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偌大的宅院自从破了一个洞, 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乐归后知后觉地看一眼天空,才发现上空不知何时凝聚了大片的魔气。
“完了……”镜子里发出喟叹。这么多魔气突然出现在渺茫山上空, 只要不是傻子, 就能看出这里的蹊跷……只怕是瞒不住了。
乐归顿了顿, 才发现小女孩鬼不知何时已经钻回了镜子里, 顿时有些无语:“你跑回去干什么?!你不会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不是我要跑回去,是灵力透支, 已经无法维持人形。”镜子里, 一枝兔葵冷静道。
乐归皱了皱眉,又问:“你刚才说什么完了?”
“还能什么完了,结界破裂,我身上和主人同源的魔气被察觉了呗,”兔葵语气沉重,“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乐归一愣, 正要继续追问,周围突然凭空出现几十修者, 将她团团围住。
“我说一个凡人怎么会短短几日便成了元婴, 原来是与魔界勾结!”带头的是十大宗门的外门弟子, 至于那些内门……如今只怕还在调息。
看到乐归坐在魔气笼罩的地面上, 众人意识到所谓的天才并不存在, 一时间都觉得畅快不已, 却又迟迟不敢动手。
“现在该怎么办?”乐归巡视这些人, 压低了声音问,“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我就不用假装出招了吧,你自己解决?”
镜子难得陷入沉默。
乐归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不说话?”
“我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镜子再开口有些心虚, “我灵力透支了,现在没力气跟他们打。”
乐归:“……”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自、自求多福?”
乐归:“……”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带头的人警惕道:“喂,魔女,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乐归抬眸,颇有气势:“我自言自语你是个蠢蛋!”
那人:“……”
“搞清楚情况了吗就叫我魔女?”乐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冷笑道,“难道我比你们早来一步,就得平白受你们污蔑?”
“什么意思?你刚到?”有人迟疑问。
乐归淡定扫了他一眼:“不行?”
“我们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你怎么可能比我们先到,肯定是在撒谎!”另一人立即接话。
乐归高深一笑:“我比你们强这么多,比你们先到不是应该的?”
众人:“……”
“动动脑子啊朋友!我要是魔界的人,仙君和各位宗主又岂会容我到现在?我又岂会放着魔界之主的大腿不抱,整天待在合欢宗的小院里?”乐归痛心疾首地走向他们,“我知道,我修为突飞猛进,你们心里肯定犯嘀咕,可谁也不是天生命好,知道我在试炼大会之前做过多少努力吗?”
众人看着她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见她态度自然,便又渐渐放松了警惕。
“你从凡人到元婴不过几天时间,有什么可努力的。”有人无语。
乐归叹气:“那是你们看到的,实际上呢?我一年四季昼夜不分地修炼,每天饭都不敢多吃两口,严寒酷暑,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厚积薄发!”
“……如何能从凡人厚积薄发到元婴的地步?”带头的弟子终于忍不住问了。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
乐归淡定往前走,原本围在她四周的弟子们不知不觉间全都跟在了她身后,看起来她好像成了带头的那个。
“主要还是得益于我的宗门功法,我那个宗门主打的就是前期不管怎么修炼都只是凡人,熬个千年万年之后修为开始突飞猛进,你们看我好像还年轻,实际上我已经三千多岁了,三千多年囫囵觉都没睡过,能有今日成就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
乐归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渐渐变得比纸还薄的院子,已经听故事入迷的众人下意识跟随,却突然有人嚷了一声:“她要逃跑!”
话音未落,院门便啪的一声拍在了他们脸上。
众人:“……”
比试台那边已经响起了地动山摇的打斗声,乐归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死镜子,你可把我和尊上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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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结界会破出一个洞。”镜子仍在心虚。
乐归怒了:“那你就不会晚点报仇!”
“我找了他们五千多年,五千多年!错过这次还不知要再等上多久……”镜子反复强调完,轻咳一声道,“我已经耗尽最后一丝灵力给结界加固了,你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院子便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乐归:“……”
镜子:“……”
“魔女,纳命来!”
脱离了结界的修者们上天入地,直直朝着她杀来,所有杀招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撒,却都被防御法器一一拦下了。
乐归一边内心土拨鼠尖叫,一边拼命往前跑,镜子察觉到她是要往比试台去,忍不住提醒道:“主人那边的情况估计比你更糟,你要不往山下跑?”
“闭嘴吧死镜子!”乐归现在对她没有同情只有怨念。
镜子里的兔葵讨好地晃了两下枝叶,发现她没有看自己后就干脆装死了。
各宗门那些佼佼者早在不久之前都崩了道心,这会儿自保都有些难,宗主长老之类的……听比试台那边的动静,也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如今能来追乐归的,要么是凑热闹的散修,要么是各宗门平庸的弟子。
可再平庸的修者,也比乐归这个假冒修者的凡人强。
乐归身上的防御法器在比试台时就已经摇摇欲坠,如今在这些人的频繁攻击下,终于咔嚓一声碎裂。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抹灵力如长剑一般朝自己刺来。
乐归惊呼一声,下意识掏出镜子拍了过去。
灵力被拍飞,击中了一个散修。
被当成球拍的镜子:“啊啊啊啊我的镜面裂了,你竟然用我拍灵力!”
“你闯的祸,不该你来收拾?”乐归发现镜子的作用后,立刻握紧了镜柄。
来的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发现有人受伤后,原本已经要围住她的众人突然迟迟不敢上前,也没敢再乱用灵力。
镜子还在因为自己被当成拍子而暴怒,听到乐归说要她自己收拾时反呛:“要不是我在比试台上保护你,你都活不到我闯祸!”
“早知道活下来要面对这种情况,我宁愿早点死了。”乐归也不让她。
镜子:“你不知好歹!我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也不会在报仇之前浪费这么多灵力,我没在结界破损前杀了他们都是因为你!”
乐归:“你撒谎精!还说什么自己叫阿花,但其实你爹娘根本就没给你取名字!”
镜子:“我说是他们取的了吗?那是主人给我取的!”
乐归:“……”
【幸好那天晚上当着帝江的面没说她名字难听。】
她正庆幸,迟迟不敢动手的众人小声嘀咕:“……她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
“不知道,这女子邪性得很,大家提高警惕。”
“什么警惕不警惕的,她要真厉害就不会逃跑了,我看她手里那面镜子也挡不了多少攻击,咱们一同杀过去,不信杀不了她!”
