失物可快速寻回,想来陛下的折扇是丢在近处。”
他猜不透惠安帝的用意,但以心中卦象来看,那扇子八成就在御书房。
但卦象之说,虚虚实实,讲究的是万事不可把话说死,所以他留了一些余地,只说在近处,可以寻回。
在这宫里谁敢偷皇帝的扇子,只要有心找,还愁找不到吗。
而且他还怀疑惠安帝是监守自盗,故意来考量他们。
宋监正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微震,看来皇帝对他的信任不似从前啊。
“宋爱卿还有话说吗?”惠安帝不动声色,对自己曾经倚重的臣子多了两分耐心。
宋监正犹豫了一下,为增加胜算,壮着胆子道:“依臣之见,陛下的折扇就在御书房中。”
惠安帝笑了:“宋爱卿既然断定扇子在御书房,那就一定在御书房,既如此,丘爱卿可有话说?”
宋监正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皇帝这神色,他应该是算对了。
随后,他不禁扫了眼丘凉,目露轻蔑。
就算丘凉在占卜一道上有些神通,也没有他这等随时起卦的本事,哪怕也算出扇子在御书房,落在后面,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到时候高下立见。
“宋监正所言无错,但是……”丘凉佯装凝神看向惠安帝,而后话音一顿。
“但是什么?”惠安帝好奇追问。
宋监正则沉沉打量着丘凉,拧眉不语,他倒要看看此女有什么神通,还能越过他不成。
丘凉立刻抬脚走到几步之外的书公公面前,伸手指了指他的左胳膊,平静道:“但是臣笃定,折扇就在公公左袖之中。”
惠安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妙哉,妙哉,小书子,把折扇拿出来吧。”
书公公不由满脸堆笑,从袖中抽出折扇,呈到了惠安帝面前。
惠安帝接过扇子,把玩两下:“两位爱卿果然不负朕望,朕心甚慰。”
说着,他深深地看向宋监正。
宋监正一脸错愕,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从未见过任何擅长占卜的术士能如此笃定答案,且算得如此准确。
此女…此女恐怕真有神通,还是得上苍眷顾的那种。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像当初知晓大师兄齐挽澜天生慧眼,两眼一看便可断卦一样,那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天赋,是他努力几十年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没想到此女比之齐挽澜有过之而无不及,天意何其不公……
“宋爱卿。”
惠安帝沉声一喝,惊得宋监正一抖,慌忙回过神来。
惠安帝盯着他,意有所指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为官者不可一意孤行,更不可结党营私,朕把钦天监交到你们二人手中,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臣惶恐!”宋监正忙下跪告罪,心知自己昨日在钦天监孤立、架空丘凉的事已经被皇帝知晓了。
他原本不怕皇帝知道,因为他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更了解惠安帝的性子。
臣子只要有能力,恃才傲物犯点小错无伤大雅。
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的惶恐了。
他没料到自己的本事跟丘凉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惠安帝一脸严肃:“宋爱卿执掌钦天监多年,却在祭天大典那等要事上出了纰漏,差点铸成大错,你当思己过,莫要一错再错。”
祭天大典那天,他差点就成为百钺史上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皇帝了。
哪怕他知道宋监正是被人陷害,但失察是真。
把人关了这么久,惠安帝的气也差不多消了,毕竟自打国师失踪之后,钦天监只有宋监正可用。
可眼下又有了丘凉,当曾经的位置有了更好的人选,那宋监正这个人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尤其他昨日还收到消息,宋监正官复原职第一天就联合钦天监官员打压丘凉。
惠安帝深知丘凉看相之能有多么令人震惊,今天才有心考量,敲打一二。
只希望宋监正能知耻而后勇,否则这俩人的位子就该调换一下了。
“臣知罪!”宋监正埋首在地,胳膊直抖,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都退下吧,莫要辜负朕的期望。”惠安帝言语淡淡,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再有下次,数罪并罚。
宋监正有惊无险地走出御书房,身上顿觉一凉,不是被外面的寒风吹的,是因为方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神情自若的丘凉,思绪翻涌片刻,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丘凉同样情绪不佳,她本来乐得清闲,这下皇帝又给她找事做了。
以后怕是无法在钦天监做甩手掌柜了,她可真是个忙碌命。
待回到钦天监,宋监正便吩咐众人,凡有事皆按规矩来,不可越级上报,也就是以后不能再越过丘凉这个监副。
钦天监众人便知风向又变了,要么是监正和监副握手言和了,要么是陛下今日召见说了什么。
众人更倾向于后者,于是,丘凉又成了钦天监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临到下衙,冬官正悄悄往宋监正桌上放了一封书信。
宋监正默默收进袖中,坐上回府的马车后,才打开看了一番。
看完他怔怔愣了一下慢慢把书信撕碎竟把纸条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噎得脸红脖子粗。
霜儿的身份到底还是没藏住容妃竟然靠自己算出来了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天吧。
回府后宋监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再次把后院看守起来:“不得任何人见小姐也不许她迈出院门半步。”
下人面色一苦战战兢兢道:“老爷小姐不在府中昨夜就出门了还命人传话说是去陪老夫人
近日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宋监正两眼一瞪怔怔跌坐下去半晌无语。
霜儿跟夫人都回桃宅了他…偏偏他一想起宋云昙就心里发怵根本不敢去找人。
另一边丘凉路过朱雀大街见铺子仍旧关着不由为自己的赚钱大计默哀了三秒宋见霜果然又被禁足了啊。
等她一回到家就听小柚子笑呵呵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宋大小姐都在书房等你许久了。”
丘凉脚步一顿:“你说谁?哪位宋大小姐?”
小柚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宋见霜宋大小姐啊。”
主子才下马车就被这冷风吹迷糊了吗还能是哪个宋大小姐。
丘凉面色一喜顾不得跟小丫鬟说话埋头就往书房冲。
她怎么没想到呢宋见霜既然提前知晓自己今天傍晚会被禁足完全可以早早离开宋府啊。
而且还来到了她这里。
丘凉兴冲冲地脚步一停吩咐小柚子:“赶紧把我隔壁的另一间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宋大小姐想来就来那间厢房就只留给她住还有晚饭赶紧端上来还有吩咐下去宋大小姐也是这个家的主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都听她的吩咐还有…还有…”
小柚子跟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主子你快冷静一下吧开心得牙都快笑掉了。
丘凉事无巨细地吩咐完这才清清嗓子稳了稳心神走到书房外淡定地敲了敲门。
里面小橙子连忙打开房门。
“你回来了。”宋见霜坐在书桌前看到丘凉进门下意识地起身想让出位子。
丘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忙笑着摆手:“你坐不用管我把这里就当自己家。”
话落她自觉坐到宋见霜对面就跟在宋府时一样。!
第102章
这场景,要是外人见了,还真分不清到底是在谁家了,毕竟谁家让客人坐主位啊。
一旁,小橙子朝着自家小姐眨眨眼睛,忍不住捂嘴偷笑,她就说跟丘姑娘不用见外吧。
这俩人都暗渡陈仓了,还分什么你家我家的,早就该是一家人了。
听到小丫鬟过于清脆的笑声,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橙子,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这里不必伺候了。”
小橙子笑意一收,老实出去了。
小姐的脸皮也太薄了,她不就是笑出声了吗,这就给她赶出来了,主仆情谊到底是淡了啊。
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丘凉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又要被禁足了呢。”
就因为这,她在路上骂了宋监正好几声坏老头。
宋见霜亦浅浅一笑:“我昨夜便出府了,现也住在后宋街,你这些日子若有事,可以去旁边的桃宅找我。”
桃宅就在丘宅的马路斜对过,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离得很近。
丘凉闻言,脱口而出道:“你不住我这里吗?”
宋见霜听到这话,眸光微闪:“我陪娘亲住姨母那里便好,不打搅你了。”
丘凉心头一空,满腹欢喜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其实……不打搅的……
她犹豫了一下,语调飘忽道:“我刚刚听说你来,就吩咐小柚子去收拾隔壁厢房了,在这里,你也有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礼尚往来一下,毕竟宋见霜也在自己院子里给她留了一间房,人与人相处,当然是有来有往才能愉快。
宋见霜目光落在她脸上,眼波深深:“不必麻烦,姨母那边都安排好了。”
丘凉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揉了揉眉心:“昙姨真周到,呵呵。”
就是说,能不能给她留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宋见霜柔柔一笑,眼底温情流淌:“姨母一向待我很好,她是个很好的长辈。”
是娘亲的底气,也是她的避风港。
“那咱们的铺子以后还开门吗?”丘凉冷静了一下,问道。
这可是关乎她能否富甲一方的大事。
宋见霜轻轻摇头:“近些日子我都会住在姨母家,铺子那边等风波过后再说吧。”
爹爹虽然不敢直接去找姨母要人,但会留意铺子那边。
她倒不担心爹爹会和大哥一样冲动,做出什么当街抢人的事来,她是不想听爹爹分析利弊,不想听爹爹劝她懂事。
她不想看到爹爹把名利排在前面,而把她和娘亲排在后面。
宋见霜心头酸涩了一下,他们父女之间需要留这么一份体面。
丘凉细心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暂时就歇了问卦的心思,转移话题道:“你猜皇帝今天召我和伯父是为了什么?”
宋见霜明显被新话题吸引了心神,顾不上感伤,问道:“为了什么?”
丘凉便将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语气里不免夹杂着几丝幸灾乐祸,意识到自己笑话的人是宋见霜爹爹,她收敛了一下,没有笑出声来。
宋见霜听后沉默片刻,心情复杂道:“爹爹他知晓你的身世,此事需防备一二。”
她不愿意把爹爹想得那么坏,可心里到底是对爹爹失望了。
丘凉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伯父知道我的身世了?”
那坏老爷不会举报她吧!
