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应汀自然没有带裴煦去儿童乐园的打算,但也没有真的想要让裴煦去刺激的高空项目,毕竟胃出血之后需要注意情绪不能过分激动。
但霍应汀显然小看了裴煦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
此时两个人站在巨型海盗船前,霍应汀紧紧拉着裴煦的手腕,面色诧异。
“......喂,裴煦。”
“?”裴煦觉得他莫名其妙,“做什么?”
“你真要玩?”霍应汀迟疑。
裴煦点头:“来都来了。”
“......你刚刚明明还说死都不玩!?”
裴煦仰头看着不断传来惊呼声的海盗船,捂了捂耳朵,目光向往:“但是这个项目的失重感好像看起来重复次数最多。”
霍应汀真的搞不懂他了:“所以?”
“失重感会让我暂时忘记恐惧高度。”
“你的意思是你虽然恐高,但是对失重的感觉很着迷?”霍应汀面色复杂。
裴煦点头,对他说:“走吧,不是你拉我来找刺激的?现在又变卦了?难道你也恐高?”
霍应汀:“......”
直到坐上海盗船扣上安全带,霍应汀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裴煦解释其实自己只是想带他来坐一下全游乐场最安全的高空观景台,而不是来逼他玩这些刺激的项目的,之前说那些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谁知道一晃神就变成了裴煦逼他玩。
算了......来都来了。
坐稳后,霍应汀问裴煦:“你知道自己不能情绪激动吗,应激性胃出血容易反复,我再确认一下,你真的可以?”
裴煦神采奕奕地笑着,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这人是在紧张的,他兴奋地舔了舔嘴角:“确定。放心,就算出事了也赖不到你头上。”
霍应汀满脸黑线:“谁和你说这个了,你这人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
无奈,抬手拉了拉他的安全带,确定稳固之后,霍应汀才和下面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
海盗船慢慢启动。
裴煦上来的时候就目标明确,拉着霍应汀坐到了最外侧的一排座位上——这是整个海盗船启动后能到达最高点的最刺激的位置。
船体渐渐开始摇晃,裴煦的手紧紧抓住扶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进了眼睛,他随手往后撩了一下,又很快抓回了栏杆上。
耳畔传来霍应汀从容的声音:“怕了?”
海盗船开始加大了幅度,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高,裴煦的手开始发软,整个人似乎都和地面成了一个锐角,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就算是这种时候他也从不服软:“这时候就别贫了,等下要是被我听到你在喊就啊——!”
海盗船骤然下落,裴煦的臀部有一瞬间脱离了座位,心脏骤停和全身酸软,来不及把话说完,就因为强烈的失重感而失控喊出了声。
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羽毛和针同时触碰。
这半边的游客也和裴煦一样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声,但裴煦的那声因为毫无准备而变得格外抓耳,像是被吓到的猫,惊恐同时不小心翻出了自己脆弱的腹部,露出了自己致命的弱点。
海盗船再次上升,但裴煦还没缓过来。
“我又不笑你。”
风中,霍应汀的声音带着柔软的笑意,伸手绕过裴煦的背握住他的腰,在海盗船下落之前,精壮的手臂发力,牢牢地将裴煦禁锢在了座位上。
风声都变得呼啸,比先前还严重的失重之中,裴煦感觉到身边的人贴近了自己,用体温腰上的手告诉自己他的存在。
霍应汀低沉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闭眼。”
实在是比想象的刺激百倍,裴煦紧紧闭上眼,浑身颤栗,咬着牙不让自己再次喊出声音来。
“喊出来。”
“不......啊——”
裴煦倔强之下还是泄出了难以隐忍的声音。
霍应汀笑得张扬,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向上伸去,任由自己腾空,像是要抓住风。
裴煦看不到他的意气风发,却能听到他带笑和安慰的声音:“你这样很像忍辱负重委屈又贞烈的良家妇男。”
裴煦咬牙。
去特么的安慰!
海盗船已经升到了最高的高度,几乎和地面垂直。
下落时裴煦感觉世界都暂停的,他耳边全是乱七八糟的喊叫声,但身旁人忽然的大喊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裴——煦——!”
“我——讨——厌——你——!”
腰上一紧,是霍应汀捏了捏他的腰,故意凑在他耳边说:“生不生气——?生气就骂——我——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裴煦本就肾上腺激素狂飙,被霍应汀激得整个人没什么不敢的,心脏因为失重而发麻,对高空的恐惧骤减,裴煦整个人兴奋到极点。
好像逃离了地心引力,也逃离了地表那些让他感觉到疲惫的事情。
再次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裴煦忽然睁开眼看着霍应汀,吊桥效应无知无觉出现,他的眼睛盛满了日光,大声喊。
“霍应汀——!”
“你——真——的——很——吵——!!!”
霍应汀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煦愣了一秒,笑道:“你只会骂这个?”
