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周怀安步履轻缓地走在回房的路上,欢喜跟在其身后道:“小姐真是咱们的贵人,这次又帮了您。这下好了,等王全把所有克扣的给您补上,您就直接拥有一个小金库了。这么多的钱,我看您直接拿去做生意都绰绰有余。”

    周怀安牵起嘴角:“你说得没错。”

    欢喜顿时一愣,不太确定地问:“主子,小的只是随口一说,莫非您……还真有做生意的想法?”

    周怀安脸上挂着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沉静的眼里笼着一层诡秘的暗色:“试试也无妨。”

    主子能有这想法,欢喜自是为他感到高兴:“主子真是英明,小的早就看出您非池中之物,相信您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是,”

    说到这里一顿,不免为他有些担心,“只是这做生意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就,怕是道阻且长。”

    欢喜哪里知道周怀安拥有前世记忆,对目前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接着自顾自又道,“不过不管怎样,小的都支持您的决定,您有需要小的跑腿的地方,随时吩咐,小的愿意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等哪天我们有资本了,离开这侯府搬出去住也好,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周怀安勾了勾嘴角:“不急,我们迟早会离开这里的。”

    欢喜欣然附和一句,转念想到什么,不由问道:“对了,小姐帮了咱们这么多忙,我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送她一份谢礼?”

    欢喜话落,周怀安微微侧头,眼神意味不明地扫向他。

    欢喜被主子看得心头咯噔一跳,以为自己多嘴说错话了。

    正要小心询问时,下一刻,只见对方缓慢开口道:“你去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

    欢喜心口一松,立时积极应道:“是,小的立刻去问。”

    *

    另一边,寅春在库房仔细盯着王全算账,清点近几年来克扣西院的所有数额。

    王全手指颤抖地划拉算盘,越算眉头拧得越深,手心的汗就没有干过。

    二人忙活了一整日,直到傍晚前,总算将其核对完。

    寅春将亏空的数额抄写了一份,完了将纸收进袖口,向王全含笑告辞道:“王管家今日辛苦了,时间不早,我便回去给夫人复命了。”

    王全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将人送至门外,完了进屋愁眉苦脸地望着纸面上的数额,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王全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家里有个又肥又丑的母夜叉,遂于床笫之事上对其完全提不起兴致,唯一的乐趣便是去青楼花天酒地,打赏妓子。眼下克扣的钱尽数花出去了,还不知如何将克扣的这笔数额补齐。

    他重重叹了口气,正想办法如何解决面前的麻烦时,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

    “王大管家作何叹气?”

    王全回头看去,见来人是紫菱,以为是陈夫人又有事找自己,于是苦笑着上前寒暄道:“紫菱妹妹有何事?寅春刚刚回去复命了,夫人可是还有其他交代?”

    紫菱掩唇轻笑一声:“你别紧张。夫人未曾交代什么,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只因平日你照顾过我,所以眼下知道你有难处,特地过来关心一二。”

    王全松了口气,却再也提不起一丝笑:“多谢妹妹能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实在是身陷囹圄,正不知如何凑出钱来补齐。”

    紫菱摇身走过去,随意看了一眼纸面上的数额,柔声安抚道:“王管家为侯府操劳多年,我也没想到,夫人这次居然没有网开一面,着实够心狠的。”

    却说先前紫菱监守自盗,陈氏当着众下人们的面,不留情面地严惩了她。事后陈氏则念及主仆之情,有些后悔惩罚过重,对其耐心开导了几句后,紫菱表面已经恢复如常,甚至伺候得更加殷勤,但事实上心里却已对陈氏生出怨恨之心。

    她怨恨陈氏为了照顾自己女儿的情绪,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受到毒打,同时怨恨陈氏取消了她成为大少爷通房的资格,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转眼落空,令她脸面尽失,饱受非议。

    她自觉失了信任,没了倚仗,日后跟在陈氏身边讨不到什么好处,已经没了意义,遂准备另谋出路。

    王全被戳中心酸之处,更觉寒心,不由再次一叹:“不提也罢。”

    紫菱见他一脸愁容,假意关心问道:“我听闻令妻是富商之女,这点小钱,应该难不倒管家你吧?何至于如此愁眉苦脸?莫非……”她径自猜测道,“令妻将钱把得紧,你分文拿不到?”

