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好像回到了被绑架的时候。因为畏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所以他闭上了眼。
但接下来,预料之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木.仓声响起后危机被暂时解除。
他也明白过来,这是秦赋和管风的配合。
秦赋在前面充当目标和承担杰恩的注意力,管风在后面偷袭,摸到了落地窗外。
楚河还听到管风说:“这可是为了救回楚哥,兵不厌诈。你可别怪我。”
楚河看到管风窗外背向阳光的身影,他的身影逐渐和另一个身影重合。
[这也是为了完成秦哥的任务嘛,你可别怪秦哥。]
在他的“预言梦”里,那个绑架他之后杀了他的人,是管风!
或许是因为,即使是“梦”,被杀死的感受也过于痛苦。所以他对于这部分的记忆感到雾蒙蒙的,现在却有水滴破开了一切隔膜。
梦里的身影和声音慢慢清晰,他看清楚了,那是管风。
管风逆着光对他,他又因为刺眼的光亮而视角模糊。
管风在落地窗外的逆光身影终于和梦里杀死他的人影重合。
原来杀死他的人是管风。
他却一直陷在和秦赋相关的许多线索里。又受限于临死前听到的关键词,里面出现的“秦赋”和“任务”。
他一直以为是秦赋杀死了他。
他错怪了秦赋,那秦赋呢?已经原谅了他。
秦赋……他和秦赋一起掉下了楼梯!
秦赋?!
楚河惊醒。
他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
可他没有看见秦赋。
突然从梦中惊醒的楚河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起伏。可他镇静不下来,他要去找秦赋。
双手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力,他艰难地坐起来。还好腿没事,他下床往外跑去。
倏忽间发出了咻的一声,输液管被拉直,针管直接从楚河的手背脱落。
输液器荡回,在固定药水的架子上来回晃荡。液体继续从针管中输出,一下一下,滴落在地板上。
楚河在走廊里奔跑,他看见了蹲坐在门外的管风。
看见了门上的牌子,icu,又是icu。为什么……
楚河得不到答案,他只能走向管风。
“秦赋呢?”楚河还是向管风询问。
“在抢救,他已经进去一天了。”
“……你们两个一起摔下楼梯,挨在一起,衣服也一样,你那件白色毛衣满是鲜血。等处理的时候才发现血全是秦赋的。”
“然后就一直在抢救,我也不知道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走廊上又恢复了沉重的缄默。
手术室终于打开了,他们看见秦赋被推向监护室。
医生满身鲜血,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但患者旧伤未愈,又加新伤。很难存活下来。
新伤的伤势严重,之前养的差不多的旧伤也造成了很多严重的后果。”
“我们尽人事,现在只能听天命了。”
“病人接下来会在加急监护室被观察,如果度过三天的危险期,或许有机会醒来。”
“但如果醒不过来,普通监护室也可以探望,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吧。”
“请病人家属做好准备。两位保重。”
管风和楚河的目光由亮转暗。
心被冰封住,可寒风凛冽中,又被尖锐的风刃划伤。
……
“明明可以避免的……至少不会伤得那么严重。”
“为什么,是我没有直接击中杰恩,而是偏离了要害,所以才有机会让他偷袭。”
“我早该听秦哥的……冷兵器的确比不上热.兵.器,我却一直喜欢用长棍,才会在那个情况下打偏。”
管风接受不了秦赋可能会死的情况,万分懊悔,可世上从不卖后悔药。
他又转向楚河。
“楚河,其实十个杰恩也打不过秦哥,更何况只是躲开杰恩的袭击。这些对于来说秦哥轻而易举。”
“但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秦哥一伤再伤,现在命都保不住了。”
“楚河,你何德何能,让秦哥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管风拎起楚河的衣领,他好像真的想从楚河的脸上看出楚河的价值连城。
到底是什么,把秦赋迷成这样,从亚赫亚家族的继承人,到现在的生死难料。
是啊……为什么呢?秦赋为了他放弃一切,历经坎坷……他凭什么呢?
秦赋会被杰恩击中是因为他。也是因为他,反而让秦赋走向了梦里的结局。
……是,杰恩是秦赋的手下败将,那为什么秦赋会死在杰恩手里。
梦里并没有楚河这个拖累,不……不对……梦里也有楚河。
梦里的楚河被管风擅自杀死,所以……殉情原来不是古老的传说吗?
楚河反而笑出了声,他错得离谱。
他直面管风:
“所以,如果单打独斗,杰恩胜不了秦赋。”
“如果有我在旁边干扰,会让秦赋失败甚至面临死亡,你会帮秦赋消除我这个阻碍吗?”
管风被他突然的笑惊到,他看着楚河跑来仍然光着的脚。青紫肿胀的手腕,这是被绑架留下的痕迹。
他还看到楚河没有处理的针口,血在往下,流出一道蜿蜒的小溪。
很凄惨,可如果和秦赋比,他不需要考虑。
“杰恩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对上秦哥。
只是太担心你的安危,所以甚至会带上我多一份保障。
自从他脱离家族后他很少联系我,每一次联系我基本都是因为你。”
“但秦哥看重你,我却只在乎秦哥。”
“如果早知道秦哥会为你失去一切甚至性命,我会阻止他认识你。”
“我当然也会为了秦哥除掉你。”
管风说完这句就离开了。他已经在这支撑了几天,急需休息。然后更好地面对接下来的秦赋。
不管是好转……还是告别。
楚河的思绪变得空远,他原来错得离谱么?
