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第 23 章
林小一有些神游天外, 他放轻脚步后退,转身走回班级。
王媛见到他抱着书出去,又抱着书回来,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问道:“怎么了?”
“啊?”林小一把书放下, “没事,他可能不太方便。”
“诶?不是回了1吗?”
对啊, 那怎么自己过去的时候前桌也在,还……还做那种事……
林小一掏出手机, 刚想确认一遍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却发来一条消息:“上条误触, 放学门口见”
发错什么的, 也太巧了吧,但想了想, 又巧得十分合理。
不然谁会在那种时候叫人去围观……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林小一惴惴不安。
临近晚自习上课时间, 前桌踩着点进班, 大概因为先入为主, 林小一总感觉前桌的嘴巴看起来有点肿。
整个晚自习, 黑暗中两个人突然靠近的画面一直在林小一的脑海中盘旋,导致他感觉今天的晚自习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 林小一走出校门,前往重点方向。没想到前桌跟他顺路, 两个人逐渐并肩而行, 前桌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他单刀直入问林小一:“你晚上的时候, 看到了吗?”
林小一恍惚:“什么?”
“江清说他听到有人路过的脚步声,猜说是你。”
大概是自己走的得太慌张, 没留心脚下发出的声音。
“啊。”林小一太尴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拜托你不要说出去可以吗?”前桌的语气中有请求的意味,“有很多人没办法接受这种……不太一样的关系,即便这并不会影响到他们什么。如果有让你感觉到不舒服,我给你道歉。求你不要说出去,你知道的,江清学习很好,我担心会影响到他。”
林小一心想小江学习好不是应该的吗,隔壁重点学生成绩哪个都不差,但他这会还不知道他所理解的好,跟前桌嘴里的好,不是一个概念。
“没事,不用道歉。”林小一好心提醒,“那什么……你们以后还是注意点,别在学校里……万一被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
“嗯。”前桌应了一句,路灯下的表情有点难过。
两个人默契地在重点校门口停下,前桌问他:“你也等人吗?”
林小一捕捉到那个微妙的“也”字,反应迟钝的反问道:“你等小江?”
“小江?”前桌问。
“就是江清。”
“啊,对,我们两个顺路。”前桌答。
这不是巧了吗,林小一把书交到前桌手里:“这些是江清的书,我晚上就是去给他送这个的,既然你在,正好可以拿给他,我就先走了。”
“好。”
告别前桌,林小一转过头,看见了逆着人流向他走近的陈淮。
刹那间,除了陈淮以外的所有人,面孔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周围车水马龙匆匆而过,但有一人在坚定地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向你奔赴,好像你就是他的终点。
林小一很快地朝他迎过去,冲到陈淮跟前停住,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映出细碎的光,像闪烁的星点。
然后没头没尾地对陈淮说了句:“有你真好。”
陈淮俯下身子观察了一下今晚格外好看的小矮子,可没分辨出与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便接过他的书包背上,牵着手回家。
回去的路上林小一又想起晚上的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在一起。
他其实有点想问问前桌,男生跟男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会选择跟男生在一起,他们也是像男生和女生在一起一样,因为一种名为喜欢或是爱情的情感吗?
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小一看着陈淮的侧脸思索:陈淮会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呢?
如果是女孩子,自己难不成要给陈淮准备彩礼!?
可他根本不会交流,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别人会很难搞懂他在想什么,很少会有人受得了这样的人吧。
但是陈淮很好看,万一别人因为他好看才喜欢他,后来又抛弃他欺负他怎么办?
自己肯定不会考虑结婚的。算了,如果陈淮没人要,他们可以互相陪伴,打光棍一辈子。
哪怕别人不要他了,自己都会要的。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陈淮谁都不喜欢,这样就可以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陈淮。”林小一叫他。
对方低下头。
林小一揉揉他参差不齐的毛,在他耳边洗脑:“不要喜欢别人。”
陈淮眨了眨眼。
林小一再接再厉:“男的女的都不要喜欢,这样我们俩才能永远在一块。”
歪理。
陈淮不懂,所以林小一说的就变成真理。
“时间过得好快啊,马上就要圣诞节了。”林小一说完顿了一下,喃喃自语:“就要到爸爸和奶奶的忌日了……”
爸爸和奶奶,两个人都消失于寒冷的冬天,埋葬在了羊淮山的最深处。
算起来前后只相隔一天。
奶奶大概是太想念自己的儿子,去找他了。
爸爸去世的太早,林小一记忆中父亲的身影很模糊。他好像不是很高,跟同学们写作文的时候提到的伟岸的身影不太一样,很瘦,但脾气似乎很好。
家里很多鸡飞狗跳的时刻都是被那个男人中止的。
后来的继父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对阴晴不定的妈妈很有耐心。
也是他送自己去读小学,让自己有接触知识的机会。
自己没有基础跟不上,继父还给自己补过课,还给他找过单独一对一的老师。
即便妈妈多次阻止,也没能动摇继父让他读书的决心。
妈妈有时候状态不好,会冲自己发很大的脾气,也是继父加以阻拦的。
哦对,继父还是个老师。
这些综合到一起,成为了一个让林小一很喜欢,也很拿得出手的父亲的角色。
所以林小一从小到大的作文,题目只要是《我的父亲》,他都会偷偷将继父代入进去。
分数总是很高。
有些了解过他背景的语文老师看过他写的作文,会带着质疑的眼神凝视他。
因为在他们眼中,林小一的父亲,应该是个很坏的坏蛋。他们比较期待林小一能够在作文中如实提到自己不堪的过去,最好狠狠批评与唾弃自己的父亲。
可惜林小一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实在不是很了解,只能让他们失望。
林小一万分感谢作文题目没有“不能说谎”这种荒谬的规则,不然他作文可能就没有办法拿到很高的分数。
那么陈淮的父亲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林小一想。
首先,他一定很帅。其次,他一定很高。或许他还很聪明,气质也很好。
这些优点都在陈淮的身上有所体现。
那么为什么陈淮会在外面流浪呢?
出于逃避心理,过去了这么久,林小一第一次思考起关于陈淮的出身问题。
如果自己是陈淮的父母,一定舍不得丢下这么好看,又学什么都这么快的好孩子。
即便他拥有一些瑕不掩瑜的小问题。
在羊淮山男孩会更受重视一些,女孩则会有可能因为家里贫穷被舍弃,丢到树林里。
林小一不太理解陈淮会被父母遗弃原因。
或许他是自己走丢的?那他的家里人会很着急吗?
不一定,陈淮在附近徘徊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找过。
或许他的家人已经将他忘了也说不定。
“陈淮,你想回家吗?”林小一问陈淮,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忐忑。
以他对陈淮的了解,陈淮多半不会对这个问题产生反应。
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淮是他捡的,现在还是他养的,所以陈淮已经是他的了。
就是这样。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陈淮突然回头,用警觉地眼神扫向身后。
“怎么了?”林小一顺着陈淮的目光看过去,胡同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陈淮把他推进屋,自己走出去,林小一不放心地跟上。
如此特殊的反应导致林小一变得有些紧张,手心里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下意识更用力地捏住了陈淮的手。
二人梭巡一圈,没有什么发现,陈淮这才放心地跟林小一回了屋。
·
第二日上学,一班教室一改往日沉静的早自习氛围,林小一远远地就听到了教室内喧闹无比的交谈声。
走到座位,王媛跟张希颜聊得热火朝天,林小一放下书包。
两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他身上,不光如此,林小一注意到周围的人,也稍微有点安静下来了,看着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林小一心脏猛地跳动。
难道,他最近有做了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吗?
林小一迅速回想起来到一班这半个月的所有记忆,并没有找出自己做过什么奇怪的,出格的,或是足以让他成为焦点的事。
他整个人开始变得紧绷。
王媛见他脸色不对,拽拽他的袖子,被林小一条件反射,很剧烈地甩开!
她却用很担心地眼神看着林小一:“小一,你没事吧?你……”
张希颜着急地打断王媛未说完的话,用同样很担忧的眼神望着他:“卧槽,林小一你不会昨天晚上真见到那个持械打劫的人了吧!?我的天!你没事吧!”
林小一不明状况:“什么……?”
王媛问:“你不知道吗?”
张希颜一脸不是吧这你都不知道的浮夸表情:“新闻啊!都传开啦!昨天晚上春花胡同有人被抢啦!手都受伤了!人还没抓到呢!”
慢半拍的林小一满脸问号。
片刻后,林小一缓缓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是昨晚那个时候?!
第024章 第 24 章
学校取消晚自习, 大门口也额外增加了几个保安人员站岗,周围同学嘴里都在不停讨论这件事。
闹得人心惶惶。
老师在门口依次嘱咐大家结伴而行,不要在外面逗留, 尽早回家。
学年主任驻足在门口, 轮到林小一, 她额外多说了一句:“晚上锁好门,到家给老师发信息。”
林小一意外地抬头, 又很快把头埋下去,他以为这个班主任也会像之前的每一个班主任那样不喜欢他。
他攥紧手里的书包带, 不愿对视, 低低回了句:“好, 谢谢老师。”
其他班级的班主任也聚集在门口, 林小一短暂的停留,引来了一些关注。
原来班级的老师也在, 她在这之前本没分给林小一任何目光, 但听见学年主任张了嘴, 连忙走过来意思两句:“对呀, 小一晚上要把门锁好哦, 看看主任对你多关心呀, 最近小一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多亏了……”
没等听刘老师说完, 林小一余光扫了她一眼,便向着班主任微微鞠躬, 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时还能听见刘老师在身后尴尬地为自己找补:“诶呀, 这看孩子, 哪都挺好的,就是脾气不行, 容易跟同学闹矛盾,让主任费心了吧,要是……”
后面的话林小一没听清,但也不重要。
他顺着最近的路灯走过去,却没有在最熟悉的灯杆旁边见到陈淮的影子,人跑哪去了?