见她如此紧张,宋见霜面色缓和了一下:“也无需太过担忧,爹爹他只是依照卦象得出了结论,并没有实证,至于知情人,有文安公主帮衬着,应该没问题。”
知情人也就丘家人,而丘家人被看守在公主府别院,不说无人知晓,便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行踪,也不敢去文安公主眼皮子底下闹事。
“也是,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了晚饭再回去。”丘凉耍了一点小心思,饭后还要问卦,这么一折腾,时间就很晚了。
到时候,宋见霜若是留宿最好,若不留宿,她就可以借口天色太晚,去送一送。
高低要去桃宅和宋云昙那里混个眼熟。
丘凉暗戳戳地想着,忽地,心神一震。
这行为……
这种期待宋见霜留下的念头……
完了,她真的被这个女人色/诱到了……
宋见霜对她的小心思一无所觉,从容点了点头:“也好,冬日天寒,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两人便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里,两个小丫鬟正一边说笑,一边摆着饭菜。
“橙子大姐,你今晚就跟我睡吧,府里的被子没备那么多。”小柚子语气忐忑,主子太勤俭持家了,丫鬟不好做啊。
一来客人,吃穿用度就都显得紧张了,明日她定要进言一番,让主子多做些准备。
万一宋大小姐要常住呢,可别委屈了人家,毕竟宋大小姐是主子的心上人呢。
小橙子原本想说不用,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跟丘凉暗渡陈仓的关系,她迟疑了一下,改口道:“好啊,如果我家小姐留宿,我就跟你睡。”
正说着,两位正主到了。
桌上的饭菜很是用心,一盘酱牛肉,一盘素炒萝卜丝,一盘蒸虾饺,一小锅酒酿圆子。
四道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比丘凉平时一个人吃丰盛多了。
丘凉默默给了小柚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大气道:“去拿壶果酒来。”
小柚子在心底狂翻白眼,其实她想让厨娘做更丰盛些,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的食材统共就这么几样,她尽力了。
就说这壶果酒,还是她执意要买的,就怕家里来了女客,没有酒水招待,这下不就用上了吗。
只此一壶,想要第二壶都没有。
不同于丘凉的好胃口,宋见霜晚饭一向吃得少,便只喝了碗酒酿圆子,别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
她握着酒杯,慢慢饮着果酒,等丘凉吃好,一杯酒也刚好喝完。
丘凉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嗓子一呛,差点把刚入喉的酒咳出来。
这什么果酒,怎么味道比楼上楼的差那么多。
有点烈,还有点呛喉……
“柚子,你这果酒哪里买的,味道比楼上楼的差了点。”
小柚子忙应道:“奴婢粗心,在街上的酒铺随便买了一壶,下次一定去秦家酒阁买上好的果酒。”
楼上楼的果酒都是秦家酒阁专供的,主子就给她那么一点银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省着点用,哪买得起秦家酒阁的果酒啊。
丘凉也想到了自己给小丫鬟的花用不多,一时有些讪讪:“这酒不好喝,下次我请你去秦家酒阁喝点好的。”
宋见霜笑笑,并不介意:“尚可。”
也没那么尚可,因为这果酒粗烈,果味很淡,酒味太盛,想来度数不低,她喝了一杯,已然微醺了,头脑也隐隐昏沉起来。
丘凉说这话是为了挽尊,本就留心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见她面色逐渐泛红,眸光也透出几丝迷离,不由愣了愣。
“柚子,这果酒不是用陈年烈酒酿的吧。”
小柚子立刻答道:“酒家说这是参照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酿出来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丘凉猛地起身:“你们退下,宋见霜今晚不走了。”
这大棒槌太坑了,宋见霜只能喝寻常的酒,不能沾陈年烈酒啊。
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就是掺着陈年烈酒酿的。
小柚子茫然望着丘凉拉起宋见霜的手就回了主卧,步子快得都要跑起来了。
她不解地看向小橙子,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是仿照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酿的,但一般酒家哪舍得用陈年烈酒,这就是寻常的果酒呀。
主子这是怎么了?
小橙子眼珠转了转,笑着揽住她的胳膊:“柚子啊,你房间在哪儿,快领我去看看,咱们今晚好好说会儿话。
她就知道小姐肯定会留宿,这俩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暗渡陈仓,还拿酒做掩护,啧啧,小两口真是……
再说宋见霜突然被丘凉拉起手就走,思绪一时没跟上,等到回神,人已经在丘凉房里了。
还被丘凉按着坐在了床边。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丘凉关切道:“宋见霜,你感觉怎么样,脑子还清楚吗?
宋见霜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心头莫名快了起来,没有搭话。
丘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眉头凝了凝:“坏了,已经发烧了,上次韩御医开的药,你带了吗,肯定没带,这么晚了,韩氏医馆估计已经关门了。
也不能去找大夫施针了!
宋见霜听她这么念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傻子是以为她情/蛊/后遗症发作了……
可她神志清醒,身体并不不适,除了心跳有点快,感觉有些耳热,并不似之前发作那般……
见宋见霜不说话,丘凉顿觉自己判断对了。
她在心底懊恼了一下,忘了叮嘱小丫鬟这一点了,不能让宋见霜沾任何跟陈年烈酒有关的东西啊。
“宋见霜,你别怕,我…我会帮你……
屋内没有点灯,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丘凉也就没有看到宋见霜眼神一缩,唇角紧紧抿在了一起,脸上一片犹豫之色。
丘凉见她一直不吭声,忽地想到了什么,凑近一些,就看到了宋见霜抿住的唇角。
“别…我…我们…哎…
丘凉脑海里不由闪过宋见霜之前因为太过克制,而把唇角咬出血的画面,她用力晃了一下头,直接拥着人躺下,朝那紧抿的唇角吻了上去。
舌尖叩开了抿在一起的唇,尝到了对方口中还未散去的酒味……
宋见霜不自觉地轻启红唇,舌尖瞬间被裹挟…纠缠……!
第103章
她眼神里仍有些犹豫不决。
很快,犹豫开始混乱,好似被迟来的醉意熏染,变得迷离,变得炙热……
原本没有什么不适的身子也似一角冰山,骤然崩裂……
被阳光冲走,被流水融化,被片片揉碎……
宋见霜手指攥/紧,攥/紧丘凉的衣角,理智再也无法聚拢。
她微微仰着头,下巴轻抬,雪白如玉的颈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那温温凉凉的唇角,一寸寸吮/吸,一寸寸流/连……
仅存的一丝理智也一寸寸摇晃,一寸寸倒下……
吻,来到腰腹,带起一阵潮/热的风,顺着粗粝的手指……
一寸寸向下……
丘凉手指轻/颤一下……
斟酌,犹豫……
磨……蹭……
她神思一恍,闻到独属于宋见霜的馨香,浅淡,好闻……
丘凉抬头,看向双眸紧闭的人。
宋见霜睫羽不安地扇着,双颊上布着诱人的薄红,藏在衣下的肌//肤尽数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一尊白玉躺在烟霞里,轻纱淡染,极尽妩媚……
丘凉呼吸滞了滞,丢掉斟酌,犹豫散去……
缓缓用力,掀起更浓烈的热/风……
“丘凉-”
掩不住的惊呼溢//出唇角,宋见霜骤然起身,胳膊本能的死死抱住丘凉……
她紧紧闭着眼睛,心头滚//烫,全身一阵酥//麻……
呼吸平复了许久,她才似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缓缓躺回去。
丘凉莫名感到心慌,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宋见霜…我…你好些了吗……”
宋见霜睁开眼,目光空洞又迷惘,怔怔出神。
这一刻,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情/蛊发作……
她完全清醒着,却任由自己沉/沦,沉/沦在丘凉的气息里……
在这沉默的间隙,院内的两个小丫鬟齐齐驻足。
小橙子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道:“柚子,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层光,一整层笼罩着屋子!”
小柚子不确定道:“看到了,就是主子那屋,莫不是夜明珠?”
主子这么富有的吗,那平时还抠搜得不行。
“应该是……”小橙子又揉了揉眼,方才那光一闪而过,她觉得不像是夜明珠,虽然她没见过。
但她不能表现得没小柚子有见识,干脆顺嘴接了下来。
遥远的大相国寺暗牢里,满身铁链、鹤发童颜的老者猛然睁开了眼睛,神情难掩激动,神魂归位,神魂彻底归位了,祖师回来了!
神尘主持冷冷盯着他,见状不由问道:“你这是想通了?打算交代了?”
老者闻言,深深地看了神尘主持一眼,闭目不语。
神尘主持皱眉,一鞭子甩过去,边打边骂:“不交代也没关系,容娘她已经算出来了,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自己也能算得出来谁是凰女。”
然而,不管他怎样打骂,怎样去激怒,老者都不再有任何反应,好似方才那一瞬间的激动只是错觉。
再说丘宅这边,丘凉看着宋见霜茫然失神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就这么不乐意吗。
她在心底低叹一声,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宋见霜,方才我们只是情非得已,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跟以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宋见霜依旧出着神,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
“发生了。”一道低哑的嗓音落在空气里。
“你说什么?”丘凉心神一震,直直地盯着宋见霜:
宋见霜眸光转动,静静与丘凉对视。
“发生了。”语气干涩,低缓,却无比认真。
宋见霜复杂地望着丘凉,已经发生了的事,再否认再找借口都磨灭不了事实。
她清醒地失去了自控能力,清醒地把自己交给了丘凉。
丘凉愣了一下,手指紧紧攥成拳,攥得双臂发麻,颤声问道:“那…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见霜又不吭声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丘凉。
丘凉眼底一黯,或许是她想多了。
下一瞬,宋见霜冲她招招手。
丘凉下意识地低头,凑近。
宋见霜冲她伸开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埋首在她怀里。
丘凉愣住,紧接着就听到一道闷沉的声音,好似回响在胸膛里。
“丘凉,我们有了洞房之实…上次就有了。”
“那我…我们…宋见霜…你…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丘凉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口不择言地应着。
她无措地拥住怀里的人,心乱如麻。
期待,又忐忑。
宋见霜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胸口,低低道:“你可愿与我成亲?”
她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想要,再也无法克制心头的慌乱,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强人所难。
她想在这个傻子说什么都听的时候,乘虚而入,求一个答案。
此时,丘凉只觉得心头像晴天炸雷,一声大过一声,差点把她劈傻了。
意识到宋见霜话里的意思,她反应过来,忙应道:“我愿意,我想和你成亲。”
听到丘凉的话,宋见霜怔了一下,她听出了丘凉语气里的迫切与激动。
难道说……
宋见霜抬头,想看一看丘凉的神色,确认自己的猜测。
丘凉却胡乱地按着她的头,呼吸急/促/地/喘/着道:“宋见霜,我愿意,我知道你是因为有了洞房之实才想……但我愿意,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亲。”
宋见霜再次抬头,又被丘凉往胸前一按。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唐突,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有你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觉得无比心安,每次看到你笑,我都有种被色/诱到的感觉,不是……我是说我确定这是喜欢,总之,你既然说了与我成亲,那就不要反悔。”话音顿了顿,丘凉长出一口气,“我这会儿有点紧张,你先别看我,让我缓缓……”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仿若走到了云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宋见霜悄悄弯了弯唇,抬头,吻住丘凉隐隐发抖的嘴角。
这个傻子啊……
殊不知,她心亦然。
丘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好似被雷彻底击中一般,直至怀里的人略显生疏地舔//舐她的齿间。
丘凉惊喜地捧住宋见霜的脸,目光灼灼。
毫不掩饰的炙热视线,犹如带了火的金丝,紧紧攀上宋见霜的心头。
宋见霜眼帘轻/颤,白若无瑕的脸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绝艳动人,勾魂摄魄。
丘凉呼吸一滞,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郑重又认真。
“你……”
宋见霜弯唇一笑:“我怎么了?”
丘凉用力抱紧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宋见霜身子一僵,笑容顿住,意味不明地吐出一个字:“痒。”
丘凉当即挪开,转向她的脖颈,锁骨,胸口……
宋见霜初时纵着她,随后见这个傻子没完没了,手也开始乱动起来,她便推了推:“丘凉…冷……
语气含嗔带娇,听得丘凉心头发麻,登时老实下来。
她忙扯过被子掩好,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宋见霜,我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跟做梦一样。
话音才落,就被微凉的手指捏住了腰上的软/肉。
“嘶…疼疼疼……丘凉忙握住宋见霜的手,委屈巴巴道,“你真扭啊,疼死我了,也不心疼我。
宋见霜嗔瞪了她一眼:“这下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丘凉嘿嘿一笑,低头又去吻她。
宋见霜轻轻一躲:“你没完了。
丘凉傻笑出声:“我乐意,我亲自己媳妇,你管得着吗?
