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缓缓攥紧了手,他睫毛颤了颤,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欲多言:“嗯。”
赵仙师还想说什么,又听一旁插/进来一道男声:“沈仙君,许久不见!”
沈扶玉看过去,微微点头:“王仙师。”
王仙师从衣袖中掏出来一个宝盒,打开递给了沈扶玉:“这是熔雪灵境产的灵珠,晶莹剔透,想着和沈仙君十分相配,便自作主张拿来,还请沈仙君笑纳。”
沈扶玉微微一笑,还是摆了摆手:“此物太过珍重,沈某担待不起,多谢王仙师美意。”
他一摆手,倒是露出了那个戒指和手链,叫阳光一照,链条晃了晃,中间的红色宝石闪烁着剔透的光芒,叫人不容忽视。
王仙师一愣,和沈扶玉手上的那个装饰物相比,他费尽心思讨来的这颗灵珠倒显得光芒黯淡,廉价极了。
王仙师有些尴尬地攥了攥那盒子,说话的气息都显得有些抖:“没事……也是我眼光不好,这般廉价之物,怎可配得上沈仙君?”
沈扶玉笑笑,没有说话。
倏地,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似乎是落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跑了几步,揪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小声道:“就是,什么破珠子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你,丢人现眼。”
沈扶玉瞳孔微缩,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下一秒,他肩膀一沉,似乎是对方坐了下来,对方冷笑一声,大爷似的评价开了:“那个姓赵的,长得跟个茄子样,凑上来也不怕厨子见了给他绑去做菜。”
赵仙师虽说不是帅得惊人那般,但也是生得白净面善,沈扶玉不明白危楼怎么把对方和“茄子”联系在一起的。
“姓王的像个土豆。”危楼继续说。
他说话间,又有一人殷勤地凑了上来,给沈扶玉展示了一把宝剑,讨好似的笑道:“沈仙君,此剑乃千年玄铁炼成,本想改日拜访清霄派亲自赠予沈仙君,不料今日在这儿偶然遇到,班荆道故,此时赠予沈仙君再好不过。”
“废铜烂铁,”危楼语气难掩嫌弃鄙夷之意,“脸都快比剑长了还好意思过来?也不怕戳到我们仙君。”
沈扶玉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围在他身边的各派各门仙师还在说话,人家说一句危楼骂一句,沈扶玉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菜园子。
“萝卜都比他的脸平整,就这还腆着脸追求我们仙君呢?”
“跟那拍扁的糖葫芦似的。”
“这个长得还没葱高,能别恬不知耻地凑上来了吗?”
“第一次见毛豆并肩同行的。”
……
危楼似乎是说得有些渴了,咂巴了一下嘴,得出了结论:“你们人类还是对丑的男的接受能力太强,给他们一种‘我也行’的错觉。”
“沈仙君?”
似乎是见沈扶玉久久没回话,一旁的人试探性地问道。
沈扶玉本想在脑海中搜刮一下这人是谁,结果受危楼影响,满脑子都是长剑,须臾,他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
他伸出手,轻轻撩了一下头发,乌黑的发丝被他尽数撩到耳后,借着这个动作,他一把握住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危楼,拿了下来,好在今日穿得是宽袖,垂下的时候能把手的动作遮得严严实实。
对方被他那一笑一撩发晃了眼,面红耳赤地摆摆手,之前说的话全都忘在了脑后。
危楼在他手里扑腾挣扎了一阵。
沈扶玉警告似的收紧了几分手。
危楼的声音当即透过魔气传来:“心尖儿,你好凶。”
“你怎么能为了旁人残害亲夫!嘶——别别别,”危楼被他猛地收紧的力道弄得倒吸一口气,疼得呲牙咧嘴,“错了错了,疼,仙君,真疼。”
沈扶玉指腹微动,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你来做什么?”他用灵力问道。
危楼挣扎了一阵没挣扎开,直接躺沈扶玉手里了,哼哼道:“自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危楼理直气壮道:“想你啊。”
“想念就要见面,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道理吗?”危楼说。
沈扶玉完全不吃这套:“别贫。”
“哪有,”危楼自顾自抱住了他的大拇指,满意极了,“本相就是很想你。”
他说:“想念不需要理由,硬要找一个的话,就是我倾心你,喜欢你,心悦你。”
他顿了顿,又道:“这儿的外面设了个阵法,都不让非修士进,本相费了好大劲才隐藏了气息跑进来的。”
沈扶玉淡然道:“你不进来自然不用费劲。”
“不进来如何见你?”危楼道。
沈扶玉:“……”
危楼开始给他打商量:“仙君,你松松手,行不行?本相要给你捏死了。”
“不行。”沈扶玉一面看着下方已经开始的比赛,一面冷淡地回绝了危楼的要求。
危楼十分不满:“你对他们就不这样!他们喜欢你你就不排斥他们接近你,本相一靠近你你就揍我骂我!”
确实,围在沈扶玉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同他表明过心意,但别人并不像危楼那般蛮不讲理,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自顾自赠予贵重的礼物。
危楼一噎,又道:“每个人追求你的方式都不一样嘛。”
“至少本相比他们帅多了,还生得高大强壮,”危楼小声哼哼,“本相一只手臂就能把你抱起来。”
“危楼,”沈扶玉声音沉了几分,“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危楼不乐意极了:“哪里胡说八道?不信咱俩试试,本相一只手臂不能抱起来本相跟你姓。”
“疼!疼!仙君,嘶,松点劲,真要被捏死了!”危楼声音都变调了。
“本相不说话了,不说话了!”危楼彻底放弃,“你松开我,行不行?”