平时都是早早在这等着的。
老实不过半个月就又开始玩消失?
林小拧着眉,焦急地往家赶,边走边向四外圈打量,路过胡同口的超市也进去转了一圈。
都没看到人。
走进胡同,刚过拐角,前面一阵人声鼎沸,林小一赶紧跑两步,见到好大一群人,邻里邻居全都聚集他们家院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中传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你干嘛去呀孩子!你这手都淌血了!得先包扎一下的呀!”
“我去,这孩子手劲还挺大,李哥,赶紧的别卖单儿了,帮个忙啊!”
“这谁家孩子,我咋没见过。长得俊,人也好哇!多亏了这孩子才能把昨晚这缺德玩意给抓到哇!”
“估摸着是那小……家的亲戚,我看他们同进同出有一段时间啦,关系还挺好。也不知道是哪门子来路不明的王八球子亲戚……”这人说到小畜生三个字音量降低,变的含糊不清,但林小一太熟悉这话的声音了,出自整个春花胡同性情最泼辣的赵奶奶,赵奶奶叫他向来都是一口一个小畜生的。
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这得缝针了吧,嚯,这么大一口子!”
越听越乱,林小一刚跑几步,没等走近,就见到人群中被破开一条路——
是陈淮!
陈淮刚从旁边大叔的手中挣脱,抬眼见到林小一,很快向他走过来。
林小一瞳孔紧缩。
陈淮右边手臂处的棉服,被豁开一条近三十公分的口子,这一下将袖口劈成两半,棉花裸露在外,纯白的棉絮已被鲜血染红。
透过豁口竟能依稀见到内里的伤口,这是一刀把所有衣服都划透了?!
陈淮身后的地上横着一个人,造成伤口的凶器就搁在那人旁边地上,挂满了红色液体。
他走到林小一面前,满不在乎地将流血的胳膊往衣襟上一抹,就要伸手去接林小一的书包。
“陈淮!”林小一手足无措地扶起陈淮受伤的胳膊,问他:“怎么……怎么搞成这样的啊!”
“还有,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他在陈淮身上乱摸一气,被血淋淋的伤口吓到声音都在颤,眼泪也不知道怎么直往外冒:“疼不疼,啊?”
陈淮想给林小一擦眼泪,却没注意自己手脏,给林小一眼下沾上了红艳艳的一道。他想擦干净,却越擦越脏,糊了林小一半张脸。
眼看这俩小孩碰一块没个正事,一个哭一个擦,李叔赶紧凑到跟前。
“小一啊,这是你亲戚吗?刚才不知道咋回事,你亲戚就跟后面那个,”来人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人“突然打起来了,没想到那抢劫犯揣着刀呢!一个不注意就给这个,这个小陈胳膊伤了。张婶昨晚报警去警察局调监控见过这孙子的脸,这才知道小陈是为民除害呢。”
“你说他给人撂倒以后也不说话,张婶拿了绷带啥的想给他处理一下,这孩子也不干呐,可劲躲呢,我跟你赵叔俩大男人都没按住。他这伤口得先止血,一直晾着咋是个事啊!你赶紧劝劝他吧。”李叔把手里的纱布递给林小一。
林小一这才反应过来,连声说谢谢,接过纱布。
那伤口血肉模糊的,皮肉翻开,看得林小一胆战心惊。
他给陈淮包扎的手都是抖的,纱布才绕上去两圈,林小一手一哆嗦,就掉在地上散了套,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他慌里慌张去捡,上面刚缠在手臂上那两圈也散开了。
张婶看不下去走过来,忍不住埋怨道:“诶呀小一,要不还是婶来吧!”
说着张婶伸手,可没等碰到陈淮,就被人躲开了。
旁边一群围观的又开始七嘴八舌指责起林小一。
林小一莫名其妙变成众矢之的,陈淮很不高兴,受伤的手扯上林小一就往家走,力气大得不像个没事的人。
“啊……!陈淮你干嘛!”林小一想挣不敢挣,怕再误触到伤口,只好顺着陈淮先回去。
没想到进了屋,陈淮一下就老实了,像刚才什么事都发生似的。
他自己主动脱掉那边袖子,把胳膊伸给林小一,还顺带着递过去一瓶上次用剩下的碘伏。
没有衣服阻挡,狰狞的伤口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林小一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变得苍白。
房间里充斥着血液独有的铁锈腥味。
林小一眼白都红透了,布满血丝,强压着眼泪,忍得鼻翼翕张。
棉签什么的都是鸡肋,伤口严重,用不上,他带着陈淮走到水池边,很小心地弓着腰,拿着碘伏瓶往伤口上淋。
淋一点上去,就要问陈淮一遍,你疼不疼啊。
他没发现自己抓着陈淮的手指,用力得都快给人扣破了,但陈淮一点疼的表情都没有,看起来还有点担心他似的。
林小一消毒的动作终究被打断了。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手,将碘伏从林小一手里拿下,放到一边,然后这只手盖上了林小一的眼睛。
有点凉,还带着血味。
透过红红的指缝,林小一见到陈淮敛眸,慢慢垂下头,越靠越近……
然后在他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一枚轻吻。
这是……
林小一呆住了。
手滑落脸侧,陈淮捧着他的脸,很温柔地摩挲了两下,而后按着他的头,扣到了自己肩上。
眼前一片黑暗,校服衣服上除了血腥气,还有着独属于陈淮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
林小一就这么呆呆地听着陈淮给自己消了毒,又撕开一个绷带包装,两个胳膊在他身后不停动作。
等陈淮又揉了揉他的头之后,林小一抬头,发现陈淮已经熟练地把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缠好了。
连个绳结都没有,却缠的很紧实。
陈淮比他高很多,站在身后能把他整个人罩在怀里,林小一被夹在陈淮和洗手池中间。
他有点心不在焉,背靠陈淮,盯着水流中两个人十指交缠的手,凝固的血痕用凉水不好洗,揉搓了很久才将手洗干净,陈淮又给他洗脸。
沾着凉水的手摸上林小一滚烫的脸,将出神的林小一唤醒,他转身推开陈淮。
陈淮一脸坦然,甚至有点无辜地看着林小一。
“你……”一张嘴,林小一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嗓,瞪着陈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会那么两下给你能的不行了是不是?”
“他有刀你知道么!?”说完林小一想起上次魏远华带来的人也有刀,哽了一下,说,“就算,就算上次没事,这次跟上次能一样么!?”
“这是抢劫犯!你懂吗!不是魏远华认识的那些刚毕业的毛都没长齐的街溜子!”林小一越说越来火。
他戳着陈淮的肩膀:“万一他身手再好一点呢!?万一他,万一他伤的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心脏呢!”
“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光是想想,林小一都感觉自己的心要坠下去了。
说着说着气得林小一眼圈又不争气地开始泛红。
陈淮摸起他的手,摇一摇,像以前每次哄他一样,用的还是受伤那只手,要不是知道陈淮傻,真当他在使心眼了。
林小一没敢甩开,却也没理他,只撇开脸,转头看向窗外,不吭声,气得胸腔一鼓一鼓地大喘气。
他不光气陈淮,也气自己,气自己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不管是陈淮消失,还是陈淮有什么事,他好像都没什么办法改变或是解决。
他只能后知后觉地去面对一次又一次未知的困境,在原地打转,钻牛角尖。
只能等陈淮主动回来,等陈淮哄他,等陈淮解决事情再来安抚他。
这种摸不到底的感觉让林小一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办。
难道真能给人一辈子锁在这么个屁大点的小屋里头吗?
门锁上了还有窗户,难不成把窗户也钉——
不对!林小一双手倏然收紧,心脏狂跳,他刚刚是疯了吗?!
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什么啊……?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这跟……有什么区别!?
林小一整个人僵住了,连看向陈淮的勇气都没有,他对刚刚那一瞬间胡思乱想的自己感到深深地自责与厌恶。
第025章 第 25 章
转头看到陈淮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被血水渗透的绷带, 林小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走,我们先去医院。”
到医院后林小一想把陈淮先送去急诊,陈淮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怎么讲都讲不听, 没办法, 他只得带着人一块去自动取款机取钱。
两个人身上大片的血迹,陈淮破破烂烂的袖口, 不光在打车的时候惹人注目,哪怕在此时人群熙攘的医院门诊部, 都是十分晃眼的存在。
林小一看了看卡内余额, 已经从早先的7开头, 变成现在的6开头了。没多想, 他先取了五百出来,怕不够, 又多取了五百, 总共一千, 估摸着应该差不多。
揣着一千块钱, 两人先去了急诊分诊台。
缴费的时候陈淮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这幅阵仗倒是有好处, 前面的叔叔阿姨纷纷给他们让队,他们很快边成功付完款。
安排给陈淮缝合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
在仔细检查过后发现没有伤到骨头, 但需要进行清创缝合。
本想选择无菌消毒的,但陈淮不愿意自己跟着护士走, 没办法, 只能在普通处置室处理。
护士准备好消毒缝合工具, 林小一牵起陈淮另一只手:“痛的话就用力抓我,别忍着。”
陈淮没什么表情, 好像浸满了碘伏消毒液的棉花擦的不是他的肉,那么长的钩针不是在他的皮肤上扎进扎出,而是痛在别人身上一样,比如……痛在林小一的身上。
他站在陈淮身边,皱着眉,神色说不出来的难受。
手紧紧抱着陈淮的头,自己明明不敢看,缝一下就要把脸侧过去缓一下,却又自虐一般把头扭过来盯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想要让肌肉绷的快抽筋的林小一放松点,笑着搭话:“你们是同学吗?”