看着恨不得浑身都在嘚瑟的人,宋见霜忍俊不禁,也笑了:“少说胡话,我们还没成亲呢。
丘凉一听,顺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以后就能天天抱着宋见霜,天天同床共枕了,丘凉心里不由乐开了花,脑子里已经把在现代看过的各种姿势过了个遍。
眼瞅着这傻子越笑越奇怪,宋见霜戳了戳她的下巴,语调慵懒道:“你还没提亲,爹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就是娘亲那边也未必会同意。
想到爹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容妃想促成她与文安公主的亲事。
宋见霜蹙了蹙眉,心头有些不踏实。
她们要早日成亲,迟则生变……
“你爹不同意就算了,只要伯母同意就成,最重要的是…你同意。丘凉笑道,语气自得,想到宋夫人平时对自己的态度,一点也不慌。
宋见霜心里一时百种滋味,复杂交织,这话倒是没问题,只要她同意,娘亲自然会支持的,而爹爹那边必然是不会支持的。
那么,她要不顾爹爹反对和丘凉成亲吗?
心底犹豫了一瞬,她轻轻钻到丘凉怀里,语气柔软而坚定:“你后日应该休沐了,届时便去桃宅提亲吧。
“好,那我们接着洞房吧。丘凉闻言,顿时心猿意马。
宋见霜闷在她怀里不肯配合,软软地来了句:“别闹,我累了。
丘凉艰难地克制了一下,语调幽怨道:“你上次怎么不说实话。
明明已经有了洞房之实,还敷衍她说没有到最后一步。
宋见霜沉默片刻,柔声反问道:“你那时便喜欢我了吗?
喜欢了吗?
当然是喜欢的,只是没有如今这么坚定,感情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情不知所起,心动便是心动了。
丘凉想了想,认真答道:“喜欢,只是没现在多,也没有明日多。
她会越来越喜欢,一日胜过一日。
宋见霜无声笑笑,默默在心里接了二个字:我亦然。
“怎么不说话?丘凉轻抚她的发丝,嘴角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睡吧,你明早还要上朝。
“那你明日也不走了好吗,我想下朝回来就看到你。!
第104章
“不行。”宋见霜淡淡拒绝,她今日留宿在外已是不妥,娘亲和姨母少不得要担心一二。
也不知道小橙子有没有回去传个口信,报一下平安。
“为什么不行?”丘凉下意识地追问。
她们才表明心迹,正常人哪舍得分开啊。
而且,她还有一点想要……
可惜宋大小姐太不中用,不仅敏感,还容易累……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又伸出手去,要知道明天可能就又独守空房了,她心里苦啊。
宋见霜双腿当即并拢,将那只手险险拦下,紧紧压在腿/间。
“别,我真的乏了。”
她红着脸,语气羞恼,恨恨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丘凉的肩膀。
丘凉故作委屈,哼唧一声,不依不饶道:“我就摸/摸,不乱来。”
语气充满幽怨,控诉,这个狠心的女人。
宋见霜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松口,腿也撤去了力道。
丘凉无声笑开,忍不住用力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我爱你。”
直白又简单的三个字,让宋见霜的脸颊瞬间红透。
“不知羞。”
她咬了咬唇,嘴上嗔怪一声,心底却盈满欢喜,她爱听……
丘凉故意用力了一下:“这有什么羞的,在我们那里,对喜欢的人说爱,是……”
话音一顿,她及时收住了,来古代太久,她很多时候差点抖忘掉自己是个现代人。
“是什么,宋家村的人都跟你一样这么不知羞吗?”宋见霜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打趣一句。
丘凉笑笑,没有接话,脑子里天人交战,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纠结了片刻,选择暂时揭过。
这个时候不宜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话,等她哪天冷静冷静,再想想怎么说吧。
脑子里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宋见霜冷不丁地抖了一下:“丘凉,待我们拜堂成亲,再…再如此好不好。”
丘凉:“…”
就摸了摸,这个女人又不行了!!
宋见霜默默并拢双腿,见她不吭声,心头莫名一慌:“我并非不愿,只是乏了,明日还要回去见娘亲和姨母,免得她们担心,而且…而且我们还未成亲……”
理智回笼,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爬满心头,让她感到惊慌和无措。
丘凉知晓这是在古代,也理解宋见霜的矜持与羞怯,便抽回手。
“好,都听你的,那就等成亲以后,到时候在床上要听我的。”
此话一出,宋见霜脸颊又烫了起来。
她埋头不语,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丘凉顿时心满意足,老实睡觉。
另一边,桃宅。
小橙子还算称职,没有忘记跑回来递个口信。
宋夫人笑道:“大姐,你是不知道,霜儿和凉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平时形影不离……嗯?”
她脸部抽搐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她们也算真心相交,都是好孩子。”宋云昙由衷地感叹一声。
听到她这么说,宋夫人的脸色更奇怪了。
之前霜儿说什么来着,心悦之人也是女子。
霜儿跟哪家的姑娘来往最密切来着……
宋夫人如遭雷击,不会吧,难道那位让霜儿苦心暗恋的姑娘近在眼前!
察觉到小妹神色呆滞,宋云昙笑着问:“怎么了?这是想到什么了?”
愣成这个样子,跟受到什么打击了似的。
宋夫人嘴角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没事。”
忍住,一切都只是猜测,等霜儿明日回来问清楚再说。
等一下,若霜儿的心上人真是丘凉,丘凉还对霜儿无意,那霜儿大晚上的不回来,不会是想离心上人近一点,赌墙思人吧。
宋夫人心里抽抽了一下,突然同情起了女儿,她可怜的孩子。
丘凉看着挺好的,怎么没眼光呢,她家霜儿那样好……
被她念叨的宋见霜,此刻正睡得安稳,身旁的人却全身蜷缩,手指紧握,眉头紧紧皱着,好似被梦给魇着了一样。
丘凉眼前正走马观花,像一个有着上帝视角的路人,看遍了另外两人的一生。
她看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位百钺女帝,周见鲤。
看到了一只七彩斑斓的凤凰。
尽管是在梦里,但她莫名确信,女帝周见鲤和凤凰神兽就是宋见霜和她。
是她们的前世。
神兽凤凰化作人形,招惹了还是太女的周见鲤,却拒绝了人家的心意。
等到周见鲤登基为帝,凤凰直接赠她半身神力,自我感动地借神力护对方一生平安顺遂,便四海去逍遥了。
凤凰没心没肺,不沾俗尘,逍遥了几年便离开凡人界。
而女帝却郁郁寡欢,除了醉心政务,便一心养鸟,尤其喜欢养尾巴五彩斑斓的野鸡,因为野鸡有几分凤凰的样子。
而女帝周见鲤所谓的皇后和妃子们,跟她也只是各取所需,只有妻妻之名,没有妻妻之实。
丘凉看得牙疼,前世的宋见霜也太惨了点,整天赌鸡思人,这谁看了不得骂凤凰一句:渣女。
最后,她看到凤凰为庇护修真界,又献出一魂,彻底堕入轮回,成了一个傻子。
丘凉猛地惊醒,久久回不过神来。
满脑子都是:渣女竟是我自己。
她看到的前世无比真实,应当不是简单的梦,所以现代的她和古代的傻子丘凉是同一个人,只是魂魄分开了!
丘凉消化了一会儿梦里的信息,不由看向还似熟睡的宋见霜,心里一阵疼惜,前世的她简直就是个铁棒槌,竟然忍心辜负这样的人。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出门上朝。
跪下叩拜皇帝的那一刻,她悄悄瞥了一眼惠安帝,心道也不知道这位皇帝最后能不能善终。
心里的念头才升起来,丘凉眼前便画面急闪。
惠安帝瘫坐在床,口歪眼斜,怒瞪着容妃。
丘凉晃了晃头,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
她不信邪地又凝神去看,这次什么都没看到。
忽地,她意识到什么,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宋监正到底有没有同意我跟宋见霜的婚事。
这次,画面又有了。
她跟宋见霜拜堂成亲,拜天地,拜父母,父母位子上坐着的是宋夫人和宋云昙,并没有宋监正的身影。
丘凉傻眼,她这是……
这是不用摇卦,不用与宋见霜接触就能看到未来了!
等下朝来到钦天监,丘凉忍不住盯着冬官正瞧了一下,心底默问:这位是好官吗?
画面闪过,有祭天大典,有满匣子黄金,还有容妃。
丘凉眼睛瞪大,多看了冬官正一眼,暗骂一声:呸,贪官,还是容妃的人。
同时,她也在心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真的是那什么神兽凤凰,昨夜神力归位,只要想,一看就知未来。
丘凉恍恍惚惚,感觉被大馅饼砸中了一般,恨不得仰天大喊:我无敌了。
接下来,她便兴致勃勃地又看向秋官正,默问:这位是谁的人?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皇子。
丘凉直呼好家伙,小小的钦天监,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个头一开,顿时刹不住了。
她立马又看向夏官正,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丘凉满心期待地凝神去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揉了揉眼再看,还是没有。
夏官正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丘大人有什么吩咐?”
有话就直说,别这么盯着他瞅,怪瘆人的。
“无事,无事呵呵。”
丘凉嘴上笑着,心里快哭了,怎么又不行了?
她不过才看了四个人,咦,等一下,四次!
难道……
难道跟之前一样,一天最多还是四次。
那…那刚才也太草率了。
她今天还没问卦呢,就把次数都用完了。
丘凉这下悲剧了,下衙回府之后,甚至有点害怕看到宋见霜。
好在,小柚子说宋见霜中午就回桃宅去了。
丘凉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宋见霜不在,不然若是问起卦来,她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尴尬了。
桃宅,宋夫人一见女儿回来,便拉着她问道:“霜儿,你跟娘说实话,那个姑娘是不是丘凉。”
宋见霜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宋夫人笑了,果然,她猜对了。
不对!
“丘凉不喜欢你?”
这一回,宋见霜没有点头,她似想到了什么,弯眉一笑:“她下衙后应该会来桃宅,娘亲到时候自己问她吧。”
她想起昨夜,丘凉道明心迹之时,紧张到不敢看她……
那一刻的心跳如雷好似如影随形,让她无法忘却。
听女儿这么说,宋夫人眼睛一亮:“好好好,等丘凉来了,我亲自问她。”
她在心里默默给女儿竖了竖大拇指,这才几天啊,就把人拿下了,不愧是她的女儿,有出息。
母女俩吃过午饭,默契的静坐堂前,等着丘凉上门。
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也不见丘凉的人影。
宋夫人顿时又忐忑了:“霜儿,你确定丘凉今日会来?”
宋见霜淡淡点头,昨日她们便没有起卦,那个傻子今日定会来寻她,即使有事耽搁,也会让小丫鬟来传个口信。
可是看着逐渐黑透的天,她不确定了。
宋夫人忍了忍,没忍住:“霜儿,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她也不想这么残忍的,但总好过女儿空欢喜一场。
宋见霜凝眉,脸色淡漠下来,她没有会错意,除非……
除非那个傻子反悔了,除非丘凉昨晚那般作态都是哄她的,就为了一晌贪欢……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觉四肢发凉,心头酸涩异常。
宋夫人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忍着心疼道:“霜儿别难过,她不喜欢,咱们还不乐意呢,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宋见霜怔怔望着门外,默然无语,她不安地攥紧衣袖,手指不可自抑地发着抖,不会的,不会的……!