    王全虽然出身贫寒,居无定所,但是生了一张风流倜傥的俏脸,油嘴滑舌,很会来事。当年认识自家富妻时,便是因着嘴甜能说会道,将人哄得团团转。

    虽是入赘,不过两人成亲之后,富妻对他出手大方,经常给他许多钱花。

    而他好色,本就不安分,富妻按月给的钱财,加上他在侯府当值赚的月例以及所有克扣之物加在一起颇为可观,都被他偷偷挥霍到了风花雪月之处。

    他攒不下钱不说,且说前两日不知何故,富妻忽然发现了他在外面风花雪月,一气之下便将钱守得严严实实的,使他分文也拿不到不说,还收走了他私藏的所有财物。可谓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如今要他补齐之前的亏空,他如何能够拿出?

    王全满肚子苦水,此时无处诉说,便对紫菱半真半假地道:“实不相瞒,贱内平时只给我一点买酒钱,那点钱少得可怜,早就被我花完了。我这手头吃紧,根本凑不出来补偿西院。”

    紫菱多少知晓一些王全的家中情况,听闻,他的妻子是个丑妇,性格凶悍霸道,整日对他呼来喝去。他当年追求妻子,不过是贪图妻子殷实的家境对自己有利而已。

    紫菱这趟过来,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心中有了想法。

    此刻,她慢慢踱了两步,心思一转,贴心地道:“我有一个主意,兴许能够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王全精神一振,连忙询问:“什么主意?你快说来听听。”

    紫菱自有目的,也不与他拐弯抹角。

    她欣赏着自己新染的粉色指甲,意有所指道:“我特地过来一趟,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给你出谋划策。”

    王全立时领会,旋即往外看了一眼,关起门来问:“你想要什么好处?”说到这里,扶上她后背,好声哄她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吃紧,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你放心,等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紫菱也不与他拐弯抹角,手指抚上耳侧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直言道:“既然王管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便直说了。倘若按照我说的办法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事后,你需得送我副玉坠子,能否答应?”说完挑起一双柳叶眉眼看着他。

    王全听完她的话,略一思索。一副玉耳饰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上是狮子大开口。

    他喜笑颜开道:“好说好说,紫菱妹妹若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莫说是玉坠,就是玉镯子,届时我都能给你亲手奉上。”

    有了这番话,紫菱也不担心他失言。

    “那好,我且告诉你,”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令妻之父从事多年丝绸生意,店面遍布极广,你近水楼台,若是能够借身份之便,从中顺走一些拿去变卖,想必到手的钱应该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

    王全当即一怔,旋即迟疑着道:“这……只怕不妥吧?”

    老丈人家大业大不假,可万一被发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父母早逝,从前自己居无定所,过了二十年的苦寒生活,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过上了风光又舒坦的生活,若是被逐出门去,他一无存款二无住所,便要彻底流落街头了。

    紫菱瞧他犹豫,蛊惑他道:“想要赚钱,没有胆识怎么能行?”

    话到这里,又故意添油加醋地刺激他,“如果你实在胆小便罢了,毕竟人各有志,你另想办法凑钱吧。就当我没提过此事。天要黑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妹妹留步。”王全拦道。

    紫菱神色轻佻地盯着他,等他说完。

    王全今年虚岁三十,靠着丈人的关系才谋到了这个管家之职,走到今日这步,着实不易。

    而他确实也有自己的野心,否则也不会忍着恶心娶个丑妇躺自己枕边。

    王全想了想,对她道:“好妹妹,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的。”

    紫菱勾了勾唇:“那我便先回去,静心等你的好消息了。”

    却说陈氏严声警告过周绮元,不许她再踏进西院一步之后,自那日起,陈氏似是有意将她看紧,频繁到玉锦苑走动,且一盯便是一整天。

    陈氏变着法子守在周绮元身边,不是与吴媪一起辅导周绮元做女红,便是对她进行女德教育洗脑。总之,不会让她闲着。

    周绮元一天下来累得要死,屡次对着陈氏叫苦,但无奈对方严苛,根本不给她懈怠偷懒的机会。

    因这二人盯得严实,周绮元没有办法,只得糊弄一下。好在她还算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透,女德这种入脑不入心的封建思想教本随便背背就行,而绣出来的纹样虽然算不得精致美观,但她毕竟年纪小没有经验,再拿不出手,也勉强能够应付过去。

    虽然被看得很严,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空隙。每日夜幕降临,周绮元陪陈氏用过晚膳,确定陈氏在自己房中休息了后,便会交代丫鬟悄悄往敬安居送去点心,以及御寒衣物。

    一晃数日过去,这日,吴媪因病告假,陈氏则前往郑国公府为谢夫人刚生的小儿子庆祝满月。

    周绮元难得松快一日,正心想着要不要去西院探望一眼,恰在这时,红杏从外面进屋禀报道:“小姐,欢喜刚刚来了,他让奴婢转达您,二少爷正在前院假山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