林兄小一心都悬在伤口上,没注意人说了什么,就“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关系真好。”护士又问陈淮,“这么长的刀伤怎么搞的呀?这是跟人打架啦?”
陈淮没回。
林小一替他说:“不是。”
护士姐姐每次针穿过去,拉线的时候头就抬起来盯着陈淮看,状若无意地问:“有女朋友没呀?伤得这么重,女朋友得担心死啦。”
林小一不耐烦地说:“没有。”
小护士又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林小一打断:“他是聋哑人不会说话,姐姐专心点好吗?没发现缝歪了吗!”语气格外凶。
之后的缝合过程很快,几下就完事。
拿了几盒消炎药,林小一陪着陈淮去输液区挂水,表现得再没事,到底是受了伤,陈淮嘴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刚才消毒的时候,血跟不要钱一样的流,那纱布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小一从兜里掏出一袋热牛奶,一个煮玉米,还有两个茶叶蛋,这些是刚才买药的时候,在一楼门口的小摊买的。
自从打上针开始,陈淮就很虚弱地靠在林小一肩膀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小一能感觉得出来他现在很不舒服。
陈淮似乎非常讨厌打针,刚刚来打针的护士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血管,针刚贴到皮肤上,还没等将针推进去,陈淮就产生了很强烈地应激反应。
他把手蜷得很紧,小臂上的肌肉紧绷,护士说这样根本没法正常入针。
林小一哄了很久陈淮才放松下来。
所以哪怕现在陈淮磨磨蹭蹭地把脸埋进了他脖颈里,林小一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陈淮的头。
手上打着针也要牵着他不放,林小一只能单手剥蛋壳,剥的很慢,鸡蛋白被扣得惨不忍睹。
但谁都没去在意这个小细节。
林小一轻轻抖了抖肩膀:“来,张嘴。”
陈淮把脸转出来,贴着林小一的肩膀,吃掉半个鸡蛋。林小一又给他喂奶,喂完奶接着喂剩下的另一半鸡蛋。
这种类似哺育的行为,加上林小一对他放纵又温情的态度,让此刻有些脆弱的陈淮一时忘了很多平日里不该记着的东西。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很神奇的迷醉的状态,开始用微凉的鼻尖反复去蹭林小一的脖子,嗅林小一的味道,嘴巴很轻地贴上林小一的侧颈去感受林小一的温度。
没有人发现这样不对,也没有人中断这样的亲昵,林小一出神地握着陈淮因为打进药液而变得微凉的手,攥着输液管为他暖药。
在情绪经历了巨大的起伏后,林小一总要有这么一段类似灵魂出窍的失神期。
他甚至在陈淮仰头亲向自己侧脸的时候,下意识的把脸主动倾斜下去给人碰。
陈淮很满足地睡着了。
回家后的陈淮变得格外粘人,哪怕五步就能走到头的小屋,陈淮也要跟在林小一旁边,看他洗漱,看他做饭。
陈淮伤的是右手,这代表他不能再做家务,也不能做饭。
所以晚饭是林小一不算很拿手,但却唯一拿得出手的鸡蛋糕,这次水放多了,有点不成型。
陈淮看起来一点都不嫌弃,吃的很香,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饭。
林小一洗澡的时候陈淮也想跟过去,被啪的一下关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
但很快,林小一就洗完澡,换好衣服把门拉开,将陈淮推了进去,他的伤口不能碰手,林小一帮他脱下衣服,简单地擦洗了一下。
收拾完林小一把自己的外套丢到洗衣机里,捡起陈淮的外套仔细看了看,袖口坏了,棉花虽然掉出来一些,但大部分还在内胆里。
他翻出来一捆家里仅有的白色的针线,歪七扭八地把袖子缝起来,缝完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线脚莫名让他想到陈淮胳膊上缝合线的样子。
现在扔了明天陈淮就没有外套穿了。
眼不见心不烦,林小一把衣服团吧团吧塞进洗衣机,是重新买还是将就穿,等洗干净了再说。
杂七杂八的事干完,林小一还得写作业,他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时候,陈淮就坐在床上,在桌子窄边那侧看他。
写到数学,林小一后边大题刚写了两个步骤,陈淮就敲了敲桌子。
林小一歪头看他,视线落到他受伤的右胳膊上,然后就把人无视了,接着错误的步骤继续写了下去。
放在平时这个信号的意思是林小一写错了,只要林小一把笔和纸递给陈淮,陈淮就会给他写一份正确的解答过程在纸上。
但今天显然不行,小陈老师因伤被迫下岗了。
下岗的陈老师今天困得也格外早,他坐在旁边打了好几个呵欠。
“困就去睡。”林小一说。
陈淮直接双耳失聪。
算了,明天早上再补也一样。林小一起身把桌面乱七八糟的作业收起来,装进书包。
陈淮就在这个过程中知晓了马上可以睡觉的信号,主动躺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林小一。
怕晚上睡着不老实碰到人的伤口,林小一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一个小夜灯,放在桌子上。
微弱地暖光点亮了这间小屋,让今夜的小屋变得格外温馨。
林小一坐在床头,靠着墙,让陈淮侧躺着,把手搭在自己腿上。
陈淮不解,但林小一摸着他的头,让他感觉很舒服,而且他的手搭在林小一腿上,像是在抱着林小一,所以他被强制关机。
就这样睡着了。
林小一在这个昏黄光晕照亮的夜晚,看着陈淮想了很多,比如说明天,比如说以后。
今天去医院,陈淮没有身份证,挂号用的都是他的信息。
这样以后他们去别的城市生活,在交通出行上会很麻烦,陈淮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证件。
但这件事不是很急,可以从长计议。
陈淮的手受伤了,从明天开始,早上和中午的饭,都只能出去吃。他以前自己的时候,还能用面包随便凑合凑合,但陈淮还要养伤呢,吃面包肯定不行。
今天去医院花了八百多块,之后还要固定时间去换药,也是一笔大的花销,那点微薄的存款用来养两个人,肯定会越来越少的。
虽然他很乐意圈着陈淮……
林小一抓了抓陈淮硬硬的发丝,把刘海剥开,看着他的脸。
但陈淮到底不是捡来的猫猫狗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可能剥夺陈淮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任何权利。
或许可以考虑给陈淮找一份简单的,安全的,适合他的工作。
这样他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会对他交流的能力恢复产生好处。
近期陈淮除了不爱说话,时不时故意装听不到之外,其实已经开始对外界的很多人和事开始产生反馈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这样等到陈淮真正恢复正常的那天,他将会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被圈在小屋里做林小一的专属宠物。
摸着摸着,林小一突然发现手下的头部皮肤的触感有些不对,他停在陈淮后脑一处凹凸不平的疤痕上仔细摩挲半天。
手下的头骨有一块很大的凹陷,疤痕横向延伸,贯穿了整个后脑。
他之前给陈淮剪头发的时候没有剪得很短,就是胡乱剪的,也没这么一寸一寸地摸过,是以从未发现。
林小一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肯定地确定了这件事——
陈淮的头部受过伤!
他现在对外界抗拒的状态,语言能力丧失,某些方面的行为缺陷,可能都是这个伤口造成的!
那是不是代表着,陈淮或许有被治愈的机会?
不行,要认真想想了,怎么给陈淮办身份证,什么时候检查,怎么攒够后续的治疗费用,这些事情都要理出个头绪才行。
第026章 第 26 章
天未亮陈淮就醒了, 入眼是深蓝色的睡裤,稍微动一下,发现受伤的手一直被人抓在手里, 他下意识捏了捏。
林小一靠在墙上, 头微微侧垂着, 不太舒服地在睡梦中皱着眉,嘴巴抿得紧紧的。
陈淮轻手轻脚爬起来, 有点犯了难。
如果是之前没受伤的时候,他能很轻松地把林小一整个抱起来平放在床上, 但现在伤口没愈合, 这么做肯定会把伤口崩开洇出血, 等林小一睡醒了看见, 又会露出之前那样担心的表情。
考虑半刻,陈淮决定让林小一靠在自己怀里睡, 这样动作不用很大, 手也不用抽出来。
陈淮慢慢把另一只胳膊往林小一后颈与墙的缝隙里伸过去, 林小一咕哝了句什么, 听不清。
刚把肘弯送过去, 陈淮恍惚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好近, 呼吸打在一处。
林小一睁开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陈淮近在咫尺的脸, 他身后兢兢业业亮了一夜的小灯,将他的脸分割成模糊的明暗两半。
睫毛因着侧后方打过来的光, 在下睑边缘投射出一团纤长的扇形阴影。
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眼前的画面像个朦胧又缱绻的梦。
陈淮见人醒了, 把胳膊又伸进去一些,没等把人抱进怀里, 下一秒——
林小一合上眼睛,微微仰头,蜻蜓点水地碰上了他的唇。
然后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没睡醒似的挤进他的怀里,头胡乱蹭了蹭,继续做梦。
只有陈淮被留在现实里,呆滞的像个雕塑。
但雕塑的心里仿佛炸开了无数烟花,亦或是有成千上万只蝴蝶扑腾着从心口飞出去一般。
陈淮的心跳的太快了,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体温也在极速升高。
他完全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变得僵硬滚烫的靠枕,让正在睡觉的人感觉很不舒服,林小一胡乱动了几下,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他烦躁地睁开眼睛,“什么东……”西,没说完的字被林小一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满脸懵地跟陈淮大眼瞪小眼,第一反应是:什么时候坐陈淮身上来了!?我睡觉有这么不老实?