最后一个人说罢,便直接放出灵力,其余几人也纷纷出手,乐归只觉眼睛被迸射的光亮闪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所有人朝自己杀来。
【这次是真完了……】
“镜子。”她小小声。
镜子:“嗯……”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她所。
镜子沉默一瞬:“我也逃不了。”
先知镜是上古神器,镜子里的魂体却不是,那些人把镜子抢过去后,定然要将她彻底清除。
“对不起,还有……谢谢。”到了这份上,镜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回忆往昔,竟然只想起帝江将她的残魂装进镜子里、以及乐归给她戴花梳头的画面。
乐归咬住下唇,眼圈都红了。
穿书以后虽然动不动就有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但这次是真的最逼近死亡的一次,乐归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慢了,连眼睛都忘了闭上。
冲在最前方的人剑尖已经直逼面门,右脸被剑气擦出一道伤痕,她总算回过神来,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呜呜呜爸爸妈妈,看来我注定要死在异世界了……】
乐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下一瞬肩膀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她微微一怔,径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帝江似笑非笑的眼睛:“玩得高兴吗?”
“……尊上你听我解释,一切都怪镜子,我是无辜的!”乐归人还是懵的,嘴就已经开始逃避责任了。
刚才还感动到想和她下辈子做朋友的镜子:“……”
乐归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才发现帝江脖颈上有一抹血迹,她讨好地帮他擦了擦,问:“尊上,你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吧。”
还算有良心,知道求饶的时候加个‘们’字。
帝江抬手摩挲她脸上的伤口,伤口顿时发出阵阵刺痛,但乐归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反抗了。
许久,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结束后再跟你们算账。”
乐归:“……”好吓人哦。
各仙门宗主在仙界帝君的带领下已经将帝江他们层层包围,炼器宗宗主刚祭出攻击法器,一低头就看到赵无忧还在下面给女儿疗伤,于是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过来?!”
十大宗门有一套联合起来才能用的杀招,十个宗主缺一不可。
赵无忧也知道现在是杀了帝江最好的机会,可要他放下怀中的女儿……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女儿身体里输灵力。
“师父,”脸上没什么血色的腰腰主动靠近,“师父,正事要紧,我来照顾师姐。”
“你怎么照顾!”赵无忧烦躁。
腰腰也不介意他的态度:“我可以给师姐输灵力,虽然不能治愈师姐,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等师父结束。”
“赵无忧,你到底还来不来?再不来都得死在这里。”炼器宗宗主冷道。虽然已经发觉帝江的修为大不如前,但不代表他们就会掉以轻心。
赵无忧心下一横,将女儿交给了腰腰。
“欢儿,你知道师父最疼的就是你们两个,你……”赵无忧定定看着她,竟有一分托孤的郑重,“你不要让师父失望。”
“师父放心,欢儿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保师姐周全。”腰腰回以认真。
赵无忧长舒一口气,当即加入了围剿大军。
杀招一瞬启动,上空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狂风和浓雾叫腰腰无法看到被帝江扣在怀里的乐归,便索性构建一个结界,护住自己和师姐。
看着师姐和赵无忧有几分相似的脸,腰腰扬起一点唇角:“师姐别急,欢儿救你。”
十大宗门的宗主再加一个仙界帝君,可以说是仙凡两界最强的大能都在这里了,单是众人溢出的威压都足以碾碎乐归,但乐归被帝江揽在怀里,竟也没有太过难受。
就是心口有些闷。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打斗,乐归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只隐约间感觉到紫白两种浓雾一样的灵力在相互撕咬。
随着两股灵力撕咬得愈发激烈,帝江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一直盯着他看的乐归突然很担心:“尊上,我们这次能活着回家吗?”
听到她用‘家’这个字形容无忧宫,帝江垂眸看了她一眼,乐归立刻挤出一点微笑。
“活不活的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是要死的。”帝江勾唇。
乐归:“……”
【威胁我?都什么时候了还威胁我?要不是你修为没恢复就急着来报仇,还把我给推到了比试台上,我至于跟你在这儿九死一生吗?你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那我能怪谁啊!】
“尊上,我们先活着离开,之后我随您处置。”乐归一脸乖巧。
话音刚落,仙界帝君便在浓郁白雾的遮掩下突然杀来,帝江一个侧身避开,又随即朝他杀去。太快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太快了,快得乐归眼睛都是花的,只感觉狂风刮在脸上好像刀割一般,却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战况。
天地昏沉,日月无色,还在渺茫山的修者们远远观望这场诸神之战,
却都识趣地没有靠近。这些大能的修为实在太高,迸出的乱流都能轻易击溃山川,他们去了也只是找死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仙凡一众人突然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帝江也彻底失去了耐心,掌心酝酿出黑紫的魔气。
轰隆隆——
两股完全不同路数的灵力碰撞在一起,天地间亮起巨大的白光。
等白光消失,烟尘散去,象征着仙凡魔三界交汇点的地平线突然迸射出金光,一道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三界试炼大会的第四关、也是所有人最终目的的秘境开启了。往常这个时候,各大宗门的参赛者会先一步随着自家长老进门,接着是一些还算优秀的内门弟子,再是外门,直到最后才是那些散修。
说是实力为尊,但最终还是背景决定进门次序,所有人也都默认了这个规则,等秘境大门一开启,便按照这个顺序往里走。
而今年注定是个例外。
仙界帝君和一众宗主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所有人都在忧心仙凡两界的未来,对那道已经开启的大门视而不见。
帝江还停在半空中,以绝对的高度睥睨众人:“不自量力。”
地上众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警惕地盯着帝江,随时准备他杀来时再倾尽全力反击。
帝江却一反常态没有靠近,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带着乐归和镜子进秘境了。
乐归从他们打到一半的时候就把脸埋进帝江的怀里了,之后更是因为他怀里过于平静宁和而睡着,直到这会儿察觉到在飞才猛地惊醒。
“尊上,你没事吧?”她忧心忡忡。
帝江:“不睡了?”
【被发现了……】
“什么睡?我没睡呀,”乐归一本正经,“尊上生死一线,我怎么可能会睡。”
帝江轻嗤一声。
乐归揉了揉眼睛,一条胳膊挂在他脖子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好像身处热带雨林一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三人合抱粗遮天蔽日的大树和荆棘草丛,空气简直又湿又热。
“这是哪?”乐归不解。
一直沉默的镜子没好气道:“蠢货,这是秘境!”
“秘境,第四关……”乐归恍然,随即又不解,“尊上,我们进秘境干嘛?你想试炼了?”
“这种层次的秘境都是那些金丹废物才喜欢来的地方,主人是什么人,万年来三界唯一的修炼奇才,怎么可能想掺和这种秘境试炼!”这次又是镜子代言,“主人不愧是主人,只剩两成修为都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非常值得我敬佩!”