谁料,裴煦忽然笑得无比灿烂,一瞬间让霍应汀觉得太阳的光辉也不过如此。
“但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
风好大。
霍应汀好像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
面前的人红唇开合,脸颊因为刺激而泛起红晕,明艳的五官被阳光打下高光,立体异常,桃花眼里兴奋与璀璨的光迸发,眼底却全是霍应汀自己。
......整个人都好看得不可思议。
霍应汀想起从前看到有人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一个人的容貌美丽,他那会儿只觉得好扯,既然觉得一个人美,怎么会用惊心动魄这么吓人的词来形容对方?
可现在霍应汀心跳如擂鼓,急促到无法克制,想到的和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个词。
惊心动魄。
他挪不开眼。
*
海盗船停下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炸了毛的霍应汀本想起来就走,可贪了一时刺激的裴煦腿软得根本就站不住,在工作人员七手八脚来搀扶之前,霍应汀木着脸把人提溜在怀里,半扶半抱半拖地把人弄到了休息餐厅。
裴煦坐下来的时候脸色还是惨白的,曲手靠在桌子上休息,一手挡在自己耳朵边。
咚——
面前被放下一杯热水,霍应汀轻轻捏着裴煦的后颈让人扬起了头。
“哪里不舒服,想吐?头晕?还是胃痛?”
裴煦眼前都有些模糊,只能看到表情有些严肃的霍应汀,他摆摆手,声音沙哑:“太高,眩晕,过会儿就好......”
头顶传来霍应汀的冷嗤,后颈的大手又不轻不重揉了两下后才拿开,裴煦听到了他坐下的声音。
七八分钟后,裴煦才终于缓过来了。
他抬起头,发现霍应汀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一动不动。
“霍应汀?”
雕塑一样的人动了动,眼神错过他的视线,两秒后又转回来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还难受?”
“缓过来了。”裴煦摆手,看到他面前摆着的菜单,“你没点菜?”
霍应汀嗯了一声,把菜单推到裴煦面前:“有人挑食,我点了又不吃。”
裴煦轻笑,拿过菜单看了看抬头:“你挑食吗?”
“比裴总好养活。”
裴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哪里又吃枪药了,干脆招手,等服务生来了之后不客气地点了几个菜。
“......海鲜浓汤,再来一份乳酪蔬菜沙拉,不要圣女果和烤面包脆。”裴煦抬头问霍应汀,“就这样?”
“嗯。”
裴煦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莞尔:“那就这样,谢谢。”
服务生欠身说了句“请您稍后”就退下了。
那边霍应汀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嫌弃:“这么挑食,又是不吃圣女果又是不要面包脆。还挑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裴煦抿了口热水,不语。
这很难解释,毕竟他挑食的种类完全是因当天的心情和状态随机变化的,简单来说就是随心情找茬。
心情差的时候要找茬,心情好的时候也要找茬,只有心情没什么起伏的时候裴煦才对食物是“无所谓”和“都可以”的态度
霍应汀没等到他的回答,却咂摸出了点儿别的。
“你刚刚的主食是给我点的?”
裴煦点头,又喝了口水。
“其它菜呢,海鲜浓汤呢?”霍应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煦证实了他的预感:“除了蔬菜沙拉,都是你的。”
霍应汀皱眉:“你是觉得我付不起这个钱还是你已经省吃俭用到要挨饿的份上了,吃这么点不怕把自己养死?”
裴煦听笑了:“别不讲道理,我刚从‘生死一线’上下来,暂时还没什么胃口,你行行好放过我成么?”
“......你自己作着要玩的。”霍应汀别开对上他视线的眼,“现在后悔了?”
裴煦摇头:“很有意思,不后悔。”
“那再玩一次?”
“那霍总先准备一副担架吧。”
“......”
霍应汀嘴上说裴煦,但上了菜之后还是看着人喝了半碗汤和几口意面才满意地把人放过。
但他刚吃到一半,又看到裴煦拿着叉子在蔬菜沙拉里左翻翻又翻翻,就是不吃。
“不合胃口?找什么呢?”
“紫甘蓝。”裴煦头也不抬,“没了。”
霍应汀无奈地放下手里的刀叉,服务生很有眼力见地走了过来,前者开口:“给他再上一份沙拉,不要圣女果和烤面包脆,多放紫甘蓝——”
他看裴煦:“还要多放什么?”
裴煦矜持一笑:“不麻烦的话请放些葡萄和哈密瓜,谢谢。”
霍应汀瞥他一眼,心说已经够麻烦了,祖宗。
“就按他说的做。”
服务生欠身:“好的,二位请稍等。”
服务生走后,霍应汀打量裴煦:“满意了没?”
“满意了,小霍——”
“裴、煦。”
迎着霍应汀警告的视线太过危险,裴煦到嘴边的称呼顿了顿,不自觉一换。
“——霍哥。”
哐铛。
霍应汀刚拿起的刀叉重新掉在了餐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