第105章
而且,丘凉明日该休沐了,昨夜答应过她,明日会来提亲。
宋见霜想到这里,缓缓起身:“娘亲,我出去一趟。”
“霜儿。”宋夫人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让宋见霜脚步一顿。
见女儿停下来,宋夫人起身,拉住她的手:“你一向稳重,遇事从不慌张,娘希望你在感情里也能做到这一点。”
她希望女儿不要太主动,不要太在意。
那样,才不容易受伤。
宋见霜抿了抿唇:“娘亲,我只是去看一下她是否安好。”
她眉眼镇定,似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知女莫若母,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儿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冷静,镇定都是装给她看的。
女儿的手都在隐隐颤抖,哪还有什么冷静可言。
她轻轻一叹,不再拦着。
关心则乱,在感情上,谁都难做到冷静如常,就是女儿也不例外。
宋见霜从容出门,无人知她此刻心神之乱。
乱到忘了叫上小丫鬟跟着,独自走到了丘宅。
娘亲的担忧,她何尝不明白,但她此刻做不到……
“宋大小姐,你来了啊,快里面请。”小柚子正在院子里跟柳氏说着什么,看到宋见霜,忙迎了过去。
身后,柳氏的目光瞟了瞟,便转身回房。
“我来找丘凉。”宋见霜浅浅应了一声。
“主子刚回房,我帮你叫一声……”
“不必,我去便好。”宋见霜打断了小丫鬟的话,径直朝着丘凉的房间走去。
知道人在家里,她心底安定了不少,看来是没出什么事,那为何不去桃宅寻她。
小柚子一呆,默默去忙自己的事了,主子说了,宋大小姐也是这个家的主子,就不用特意通传了吧。
房门被轻轻敲响,丘凉懒洋洋应道:“进来吧,柚子吗?”
开门声响起,丘凉正在床上数着自己的银票,隔着一层床幔,她扫了眼来人,却没听到小丫鬟的声音。
“什么事?”
来人没有任何回应,只一道纤弱的身影透过床幔映进来。
这身形……丘凉似有所感,顾不得还没有收起的银票,伸手掀开了床幔。
宋见霜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房中,静静望着她。
丘凉心头莫名一跳,无端生出一丝心虚来。
“宋见霜,你怎么来了?”
宋见霜看到她的脸上有慌乱,有心虚,唯独没有期待与欣喜,心不由坠了坠。
“我来问你今日是否还要起卦。”
丘凉脸色一僵,挠了挠头道:“不用了吧,我有点累。”
她都把次数用完了,还起什么卦。
“这样啊,那我不打搅你了。”宋见霜嫣然一笑,转身就走。
娘亲说得对,她应该冷静的,应该看轻一些的,不然只会自寻烦恼。
丘凉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就要出门的人,忙下床穿鞋:“你来就为了说这个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宋见霜有些反常。
宋见霜却不理她,仍旧往前走。
丘凉顿时心里一慌,快步追了上去,及时拉住了宋见霜的手。
两人就这么立在了门前。
“放手。”宋见霜冷冷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过之前几次经验,丘凉难得地反应过来,这是生气了!
她扫了眼不远处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小丫鬟,手上稍稍用力,拉着宋见霜迅速回房,用背抵住门。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宋见霜唇角微抿,眼底似结了冰。
丘凉不由晃了晃她的手:“怎么才来就要走,你都不想我的吗?”
宋见霜直直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吭声。
丘凉迟疑了一下,拉着宋见霜的手把人带进怀里,紧紧抱住。
宋见霜依旧沉默着,眼眸轻轻闭了闭,任由她抱着。
丘凉把人抱进怀里,才觉得踏实了些:“你来得正好,我刚数了一下银子,还有一千七百两,你说买什么去提亲才好,这些银子会不会太少了。”
“你要把银子全用在提亲上吗,那你就身无分文了。”宋见霜终于有了回应,语气却不见波澜。
她心里有些难受,那些难受没有来由。
似是在气丘凉下衙后没有去找她,气丘凉说不用起卦了,又似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失了冷静,气自己卑微地主动上门找人。
丘凉轻笑一声:“银子花光了还可以挣,万一娶不到你,那就完了。”
“何谓完了?”宋见霜站开一些,视线打量着丘凉,状似漫不经心道。
丘凉笑道:“娶不到媳妇,我就孤寡一生了,不就完了吗。”
她笑得坦荡,眸光湛湛,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宋见霜直直望着她,平淡道:“你若不想,可以不娶。”
丘凉登时愣了,面前的人一袭绯衣,如此明艳的颜色却掩不住清冷如玉的气质,好似又变成了从前那般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她嘴角向下抿了抿,险些忍不住委屈哭了。
“宋见霜,你是不是后悔了,才一晚上你就后悔了,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这样。”
宋见霜定定望着丘凉,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丝丝困惑。
她都还没委屈呢,这个傻子怎么先委屈上了。
眼瞅着丘凉满脸控诉之意,宋见霜默默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丘凉见她这样,委屈瞬间到达了顶点,直接把人抱起来压到床上,朝着那冷冰冰的脸亲了上去。
她含住宋见霜的唇角,用力吮/吸,叩开对方的牙关,极尽缠/绵地吻着,直到对方呼吸急促,开始挣扎。
丘凉这才松口,死死压住她,凶凶地道:“你不能反悔,宋见霜,做人不能这样,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不然我就不让你走了。”
宋见霜呼吸一滞,盯着神情跟发怒的小奶猫一样的丘凉,心头软了软,她揉了揉丘凉的头发,抬起双臂,攀上丘凉的脖子。
“我以为…你今日一下衙便会去桃宅寻我。”
所以她等了半天,等到期待落空,等到冷静全无……
提起这一茬,丘凉便面色发虚,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宋见霜的,她有正事做理由,她是去起卦的。
但自己白天没刹住车,一时得意把次数都用光了,回来后也就按捺住了心思,只得默默数钱,盘算着明日去桃宅提亲都置办什么,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所以,你是因为我没去找你,才生气的?”
还故意这么冷淡吓唬她!
宋见霜与她对视,语气十分平静:“那你能告诉我,为何没有去寻我起卦吗?”
她当然是想念丘凉的。
可这个人呢,不想她吗?
想念也当是相互的,尤其在她们才道明心意第二天。
别再说什么累了的话,她不信,就是累,也该是她累。
丘凉眼神闪了闪,在说实话与不说实话之间又犹豫了一下。
她撇过头去:“就是有点累。”
宋见霜听到这话,眸光冷了下来:“累了就早些歇息吧,我也累了,让开。”
丘凉看着她冷淡下来的目光,又委屈了:“你别这么凶,我怕。”
宋见霜神色一顿没了脾气语调也轻了下来:“怕什么我很吓人吗。”
“吓人。”丘凉用力点头在对方脸色再次冷下来之前忙补了句“我是怕你反悔所以总提心吊胆的生怕你不愿意与我成亲了。”
宋见霜轻咬了一下唇角什么气都消了。
罢了既然这个傻子不肯说
她那就不问了。
丘凉一看宋见霜沉默了悄悄瞥了一眼。
宋见霜轻飘飘都睨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丘凉却倍感压力犹豫了一息她选择说实话:“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所以我一时没忍住连看了四次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也不是怕你责怪就是觉得…觉得不好说。”
话说到这里她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心虚了原来不是怕宋见霜责怪而是怕宋见霜知晓实情以后会失落。
因为她现在不需要宋见霜帮助就可以看到未来了。
宋见霜愣了片刻浅浅笑开:“这是好事有何不好说的。”
她还以为这个傻子是后悔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丘凉挑眉:“你不生气了?”
宋见霜淡淡道:“我本来就没生气。”
原来她们都没有反悔之意……
丘凉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明明就生气了还冷着一张脸吓唬她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这时宋见霜又问了:“你真的觉得那是我们的前世我是女帝周见鲤你是神兽凤凰?”
“我觉得是的。”丘凉随口答道。
宋见霜若有所思而后手一伸捏住丘凉腰间的软/肉拧了拧。
“嘶疼疼…疼。”丘凉夸张地连声喊疼小眼神又委屈巴巴起来。
这个女人好好的又扭她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这就麻烦了虽然她想尝试的姿势挺多的但架不住疼啊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还有点刺激。
令人心惊肉跳的刺激。
宋见霜淡淡扫了她一眼语调意味深长:“所以你前世逍遥快活我孤寡一生?”
丘凉愣了一下语气弱了下来:“也不能那么说我哪知道那只老凤凰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我觉得我可能想错了我绝不是那只凤凰。”
宋见霜手指用力扭住她的腰:“真的不是你?”
丘凉:“阿巴阿巴……”是但她以后都不打算承认了。
宋见霜忍俊不禁手指松了松力道轻柔地按了按她的腰:“少装傻想好明日提亲都带什么上门了吗?”
丘凉一听忙把自己那一千七百两银票拿出来:“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要不你决定吧你比较清楚伯母和姨母的喜好。”
她真聪明有宋见霜在自己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嘛。!
第106章
谁料,宋见霜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并不去接银票:“明早请个官媒,照寻常置办便可,娘亲和姨母都不是在意外物的人。”
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她们的满意,娘亲和姨母看重的是人,也尊重她的意愿。
“请个官媒就行了?”丘凉诧异,这么简单?
宋见霜点头:“自然,我该回去了。”
话落,她看着丘凉,眼波微转,意思是:别压着了,让我起来。
丘凉不肯起来,声音低了低:“今晚……”
“不可乱来。”话才刚出口,就被宋见霜打断。
丘凉忍不住笑出声:“我是说今晚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说什么乱来?”
她眉眼带笑,神情揶揄,成功看宋见霜红了脸。
宋见霜抿了抿唇,面红耳热地推开丘凉,起身后一刻也不停地抬脚就走。
丘凉低低笑着,跟上她的脚步,牵住她的手:“我送你。”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竟然这么容易就害羞了,还怪可爱的,更让她心动了。
宋见霜挣了挣,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不是说今晚不送么。”
丘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还是送送吧。”
桃宅就在丘宅的马路斜对过,仅仅隔了两户人家,距离只有几十米。
夜风凛冽,月色浅淡,星子也没有几颗,气氛却格外温馨。
两人肩并着肩,步子迈得又小又慢。
丘凉瞥了眼宋见霜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故意制造着偶然相遇。
“天好黑啊,出来时也忘了打个灯笼。”
宋见霜垂眸不语,没有拆穿她,脚步又缓了缓。
丘凉心跳加快,手指稍稍放开,悄悄握住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停下,抬眸看她,两人对视。
夜色里,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却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清澈与悸动。
丘凉深吸一口气,语气难掩紧张:“在我们那里,相爱的两个人短暂分开一下,是要有离别吻的。”
这也是宋家村的民风吗?