乐归听出来了,这货就是怕帝江秋后算账,所以拼了命的恭维。
她眨了眨眼睛,问:“你知道尊上为什么要进秘境吗?”
镜子:“……”
“还敬佩呢,还无所不知呢,”乐归立刻拆穿,“连自家主人的心思都猜不到,一看就没认真了解过我们尊上。”
“……我的无所不知针对的是这世上的规则与事务,不是什么人心!”镜子无语。
乐归轻哼一声:“那你就不是无所不知。”
“那也比你这个蠢货强。”
“哟哟哟镜子上万年里头的魂儿五千年加起来一万五千年的老东西跟我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做起比较来了哦。”
镜子:“……”
一人一镜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帝江冷冷开口:“闭嘴。”
两个做错事的蠢货一秒安静。
帝江眼神泛冷,继续往前飞,乐归想说想去哪直接划破虚空不就行了,何必要这么费劲地飞来飞去呢。但她不敢说,她觉得帝江心情不好,这时候谁开口说话谁就是靶子。
她老老实实抱着帝江的脖子,生怕他把自己给扔下了,两人一镜飞了三天三夜,终于飞到了秘境的尽头。
这是乐归第一次进秘境,也是第一次看到秘境的尽头是什么样子,没有大树,没有荆棘,甚至连风都没有,就是一片巨大的空白,很容易叫人迷失心智。
她觉出这里不太对劲,便重新将脸埋进帝江的衣领,直到一缕清风拂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
竟然是一片草地。
此刻大概是晌午时分,蓝天白云,日头也不烈,大片大片的草地和湖泊,像极了橘子住的地方,但又比那里清新怡人,乐归跑到草地上深吸一口气,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尊上,这里是凡间吗?”
帝江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朝湖泊走去,乐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往前走,怀里的镜子突然道:“这里依然是秘境的一部分,我们并没有出去。”
乐归一愣:“没出去?”
“嗯。”镜子给予肯定。
乐归突然紧张:“那我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
“最危险的部分早就过去了,这里跟凡间没什么区别,或者说这里就是凡间,有和凡间几乎相同的一切,只不过被秘境天然的屏障隔开了而已。”镜子解释。
乐归听得稀里糊涂,勉强理解为秘境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实是一个世界,只不过中间隔了点东西……大概就像相邻的两个城市、但是不允许互通往来?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们放着魔界不回,为什么来这种破地方?】
乐归一冒出这个念头,就直接问镜子了,镜子静默一瞬:“若是能回,他肯定会直接回去的。”
“什么意思?”乐归随口问一句,便朝着帝江跑了过去,“尊上尊上,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我的辟谷丹昨天就吃完了,我真的好饿啊,要不你帮我抓条鱼烤一下……”
她笑着跑到帝江面前,正要再说什么,帝江突然咳了一口血。乐归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怔愣许久后唤了声:“尊上……”
帝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额头突然直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整个人以不受控的状态往下滑去。乐归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他,却被他带着跌落在地上。
乐归连忙爬起来,伸手便要去拍他的脸,却看到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何时沾满了鲜血。她倏然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就看到帝江原本光洁的皮肤上迸出一道道伤痕。
“尊上!”
第 32 章
帝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不是连梦中都会放出神识控制四周风吹草动的那种觉, 而是像个凡人一样、连神魂都松懈的觉,他沉浸在梦里,大有就此长眠的想法, 只是没睡多久, 耳边便传来了聒噪的声音——
“尊上!尊上!你还活着吗?!你是不是又在装病试探我啊, 放心吧我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已经改了, 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呜呜呜尊上你真不行了吗?刚才你身上溢出好多白雾,镜子说是神魂在离体, 不过之后又回去了……你说你逞什么强啊, 不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就剩两千年的修为还敢出来作,你这不是摆明要害死我吗?”
“尊上呜呜尊上呀……我不说你了,你赶紧起来吧,为什么秘境里也分白天和晚上啊现在天都黑了不会跑出来什么怪物吧,我真的好害怕啊……”
“下雨了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你再不起来我真要丢掉你了啊,我真丢掉你了!我现在就丢掉你!”
帝江烦不胜烦, 终于在某个清晨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记忆回拢,昏倒前的那片湖泊草地不见了, 目之所及皆是一些起伏的小土山, 他独自一人靠在路边的树上,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帝江垂下眼眸, 探了一下自己的灵府, 只觉空空荡荡。
这一战还是太勉强了。
他缓了缓神, 如同以前每一场大战之后那般调整气息, 然后勉强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颤颤悠悠地正要移步离开, 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惊呼。
帝江身体一僵,还未回头去看, 某人便已经急匆匆跑了过来。
“尊上,你醒啦!”乐归双眼发亮地看着他,喜悦几乎从每一寸肌肤上溢出来。
帝江
盯着她看了半晌,勾唇:“没走?”
“去哪?”乐归不解。
帝江不语,视线穿过她的肩膀,落到她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别扭地望向远山。
乐归回过神来,赶紧把小姑娘拉过来,一脸神秘地看着帝江:“尊上,你猜她是谁。”
小姑娘这才与帝江对视。
七八岁的年纪,虽然瘦得厉害,皮肤也没什么血色,但干干净净的,一双黑瞳也清澈透亮,看着谁时,能将对方的身影完整地映在眼底。
在乐归期待的视线下,帝江眉眼平常:“怨气散了?”
“嗯……”小姑娘不自在地回答,声音透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尖细,却也还算好听。
“看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帝江不紧不慢道。
小姑娘脸上浮现一层薄红。
乐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失望了:“什么啊,你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荒郊野岭,除了她还能是谁。”帝江扫了她一眼。
乐归一想也是,扶着他重新坐下:“还是尊上反应快,我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是秘境里的厉鬼呢,差一点为了保护你和她同归于尽。”
“保护他?你好像一看见我就跑了吧。”小姑娘不客气地拆穿她。
乐归:“大家都是同事,你一定要这么不给我留面子吗?”
“你在我这儿有什么面子。”小姑娘冷笑。
乐归:“好的,那不聊这个话题了,我们聊聊你是怎么差点坑死我和尊上的怎么样?”
小姑娘:“……”
三秒后,小姑娘不见了,镜子里出现一枝香豌豆。
“哼哼,跟我斗。”乐归正得意,猝不及防对上了帝江的视线,当即安分下来,“当然了,我也有错,要不是我太弱小,也不会被她逼着进那座宅子,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了,尊上你想怪就怪我吧,谁让我不争气呢!”
镜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乐归还在演:“都是我的错!”