下一刻,林小一双眼倏然瞪大,他眼看着陈淮鼻子下面,流出一道蜿蜒的红色印记。
一秒后,啪嗒,血落在陈淮有且仅有的一件睡衣上,晕作一圈颜色略深的湿痕。
“草!怎么回事!”林小一马上扭身扯了两张纸按在陈淮脸上,鼻血边蹭边淌,擦不干净。
他突然发现陈淮的体温也不大对劲,手下的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心怎么跳得也这么快!?
一觉睡醒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
乱七八糟的各种癌症绝症在短短几秒间跟林小一脑子里转了个遍。
陈淮还在放空。
林小一啪啪拍了两下陈淮的脸,着急地唤他:“陈淮,陈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一下去摸人的额头量体温,一下去摸人家的胸口感受心跳,还要按着人的鼻子,林小一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再长出来几只手。
连他流鼻血是不是自己昨天晚上摸脑袋摸多了给摸坏的这种可能性林小一都想过了。
陈淮才算有了反应。
他把林小一从腿上抱起来搁在床上,鞋子都没穿,就冲进洗手间。
水哗哗地响,林小一跟过去,见到陈淮猛地往脸上泼了几碰冷水,接着仰起头。
靠近手腕处的绷带边缘都被打湿,他赶紧把陈淮胳膊抬起来用纸去吸:“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昨天打架打到头了?还是伤到哪了?”林小一把人衣服掀起来,扒拉着让人转了一圈,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头上除了旧疤痕也没有新的伤口或是肿包。
“不行,我上午请假,我们再去做个检查。”说着林小一走到床边,在床铺里面摸了摸,掏出手机准备给老师发信息请假。
[老师,我家人生病了,上午请……]没等编辑完,手机就被陈淮抢走放在桌子上。
林小一抬头,张着嘴巴,神情疑惑。
陈淮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额头。
林小一:“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摸自己的胸口。
林小一很惊喜地说:“心跳也正常了!”
只有耳朵还是很红。
林小一还是很不放心,他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脸红心跳流鼻血是怎么回事,严重吗?”
好在浏览器给出的答案都不是很严重。
无非是鼻炎,空气干燥,上火一类的。
看到这些答案,林小一条件反射地伸手揉了揉自己鼻头,感觉自己的鼻子也像有点干似的。
他又抬手碰了碰陈淮的鼻子,看到血真止住了,这才放下心下来。
时间差不多走向五点半,要在上学之前把早餐问题解决掉,林小一摸了一把昨晚晾在窗帘杆上的外套,两件都没干。
他多找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从箱子底部掏出来一件花里胡哨的小棉袄,衣服套在身上有点紧巴,两条胳膊各有一截露在外面。
这是前些年妈妈跟继父结婚之前,继父买给他的,好在他个子虽然长高了,但没长几两肉,还能将就穿一下。
跟屁虫跟到门口,被上半身大圈套小圈的林小一指着鼻子停在原地不敢动,锁在了家里。
林小一缩着脖子,凛冽的寒风像被冰水浸过的刀片,吹在脸上割得生疼。
“老板娘,来六个肉包,猪肉的吧,再来一杯热牛奶。”林小一跑进摊位。
“今天挺早啊。”老板娘熟练地拿起塑料袋,反手一抓,六个白白胖胖热乎乎的大包子就套进袋里,她熟练地三两下打好结递给林小一。
这下林小一本就紧巴的小棉服里又挤进来一大团东西。
路过旁边另一个有门面的早餐店,林小一余光看见玻璃门上贴着一堆小红字,其中有一行是……炖猪血?
他后退几步,往里瞧了瞧,十元一份……不算便宜。
但也不贵。
林小一把怀里的包子往旁边挪了挪,夹在腰侧,抬脚走进去。
“老板,麻烦帮我打包一份猪血。”
“好嘞!马上!”
玻璃大碗上套着一层塑料袋,老板拿出平勺,挖了几块,淋上一点蒜汁,打结递给林小一:“十块钱一碗,柜台付款!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猪血怕压,林小一只得把拉链打开,一只手提着猪血,另一只手在外面按着挡风,全程跑着回家。
开锁的时候,门刚露个缝,林小一就见陈淮快步走过来。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把陈淮关家里了,林小一见到他这么期待地迎上来冷不丁还有点不太适应,才几分钟啊,顶多十来分钟。
林小一把肉包牛奶搁在桌子上,翻出小钢盆,把袋子放进去打开,递给陈淮一个小勺。
“吃吧,补血的,这两天流了那么多得好好补补,我中午再给你买。”林小一坐在床上,看着陈淮。
陈淮把包子给林小一拿了一个,林小一摇摇头:“我吃过了,在摊位上吃的,你吃吧。”
陈淮将包子一口咬去三分之一,他的吃相一直很斯文,哪怕吃饭的速度很快,看起来依然规规矩矩的。
不像林小一,吃的东西少也像狼吞虎咽,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吃没吃相,改不了山里人的根。
不挑食的陈淮第一次对食物产生抗拒,他吃了三个包子喝了半杯奶,都没动那碗猪血。
“吃啊,这个能吃的,用勺挖着吃。”林小一急的上手,盛了一勺递到陈淮嘴边,陈淮万分不愿意地张开嘴,直接咽下去。
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林小一不喂,他就纹丝不动,最后还是被林小一喂了个干净。
剩下一个肉包没吃掉,林小一拿起揣进兜里。
他摸了摸衣服,手里的外套还是潮的,他把大的那件翻了个面,里子朝外,等阳光中午升上来晒一下,就差不多该干了。
一中管得没有隔壁重点那么严格,很多学生穿自己的衣服,林小一就穿着身上的小棉袄去了学校。
临走之前林小一想了想,还是把拿起来的钥匙扔回鞋柜的盒子里,不锁了,愿意去接就接吧。
陈淮虽然胳膊伤了,但也没影响太多,腿没事就行呗。
到了座位上,凳子还没坐热乎,满身的包子味被刚进来的张希颜逮了个正着。
张希颜嗅了嗅,大呼小叫地问:“小一今天是不是吃包子了!还是肉的我的天呐!香晕我啦!好饿!我也想吃嘤嘤嘤!想吃好几天了!!结果每天早上起晚来不及,气死。”
王媛吐槽她:“猪,明天我给你带。”
张希颜哭丧个脸:“你不懂,食欲在此时达到巅峰,明天过劲就不想吃了,哼。”
林小一揣在兜里的手捏捏还是温热的肉包,没吭声,这是他想留着在中午吃的。
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林小一把包子放在王媛桌上,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开始埋头补作业。
王媛在下面踢了踢张希颜的凳子叫她:“猪,回头,天上掉包子投喂你了。”
张希颜惊喜回头,捧着包子,感觉整个人生都得到了升华,她啃了一口:“哇!好香!这绝对不是咱小区门口那家,他们家包子吃着都没啥味!”
她口齿不清地问王媛:“你哪买的啊,明天我也要去!”
王媛冲旁边使了使眼色,意思包子正主在那呢。
张希颜受宠若惊,林小一打从过来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这突然砸下来一个肉包子,给她砸懵了。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张希颜立马叼着包子,打开自己书包,掏出一袋,两袋,七八袋零食外加一盒巧克力。
全部抱起来一股脑扔在林小一桌上。
林小一作业写到一半,练习册被从天而降的零食铺了个满,张希颜咧嘴一笑:“嘻!换你的肉包子!不收可就不是朋友啦!”
愣了半晌,林小一留下了两袋小面包,其他还了回去。
捡起笔,没等写完一个字,啪,巧克力又从前面丢过来,张希颜头都没回:“我妈给我买错口味了,我不喜欢这个味的,不想吃!”
王媛偷笑,小声对他讲:“你就收着吧,她不好意思了。”
张希颜愣是一点面子没给王媛。
这边刚说完她不好意思,林小一拿起巧克力刚塞进桌肚的手还没等放下,张希颜就回过身。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一瞬,激动地问林小一:“听说你哥昨天见义勇为了?一只手就给抢劫的大坏蛋打趴下啦?!”
林小一:“什么……”
张希颜双眼放光,期待地搓搓手:“而且听说你哥老帅老帅的了?”