念头刚晃过,宋见霜便觉眼前一黑,唇被轻轻含住。
她眸子迷茫了一瞬,随后浅浅合上,藏起了眼底的情//潮起伏。
这时,桃宅的大门缓缓打开,宋夫人挑着灯笼正要张望,看看女儿怎么还没回来。
一眼就瞧见路边相拥在一起,忘乎所以的两道人影。
哎哟妈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夫人忙转过身去,随后又愣愣地回过头来。
她怎么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呢。
灯笼往上抬了抬,照清了忘情拥/吻的两个人。
闭着眼睛,难分难舍的两人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光线,一起睁开了眼睛,朝着光源看去。
就看到宋夫人面无表情,脸色沉沉地盯着她们。
宋见霜心头慌乱了一下,迅速平静下来,拉开与丘凉的距离,唤了一声:“娘亲。”
“娘亲。”丘凉大惊失色,六神无主之下,下意识地跟着喊了一声。
场面顿时凝住。
宋夫人嘴角抽了抽,木着脸点点头:“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外面冷,都进来吧。”
说罢,她赶紧转身,提着灯笼就往里面走。
哎哟妈呀,竟然是霜儿和凉儿,尴尬死她了,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幸好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忍住尖叫的本事还是有的。
门外,丘凉脚步僵住,在走与留之间犹豫着,她有点慌,还是走吧。
可是未来岳母说了,让都进去,这个‘都’肯定是包括了她的。
慌神之下,她朝宋见霜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进去吧,娘亲应该有话问你。”宋见霜唇角含笑,不自觉地把‘娘亲’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个傻子,还没提亲呢,就跟着唤娘亲了,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宅子里,宋云昙看着说要去丘宅找女儿,一眨眼就又返回来的人,问道:“霜儿回来了?”
宋夫人轻舒两口气,答道:“回来了,还带着人一起回来的,大姐陪我一起去书房问问吧。”
她也是头一回嫁女,啊呸,头一回见女婿,也不对,都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她很慌就是了,需要大姐这个定海神针作陪。
宋云昙云里雾里地跟去了书房,不一会儿,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宋见霜与丘凉,下意识地笑了笑:“霜儿回来了,丘凉也来了啊。”
“姨母。”
“昙姨。”
两个人的神色格外乖巧,轻轻跟她打了个招呼,便都看向了宋夫人。
宋云昙眼神疑惑地来回打量了一下,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两个孩子跟犯了什么错一样,妹妹表现得更离谱,这虎视眈眈的架势跟要审犯人一样。
要审犯人的宋夫人有大姐坐镇,瞬间稳如泰山。
她拍了一下桌面,开了口:“说说吧,方才是怎么回事?”
丘凉不由得看向宋见霜,眼神里的求救之意都快凝成实质了。
宋见霜默默走到娘亲身边,站定,目光投向丘凉,回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丘凉:“…”
不带这么坑队友的,这不是她们俩的事儿吗,怎么变成她一个人交代了。
她心里苦,她还没处说去,呜呜呜。
丘凉眼神控诉,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宋见霜忍笑,继续用眼神鼓励,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咳咳,我问你们话呢?”宋夫人轻咳一声,差点绷不住了,搁谁这里眉来眼去呢,当她不存在啊。
对视戛然而止,丘凉瞬间低头,不敢向宋见霜求救了。
宋见霜压下心底波澜,神态自若地给宋夫人揉着肩,柔声道:“娘亲,您别冷着脸,丘凉胆小。”
宋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呵,她也不想冷着脸,但总不能笑着问吧。
一想到女儿被丘凉抱在怀里亲来亲去的场景,她笑不出来。
但因为被女儿哄着,她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下脸色,语气也温和下来:“丘凉,你说吧,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是了,苦心暗恋的是她女儿,丘凉这个眼神不好的还不一定对女儿上心呢,可是不上心怎么抱到一起去的……
宋夫人心底迟疑,脸色愈发柔和起来,不能把人吓着,把人吓跑了,女儿怎么办,她可真是太难了!
丘凉心底慌张,脱口而出道:“我明日就来提亲。”
宋夫人愣住,这进展得是不是太快了。
宋云昙也愣住,提亲?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状况,眼神顿时复杂起来,思绪也远了远。
宋夫人消化片刻,还是没绷住:“明日怎么就来提亲了。”
有了第一句,头都开好了,丘凉的话也顺了起来。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怀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伯母,我是真心实意,我早就爱慕宋见霜,这一生非她不娶,这是我所有家当,您先收着,以后,我会努力当差,努力挣钱,竭尽所能对她好的,求您成全。”
宋夫人糊里糊涂地接过银票,偏头看向女儿,心底狂呼,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说好的丘凉无意呢,说好的是女儿单方面苦心暗恋呢。
她怎么瞧着是两心相悦呢。
宋见霜垂眸低声道:“我亦心悦丘凉。”
宋夫人恍惚她知道啊然后呢?
宋见霜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娘亲该您成全了。”
“哦好的我成全你们。”宋夫人没过脑子顺着女儿的话就应了下来。
丘凉大喜过望忍不住跪下一拜:“多谢伯母成全那我明日提亲?”
宋夫人蒙了一下无奈笑笑:“还提什么亲我都成全你们了明日直接请个官媒来订婚期吧。”
这孩子把全部身家都递给她了还拿什么提亲别连请官媒的银子都不够。
想到这里她手一松把银票塞女儿手里眼神暗示了一下。
“多谢娘亲。”宋见霜从容接过银票“那我送送丘凉。”
话落她走到丘凉身边拉着傻愣的人走出了书房顺便把银票还了回去。
“明日直接来订婚期吧。”
“好。”
“银子拿回去别跟傻子一样动不动就奉上全部身家。”
“好。”
“真是个傻子。”
“好嗯?”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书房里宋夫人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大姐你瞧她们多登对。”
“大姐?”
“哦是不错。”宋云昙怔怔回神。
若是她当初能勇敢一些是不是也会有另一种结局可惜斯人已逝她们再无可能了。
宋云昙失神片刻怅然回房。
当晚她梦回年少回到那个姑娘还在的日子。
梦里庄晗笑盈盈道:“云昙我有心上人了丘鸣端是个少年英雄如果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宋云昙心头酸涩万般思绪萦在心头最后只说了句:“他是不错我会帮你。”
天亮
宋云昙怅然若失地睁开眼无声苦笑哪怕是在梦里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不敢争取不忍打破那个姑娘的满腹春事。
庄晗啊你如愿嫁给了心上人还生下了丘凉这么好的孩子哪怕此生短暂也该是幸福的吧。
出门她看到一身华服、珠钗插满头的妹妹眼角微抽:“你这是?”
宋夫人眉目飞扬:“今天霜儿和凉儿定婚期了当然要穿隆重一些大姐你这也太素净了快去换身衣裳。”
宋云昙笑笑:“不跟妹夫知会一声?”
“提那个糟老头子作甚坏心情只要霜儿喜欢凉儿又是个好的管他呢。”宋夫人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
正说着就看到宋见霜一袭绯衣淡然走来。
“霜儿跟我真是默契这样的好日子就该穿喜庆点的颜色。”宋夫人顿时眉开眼笑随后又嫌弃地看了眼宋云昙“大姐你快去换身好看的衣裳凉儿说不定就要上门了。”!
第107章
宋云昙仰头望天,这天才刚亮,早饭都没吃呢,哪有那么急?丘凉又不会飞。
被她们念叨的丘凉是不会飞,所以她天不亮就去请官媒了,问清楚要准备的一切,连早饭都顾不上,就带着人上门了。
官媒被催了一路,脸上的笑都快笑不出来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媒,就没见过这么火急火燎的客人。
此时,宋见霜也才刚用过早饭。
看到宋见霜的第一眼,丘凉不由自主的心念一动,眼前再次闪过她们拜堂成亲的那幕,她心里直接锣鼓喧天,欢快非常。
她们好好地成亲了啊,真好!
宋见霜不由嗔了她一眼:“稳重一些。”
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一点也不知羞。
“好,我稳重。”丘凉乖巧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减。
等到把婚期定在年后初春时节,写好婚书,她已经完全忘了表情管理,几乎乐得五官乱飞。
宋见霜无奈看了她一眼,唇角弯了弯,亦满心欢喜。
宋夫人拿着婚书看了又看,笑道:“总算是圆满了。”
她也要早日和糟老头子和离,找个可心意的人共度余生。
视线扫过宋云昙,宋夫人心生感慨,大姐若是也能有人陪着就好了。
想到这一点,她兴致勃勃地看向丘凉:“凉儿,我只听说你有看相的神通,还没见识过呢,不如你今日就帮我大姐看看,看她的姻缘在哪儿?”
宋云昙眸光闪了闪:“少拿我说笑,我哪有什么姻缘?”
她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丘凉闻言,不由看向宋云昙,随后眼神里升起疑惑,除了看见一个陌生的妇人之外,她竟然能还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见她沉默,宋云昙声音低了低:“莫要理会你伯母胡言乱语,我无意此事。”
她喜欢的姑娘爱着的是别人,且与她天人永隔,只留下一座衣冠冢。
她能时不时地去京外那个院子里守着庄晗的墓碑说说话,就足够了。
“丘凉?”宋见霜轻轻扯了一下丘凉的衣袖,这个傻子怎么又发起呆来了?
“嗯?”丘凉回神,眼神困惑地看着宋云昙,“姨母喜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画面里,那个妇人为何会抱着她号啕大哭?
而宋云昙张开胳膊搂着她和那个妇人,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和谐感,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看不懂了?
“为何会如此问?”宋云昙面色不变,心头早已兵荒马乱,险些没控制住情绪。
丘凉微微蹙眉,说出自己看到的画面:“我观姨母的面相,姻缘应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她好似毁了容,跟我也有些渊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宋云昙神色大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追问。
她脸色有惊亦有喜,还透着些不敢置信。
宋夫人拧了拧眉,盯了她一眼:“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着凉儿,凉儿胆小。”
她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大姐这么不镇定的样子。
方才也就是兴之所至,随口一说,莫不是大姐的姻缘真有戏?
宋云昙好似没听到妹妹的声音,两眼紧紧盯着丘凉,声音难掩颤抖:“你说她是个中年妇人?还毁了容?”
庄晗葬身火海时明明正双十年华,且面容从未毁损。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心头那丝渺茫的期望还是升了起来,丘凉口中那个妇人是不是庄晗?
一定是庄晗!因为她不会爱上别人!
毁容!对,火海逃生是有可能烧到脸的,真的是庄晗吗?
丘凉见她如此激动,实话实说道:“是的,姨母的姻缘是一个中年妇人,半边脸上有疤,看着像被火烧的,姨母知道她是谁?”
她从宋云昙的表情里确信这一点,宋云昙认识那个中年妇人,甚至也知晓她与那个中年妇人之间有什么渊源。
宋云昙脸色不断变幻,几近失控地走到丘凉身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她在哪儿,丘凉你能不能算出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对吗?”