【这句不错,爆发力很强,谁看了还能忍心责怪我。】
“进宅子之前隐瞒本尊,也是她逼你的?”帝江玩味地问。
乐归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编瞎话,镜子便无情开口:“当然不是,她主动答应的,前提是我帮她在第三场赢第一,所以才……”
话没说完,乐归已经把镜子放到了地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压住。
镜子:“……”
“尊上,你知道的吧,我对您真的没有二心。”乐归一脸真诚。
帝江:“当真?”
“当真。”乐归点头。
帝江没有听到她否认的心声,难得有些沉默。
“你不信我?”乐归做作地往后一跌,失魂落魄地看着他,“那我走好了。”
帝江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靠在树上半阖着眼皮看她。
【……都这样了,竟然还是帅的。】
乐归眨了眨眼睛,默默蹭了过去:“尊上,你那天真是吓死我了。”
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开始吐血,皮肤也像被什么利器划开一样,凭空出现无数裂痕,森森地往外冒血,她有一瞬间几乎要以为他会流血而死了,还是镜子强行从镜子里爬出来,几乎是以性命为代价救了他。
“真的,我都没想到镜子会这么义气,竟然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救你,明明以前每天都巴不得你赶紧死呢。”乐归如今作为一个资深的职场人,哪怕是当着老板的面夸同事,也要不经意间提一下同事之前的混账事。
作为以前一心想让老板死的员工,镜子在被乐归荼毒这么久后,瞬间听出了她言语里的陷阱,当即不客气道:“我以前是为了报仇,才会想尽办法收集灵力,如今大仇已报,自然不会再吝啬灵力给主人治伤。”
“在我心里,尊上永远是第一位的,什么仇不仇的跟尊上的安危比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乐归真情实感。
镜子:“……”
意识到自己赖不过她也说不过她后,镜子气得封闭五感直接沉眠了,看着刚才还溢着灵力的镜子又一次变得平平无奇,乐归心满意足地把它装回怀里,一抬头就对上了帝江探究的眼神。
【每当他这么盯着自己时,肯定没好事。】
乐归一秒乖巧:“尊上,我不是故意针对她的,就是这几天你也睡她也睡,我一个人拖你们两个,实在是太累了,就没忍住嘴贱几句。”
“拖?”帝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
乐归抬了抬下巴示意,帝江扭头看去,才发现地上放着一张树枝和荆棘绑成的粗糙担架。
“是镜子帮着弄的,我可不会做这些手工,”乐归倒也没有揽功,“她还跟我说一直往南走会有村庄和小镇,里面住都是凡人,起居生活也和秘境外的凡人没有区别,我可以带你去那边疗伤。”
帝江盯着粗糙的担架看了许久,突然抬眸看向她的眼睛:“手。”
“啊?”乐归一愣。
帝江也不等她动作了,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乐归痛哼一声,掌心的血泡便被迫展示在他眼前。
第一次用担架拉人,完全不懂什么技巧,手心在第一天就磨了血泡,到今天一共四天了,血泡摞血泡,有不少已经破开,白的红的混成一片。
帝江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静默许久才淡淡开口:“为何不自行离开?”
“那怎么能行,我们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家。”乐归一脸认真。
荒芜空荡的房间,生了锈的古琴,又一次拨出了清脆的响声,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响得震耳欲聋,连神魂仿佛都被涤荡。
【回家结婚!拿无量渡!回现实世界!】
帝江喉间突然溢出一声愉悦的笑,一向沉静锐利的眼睛也透着几分笑意,乐归看得心头一热,正要在心里浪几句,他的手掌便覆了下来,将她的手渐渐捏紧。
【草草草草草他要干什么!好疼!】
乐归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在强装镇定:“尊、尊上,你干什么?”
“日后还敢胡来吗?”帝江冷冷地问。
乐归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算镜子爹娘那笔账。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你有没有良心!都说我是被逼的了你不找镜子麻烦这么折磨我?!早知道就不救你,把你丢湖里,趁你病要你命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乐归不敢骂出声,但乐归委屈,呜咽一声正要哭,帝江便已经放开了她,原本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恢复如初,再看帝江的手心,却出现了和她之前一样的伤。
她的眼泪一秒憋在了眼眶里,一脸茫然地看向帝江:“尊上,你这是……”
帝江疲惫地闭上眼睛:“本尊现在灵府空荡,没办法帮你疗伤。”
【所以就把伤口转移到自己身上?呜呜呜这是什么大爱精神我真的要哭了,尊上我爱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乐归眼圈红红,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帝江能感觉到来自衣袖的拉扯,静了片刻才道:“此处离村子应该不远了,本尊先睡一会儿,醒了之后和你一同前往。”
“我们真要找个村子住下?”乐归好奇。
帝江:“嗯,本尊需要休养一下才能离开。”
“好的,那等你睡醒了,我们就一起走。”乐归捻了捻光滑的手心,默默蹭到他身侧坐下,和他胳膊靠着胳膊。
帝江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又转眼恢复如常。他透支太过,很快便睡了过去,乐归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看着陌生的环境和天空,一连好几天都不安的心脏总算落回了原处。
一个时辰后,她:“尊上,现在走吗?”
帝江没有回应。
三个时辰后,她:“再不走就天黑了……好吧好吧,那就明天早上再走吧,我去找点野果垫垫肚子。”
十个时辰后,她:“……太阳都出来了,我们真的要走啦!”
十五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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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你大爷的帝江@#¥%……”
帝江再次醒来,已经是五天后了,睁开眼睛的刹那,看到的便是青砖码得整齐的屋顶。
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屋子,桌椅衣柜床褥样样俱全,只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窗都紧关着,屋里泛着淡淡的旧木头味儿,倒也不算难闻。帝江缓慢地坐起身,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身上的法衣已经没了,如今只穿着一身素净的凡人衣袍。
“乐归姐姐你快来呀!红薯烤好了!”
“来了来了,我要吃长条的那根!”
屋外传来孩童和乐归的声音,帝江捏了捏眉心,开始打坐调息。
屋外,乐归捧着一根红薯吃得心满意足,小孩看到她嘴角的黑灰忍不住笑:“乐归姐姐羞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吃脏嘴!”
乐归胡乱擦了一下,一本正经:“这你就不懂了吧,红薯灰对身体好呢,你看我长这么高,都是因为吃灰吃的。”
“真的?”小孩狐疑。
乐归点头:“真的。”
小孩张着嘴就要啃手里的红薯皮,吓得乐归赶紧拦住他:“我骗你的!”
小孩一愣,反应过来后突然气哼哼地跑出院子,在外面大喊:“乐归姐姐是坏蛋!”