预言的确是真的,但也只是另一种现实的可能罢了。
事实上,他所经历的现实,刚好是梦的翻转。
可惜他提前知道了那么多,却只是从梦里提取了所有的错误信息,巧合地组成关于秦赋的深深的误会。
他可真是自以为是,又错得离谱啊。
所有的一切都错了。秦赋没有为了任务杀他,即使面对顶尖的钱权,秦赋仍然选择的是他。
他的死亡是因为管风的擅作主张,也是为了维护秦赋。
可这从不是秦赋的本意。
而在他死后,秦赋也死在了一个手下败将手里。
他怎么会输给手下败将呢?不外乎是因为楚河的死亡,想和楚河一起,或者自责于自己的失误导致楚河的死亡。
原来,殉情从来不是古老的传言。
恍然一场大梦。
可他曾经那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为秦赋付出生命。
所以在苏南的宅院里计划最后的幸福时光。
结果是对秦赋的再一次伤害,是他又一次的倨傲的卑劣计划伤害了秦赋。
楚河突然不明白他拥有这些预言梦的意义。
这些梦只为他和秦赋之间平添阻碍。
他始终自以为是,但秦赋却始终坚持真心。
无论什么怎么样的走向和结局,秦赋都一直一直在认真爱人。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你的真心。
秦赋拥有矢志不渝的真心,可也是因为这颗真心,人变得脆弱无比。
走廊通透的连廊里有风呼啸而过。楚河感受到了穿堂的风,他看见被风卷起飞舞的植株的枝条和叶片。
纷乱如麻,又不顾章法的随风飘荡。
风呼啸而过,带不回秦赋,也带不走他。
楚河走进秦赋的病房,静立在秦赋的病床前。
他不想再离开秦赋了,就算秦赋现在只是了无声息的躺在这里。
为什么……明明我们那么早就相爱了,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多意外。
我不敢祈求我们百年好合,至少……至少让你长命百岁……
可是他只能看着,看着随着秦赋的呼吸,氧气面罩上渐渐凝出的水珠。
又起风了,风席卷了他的身体,穿透过他的心。
他想起山顶的风,和秦赋失联一段时间的月色。
太冷了,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战栗。
明明马上就是立冬,秦赋却有可能过不完这个秋天。
或许……也等不到冬天的大雪。
温和又凛冽的雪落不下地面了。
楚河像树一样扎根在病房里,他好像变成了植物,动不了也不会动。
好像只要有秦赋,就能靠光合作用活下来。
他矗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没有意识的人。
他盼望着奇迹再一次发生。
直到他看见了秦赋颤抖的睫毛。
春天冰雪消融,植物也焕发生机活了过来。
可尖锐的警示铃响起,划破了漆黑的夜晚。
病房里的指示灯发出醒目的闪烁的刺眼灯光。
床前的监测系统提示病人出现危险,并且不停发出警示音。
“病人当前情况恶化,请尽快抢救!
病人面临危及生命威胁,处于生命值下降状态!”
“病人当前情况恶化,请尽快抢救!
病人面临危及生命威胁,处于生命值下降状态!”
……
严肃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楚河失去了他最后的寄托。
他最后的希望消失,一想到他面临秦赋死亡的局面,他就觉得空气好像都被剥夺,都到了稀缺的程度。
植株枯萎,河流干涸。
他失去了活力,他已经快被所有的、自己做错的事压垮了。
他只想要秦赋长命百岁而已……
楚河听见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耳边传来仪器一声接一声的尖锐警报。
他大脑空白一片,一下跌坐在地上。
他想撑着病床站起来,可是却始终没有力气,他做不到。
但恐惧促使他努力伏在秦赋病床前,他注视着秦赋,哀切道:
求你……求你活下来……
他的话泣不成声。
秦赋听见了,却回答不了。
被推去抢救前,只看到跪倒在地上的楚河,素来端正直挺的脊背弯了下去,像连绵起伏却被截断的嶙峋青山。
在灰暗光影中,秦赋看到晶莹剔透的泪珠闪烁着滴落。
秦赋想起楚河琥珀色的眼睛。
亿万年前植物积攒精髓,亿万年后终于凝结出这枚遗玉。
琥珀的珍贵之处在于它所蕴含的内涵。现在这枚琥珀蕴含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楚河的真心。
[支线任务:攻略世界之子完成。
宿主所属任务已全部完成,任务报告结算中。]
机械声响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
楚河被遗落在原地。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在地上,可他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在呼吸换气中发出急促地抽泣呜咽。
楚河听到医护人员远离的脚步,和病床车轮碾压在地上渐渐远去的声音。
窗外的月光照向屋内,笼罩住他全身,他感觉自己快被月光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