看着神情失常的宋云昙,其余三人都有些茫然。
还是宋见霜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姨母别着急,先坐下慢慢说,也让丘凉好好再看一看。”
“对啊,姨母先坐,我马上就再看一下。”丘凉跟着附和一声,心里疑惑更甚。
“好,我坐,我坐。”宋云昙脸色煞白地坐下,一双眼睛始终不离丘凉,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丘凉今日已经看了两次,一次看她和宋见霜成亲,一次看宋云昙的姻缘,她今日休沐,明早还要上朝,若是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应该留两卦,免得被皇帝召见。
眼下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她现在完全可以直接自己上场,不用再依靠与宋见霜合作。
于是,她干脆地看向宋云昙,心中默问那个中年妇人的下落。
画面展现,先是朱雀大街,而后是秦家酒阁的总店,仿佛长镜头一般,从秦家酒阁一穿到底。
她看到了!
“那个妇人在秦家酒阁总店的后院。”
宋云昙听到丘凉的话,立时起身,抬脚就往外面冲。
“大姐!”宋夫人高声一喝,叫停了她的脚步,“大姐就这么去吗?能见到人吗?”
宋云昙愣愣回头,看向自家妹妹,嘴角抖了抖:“云庵,你知道了……”
宋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她原本是不知道的,什么中年妇人,什么姻缘。
可在听到那妇人跟丘凉之间有什么渊源的时候,她恍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她和大姐年少时的玩伴,庄家小姐庄晗。
也就是丘凉的娘亲,那个死在火海中的女人。
宋夫人能联想到这些,还要归功于女儿与丘凉订婚一事,她忽然就明白了大姐这么多年为何孤身一人。
原来大姐的心上人也是女子。
原来大姐的意中人从来都不是镇南大将军丘鸣端,而是嫁给丘鸣端的庄晗。
那么庄晗呢?
明明死里逃生,而且就在京城,却从未联系过她们。
整整十九年啊,她们三人原本亲如姐妹,可庄晗却从未联系过大姐。
那就是有心躲着。
既然有心避着她们,大姐就这么上门找人,能见得到吗?
宋云昙握紧衣袖,理智逐渐回笼,失魂落魄道:“我怎么没想到她在秦家酒阁,我早该想到的,她若活着,只有秦家酒阁能护住她,可我楼上楼……”
她楼上楼也能啊,为何庄晗不来寻她……
自言自语片刻,宋云昙忽地看向丘凉:“丘凉你去,你去见她,你一定能见到她。”
庄晗躲着她,肯定不会躲着丘凉。
丘凉并没有应,淡定问道:“姨母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中年妇人与我有什么渊源了吗?”
宋云昙嘴巴张了张,又紧紧绷住,什么渊源?
庄晗是丘凉的娘!
见她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宋夫人低叹一声,问道:“凉儿,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丘凉下意识地与宋见霜对视一眼,默然答道:“我知道,我乃前镇南大将军府的遗孤。”
宋夫人闻言,点头:“不错,你父乃失踪的镇南大将军丘鸣端,你母亲名唤庄晗,是国子监庄祭酒的嫡女,那个妇人十有八九就是你的生母,庄晗。
丘凉愣住,她的生母?
等一下,脑子有点乱,她之前看到的画面里都是什么来着。
丘鸣端明明战死了,为何在宋夫人口中只是失踪,还有那个刚生下孩子便点燃大火的女子,没有死?
也有可能,她只看到起火的画面,并没有看到后续。
所以,她在古代还有亲人?
宋云昙已经没有心思纠结旧事,迫不及待道:“丘凉,你想不想去见你娘亲,你去见见她,看看她好不好。
话说到后面,隐隐有了祈求之意。
“如果那个妇人真的是我娘亲,我会去见的。丘凉话音一转,看向宋云昙,“不过,姨母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怎么瞧着宋云昙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姻缘还应在了那个疑似是她生母的妇人身上。
宋云昙嘴角抿了抿,又不说话了。
一旁,宋夫人叹气:“你母亲年少时与我大姐感情颇好。
或许,连丘鸣端跟庄晗的亲事都是宋云昙一手促成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姐脑子进水了吗?
喜欢庄晗就早说啊,瞒着她就算了,怎么连庄晗这个当事人都瞒着,还帮人家嫁入将军府,脑子里没有三斤浑水,绝干不出来这种事来。
一点也不洒脱,还不如她呢。
“那姨母说庄晗…说我娘亲若活着肯定会在秦家酒阁,又是怎么一回事?丘凉冷静问道。
她必须理清楚一切,才能去找人,不可贸然行事。
那个妇人若真是庄晗,就和她一样是戴罪之身,动辄抄家问斩,不可大意。
宋夫人瞥了自家大姐一眼,耐心解释道:“秦家酒阁如今的东家并不是秦家人,当初建立秦家酒阁的人是个女子,她的妻子也同为女子,两人并无子嗣。
她们二人与皇家牵扯颇深,死前便把酒阁送给了皇家。
当时的女帝周见鲤不忍秦家酒阁后继无人,便从外祖家选了个可靠的人代为掌管,而女帝的外祖父便是如今的李家老太爷,李家老太爷跟你外祖父庄祭酒的爹又情同手足,如今这两位老爷子都已仙逝多年,所以知道这桩旧事的人并不多。
她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秦家酒阁初建时,楼上楼当时的掌权者曾出手相助,两大皇商之间也因此交情匪浅,此事便被记在了楼上楼族史里。!
第108章
话音一顿,宋夫人又补了句:“两位老爷子仙逝后,庄家人与如今的李家关系并不怎么亲厚,反而与秦家酒阁被分出来的这一脉走得近些,如今的酒阁东家李刊与庄晗更是情同姐弟,不过在庄晗嫁入将军府后,两人之间就断了来往,传言是闹掰了,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信息量有点多,丘凉沉默半晌,才勉强消化。
宋见霜默默握住她的手,也解释了一件事。
“秦家酒阁推出新酒那日,我是因为看到了李崇淋的爹李家大爷,想到李刊也是李家子孙,所以才跟着进去瞧了瞧。”
如今李家已经没落,虽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也被抄了家产,若想起复,必然少不了钱财,李家大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楼上楼找李刊,其目的可想而知。
所以,宋见霜才留心观察了一下,同时发现盯着李刊的除了李家大爷之外,还有国师的大弟子齐挽澜。
彼时,她只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并没有深究,如今看来,恐怕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如今李刊不在京城,丘凉去找庄晗之前,或许可以先去齐挽澜那里探探口风。
“众所周知,李刊近些年只有在酒阁推出新酒时才会回京,我们想进酒阁的后院,想来并不容易,此事急不得。”宋见霜看了眼宋云昙,有心稳住姨母。
宋云昙低头半晌,起身:“霜儿说得对,此事急不得,我出城一趟,回头再说吧。”
她好似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淡淡说完,便出了门。
十九年都过来了,如今知道人还活着,且近在眼前,她等得。
可她有太多话想说,她想去京外那个院子里待着,陪庄晗的衣冠冢待一会儿。
可笑的是,庄晗还活着,那衣冠冢毫无意义。
待宋云昙走后,宋见霜便拉着丘凉也出了门。
丘凉忍不住问道:“你说,我娘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妇人是庄晗吗?
宋见霜握住她的手,微微扬唇:“或许,有个人能为我们解惑。”
那个人便是齐挽澜。
楼上楼雅间,齐挽澜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笑着倒茶:“见霜,丘姑娘,请坐。”
“齐伯伯,您与秦家酒阁的东家关系匪浅吧。”宋见霜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
“不错,这也是家师之命。”齐挽澜深深地看了眼丘凉,意有所指道。
师父失踪前除了吩咐他守护宋见霜之外,还安排了一件事,那就是关照好躲在秦家酒阁的将军夫人庄晗。
宋见霜心里了然,问道:“齐伯伯能见到秦家酒阁后院的那位夫人?”
齐挽澜淡笑不语,手一遍遍地摩挲着茶盏,目光深远。
这一天总算是到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快归来了吧。
“若我们要见那位夫人,齐伯伯可愿引荐?”宋见霜又问。
齐挽澜推开茶盏,看向丘凉:“十九年前,家师曾救下一个女婴,且亲自秘密护送出京,我猜丘姑娘便是那个孩子,我可有说错?”
丘凉保持着面上平静,迟疑了一下,默默点头。
原来那个与丘瘸子有着十八年之约的人是国师,而本该按时去宋家村接她的国师却早在八年前便被幽禁在大相国寺的地牢里。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若不是她魂归百钺,原来那个缺了魂的傻子丘凉就惨了。
齐挽澜见她点头,笑着起身:“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他说的是你,只指丘凉。
丘凉不自觉地看向宋见霜,目露询问,那就是,她去吗?
没有宋见霜跟着,她有点怯啊。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怯,就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或许是想到要见的人可能是自己娘亲,忍不住心生紧张。
人在紧张无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依赖最亲近的人。
而丘凉最亲近的人,是宋见霜。
宋见霜垂眸想了想,点头:“去吧,我回去等你。”
“好。”
走出楼上楼,经过神机妙算铺子,就来到了秦家酒阁外。
齐挽澜带着丘凉直奔后院,到了院门口,果然见护卫层层把守。
“是我。”齐挽澜拿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
护卫显然是识得他的,瞥了眼他身后的丘凉,便挥挥手,放行。
后院开阔又幽静,里面竖着几座高阁,齐挽澜轻车熟路地走进其中一道门,来到墙边的书架前,挪开一摞书,摸到藏在后面的一个绳头,轻轻拉了拉。
不多时,一阵铃响,似是回应。
墙面转动,书架缓缓移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房间。
齐挽澜抬脚走进去,丘凉紧随其后。
房间很大,他们似是来到了客厅,厅中立着高大的绣屏,绣屏旁边是一道珠帘。
珠帘之后,站着一个人,透过帘子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背对着这边,似是个纤瘦的女子。
“齐公子吗?”
一道沙哑、幽沉的声音响起,落在耳中有些难听,甚至透出几分死寂。
齐挽澜应道:“是我。”
李刊不在京城,能在这个时候来此处的人,只有他。
“有劳,我一切都好,请回吧”女子身形未动,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
好似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
齐挽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带一个人来见你,你们聊吧。”
语毕,他静静扫了一眼丘凉,转身离开。
“何人?”女子的声音又起,这次微微带了些波澜,似是想不出会齐挽澜会带什么人来见她。
丘凉呆住,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此人便是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中年妇人吗?
是将军夫人庄晗吗?
是她的娘亲吗?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来到古代也没有亲人,乍一知道真相,知道无论古代的她还是现代的她都是同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娘亲,她心里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说不出来的紧张,说不清为何,也不知该如何。
许是她沉默得太久,女子又重复了一声:“何人?”