第027章 第 27 章
林小一显然没能适应张希颜上一秒还在南极, 下一秒就火速飙到北极的神奇脑回路。
张希颜把自己的全面屏手机掏出来,从某个群的聊天界面翻了张图,放大指给林小一看。
“这个呀!还穿着咱学校校服呢!群里都传疯啦!我找每个班的人脉都打听了一遍, 没找到这人哇!但有人说你认识, 看见他天天接你放学呢, 奇了怪了,我咋就没看到。”张希颜挠了挠头。
林小一见到那图片中, 陈淮一手掐着中年男子的脖子,一手锁住他的胳膊, 膝盖压在他的腰上, 将人徒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此时陈淮的胳膊已经伤了, 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从被按住的男人额头爆起的青筋就足以见得陈淮的力量有多大。
但陈淮却面无表情,似乎很轻松, 他的状态看起来跟按着一只弱小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你看不到是因为你每天前脚出校门, 后脚就上你家司机的车, 司机就差把车开到教学楼门口了, 他哥每天在校门口外左拐第八个电线杆等林小一, 跟你家方向恰好相反, 你能见到才有鬼……”王媛忍不住怼她。
张希颜哦了一声,“好吧, 那我今天让王叔别来接不就行了嘛!”
她见林小一还在盯着照片发呆,自己拿过来看了一眼, 指着照片中陈淮的手臂感慨道:“你朋友是不是练过啊!嘶, 你瞅瞅这肌肉, 这线条,啧啧, 这扑面而来的x张力!最适合给人当老公了!”
说完张希颜挤眉弄眼地用胳膊碰了碰王媛放在桌面上的手:“你说是不是?”
王媛看了看明显话里有话的张希颜,又看了看一脸单纯的林小一,表情十分复杂。
她把头低下去,宣布退出群聊:“我要做题了。”
张希颜不死心,又去问林小一:“小一你说是不是!?”
林小一:?
她为什么要问我?她在问我什么?怎么有点听不懂?
林小一顺着张希颜的问题回想了一下,发现陈淮的身材确实非常健康,哪怕他曾经是个捡东西吃的乞丐,却仍在自己将他捡回来时保留有一身强健的肌肉。
每次林小一照镜子时,看到自己与他截然相反的,像骨架一样纤瘦单薄的身材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大家吃一样的饭,他就怎么都长不成陈淮那样。
而且陈淮做饭非常好吃,人也很听话,无任何不良嗜好。
对于一个好的老婆或是老公的标准应该是相同的,如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陈淮,无疑如张希颜所说的,是个做好丈夫的人选。
但林小一却模模糊糊地回答了句:“我也不知道。”说完把头埋下去,开始补作业。
张希颜看着俩用功的后桌,摇了摇头:“啧啧,一个两个学习都学傻了。”
她转回身,与刚刚悄然落座的同桌对上视线:“你……”
同桌游刃有余地直接俯身趴到桌上,开始补觉。
张希颜:“?”
张希颜:“你慌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乱搭老公,我可怕江学霸……唔——!”
前桌眼疾手快地把张希颜吃到一半的包子塞进她嘴里,将她还未说完的,后半截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堵了个严严实实。
张希颜在同桌那年万年不变岁月静好的脸上,第一次见到这种恨不得把她原地“咔嚓”的严肃表情。
她抬起右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从包子的左边,拉到包子右边,终于偃旗息鼓,消停了片刻。
安静不过三分钟,她突然转过身,抢走王媛的笔,言辞激愤地质问王媛。
“圆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照片里的人跟林小一认识!”
“你竟然知道他是林小一的哥哥!”
“你竟然还知道他平时在哪接人?明明咱俩回家方向一样!”
“圆圆你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原来写《高冷学霸与温柔校草的爱情故事》问我要素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说完张希颜抬起一只手,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噢我的天呐!该不会你最近连载的《黑马王子与他的忠犬骑士》中的骑士就是……唔——!”
王媛起身,死死按住了张希颜这张漏天漏地没把门的嘴。
林小一发现本应该在补觉的前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僵硬地转过了头,正一脸震惊,十分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媛和张希颜。
王媛维持着半躬身捂张希颜嘴巴的动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我……”开了个头,剩下的话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口。
前桌的死亡凝视转移到张希颜脸上。
张希颜绝望地眨了眨眼,把双手缓缓举到脸颊两侧,猛地合上双眼,将双手合十置于眼前。
前桌看起来气得不轻,脸都气红,不,简直是气到红里发紫了。
唯一置身事外的林小一,看了看沉默对峙的三人,被迫充当和事佬,为两个女生解释:“前桌,他们应该不是故意吵你的。”
前桌欲言又止地深深看了眼林小一,那眼神成分复杂,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掺杂着些许同情。
班主任进班,中断了这场莫名其妙闹剧。
林小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数学练习册第64页,又看了看黑板上方正中央的时钟,距离第一节数学课上课时间,仅剩倒计时十五分钟。
一瞬间什么都忘到脑后的林小一同学开始奋笔疾书。
四人组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三节课结束,张希颜罕见地连续三个课间都没去小卖部,只因为前桌一直在睡觉。
偶尔在睡觉的人翻个身,她都要被吓得一惊一乍,小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王媛更是,不知道怎么的,连带她着看向林小一的眼神都带着谨慎。
林小一歪头看她,王媛回了个心虚又勉强地笑。
“你要出去吗?”林小一主动起身,为王媛从座位出来腾地方。
王媛有些意外:“啊,好的。”
张希颜回头对她哭丧个脸,食指中指弯曲,在空气中匍匐前进。
无声地用口型对王媛表示:我也想出去。
王媛皱眉冲她摇了摇头,意思你老实点。
林小一看不下去,拔刀相助,他碰碰前桌胳膊,在前桌睁眼看他时说:“张希颜想出去。”
前桌直起身,看向张希颜,沉默询问。
张希颜笑了笑,摆摆手:“没,没,我不出去,您接着睡。”
前桌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没事了,想出去就去吧。”
两个女生推搡着走远了。
前桌又用刚刚那种如鲠在喉的表情跟林小一面面相觑,艰难地张嘴:“你知道她们说的是……”
林小一的眼神单纯又懵懂。
前桌摇了摇头,“算了,不知道也是好事。”
林小一:???
都么跟什么,怎么今天这三个人都吃错药了?
林小一莫名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但他没证据。
·
中午林小一带着陈淮去了早上那家卖猪血的早餐店。
店里有很多快餐,林小一给陈淮买了一份三荤两素的盒饭,又给他点了一份猪血。
在陈淮疑惑他为什么不吃的时候,林小一给出了跟早上一样的回答:“我在学校吃过了。”
陈淮凭着直觉感觉到林小一说的话并不是很可信。
他把盒饭推给林小一,自己默默吃猪血。
“不是不爱吃这个吗?”林小一看着主动吃猪血的陈淮问。
陈淮看了眼林小一。
大概是因为早上林小一给他喂猪血的时候,自己尝了一小口,小声地吐槽过一句:“味道是有点怪,怪不得你不喜欢。”
见陈淮不信,林小一没办法,当着陈淮的面从兜里掏出两个小面包,啃了,又掏出几块巧克力。
“这回信了吧。你尝尝这个。”林小一剥开一块巧克力放在陈淮面前,绿色的包装上面都是外文,林小一看不懂,觉得这个绿色的巧克力吃起来有点苦苦的,不太好吃。但是吃完挺管饱。
他想给陈淮也尝尝。
陈淮把巧克力吃了,但盒饭还是没动,林小一催他:“快吃啊,一会凉了。”
人还是不吃。
“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林小一脸沉下来,做势要走。
陈淮仍旧一动不动。
林小一起身就走,距离上学时间还早,他便往家的方向去。
他惦记着陈淮的伤,等会想检查一下陈淮自己在家有没有沾到水或是有溢血的情况,还要监督陈淮喝药。
身后果然很快就响起陈淮追过来的脚步声。
林小一故意加快速度,用以表现出他真的生气,但陈淮实在太犯规了,他又用自己受伤的右手去牵林小一。
这样就导致林小一即便很生气,也没办法做到把他的手甩掉。
“不想吃就别吃了。”林小一故意无视陈淮拿回来放在家里桌子上的盒饭,把药抠出正好的数量放在手心,“张嘴。”
仿佛刚刚不听话的人不是他似的,陈淮很乖地把嘴巴张开,林小一把药拍进了陈淮的嘴里,又递给他一杯水。
他继续冷漠无情地发号施令:“喝水。”
陈淮照做。
林小一又很凶地问他:“这饭你到底吃不吃?”
陈淮把饭喂到他嘴边,林小一闭嘴扭头:“我是让你吃!”