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迟迟等不到开饭的孩子们一听到动静,一时间全跑了出来,和小孩一起在村子里一边流窜一边大喊‘乐归姐姐是坏蛋’。
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小孩真信了的乐归三两口吃完红薯,扭头就要回屋去,却不经意间和身后的人对视了。
他此刻穿的那身衣裳是乐归特意托人去城里买的,花了将近五十两银子,足以让十个农户人家买一年的口粮,料子和剪裁都是上上乘,可被他那张脸一衬,又莫名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太素了,配不上他,但也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英俊。
乐归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怨气冲天:“是谁说要一起走的?!”
说着话,她便要走向他。
帝江制止:“站住。”
乐归脚下一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骂完了再过来,本尊现在想清静一下。”帝江不紧不慢道。
“说什么呢,我哪敢骂尊上呀。”乐归撇着嘴上前扶住他。
【王八蛋狗东西不要脸,说好一起走却睡得叫都叫不醒,要不是刚好村子里的人去打猎遇上我,用牛车把我们带回来我现在估计又是一手血泡了,混蛋狗蛋王八蛋!】
帝江:“……”
“尊上,你醒了我好高兴哦。”乐归一脸乖巧。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天:“呵。”
乐归:“……”
【这是什么反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好吧就算没我你也不会死但如果没我你就得一个人在荒郊野岭躺着了,哪有这么舒服的床可以躺!】
乐归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跟着帝江进屋去,看到他重新回到床上,便倒了杯晾好的水递给他:“尊上,喝一口。”
帝江没有拒绝,接过来喝了半杯。
灵力透支过度让身体变得虚弱,他刚才又暂时封闭了灵府,如今已经变得和凡人无异,会口渴,也会觉得饿。
“本尊睡了多久?”他将杯子还给乐归。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乐归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这才轻呼一口气道:“四五天了吧。”
帝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乐归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这是哪里?”
“桃源村。”帝江薄唇轻启。
乐归惊呼一声:“你竟然知道!”
帝江扫了她一眼,不懂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乐归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帝江:“租这间院子花了多少银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乐归无语。
这院子的确是她租的,花的是之前卖法衣剩下的钱。
她也是没想到,秘境里的凡人也是用银子生活的,她又刚好还有一些,便轻易在村子里租到了村民空置的院子。
虽然院子不大,也不算奢华,但好歹也是两间大瓦房,足够住了。
“尊上,你大概要休养多久才能痊愈啊?”乐归试探。
帝江抬眸:“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早点回家呀,”乐归愈发乖巧,“桃源村虽然很好,但到底不是我们的家,我想回魔界,回低云峰去。”
帝江眉头微挑:“回低云峰干嘛?”
“哎呀还能干嘛呀!”乐归突然羞涩地拍了他一下,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愣是被她给拍裂了。
帝江:“……”
乐归也没想到他会像个凡人一样脆皮,赶紧手忙脚乱地帮他处理伤口,等到勉强包扎好后,帝江已经放平枕头躺下。
“……又睡?”乐归无语。
帝江:“嗯。”此处灵气稀薄,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好的疗伤方式。
“我还想跟你聊天呢!”乐归抱怨。
【都还没聊到结婚的事呢你怎么就睡了!】
帝江:“出去。”
“……我不出去,我在这儿陪着尊上。”乐归不肯轻易离开。
【太过分了,醒了两次只字不提结婚的事,不会是后悔了吧?呵呵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用得着你的时候就是亲亲小宝贝我一定会娶你,用不着的时候就说什么累了要睡觉绝口不提自己的承诺。】
帝江:“……出去。”
“为什么?”乐归蹙眉。
帝江冷冷看她一眼:“你太吵了。”
乐归睁圆了眼睛:“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甚至动都没动一下!想赶我走就直说,说什么我太吵了真是好笑,怪不得我妈总说男人不爱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合着是我的呼吸吵到你了呗,我怎么没把你吵死,吵到神经衰弱失眠头晕,吵到……】
“赶紧出去。”帝江忍无可忍。
见他真要赶自己走,乐归只好站起来:“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了就喊我一声,我就在外面呢。”
【天杀的这叫什么事,被嫌弃了还得好言好语,我为了一个狗屁无量渡真是牺牲大了,等我以后回到现实世界就买十本《至尊》实体书,把所有写了帝江名字的剧情全部涂黑烧掉!】
乐归一边心里抱怨一边咬着唇离开,随着房门关上,帝江总算觉得清净了。
乐归气哼哼到院子里坐定,脸上就差写上‘不高兴’三个字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刚才还在起哄打闹的孩子们各回各家,说不定已经吃过晚饭进入了梦乡。乐归刚才吃了一块烤红薯,这会儿一点饿意都没有,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今日天晴,繁星万里,连夜幕都被衬得清澈起来,乐归无端想起姥姥。记得小时候,姥姥就一个人住在乡下,她每到寒暑假就会回去,一直住到假期结束才离开,后来姥姥的身体有点不好了,妈妈便将她接到了城里养老,她也没有再回过乡下的姥姥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快忘记那时候的自己了,没想到在异世界,在此刻,她竟然又一次想起了过往。
阿花难得见她这么沉静,犹豫许久后从镜子里钻出来,乐归只觉怀里的镜子一颤,一扭头就看到她在自己旁边坐着。
虽然随着怨念消散,她那副血淋淋的样子也没了,但大半夜无声无息地出现,也确实够叫人喝一壶的。
乐归沉默三秒,问:“睡醒了?”
“……嗯。”其实半个时辰前就醒了,但是懒得和她说话就一直装死,要不是看她可怜,阿花也不会出来。
短暂的静默,阿花:“你心情不好?”
“有点。”乐归没有否认。
阿花顿了顿,又道:“因为尊上让你出来?”
乐归抿了抿唇,问:”你说他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毁约吧?”
“什么约?”阿花问完才想起来,她说的应该是拿第一就娶她的那个约定,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
乐归见她不说话,心里更忐忑了:“你好像跟我说过,他是那种不屑违约的人。”
“嗯,说过,但我也说过他一向随心所欲。”阿花一脸真诚。
乐归与她对视许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见她往帝江屋里去,阿花忙问。
乐归:“找他说清楚!”
阿花:“……”
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踹开了房门,小姑娘抖了一下,哀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现的一幕幕全是和乐归相处的画面。
虽然这个人卑鄙无耻脸皮厚,但的确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今天,她可能要永远地失去了……
阿花哀悼的功夫,乐归已经一鼓作气冲进了屋里,帝江虽然封闭了灵府,但不代表被踹门了还能睡得着,于是在她进来的刹那,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在地上,一个人在床上,四目相对的刹那,帝江不悦开口:“又来干什……”
乐归冲到床边,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唇齿相撞的瞬间,乐归疼得眼冒泪光,松开他时果然看到他唇上多了一道伤口。
“你说了我拿第一就会娶我的!”她恶狠狠擦了一下嘴上的血痕,无视刺刺的痛感提醒道,“你不能食言!”