“我叫丘凉。”丘凉艰难开口,语气莫名发涩,“我是镇南将军丘鸣端的遗孤,我来……”
“你是谁?”珠帘后的女子猛然转过身,不等丘凉说完话,大步跨来。
一双枯瘦的手才碰到珠帘,又倏然收回。
女子脚步匆匆,顷刻间又走回来,双手像是在脸上忙碌着。
珠帘轻动,女子终于走了出来,露出一张遮了面纱的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殷切又怯缩地望过来。
她站在珠帘下,身子僵立,似是被定在了那里一般,双臂张开,手落在半空里,眼眶已然红透。
丘凉唇角紧抿,亦定在原地。
她好似知道是怎样的怯了,不是怕,是太过期待。
因为太过期待,所以在靠近的这一刻才紧张,才不安,才觉得怯。
丘凉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她只知道自己还未整理好心情,眼泪便先一步落了下来。
莫名其妙又情理之中,她竟是哭了。
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的她,一向坚强自诩看淡世事的她,无知无识地泪流满面。
而只露出眼睛的妇人亦泪水盈盈,双手摆在半空中,颤抖,无助,又虚妄。
“你说…你是谁的孩子?”声音哽咽,未语泪先流。
丘凉抽泣着,泪水不受控制,恍若身体也在跟着抽泣,一下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孤儿,她有娘,只是阴差阳错,隔着轮回,隔着十数年,不曾谋面。
妇人依旧抬着双臂,脚一下也挪不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丘凉,眸光哀切,贪恋,像在看世间唯一的珍宝。
她痴痴看着,却不敢向前一步,怕自己的双手会落空,怕自己又是幻梦一场。
丘凉强忍泪水,忍住抽泣,忍住满心依恋,一字一句道:“我叫丘凉,我爹是丘鸣端,我娘是庄晗……”
妇人骤然笑了,哭着又笑着,而后猛走几步,双手慌乱又无措地在丘凉身上比画几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抱抱自己的孩子。
丘凉用力咬了一下唇,缓缓抬起胳膊。
母女俩终于抱在了一起,隔了异世轮回,隔了十九年缺守,终于抱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啊……”庄晗悲呼一声,号啕大哭。
丘凉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有一次连成线,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们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为何止不住哭泣,仿佛只有酣畅淋漓地哭一场,才能释怀心中的悲苦。
哭声透过那面墙,传到书架之外。
齐挽澜静立片刻,自言自语道:“哭吧,哭完哭干净,以后才能笑着生活。”
师父啊,您老人家若能在,也会欣慰吧。
说好的十八年,却迟到了这么久,久到他这一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敢听庄晗充满死寂的声音。
上天专爱折磨苦命人啊。
过了许久,铃声终于再次响起,这次走出来的是两个人。
母女两个一起走出房门,庄晗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抬头望天。
这个天,她有十九年没有看过了,这十九年,她躲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甚至不想活着。
支撑她到现在的唯一信念,便是女儿。
是国师说的是十八年,可是无人知晓,她没能按时见到女儿的这一年,是怎样得生不如死……
“娘,我们回家吧。”
“哎,回家,回家。”
齐挽澜上前一步,神色郑重道:“还不是时候。”
庄晗现在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在师父归来之前,不能出任何纰漏。
丘凉正欲说话,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庄晗看向齐挽澜,眼底晶亮非常:“是时候了,哪怕只能和凉儿出去待一天,我也知足了。”
说罢,她拉着丘凉跪下。
“哎……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齐挽澜顿时无措,伸手想扶她们,又不知道该怎么扶。
庄晗抬头:“这一拜谢齐公子多年照料。”
随后,她又深深叩首:“这一拜谢国师慈悲心怀。”
叩首之后,她拉着丘凉起来,眼底笑意闪动,抬头望天,似在与天对话。
“往后,我便和凉儿回家了。”
纵然此时身死,她亦无憾了。
齐挽澜眼角酸涩地转过头去,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丘凉朝他的背影拱拱手,带着娘亲离开,一步一步走回家。
回到丘宅,却见院中立着一道绯红的人影。
丘凉惊喜地看着宋见霜,拉着娘亲快走几步,原来宋见霜说的回去等她,不是回桃宅,而是在丘宅等她。
“宋见霜,这是我娘。”
宋见霜浅浅躬身,面色恭谨,语气沉稳:“拜见伯母。”
庄晗愣了一下,似是久不与人打交道,忘了怎么回应。
怔忪了片刻,她才生疏地回应:“不必多礼,你是凉儿的朋友?”
此女气质出众,姿色惊人,隐隐还有些面熟,莫不是故人之女?
她才起了这个念头,手便被女儿松开了。
庄晗心里顿时一空,不由看向丘凉。
丘凉牵住宋见霜的手,拉着她走到庄晗面前,认真介绍道:“娘,忘了跟您说,宋见霜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婚了,婚期就定在来年开春。”
说罢,她心里无端忐忑起来。
宋见霜的手指亦紧紧回握,和她一样忐忑。!
第109章
庄晗目光落在她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就在刚刚,女儿还握着她的手……
“见霜是吧,你家在何处,府上还有什么人?”她神色木然地盯着宋见霜,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宋见霜瞳孔一缩,默默松开手,淡淡答道:“我住在这条街上的桃宅,府里有娘亲和姨母两人。”
“桃宅…宋云昙和宋云庵是你什么人?”庄晗恍然片刻,神情流露出一丝诧异。
怪不得,怪不得会觉得面熟,原来真是故人之女。
那会是谁呢?
“我娘名讳宋云庵,姨母名讳是宋云昙。”
“云庵有个好女儿。”庄晗语气落寞,视线低垂,宋见霜气度如此出色,一定是打小便有娘亲在身边悉心教导吧。
不像她的女儿,孤苦伶仃一个人。
亦或许…并不孤苦…
庄晗忽地看向丘凉;“凉儿,我有话对你说。”
丘凉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对方扬唇一笑。
“那我便不打搅你和伯母了。”说罢,她又朝着庄晗躬了躬身,礼数周全地道别。
丘凉张了张嘴,在宋见霜走后,不由看向自家娘亲,眼神划过一丝不解。
庄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好孩子,跟娘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丘凉暂时抛下心里的疑惑,言简意赅道:“我生来痴傻,前面是十八年都浑浑噩噩的,自从遇到宋见霜,被她带回京城,这一年才逐渐恢复神智。”
痴傻……
庄晗一怔:“为何会痴傻?”
丘凉摇头:“我也不知。”
庄晗却似有所悟般地瞪大了眼睛,想起旧事。
当初她被救出来时,国师曾言,女儿还活着,却不是完整的一个人,若与养在她身边,恐再无恢复的可能,唯有等候十八年,女儿方可恢复,那时才是相见之日。
她原本以为女儿是哪里受了伤,身体有残缺,却没想到是傻了。
痴傻了十八年,这一年才恢复。
沉默片刻,庄晗握紧丘凉的手:“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
她总算没有白等。
见她如此,丘凉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娘,你对宋见霜是不是…不喜欢?”
方才那莫名紧绷的场景,丘凉明显察觉出了两个人之间的异常。
娘亲木然又复杂的眼神,宋见霜骤然松开的手,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庄晗眼神一闪,笑了笑:“婚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前我不在,你身边也没有长辈操持,糊里糊涂定下的亲事,到底不妥,此事容后再议。”
“娘,我不是糊里糊涂,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我想和宋见霜在一起,求您成全。”丘凉急切地解释道。
娘亲果然不喜欢宋见霜啊……
庄晗垂眼盯了她一瞬,道:“若我不成全呢?”
丘凉窒了窒,无言片刻,跪了下去:“求娘成全。”
她不知道娘亲为何不喜欢宋见霜,但她喜欢,要和宋见霜过日子的是她,娘亲不喜,以后婆媳分开住,少见面就是。
但她,绝不会因为什么父母之命就与宋见霜分开。
庄晗定定望着她,伸手扶起:“就是让我成全,也该等我见见她的双亲才是,此事容后再议。”
丘凉抿了抿唇,无法反驳,心却沉了沉。
她不想母女才相认,便起争端,罢了,容后再议就容后吧,左右她不会妥协的。
母女两个一起吃过午饭,丘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柳氏不在,她忙问小柚子:“我大嫂呢?”
“柳夫人又出门了,说是去看儿子,她几乎天天去,傍晚才回来。”
听完小柚子的话,丘凉来不及多想,便听庄晗问道:“凉儿,你大嫂是何人?”
有大嫂就有大哥,而她并没有儿子。
丘凉便简单介绍了一下丘家人,只说了每个人的身份和名字,依然没有提及丘家人从前是怎么苛待傻了的自己的。
过去的苦难都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起,免得再惹庄晗伤怀。
庄晗听罢,扬了扬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原来是你的养父母一家,有时间我也该去拜会一番,感谢他们将你抚养长大。”
“嗯。”丘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同一时间,桃宅。
宋见霜一回房,宋夫人便闻讯赶来。
“霜儿,人见到了吗?是庄晗吗?”
宋见霜眉眼镇定道:“见到了,是庄伯母,娘,你和姨母跟庄伯母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关系一直很好吗?”
她想起在丘宅那一面,庄晗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到神色。
但她却从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看到了许多情绪,有审视,有落寞,还有不喜。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位庄伯母不喜欢她。想到这里,宋见霜心头有些沉重,丘凉与庄晗才相认,她不想因为自己令这对苦命的母女横生隔阂。
可是,庄晗对她为何不喜,是一眼就生厌,还是说庄晗跟娘亲和姨母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见女儿面色肃然,宋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们三人虽说关系好,但也就是寻常姐妹间的来往,不过,大姐与她言语投契,两人一度将对方引为知己,后来…后来我就脑子进水,只顾着你爹了,倒是没留意过她们之间的事,只知道在庄晗嫁入将军府后,她们也不怎么来往了。”
宋夫人话音一顿,问道:“霜儿怎么问起这个?”
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说起来她们三人明明是好姐妹,她竟不知大姐对庄晗是有心的,她真是个棒槌。
宋见霜蹙了蹙眉,不确定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庄伯母对我有些不喜。”
“什么?庄晗不喜欢你,她为难你了,老娘这就去找她问清楚。”宋夫人眉毛一横,怒了。
竟然敢为难她的女儿,去他的好姐妹,去他的往日情谊,都一边去吧。
宋见霜及时拦住她:“娘,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庄伯母没有为难我,只是态度稍显冷淡,许是她性子本就如此,是我想多了。”
“她冷淡?她冷淡个P,就属她性子最活泼。”宋夫人愤愤坐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她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既然霜儿这样说,那庄晗必然是流露出了对霜儿的不喜。
可恶,等见了面,她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宋见霜笑笑:“娘,庄伯母提心吊胆地躲藏了十九年,今日才得以与丘凉相认,性子变冷淡也是情理之中,您千万别与她计较。”
看来,至少娘亲这边是跟庄晗没有什么误会了。
那就只剩下姨母,若是姨母那边也没什么大问题……
宋见霜心头猛跳两下,所以那位庄伯母极有可能是对她一眼生厌?
听到女儿的话,宋夫人低叹一声,也不气了:“行吧,我不与她计较,不过她若是想做恶婆婆,我铁定跟她没完。”
庄晗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且看看吧。
傍晚,宋云昙归家,知道庄晗已经与丘凉相认,她心绪复杂片刻,就听宋见霜问起从前。
“姨母与庄伯母之间,关系是否一直很好?”