陈淮就直勾勾盯着他,跟他僵着。
林小一直接摔门而去,他是真的生气,陈淮为什么该笨的时候不笨,偏偏在这种事上这么固执?他们的存款已经很少了,他高三兼职的机会越来越少,在找到新的收入来源之前,每天的花销不控制是不行的。
自己每天少吃一顿或者两顿,是很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哪怕在没有陈淮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从小到大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而且他的饭量本来就不是很大。
一想到自己可能没办法让陈淮吃饱肚子,林小一就感觉很烦躁。
他在门口站了不到半分钟,冷静下来,重新拉开门,走进屋。
陈淮正准备把盒饭放进小锅里,平时把食物放进小锅里的意思是要存放起来,等晚上再吃。
林小一把盒饭接过来,坐在桌前,拿着勺子塞了几大口到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看什么看,过来!”陈淮走到床边坐下,林小一盛起一勺送达陈淮嘴边。
这回陈大人给了面子,勉为其难地张开尊口。
林小一就这么自己一小口,陈淮一大口的将整份盒饭分食干净。
他还是没消气,语气很坏地凶陈淮:“胳膊伸出来,让我检查一下。”
第028章 第 28 章
林小一向来对几个学校的学生自发组织的群聊不感兴趣。
再说也没人闲到会主动去邀请经常成为讨论对象的林小一进群。
王媛人就在群里, 前桌除了睡觉就是学习,都不适合成为张希颜的输出对象。
于是她最近时不时地会与林小一分享群内最新的讨论消息。
林小一虽然对关于自己的内容不甚在意,却压不住好奇, 想知道群内是如何讨论陈淮的。
关于陈淮见义勇为的传言在同学间愈演愈烈, 逐渐会有人在放学的时候围观在门口, 视线随着林小一的方向不住张望。
更有甚者直接不远不近地跟着林小一和陈淮身后偷拍。
大家都对这个凭空出现的,长相突出又跟林小一关系密切的勇者很感兴趣, 纷纷猜测他与林小一的真实关系。
直到贴吧出现一条匿名帖子,让这场讨论彻底炸开了花。
当林小一通过张希颜分享的贴吧链接点进去, 第一眼看到的, 就是顶到最上面那个回复达到上千条的, 标题名为【瞎, 一个臭傻子你们都能捧上天?呕!!】的帖子。
一楼配文:[经常在学校附近转悠的叫花子你们忘了???又臭又埋汰,垃圾堆里的泔水都吃, 还有暴力倾向!!会虐杀小动物!恶心死了!这种变态深井冰也就你们把他当英雄??建议各位擦亮自己的钛合金狗眼好嘛!!能跟林小一那个拐骗犯混到一起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文字下面竟然还配了两张模糊的图片。
一张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 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乞丐, 手里正抓着一把从垃圾堆刚翻出来的烂菜叶往自己嘴里送, 脸上黑乎乎的看太不真切。
另一张是同样着装的乞丐, 他手里提着一只被虐待至s的黑色小猫尸.体, 猫咪浑身是血,死状凄惨无比, 乞丐却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异常的情绪。
在手中小猫尸体的衬托下, 没有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
但凡林小一没有与陈淮朝夕相处, 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 简直也要像楼主引导的那样,把照片里的人当做变态虐待狂看待了。
可林小一知道陈淮不是。
他在把陈淮捡回家之前, 不止一次地看到陈淮蹲在垃圾堆旁,与小野猫共同分享手中的食物。
直到现在他们走在路上,偶尔还会有附近的猫猫狗狗跑过来绕着陈淮转来转去。
相比较下来,猫猫狗狗们对待表情经常看起来有点凶的林小一,就不会这么热情。
帖子下面跟了各式各样的评论。
一中最帅扛把子:草,乞丐哥平时在外头瞎转悠的时候看着跟二笔差不多,真没看出来这哥们是个狠人,一中扛把子名号在下受之有愧!
喵喵什么的最可爱了:这人真变态!虐待动物的人永远被病痛缠身不得好死!!!气死我了!
正义使者汪先森:这种人明显不是心里扭曲,就是有人格障碍!他平时看起来就不正常,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准都是靠在背地里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小动物撒气!我觉得楼主说的他有暴力倾向有道理,建议报警!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对我们来说无异于是另一个罪犯在身边!
小魔仙变变变:楼上也不能全听楼主的一念之词吧?万一另有隐情呢?乞丐真的完全没有攻击性诶,我给他送过好多次吃的,每次我一走过去,他都向后躲呢。
打一个小飞:他能对猫这样!对待人也一样!请问小魔仙,你面对这么残忍的画面能做到面不改色吗?如果你能做到证明你也很有虐待狂潜质哦……
想吃大白兔:歪个楼,自打看到乞丐哥近期正脸照,连带着看他邋里邋遢乞丐装都感觉眉清目秀的……(轻点骂,跪坐)
一中四班最牛X:我靠,光是跟林小一这三个字放在一块就已经是个恐怖片了好吗?这两个人凑都一块,细思极恐……
福尔摩斯良:附议楼上,恶意揣测一下,会不会是lxy利用了什么都不懂的乞丐处理动物尸.体?听说抓到这个抢劫犯是有悬赏的,为什么抢劫犯偏偏出现在lxy家附近?为什么偏偏在lxy家门口被抓住,大白天出来犯事人又不是傻B,我草,该不会抢劫犯也跟lxy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吧……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圆了个圆:楼上想象力这么丰富建议去写小说好吗!?在贴吧恶意造谣纯属屈才了??你们了解事情的原委吗就恶意猜测?楼主这么明显的恶意引导你们看不出来?
这条回复代表反方意见获得了一百多个赞。
但赞同图片里的人就是个纯变态的点赞有八百多个。
回帖码到三百多层的时候,不知道谁贴出一张陈旧的老报纸照片,头版正中央的是一个瘦弱小男孩的黑白全身照。
黑色大字配文【惊!拐骗村男孩口述母亲受虐日常!丧心病狂!】
照片中的男孩靠着一面白墙,看起来瘦骨嶙峋,简直瘦到了完全不正常的程度。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两根大脚趾顶破黑布鞋露在外面,手臂上满是划痕。
双手似乎很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头也垂下去,眼睛诡异地向上翻起看向比他略高的镜头。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男孩的右手里攥着一根已经被拆掉糖纸的棒棒糖。
下面是一段采访。
[记者:你的名字叫作林小一对吗?你今年几岁了?]
[林小一:是的,我叫林小一,我今年十二岁了。]
[记者:你的妈妈似乎也叫林晓依,跟你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你知道家里人会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什么吗?]
[林小一:是妈妈起的,他说如果她没有机会走出大山,我或许可以带着她的名字走出来,代替她活下去。]
[记者:你知道你的妈妈是怎么去到山里的吗?]
[林小一:不知道。]
[记者:你的爷爷奶奶和父亲会把你的妈妈经常锁起来对吗?]
[林小一:是的。]
[记者:他们会打骂你的妈妈吗?]
[林小一:有的时候会。]
[记者:具体是怎样做的还有印象吗?]
[林小一:会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拿东西堵住她的嘴,锁在小屋里。]
[记者:这种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呢?]
[林小一:告诉妈妈不要挣扎,安静一点。]
[记者:妈妈有没有向你求救过?你是如何回应的呢?]
[林小一:有的。我说不可以。]
[记者:你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吗?为什么不尝试帮助她?]
[林小一:不知道。因为妈妈怀孕了,爷爷奶奶说她不能出去,肚子里的宝宝会掉。]
[记者:宝宝?你还有其他弟弟妹妹吗?]
[林小一:有过妹妹,奶奶说她来错了,所以爷爷把她送走了。后来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也没有了。]
[记者:送走?送去了哪里?为什么第二个弟弟妹妹会没?]
[林小一:奶奶说女孩没有用,家里养我一个都不起了,得从哪来的就送哪去。第二个弟弟妹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就是妈妈的肚子突然就变小了,奶奶说掉了。]
[记者:你不会觉得弟弟妹妹消失很奇怪吗?不会为了备受折磨的妈妈感到心痛吗?]
[林小一:为什么要奇怪?心痛?那是什么?]
[记者:……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帮助爷爷奶奶锁住妈妈吗?]
[林小一:应该会的。]
对话式的采访到此结束。
在这条新闻的最后总结栏里,有着这样的一段话意味深长的话:
[据偶然路过羊淮村的知情人士透露,羊淮村重男轻女的封建陋习极其严重,固执地认为只有男孩才能做到传宗接代,延续血脉。
诞下的女婴轻则抛至树林自生自灭,重则直接扼杀在摇篮。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想必各位读者朋友早已心里有数。
此时此刻,听到这些回答,我不禁为林晓依女士感到万分心痛,她的孩子真的能如她所愿,真正的“走出”大山吗?]
寥寥几句,一个被封建陋习熏染浸透的,冷漠无情的孩子形象跃然纸上,他就这样被一辈子打上了帮凶的烙印。
这张报纸照片又被回复了几百条,大部分认为林小一儿时形象阴郁,与镇楼第二张照片里陈淮的形象不谋而合。
只有寥寥几条在质疑采访的真实性。
阴谋论的那条回复,在楼主爆出采访图后,很快便被热度推至最上面。
王媛看着旁边脸色越来越白,手越来越抖的同桌,担忧地小声询问:“小一?”
林小一没听见。
王媛又问了一句:“你还好吗?”伸手去碰林小一的胳膊。
林小一被吓了一跳,手机突然失手掉在地上,后盖摔开,电池弹出,手机一整个四分五裂。
他慌张地俯下身子去捡,凳子与桌子被身体分开,发出剧烈地摩擦声响。
他的手太抖了,根本拿不稳,小小一块电池,哆哆嗦嗦反复捡起掉下好几次。
老师的讲课声突然中断,班级内也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林小一似乎完全没发现班内的异常,还弯着腰在下面捡东西,王媛急坏了。
“小一,林小一!”他拽了拽林小一的校服外套,“老师叫你呢!”