帝江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气势衰退忍不住要逃走时,才伸手将人拽到床上。
乐归惊呼一声,一只手不慎压在了他的胸膛上,指尖瞬间被血迹沾染。
“你的伤口……”
话没说完,下颌便被捏住了,乐归被迫与他对视。
“就这点本事?”他淡淡开口。
乐归眼睫慌乱地扇动,刚要问他什么意思,唇齿便又一次相触。
第 33 章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不知不觉被压到床上的乐归懵住了, 直到唇齿被撬开,空气被一寸寸掠夺,她才回过味来, 心里拉起了长空警报。
【他亲我!他又亲我了!这次把舌头也伸进来了!】
乐归浑身僵硬, 下一瞬便对上了帝江清冷的眼睛, 就……很割裂, 非常割裂,就好像他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霸道灼热地攻城略地, 一半清冷淡漠地审视一切。
乐归的喉咙动了动,下意识瑟缩退让,帝江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修长而冰凉的手指轻易卡在她的脖颈上,只要稍微用力……乐归颤了颤,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
【呜呜呜他要干嘛, 亲完就杀吗?这还没亲完呢!果然伴君如伴虎,稍不留神可能就要连命都没了, 那我现在该做点什么, 继续亲还是找机会逃跑?】
【嘴唇好疼啊啊啊啊呼吸也困难, 好奇怪为什么感觉热热的, 明明除了亲亲什么也没做啊……】
乐归起初还能腹诽几句, 渐渐的脑子成了浆糊, 别说是腹诽了, 连最简单的思考都无法完成。虽然没谈过恋爱,接吻一事上更是仅有的经验全都来自帝江, 但她也能感觉到帝江除了霸道进攻,其他一点技巧都没有。
可偏偏, 她还是轻易被惹得情动。
起初是被逼得喘不过气来,慢慢地觉出一点趣味,便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勾一下,乐归仿佛变成了一只低智幽泞,只会依循本能行事,所以也没有发现在她勾了这一下后,帝江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唔……”
她喉间溢出一声磨人的轻哼,本能地将手伸进帝江的衣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他握着手腕给抽了出来。
一吻结束,乐归眼神还涣散着,只能无言地看着帝江。
帝江眸色深沉,却连呼吸都仍旧平稳:“下次再敢如此放肆,本尊就真的杀了你。”
乐归:“……”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吻对帝江而言,只是对她大不敬的惩罚。
【那么激情四射的吻!我裤子都快脱了!竟然只是一个大不敬的惩罚!】
乐归呼吸都颤抖了,看着帝江的眼神像在看负心汉。
帝江被她看得一阵烦躁,还扣在她脖颈上的手指下意识要用力,可真当指腹渐渐收紧,下意识又对上她震惊的眼神。
帝江倏然清醒。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乐归清了清嗓子,问:“尊上,你刚才……不会是要杀我吧?”
帝江盯着她的双眸,并未从里头看到恐惧。
这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如今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竟然毫无恐惧……就好像断定了他不会杀她一样。
帝江突然生出一股恶劣,想看看真的掐下去她是否还会如此淡定。可惜他刚生出这个念头,乐归便警铃大作,低头在他虎口上亲了一下。
“尊上。”她讨好地看着他。
【……大爷的还真打算弄死我啊!你是什么母蜘蛛吗交完配就要把公蜘蛛杀掉是吧,我这还没跟你交那个配呢你凭什么杀我!你有没有良心啊要不是我费劲巴拉拖了你几天,又斥巨资租房买衣服,你现在能这么体面地疗伤?!】
帝江扫了她一眼:“没有你,本尊也可以好好疗伤。”
“啊?”乐归因为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有些愣神。
帝江眼底闪过一丝疲惫,松开她的脖颈侧身躺下,乐归赶紧从床上滚下去。
“我方才冲动行事惹尊上不快,尊上想杀我也是正常的,但尊上现在还伤着,我要是死了尊上就没人照顾了,还请尊上先留我一条小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一脸真诚地道歉。
“真的知错?”帝江淡淡反问。
乐归立刻点头:“知道知道!”
【才怪!我是合理讨薪,能有什么错!】
帝江:“呵。”
乐归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却只能继续乖乖地蹲在床边,小狗一样双手扒床。
“出去。”帝江终于开口。
乐归眨了眨眼睛,开始纠结。
【要是走吧,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跟他谈判,什么结果都没拿到就离开,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而且这事就像找老板要提成一样,项目刚做完都拿不到钱,等到以后就更拿不到了,可要是不走……他杀瘾又犯了怎么办?】
【怪不得那些工作了的学姐学长总说想把老板挂路灯,说好的提成不给,还动不动就想弄死员工,这样的老板谁不想给他挂起来,难道我们这种讨生活的打工人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凭什么累死累活给老板卖命,最后还要被老板索命啊!】
【所以我现在要不要走呢要不要走呢要不要走呢,啊啊啊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今天晚上估计都要睡不着了,无良老板又怎么会在乎我的睡眠!】
要钱,还是要命,对乐归来说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正当她反复思量时,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帝江忍无可忍:“滚出去。”
【干啥,我又没说话,是呼吸又吵到你了是吧!】
乐归又怂又气,一步三回头,就差把失落写在脸上了。
她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响起帝江冷淡的声音:“本尊既然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
乐归精神一震,当即回头。
可惜帝江双眸紧闭,显然不打算跟她说话。
“谢谢尊上!”乐归欢快道谢,果断滚了。
她一离开,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帝江缓缓睁开眼睛,不悦地看向自己刚才掐着乐归的手。
灵府果然亏空太过,连情绪都开始被魔气反扑。
帝江垂着眼眸握拳,紫色的魔气瞬间从指缝溢出,发出阵阵哀鸣后噗嗤一声归于沉寂。屋里静了下来,帝江抬眸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将人叫回来,而是开始打坐调息。
乐归冲出房门时,阿花还坐在石凳上哀悼,一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出来了,顿时目瞪口呆:“没缺胳膊少腿,也没什么内伤……你踹了主人的房门,他竟然让你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尊上仁慈善良,怎么可能会伤我。”乐归义正辞严。
阿花:“……你自己听听,这四个字哪一个和他有关。”
“啧,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乐归蹙起眉头,“尊上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对他抱有基本的尊重。”
阿花:“……”我又没踹他的
门!