沈扶玉倒不觉得危楼能闹出来什么大事,毕竟他现今只是个低等魔族而已,能闭上嘴,沈扶玉也不是不能不忍他。
“当真?”
“当真。”
沈扶玉松开了手,危楼当即从他手里跑出来,扒到了前襟上,蹭了蹭他的脖颈。
痒痒的。
沈扶玉警告道:“危楼。”
危楼瞬间蔫了,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沈扶玉的肩膀上。
一旁的人并未察觉到危楼的存在,只是见沈扶玉直直看着下方,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浑身就是散发着一种不好相处的怒意,还以为他是厌倦自己的追求,一个个坐在座位上,忐忑不安又懊恼至极地反省了起来。
没讨到沈仙君欢心不说,居然还惹了他的不快!
沈扶玉耳根清净了不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下面的比赛中,眼下正是云锦书第一次上场,去挑战擂主。
对方拿出了本命法器,但云锦书并没有,他照旧单纯用手结阵,台上灵光交错,风起频频。
片刻,云锦书淡然地坐上了擂主的位置。
掌声雷动。
云锦书倒十分有名门出身的风范,只淡定地站在原地。须臾,他突然扭头悄悄往沈扶玉这边看了一下,叉着腰,炫耀似的给他眨了眨眼,而后又迅速回过了头,准备迎战下一位。
沈扶玉失笑。
他看得认真,一时也就没发现身边又多了一个隐形的缩小魔族,正飘在肩膀处,和危楼说着什么。
“确实是有点难搞,”这个魔族穿了身红色的衣服,一双亮紫色的眼眸邪气尽露,手上缠满了红色的丝线,他张开一道结界,确保他和危楼的谈话旁人听不到,“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危楼抬抬眼皮:“做什么?”
红线抬了抬下巴,信誓旦旦地开口:“根据本将多年给有情人出谋划策的经验,沈扶玉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喜欢他的人——这世上,多的是对他好的人、愿意捧着他的人!”
“废话,”危楼冷笑一声,“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还用得上你那破经验?”
“停!”红线一伸手,示意他闭嘴,“你别打断本将,最重要的地方还没说完呢!”
“既然如此,那么一直倒贴是绝对行不通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追人!又不是来参加倒贴大赛的!”红线言辞凿凿,一脸可靠的模样,“我们要做的,就是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倒有些道理,危楼抬抬眼皮:“说办法。”
“自然是——打个巴掌给颗枣!”红线说。
危楼拧了拧眉:“打巴掌?不行。”
出的这是什么破主意。
“自然不是真的打巴掌,”红线神神秘秘地摇了摇食指,“你已经黏在他身边那么久了,想必他已经烦透你了!这是好事啊!”
危楼:“……”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红线:“你有疯病?”
“非也,”红线不紧不慢道,“这时候,你就需要冷他!你就从他身边离开,不关心他!他就会心慌意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你怎么突然离开他了——毕竟反差太大,是个人都会对此有疑问的。到这一步,你已经能勾住他的心思了,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紧接着,你就再出现,给他送点稀奇物!告诉他你是去给他寻这些宝物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必然会对你产生感动和好感!”
“好感都产生了,成亲还晚吗?”红线得意扬扬地开了口。
“再说了,虽然你已经不是……”红线顿了一下,绕开这个话题,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别的,“但是!你好歹是魔族五相之一,我们魔族什么宝物没有?魔库里随便拿出一件都比那群人殷勤献上来的好!肯定给那小剑仙留下深刻印象!”
危楼半信半疑,红线说得确实有理,但用这种偷奸耍滑的办法,实在低劣了点。
“怎么就偷奸耍滑了?怎么就低劣了?”红线不满地开口,“本将是专门给人牵红线的,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这分明是再常见的办法不过!”
危楼有些动摇。
“信我的!”红线拍拍胸脯,“你立刻去给他说我要走了。他肯定意外,难过!”
危楼问道:“能让他不难过吗?本相心疼。”
红线:“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待事成之后,你想怎么哄都行。”
危楼犹豫了一下,给沈扶玉悄悄道:仙君,本相要走了。”
沈扶玉已经有一阵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猛一听还吓了一跳,他面上不显,应道:“行。”
危楼从他的肩膀扒到他的前襟,还是犹豫:“真走了?”
沈扶玉看着云锦书与旁人比试,不懂危楼怎么问来问去的:“行。”
危楼又跳到他的大腿上,不死心:“本相真走了。”
“知道了。”沈扶玉被他吵得不行。
危楼:“……”
他还想说什么,被红线一把捂着嘴拖着离开了。
再说下去,他们的大计就要毁于一旦了!
沈扶玉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那个小人消失了,他松了口气,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虽说危楼藏得严严实实的,但肯定还是有暴露的危险。万一他现了身,沈扶玉是真的有口难言。
再加上危楼那张嘴,沈扶玉生怕他没藏好,那些胡言乱语会被旁人听去。
沈扶玉简直不敢想那场面会多尴尬。
好在眼下走了。
沈扶玉一放松,身边的气场便柔和了下来,旁人以为他是因为师弟的出色表现而开心,又鼓起勇气同他搭话。
沈扶玉面带微笑,一一应去。
彼此间都交谈甚欢。
另一边,危楼和红线观望了一阵,不约而同地撤回了目光。
沉默许久。
“本相怎么觉得,”危楼抬眸看向红线,缓缓开口,“他好像更开心了?”
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