林小一这才放弃,从桌下起身。
他见到班主任正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他,声音似乎很尖锐,又似乎与他相隔甚远,怎么都听都听不清楚。
林小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某种透明的液体,他被隔绝在了灌满这种液体的透明容器中。
失去氧气,与周围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小一!上课时间,你干什么呢!?”老师把教案重重摔在讲台上,“手里的东西给我交到前面来!”
第029章 第 29 章
林小一在主任办公室站了有一会了, 老师让他来办公室等着谈话。
他靠在墙上,低头反反复复看着手里摔坏的手机部件,感觉有点疲惫。
办公室的地暖很足, 热气熏得林小一脸上发烫。
陈淮终究还是因为跟他扯上关系, 被拖下水了, 终究还是这样。
王媛有她自己的爸爸妈妈护着,陈淮有谁能护着呢?自己吗?
如果自己不是只有十九岁就好了, 换算成周岁的话,自己才刚满十八。
如果是二十九岁, 三十九岁, 是个成熟的大人, 有稳定的工作, 有更多面对困境的经验就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经历过很多很苦很累的事情, 林小一第一次心中生出不满的怨怼。
为什么他偏偏生在林晓依的肚子里。
为什么他的家里没人喜欢他。
为什么唯一对他好的奶奶那么快就走了。
为什么妈妈会厌恶他。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庭, 有了很棒的继父, 这一切又在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迁怒他, 唾弃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没有人需要他, 他是个错误的, 多余的存在。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他有陈淮了。
陈淮见不到他就不行,陈淮没有他就不行, 林小一第一次被在意, 第一次被需要, 第一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捉弄他呢?
因为自己上辈子十恶不赦吗?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在十九年前出生的那天像妹妹一样被丢到树林里,或是因为他没有坐上继父那天的车, 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对他苟且偷生的惩罚吗?
想不通,想不清,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混作一团,变成了一张越缚越紧的网,非要将他绞杀至死才肯罢休。
他的灵魂似乎被情绪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哭在怨,一半在冷漠旁观。
冷漠的那半对他说:你看,谁叫你当初非要捡他呢?
哭的那半努力辩解:我真的真的只是很想,很想有人能陪陪我啊。
冷漠的那半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难道你忘记你曾经捡过一只小狗了吗?那只黑色的小狗在哪呢?你还记它得吗?
林小一听着两个自己在吵架,捏着手机背壳的碎片,没什么表情地垂着头,无意识地在手背上划。
尖锐的塑料壳字拨过手背发出沙沙的阻碍声。
他模糊地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只小狗,小土狗,黑色的,腿很短,眼睛圆溜溜的。
它看起来很小,有一只腿是瘸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小狗总是跟着刚上初中的林小一。
林小一很讨厌它,每次都跺脚吓唬他,还会弯腰装作捡石头那样要砸他。
可那只小狗只会胆小地后退两步,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一旦林小一继续走路不管它,它又会屁颠屁颠的追上来。
林小一最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小狗了。
后来林小一用自己的早餐,用馒头,面包,肉包子打他。
小狗竟然得寸进尺的敢贴上来蹭他。
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给小狗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搭个窝,不然下雨天湿漉漉的小土狗会蹭他一裤腿泥巴,这样会很麻烦。
再后来呢?小狗什么时候不见了?
林小一手上越来越用力,手背红成一片,刮破了一层皮。
小狗呢?小狗怎么不见了?
林小一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手上的速度了,咔嚓——,塑料壳碎了。
尖锐的那一半弹飞到很远的地方。
林小一看着自己坏了一片的手背,好像抓到点关于小狗的记忆碎片了,换成指甲接着抠,一边抠一边想。
好像有天放学,也有可能是上学的路上,他没见到跟屁虫小狗,就去狗窝看了一眼。
没等走到地方,见到了几个比他高很多的人,他们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将黑色的一团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后来呢?自己把小狗救了吗?又想不起来了。
肯定是没有吧,不然小狗现在怎么没影了?他好久好久没见过那只小土狗了。
陈淮会像小土狗一样吗?
林小一好像有点害怕,后面的就不愿意再想了,他开始拒绝思考,转而去寻找刚刚弹飞的手机背壳碎片。
粘起来没准还能用呢,飞哪去了呢?
啊,在窗户边上,林小一走过去,弯腰捡起来,直起身的时候不经意向窗外一瞟。
下雪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洋洋洒洒的雪花辗转着落下,在路灯的衬托下像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
天空是透着粉色的。
林小一贴近窗户,双手扒在玻璃上,想试试在这里能不能看到陈淮。
呼吸打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雾,氤氲了林小一的视线,他抬手去擦,被自己的手背吓得不轻。
什么时候搞成这样了?完了,等会陈淮看到又要担心了。
林小一急得团团转。
这时候班主任推门而入,林小一立刻原地临窗站好,把手背过去。
班主任把讲义放在办公桌上,她没有质问林小一别的事,而是看着窗外,突然跟林小一感慨了句:“又下雪了啊。”
林小一顺着班主任的视线也往外瞅了一眼,闷声回了个“嗯。”
“一年又快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老师说着,坐到办公椅上,旋了个身,面向林小一。
“说说吧,为什么上课玩手机?”
林小一抿了抿嘴,没说话。
“还记得你是个高三生吗?”班主任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跟他进行很普通的对话。
“嗯。”
“高考留给你们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对吗?”
林小一手指紧了紧,低下头看向办公桌的一角。
“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除了数学,其他科目都很稳定。所以老师认为你更不应该在数学课上走神,搞小动作,你觉得呢?”
林小一咽了口唾沫,张嘴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你要对得起自己,林小一,最后的冲刺时间,没有任何事,任何原因,能够成为你自甘堕落的理由。”班主任的声音变得严肃,“难道你拼了命从大山里爬出来,只是为了被那些只字片语的流言蜚语打击到一蹶不振吗?”
“老师,我……”林小一抬起头,想说我没有,但他说不出口。
“老师就是从羊淮村出来的。”班主任用无比平静的声音,丢下一枚足以将林小一引爆的炸弹,他震惊地抬起头。
班主任在他惊讶的眼神注视中继续说对他说道:“我知道这条从山里走到山外的路有多难。”
林小一沉思片刻,似乎能够明白老师嘴里的难,不仅仅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行路难,而是还有很多很多其只有自己才能感同身受的阻碍。
“所以更应该努力不是吗?林小一,不要让老师失望。”班主任的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有种坚不可摧的魔力。
“嗯。”林小一很轻地点了点头。
“贴吧的帖子我这边已经联系管理员进行删帖处理了。当务之急是认真学习,林小一,先让自己成长得足够强大,外界的困扰自然不值一提。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老师等着看你的录取通知书。”班主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老师。”林小一鞠躬,“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
视线里突然伸过一只手,老师递给他一枚信封:“进步奖,一班的老传统,这个月你进步幅度最大,收着吧。”
“我……”林小一喉头发热,饱胀的酸楚感翻涌而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信封。
没注意伸出的是受伤的那只手,林小一手一抖,信封没拿稳,掉在地上。
放学铃声适时响起。
他紧张地蹲下去捡,将信封的一角攥得皱起来,好在老师什么都没说,在他站起来后,随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去吧,快放学了,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家。”
直到走出办公室,林小一都感觉自己像在梦游一样,他看着手里的信封。
指间厚重的手感让他确切地知道,里面至少两千元以上,这太贵重了,他不应该接的,但他现在的确很需要这笔钱。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今日所得,他日必定加倍奉还。
林小一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同学在往出走,不知道在自己走后班主任有没有说过什么,同学们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分给他过多的关注。
王媛和张希颜还等在座位上,那位前桌也没走,见他回来纷纷关心。
“没事吧,赵姐为难你没!?”张希颜双手拄在林小一桌上,摇头晃脑地左右观察林小一。
“我爸爸说赵阿姨很讲道理的,早知道我就不因为听说她严格跑去四班了,”说到一半王媛噤了声,“不对,不去四班就遇不到小一了,诶呀,你手怎么弄的!?”
林小一把手背过去:“没事。”
另外三个人在林小一低头收拾书包的时候眼神交流一番,默契地没有过多询问,王媛把晚上的作业和当堂课程的知识点都整理好交给林小一,用的还是那枚粉色蕾丝塑料文件袋。
“谢谢。”林小一默默塞进书包里。
“你放心啦!我一中万事通已经把管理名单上交老赵了,以老赵的效率,绝对杠杠滴!包那个狗屁帖子活不过今晚!”张希颜骄傲地挺起胸,右手握拳敲了两下自己左边肩膀,比划了个吹手.枪的动作。
王媛拽着张希颜的辫子捏住她的嘴,小声在耳边吐槽她:“我真服了你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希颜看了看异常沉默,对她说的话不怎么感冒的林小一,委屈地瘪了瘪被捏着的嘴,硬是挤出一句:“数一,我戳惹,对勿起。”
眼看着捏不住,王媛改为整只手捂住张希颜的嘴,跟林小一说了句:“我们先走了,小一,明天见!”