无言许久,她一针见血:“看来主人没打算违约。”
“瞧你说的,难道他要违约,我就不敬重他了吗?”乐归嗔怪地看她一眼,“我们为尊上做事,要多多为尊上考虑,把尊上的魔界当做自己的家,不要总是太计较个人的得失。”
阿花冷笑一声,朝她伸手:“你的防御法器呢?”
“不是已经坏了吗?你要那东西干嘛。”乐归不懂。
阿花:“法器坏了,但里头的千年寒玉没坏,我拆出来用用。”
乐归:“用什么用,是你该用的东西吗?你以为魔界是你家啊什么东西都敢随便用!”
“……你够了啊,主人他现在灵力亏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封闭灵府,就算你现在把他吹上天,他也没有神识偷听。”阿花忍无可忍。
乐归:“这是原则问题,就算他听不到……”
“闭嘴!”
彻底把阿花惹恼后,乐归慢悠悠飘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夏天的夜晚喝些冰凉的井水,真是一件相当享受的事,阿花追进来时,只看到她整个人都舒展了。
“你怎么又来了。”乐归斜了她一眼。
阿花:“哦,我在水缸里下毒了,想亲眼看着你死。”
“你一个小姑娘心怎么这么狠。”乐归说着,又喝一口。
阿花冷笑:“小姑娘?我这岁数能做你祖宗!”
乐归沉默三秒,走到她面前比了比她的身高,刚好到自己的腰部。
阿花:“……”
盛怒之下,漂亮的小姑娘转眼变成浑身血窟窿的厉鬼,连厨房都变得阴气沉沉。
乐归怜爱地看她一眼:“变鬼也是矮子。”
阿花:“……”
“五千多岁都没长高的矮子。”乐归又道。
阿花:“……”
“珍惜现在和我平等相处的时光吧,等回了魔界,我就是你的女主人了。”一朝从打工人变成资本家的乐归,连走路都在飘飘然。
阿花被她气得够呛,直接钻进镜子不出来了。
乐归笑嘻嘻回到房间,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觉。
她又做梦了,这次梦里不是学校和室友,而是乡下的姥姥家。
姥姥的头发花白,一看到她就无奈地笑了:“怎么又是一身泥?”
乐归顿了顿,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变得小手小脚,全身都是淤泥。
她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乐归笑笑,朝着姥姥飞奔而去:“姥姥!”
“哎哟别过来!”姥姥表情变得惊恐,赶紧扭头就跑,可惜她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转眼就被她给抱住了。
“你个小混蛋,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姥姥暴躁起来,和妈妈简直一模一样,乐归却只看着她傻笑,笑啊笑的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血窟窿。
“啊!”
乐归吓得跳起来,惊恐不定地看着床边。
成功吓到她的阿花又变成正常小姑娘的模样,阴沉沉笑了一声:“活该,让你做工贼。”
工贼,也是她从乐归这里学到的词儿。
乐归:“……”
好梦被打扰,是彻底睡不成了,乐归满心怨念地起来,一看日头都升到半空了,便随口问一句:“李婶今天没来?”
李婶是隔壁邻居,鉴于自己不会做饭又还有点余钱,乐归刚搬来就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平日做饭时多添一把米,好让自己解决一日三餐。李婶也是个实诚人,觉得让她跟自己自家粗茶淡饭已经是不周到了,说什么都要亲自把饭送过来,说没有给了钱还得奔波的道理。
虽然乐归觉得从家里到隔壁算不上什么奔波,但见她坚持,也只好随她去了。
庄户人家一天三顿饭总是特别准时,往往天刚一亮早饭就送来了,乐归起不来床,就叫阿花变成自己的样子现身去接,这几天一直是这样。
听到乐归问了,阿花勾唇:“来了。”
乐归顿了顿,四下找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阿花面前:“饭呢?”
阿花:“尊上吃了。”
乐归:“……”
“看什么看,尊上是咱们的主人,但凡是好东西不都得给他送去?”阿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馒头咸菜米粥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尊上如今不能辟谷,凑合吃吃也挺好,你不会不高兴吧?”
乐归咬牙:“当然,尊上吃饱饱才能快点恢复,只有彻底恢复才能回魔界和我成婚,我巴不得他多吃点。”
话音刚落,肚子咕噜一声。
阿花笑得更开心了:“那午饭也让尊上吃?”
“……当然。”
两人对视,再次相看两厌。
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乐归最近过惯了一日三顿饭的规律生活,早就过不惯在低云峰时一口苹果顶一天的苦日子了,现在早饭没了,她在院子里焦躁地转悠几圈,正准备回屋去躺着,突然想到李婶每次都做很多,万一帝江吃不完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脚下的方向一瞬就换了。
“我劝你最好别去,”阿花慢悠悠开口,显然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主人是魔气凝聚而生,本性嗜血好战唯吾独尊,如今身受重伤灵府亏空,很容易受那些本能控制,要是这会儿刚好在烦,你猜你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乐归脚下一顿,蓦地想起帝江昨晚差点掐死自己的事,于是又默默回到石桌前坐下。
“尊上……他得多久才能恢复正常?”她一脸沉重地问。
阿花看了她一眼,本想说大战时灵力亏空是常有的事,只要灵府完好,就能源源不断地出现新的灵力,帝江这样的修为,养个几天就差不多了,但……一想到她昨晚那副得意的嘴脸,阿花冷笑一声:“用不了多少时间,八九十年吧。”
乐归:“……”
“你什么表情,八九十年弹指一挥间,不是很快的事?”阿花反问完,故意啊了一声,“你是怕凡人寿命太短,等不到他痊愈那天?没事的,不就是八九十年嘛,你现在二十岁……差不多一百多岁的时候,他就能彻底康复、兑现承诺娶你啦。”
乐归脑子里顿时出现年轻貌美的帝江,牵着老到眼皮都耷拉的自己结婚的样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就没有快速恢复的办法?”
阿花盯着她看了半晌,勾唇:“有。”
“什么?”乐归眼前一亮。
阿花:“双修。”
乐归:“?”
“正常来说要跟高修为的人一起双修,不过这里全是凡人……”阿花说着,挑剔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凡人也可以,就是恢复得慢一点,三五年的应该就能痊愈了。”
“真的?”乐归激动。
阿花也跟着激动:“真的!”
吱呀一声,主寝的门开了,帝江玉身长立在门口,不悦地看着她们:“你们在吵什么?”
“尊上,阿花说让我跟你双修,这样可以让你快点恢复。”乐归回答。
阿花:“……”
帝江扫了二人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把‘两个蠢货’写在了脸上。
空了的食盒被放在门槛外,房门再次关上,阿花一瞬怒了:“你耍我?!”