宋云昙面色不自然了一下,低头喝了两口茶,才缓缓道:“我们关系尚可,只是在她成亲后就不怎么来往了,是她不愿见我。
至于庄晗为何在成亲后便不愿见自己,宋云昙不知,亦不曾纠缠。
只要庄晗幸福,她对旁的都不在意。
哪怕是不能再见面,也不重要,她只希望庄晗好。
宋见霜沉默了,所以只有第三种可能,那位庄伯母只是见她一面,便心生不喜……
“她还好吗?静默片刻,宋云昙放下茶盏,忍不住问道。
她神色还算平静,只是那紧紧攥住衣袖的手出卖了心头的紧张。
宋见霜淡笑道:“庄伯母虽然蒙着面纱,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宋云昙喃喃两声,忍不住又问,“她…她对你们的婚事怎么说?
庄晗会来桃宅见她吗,毕竟她也算宋见霜的长辈,两家结亲,长辈之间总要见一见的吧。
她去丘宅见庄晗也行,总之能见上就成。
宋见霜闻言,面色淡了淡:“我也不知。
她也很在意,若庄晗不赞成这门亲事,会如何?
但不管如何,只要丘凉不放弃,她绝不会退缩,哪怕惹得庄晗愈发不喜,她亦不会退后半步。
要和她一起生活的是丘凉,庄晗这个婆婆若是不喜,以后她少往庄晗面前凑就是。
“眼瞅着要过年了,你们的婚期也近了,我们长辈之间还是要见一见,商量一番。宋云昙言不由衷道。
苦守衣冠冢十九年,如今知道人还活着,且近在咫尺,那压抑已久思念就如火山爆发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见到对方,哪怕只是看一眼。
宋见霜声音淡淡:“是该见一见,明日我便去寻丘凉问问庄伯母的意思。
她没有拆穿姨母的小心思,因为她自己也忐忑着呢。
这一夜注定难眠,尤其是丘凉。
撇开娘亲对宋见霜的态度不谈,她此刻发愁的是柳氏没有回来。
眼下城门都已经关了,她也出不去,除非请文安公主相助。
辗转反侧半天,丘凉实在是不放心,起身穿衣。
随后,她想起什么,对着半空喊了声:“屋顶那位大哥,可以劳烦你去公主府别院找一下我大嫂吗?
屋顶瓦片响动,甲三惊得脚下一滑,差点跌落下来,他怎么被发现了?
“有劳了。
丘凉又喊出三个字,便听到破风声起,屋顶彻底没了动静。
其实她本来只是听宋见霜提起,又问了一卦,才直到文安公主派人在暗处保护着她们。
平时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跟着。
直到从这两日开始,她的耳朵忽然灵了很多,能听到一些从前听不到的细微声响,这才确定了檐上有人。
于是,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第110章
夜深,丘凉在忐忑不安等到了甲三归来,人影立在门外。
“丘大人节哀。”
不等丘凉开口,就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随后,甲二一跃而起,又回到了屋顶。
丘凉心一提,直觉出事了,节哀,难道是丘瘸子夫妇出了什么意外?
那柳氏又是否牵涉其中?
可惜屋顶那位大哥比棒槌还棒槌,不管她怎么问,人家就跟石柱子一样,半声都不肯应。
好在,她的疑惑与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公主府来人了。
真实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惨烈。
褚榕儿如今已经痊愈,也被封了公主府长史,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公主府,但对丘凉当初的点拨之恩,她并没有忘,因而把事情说得极为详细。
柳氏这两日并不似从前那般只在府外看一眼儿子便离开,而是走进去见了丘家人,陪着丘家人说话,吃饭,逆来顺受,好似还跟在宋家村时一样,是那个可以随意磋磨的受气包儿媳妇。
可是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人竟悄悄在鸡汤中下了毒,丘家五口连同柳氏自己都没有活下来。
褚榕儿才养好身子,妆容素雅,许是卧床多日的缘故,瞧着比之前白了不少,显得清丽了许多。
她轻叹一声:“据厨娘说,柳氏特意吩咐她和小石头肠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喝不得鸡汤,厨娘也就没给她们母子盛汤,可丘瘸子夫妇疼孙子,一开饭就给小石头挑了两个鸡腿,等柳氏端完饭菜回来,已经迟了,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让厨娘把剩下的鸡汤都端来,自己喝了个精光。”
丘凉愣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堵。
好似被人往肚子里塞了个气球,越吹越大,不留一点缝隙,堵得难受。
见她沉默不语,褚榕儿面色一歉:“公主殿下知晓此事非常自责,都是我这个长史失职,丘大人放心,公主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院中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任凭你处罚。”
“褚长史言重了,给公主添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请罪还来不及,我知晓好歹,此事怪不得别人。”丘凉客气道。
话是真心实意的。
不忍柳氏母子分别,带柳氏去别院的是她。
别院的护卫想来也是听了吩咐,不拦着她带去的人,才疏忽大意没有防备柳氏。
此事怨不得别人。
丘家人把小豆子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害得小豆子惨死,他们死有余辜。
可柳氏本就有丧女之痛,虽背负人命,却也情有可原,是苦主,小石头也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母子二人不至于也把命都搭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丘凉只是有点后悔,她有心想开解柳氏,但又不忍见柳氏提起小豆子便哭泣不止的样子,事情便拖了下来。
再加上连日来的变故,她每日除了问小丫鬟一下柳氏的状况,也没顾上太多,才致使惨剧发生。
若真要怪,她也有责任。
“丘大人放心,公主已经安排将丘家人厚葬,节哀。”褚榕儿见她看得明白,便又宽慰几l句,这才回了公主府。
丘凉对着夜空叹息一声,节什么哀,丘家人死了,她并不觉得难过,她只是可惜。
可惜了柳氏,可惜了柳氏的一双儿女……
次日上朝,丘凉照常当个隐形人,满脑子只有赶紧下班,啊不对,是下朝。
其间收到宋监正一个阴沉又凌厉的眼神,丘凉直接回给对方一个白眼。
坏老头子瞪谁呢,卖女求荣的坏爹,不值得她尊敬。
这岳父,她打心底里不认同。
宋监正看到她朝自己翻白眼,顿时气得胡子直抽抽,若不是顾忌着是在朝堂上,非得冲过去一顿教训。
等到下朝,他正想找丘凉打听一下夫人和女儿的消息,就见丘凉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眼风都不留给他。
宋监正嘴角抽搐了几l下,大步追上去。
直到走进钦天监,才逮到有些魂不守舍的丘凉。
他清了清嗓子:“丘监副……”
“监正大人来得刚好,下官家中有事,想请假一天,还望准许。”
宋监正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他面色不悦道:“什么大事能大过公务,丘监副莫要辜负圣恩。”
丘凉因为丘家人的事,心情也不怎么好,当下就没了耐心:“下官的婚姻大事算不算大事,想来陛下也不希望臣子为了公务废寝忘食,连家都不顾了。”
宋监正被噎了一下,面色更沉了:“丘监副好口舌,本官不与你争辩,今日你且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你成家。”
丘凉起身就走,一步都不带慢的。
“且慢。”宋监正想起自己找丘凉的目的,开口留人。
丘凉脚步一顿,无奈道:“监正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话快说,别耽误她的时间。
宋监正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本官知你与霜儿有些交情,她眼下可好。”
丘凉心底呵呵,没有你这个坏老头掺和,宋见霜好着呢,马上就要跟她成亲了。
不过,这种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宋见霜那边都没跟坏老头说呢,她才不会大嘴巴。
丘凉当下便来了句;“她很好,有劳监正大人挂心。”
说罢,转身就走,不再给宋监正追问的机会。
宋监正扯着胡子琢磨半晌,有点想不明白,什么叫有劳他挂心?
怎么听着他跟个外人似的……
等一下,此女要成家!
跟谁?
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一突,顿时崩不住了,拔腿就追了上去。
丘凉匆匆过离开钦天监,先去城外拜祭了一番柳氏,望着一排墓碑,她深深一叹,这场景,她在画面里见过。
却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样快,快到她来不及阻止。
拜祭过后,她也正式跟从前的一切告了别,这才回城。
路过丘宅,她犹豫了一瞬,没有让马车停下,直接去了桃宅。
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在桃宅大门外转来转去的宋监正。
“监正大人不忙公务了?”丘凉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坏老头这个时候不在钦天监待着,跑这里干嘛来了。
“不劳丘监副费心。”宋监正手一背,又端起了上官的架势。
丘凉才不想费心,随口问道:“监正大人不进去?”
鬼鬼祟祟地搁人家门口转悠,也不进去,肯定没憋好事。
宋监正面色一僵,眼神避开丘凉:“本官等一下再进去。”
他倒是想进去啊,可是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这桃宅的下人得了宋云昙的吩咐,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直言:“主子吩咐了,贱/人与狗,不得入内。”
这要不是胡子揪着疼,他恨不得全揪下来,一把洒这些不长眼的下人脸上。
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陛下钦封的监正,正四品官,桃宅简直是反了天了,连他都敢拦。
就在宋监正心里愤愤不平之时,丘凉走了进去。
他瞬间傻眼,如果没看错,方才这些下人连通传都没有,直接就把人请进去了,态度还格外和善。
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宋监正怒了:“让开,我要见我夫人,见我女儿!”
下人们这下不说话了直接大门一关清静了。
宋监正摸了摸险些被门碰到的鼻子双拳紧握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要去告御状!
这话当然是说说的他没有去告御状却也真的朝宫里递了信收到信的是容妃。
再说桃宅里丘凉一看到宋见霜眼睛便挪不开了明明只是一晚未见她却仿佛过了好几l年无比想念。
宋见霜眼睫垂了垂温声道:“丘家人的事文安公主派人来知会我了我们虽提前预知了一二但防不胜防也做不到次次都能扭转局面只能说天意难违。”
丘凉对上她清凉又温柔的眸子忍不住眼眶一酸:“我知道我就是想你了。”
宋见霜不由弯唇
笑道:“傻子怎么不等下衙就回来了。”
丘凉握住她的手神情带着眷恋:“心里乱想见你就提前回来了对了我刚才还看到宋伯父了想必马上就进来了。”
宋见霜笑意深了深:“爹爹进不来姨母吩咐了下人拦着。”
在娘亲原谅爹爹以前爹爹是别想进来了。
而娘亲对爹爹……
宋见霜一向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娘亲的想法恐怕再难原谅。
爹爹只是抬江姨娘进门娘亲尚能容忍但涉及她的婚事娘亲必然寸步不让。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软她何其有幸啊。
丘凉一听也跟着笑了:“我说他怎么在外面转悠原来是被拦住了。”
朝秦暮楚还卖女求荣的坏老头活该。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少幸灾乐祸我还有正事问你先随我回房。”
回到屋里一关上门丘凉便不满足于只是牵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宋见霜我想你了……”
宋见霜也抱住她没有说话她又何尝不想这个傻子。
两人温情相拥片刻宋见霜才轻声问道:“庄伯母对我们的婚事怎么说可愿与我娘和姨母她们见一见?”
“娘亲她……”丘凉欲言又止“我娘可能有什么顾虑只说容后再议反正不管她同意与否我都是要娶你的绝不妥协。”
宋见霜脸上划过一丝动容笑意盈在眼底声音柔软非常:“就不怕伯母难过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丘凉连连摇头道:“如果与你分开才算孝顺那就当我自私吧若不能与你成亲我才真的时要难过一辈子。”
她不在意外人怎么说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孝顺娘亲唯独在与宋见霜成亲这件事上她宁愿自己做个不孝女也不会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