“嗯。”林小一装好东西,拉上拉链,想了想,也回了句:“明天见。”
走出校门,见到陈淮的时候,林小一发现他头顶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高挺的鼻头冻得有些泛红,颧骨也有点,转头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深沉又纯粹。
林小一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不受控制地变快了一些。
走在回家的路上,胡同里没有路灯,雪夜格外的亮,林小一偷偷扭头去看陈淮的侧脸。
突然想到一句话。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第030章 第 30 章
陈淮超强的恢复能力是个谜, 对伤口处理的熟练程度也是个谜。
林小一根本没机会带他去医院换药,因为前两天林小一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陈淮竟然自己换过了。
不但换过了, 他还是自己拿着钱去药店买的绷带和药品, 虽然之前他就干过类似的事, 林小一还是觉得很惊讶。
不到一周的时间,他的右手已经恢复到了能够做饭的正常水平。
林小一庆幸自己那天在医院, 给陈淮选择了可吸收的缝合线,哪怕贵了一点, 但好歹能为陈淮减免掉拆线的痛楚和麻烦。
自己每天午休的时间很短, 都不够从家里到医院一个来回。
林小一盘算着等下次学校再给放整天假的时候, 就不接兼职了。专门留出一天, 带陈淮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想着想着,陈淮突然转头看他, 林小一偷看的眼神被逮了个正着, 马上装模作样地向四周观望。
见了鬼了, 林小一说不上来自己在别扭什么, 明明之前天天被人盯着看也没这样啊。
他走的心不在焉, 没注意前面地上有块冰, 突然脚下一滑,一阵失重感袭来。
林小一惊呼一声“陈淮——”, 而后下意识闭上眼睛,做好了自己必定要摔个结实屁墩儿的准备。
但他扯着陈淮的手呢, 陈淮也在使着劲地拽着他往上抬。
想象中人仰马翻的痛楚没有出现, 但他还是以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 摔在了地上。
比如……单膝滑跪在地什么的。
“谁这么缺德往路上泼水……”林小一嘀咕着,一只手支在地上, 另一只手拽着陈淮,想顺着劲站起来,没想到脚还踩在冰面上,刚一用力,呲溜一下——
梅开二度,又跪那了。
陈淮都被他薅的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
林小一感觉有点尴尬,仰头看了眼陈淮,又试了一次。
腿一软,跪在原地,几乎一动没动。
他感觉自己摔的第二下,好像磕到哪了……现在整条腿都使不上劲。
靠,他腿麻了!
怎么办,陈淮知道麻筋是什么吗?他听得懂腿麻是什么意思吗?
几秒钟之内,林小一解释的话想了一箩筐。
突然感觉哪不对,他这才反应过来个事,不是,如果他刚才那一眼没看错的话……陈淮是不是笑了?
林小一又抬头去看陈淮,果然,在月色下,陈淮的嘴角微微勾起个很微弱的弧度,隐没在暗影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就是笑了,笑什么?
笑自己平地摔三次吗?!
“陈淮!”林小一大声叫他,用了差不多上半身全部的力气,一把将陈淮扯下来。
陈淮猝不及防,真被林小一给拽得弯下腰去,向前倾倒,整个人扑在林小一身上,下意识闷哼一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一还有功夫分出神去,扶了一下陈淮受伤的那只胳膊。
他将两人位置对调,把陈淮按倒在地,骑着他的腰,拎着他的衣领,狠狠逼问道:“说,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陈淮哪会说话啊,他看着林小一恼羞成怒的小样,心里觉得痒的不行,只能抿着嘴转过头去躲避追问。
林小一双手捧着陈淮的脸,将他的头掰正,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陈淮那根本压不下去的嘴角。
这下更确认了,这个大傻子就是在笑自己!
“好啊陈淮,长能耐了你,都学会取笑人了!”林小一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名挑衅。
他用力扯了把陈淮的脸,伸手将他帽子扣到头上,挡住上半张脸,接着从身后抓了一手雪就要往陈淮脸上招呼。
没等计谋的得逞,下一秒——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升高的视线,陈淮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直接就这么抱着他,站起来了?!
地上滑,陈淮不稳地晃了两下才站住。
林小一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的,他拽着陈淮肩膀处的衣服,吓了一跳:“你疯了!”
陈淮充耳不闻,抱着他开始往家走。
这个姿势林小一比陈淮高,挡住了他的视线,陈淮不太方便看路。林小一也背着身,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何况他肩上还有重重的书包坠着。
总感觉下一秒就要两个人一块平地摔个狗吃屎,或是被撞到电线杆子上或是墙上什么的。
他一会扭着头往后看,一会转过来着急地拍陈淮,林小一完全搞不清楚这人在发什么神经,训斥他:“陈淮,放我下来!”
“听到没!”林小一见陈淮真没反应,又怕挣扎太过碰到他胳膊,于是猛地伸出手,五指探进陈淮的头发,倏然收紧,迫使陈淮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陈淮站在原地。
“你……”林小一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彼此的距离好近好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有点受不住陈淮的眼神了。
骂人的话哽在嗓子眼,全都憋了回去。
陈淮却突然发力,把他往上掂了掂,林小一“啊”的一声,条件反射地搂紧了陈淮。
他抱着陈淮的头,咬牙切齿地在他头顶骂道:“王八蛋!”
王八蛋不置可否,满足地在林小一的怀里蹭了蹭,凭着感觉继续往家走。
林小一只能认清现实,认命一般,时不时地回头帮陈淮指路。
磕磕绊绊总算走到了家门口,陈淮将林小一放下,他感觉两只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踩在地上都没有实感,像在踩在棉花上。
他在陈淮开完锁拉开门以后,恨恨地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为自己报仇雪恨。
当然,腿软的林小一压根没什么力气。
进屋以后,刚刚在外面冻得冰凉的手,就后知后觉地有点痒。林小一背着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感觉莫名还有点刺痛。
他刚想起来自己手的事,没来得及找个什么蹩脚的理由,或是藏起来,就被陈淮看到了。
陈淮走过来举起林小一的手,手背的刮伤不是很严重,就是看起来很大一片,特别唬人。
他无声看向林小一,质问他。
林小一“啧”了一声,把手抽回来,推远他的脑袋,“你这什么表情,又不疼。”
说完把人晾那自己心虚地去找纸了,刚刚手上沾了雪,现在伤口潮乎乎的,还往外渗着组织液。
林小一悄悄跑去洗手间,扯了一段纸,没等把纸按到手背上,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怎,怎么了。”他看着陈淮,发现陈淮已经很不高兴了。
陈淮没给林小一再多狡辩几句的机会,把人按在凳子上,从鞋柜上找出自己前两天买的碘伏。
到了这种时候,林小一也明白自己理亏,再凶都是虚张声势,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徒劳无功地跟陈淮解释:“不小心弄的,不严重,也不疼,我这比你那好的都快。”
行吧,人没理他。
陈淮低头消完毒,把棉签一扔,就起身去热饭。
林小一看着桌上又只剩个瓶底的碘伏,心想最近两个人运气真是不太好,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受伤,消毒液都用空两三瓶了。
他主动找话:“那什么,陈淮,你胳膊还疼不疼了?”
没反应。
“明天是不是得买菜了?”
没反应。
“我今天领奖金了,你看看,在这呢?”
没反应。
事不过三,谁还没个脾气了?
林小一闭上嘴,拿起碘伏和棉签盒,扔到鞋柜上的盒子里,发出很大的声音。
完事又从书包里面掏出作业,很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看人还是没反应,林小一有点急,刚想张嘴叫他的名字,饭碗却“砰”的一声,被陈淮很用力地砸到林小一面前的桌子上。
林小一被他搞得愣了一下,这回是真来火了。他默不吭声地把米饭倒回电饭煲,饭碗放进水池,坐到桌子一侧开始写作业。
陈淮站在边上没动,林小一也不看他,就当没他这么个人。
两个人这么一站一坐,僵持了半个多小时,还是陈淮先有了动作。
家里地暖有和没有差不多,电饭煲盖子刚刚没扣,这会饭都凉透了。他把饭和菜又热了一遍,拿出小钢盆,装好一半米饭一半菜,放在林小一跟前。
林小一手上写字的动作没停,瞟了一眼小盆,没吭声。写完当页的最后一道题,又翻到第二页,继续写。
片刻后,笔和作业本,都被人抽走了。
林小一抬眼瞪陈淮,看他还绷着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光生气,还混着一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但陈淮很微妙地捕捉到了他这点细枝末节的情绪,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认输了。
他把饭又往林小一跟前推了推,然后自己把外套脱掉,坐在凳子上,主动拆开绷带,给林小一检查伤口。
小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很长的一道,血痂周围连接处的皮肤泛着红,整个伤口有点肿。
林小一伸手,想摸一下,怕自己手脏,刚想收回去,就被陈淮捉着碰上去。
他没敢多摸,羽毛似的扫了两下就收回手。
“还疼吗?今天用不用上药?”林小一小心地问他。
陈淮摇摇头,感觉伤口露在外面怪难看,他把胳膊重新缠上绷带,提醒林小一先吃饭。
林小一吃饭的时候,陈淮就把刚刚林小一写的数学作业找出来铺在桌面上,拿过一张纸,给他检查错题。
咽下嘴里的饭菜,林小一又问他:“写字疼吗?”
陈淮手上一顿,又摇了摇头。
直到一小盆饭菜吃完,林小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他注视着陈淮,声音很轻地问他:“你能听懂我说话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