“是你耍我,”乐归一脸淡定,“我本来都信你了,结果你说什么狗屁双修,耍我也稍微用点脑子好吗?”
阿花气急败坏,钻进镜子不肯出来了。
乐归大获全胜,心情颇好地去隔壁找李婶了。
又多付了些银钱,中午如愿得到了双人份午餐,乐归本来要把帝江那份送屋里去,但一看到李婶特意为他煮的鸡汤……那可是唯一的一碗鸡汤,特地让病人吃的。
片刻之后,乐归把主寝的门开了一条缝:“尊上,你还在打坐吗?”
帝江已经结束,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何事。”
乐归嘿嘿一笑,跑到床边坐下:“李婶做了午饭,你要吃吗?”
【说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这样我就可以把你那碗鸡汤喝掉了!】
帝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突然道:“以后再有小九九,我劝你在两米之外想。”
“嗯?”乐归不明所以。
帝江:“吃。”
乐归:“……”
她辛苦谋划一场,最后的结果是,帝江和她一起来了院子里吃饭。
“红薯和玉米是你的,鸡汤是我的,”到了这地步,乐归还在强撑,“李婶说姑娘家太消瘦了不好,要吃点好的补补。”
帝江端起鸡汤一饮而尽。
乐归:“……”
“味道不错。”帝江颔首。
乐归眼泪汪汪。
【鸡汤!我的鸡汤!】
“看我做什么?”帝江明知故问,“难道你连一碗鸡汤都舍不得?”
乐归依然眼泪汪汪,但坚强表示:“怎么会呢,我才没有舍不得,我……我可舍得了,你喜欢就好。”
帝江愉悦地扬起唇角,又去拿煮熟的玉米,乐归赶紧也拿了一块,生怕到最后自己什么都吃不着。
一顿普普通通的饭,硬生生被乐归吃出了紧迫感,等到两根玉米下肚,胃里总算踏实了,只是一看到之前盛着鸡汤的空碗,又觉得莫名空虚。
【长期目标:做帝江的王后,拿到无量渡回家,短期目标:买一只大肥鸡,吃到饱吃到撑吃到吐。】
帝江:“……”
吃过午饭,李婶把餐具都收走了,帝江缓缓起身就要回屋,乐归立刻跟了过去。
“又跟来做什么?”帝江头也不回,就知道身后有个跟屁虫。
乐归:“检查一下尊上的伤口,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每天都要检查的。”
“镜子难道没告诉你,在本尊彻底恢复之前要离本尊远点?”帝江问。
乐归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又乖乖答应一声:“告诉了。”
帝江停下脚步,侧目:“不怕?”昨晚他可是差点杀了她。
乐归眨了眨眼睛:“有点怕,但我觉得尊上不会伤害我,就像昨天晚上,你不也动手到一半停下了么。”
说完,又故意加一句,“夫妻之间,信任是必须的。”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轻嗤:“真不知该说你是心大还是蠢了。”
乐归:“……听起来都不是好词。”
虽然她的检查于他而言一点用也没有,但如果拒绝的话肯定又要听她在心里絮絮叨叨,帝江现在只想图个清净,进屋之后便直接问:“如何检查?”
“就解开你的衣服,我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炎,之前几天都挺好的,但你这不是醒了么,我怕你乱动牵扯到伤口了会出问题,所以看一看比较放心。”乐归一边说,一边去关房门。
这房子又大又便宜,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许多东西年久失修,用起来没那么顺畅,乐归低头哐当半天,总算是把门关好了,一回头就看到帝江赤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是真的……赤着身子。
一片布料都没有……
连个袜子都没穿……
乐归瞳孔颤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看完了?”帝江不耐烦地问一句。
乐归:“看……”
开口第一个字,就发现声音哑得厉害,赶紧清了清嗓子,“这这这就看。”
为了不辜负尊上对自己的信任,她强行忽略自己越来越烫的脸,故作严肃地走到他面前,开始打量他身上各种细细碎碎的伤痕。
伤口炸开时血肉模糊的样子还印在脑海里,而如今大部分伤都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只有几条比较深的还留着痂。
【……怎么感觉比昨天苏醒之前好多了?不愧是全书最强的男人,生命力果然顽强。】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乐归尽可能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却还是落到了下面。
【哦豁,好大。】
帝江:“?”
第 34 章
乐归一不小心看直了眼, 等意识到不妥时,帝江已经死亡凝视她半晌了。
她沉默三秒,面不改色地指着他腹肌上的一道小疤痕:“尊上你看, 这个疤有点泛红, 是不是得涂点药?”
“你刚才是在看疤?”帝江语气危险。
乐归一脸严肃:“当然, 不然我还能看什么?”
不等帝江说话, 她已经从地上把衣服捡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踮起脚给他披上:“尊上, 不是我说你, 你好歹也是一年轻貌美的大帅哥,怎么能动不动就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呢,今天也就是我,只关心你的健康不觊觎你的□□,要是换个其他人,不得趁着你受伤直接把你这样那样啊。”
“敢觊觎本尊的人还没出生, ”帝江淡淡说一句,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准确, 于是不紧不慢地补充, “除了你。”
居心叵测的乐归:“……”
胡乱帮他把衣服系好, 乐归一抬头, 便对上了帝江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眸, 她脑子一抽, 直接给捂住了。
帝江:“?”
乐归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 但做都做了……她心一横,飞快地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然后扭头就跑。
“尊上啊啊啊我亲一下自己未来夫婿不犯法吧!”
话音随着人影越来越远,转眼消失在屋外。
帝江无言许久, 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过于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声笑,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莫名其妙,便索性不再想了。
阿花一看到乐归从屋里跑出来,就知道这货肯定又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了,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你看我干嘛?”乐归警惕。
阿花:“看你到底有几条命,竟然到现在都没被主人弄死。”
“尊上喜欢我,才不舍得弄死我。”乐归嘚瑟。
她只是胡扯一句想气气阿花,结果阿花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乐归愣了愣,突然脸红。
“干什么这副恶心的表情?”阿花化身冷酷判官。
乐归:“……”
不敢打扰老板休养,又不想跟讨厌的同事单独相处,乐归索性跑出去玩,阿花提前察觉到她的意图,在她出门的刹那把人拦住了。
“带我一起去。”她说。
乐归:“不带。”
因为来的时候只有自己和帝江两个人,为了避免麻烦,阿花唯一会现身的时候就是冒充自己去拿食盒,其他时候都是隐身状态。
只要是一起出去玩,那肯定会说话闲聊,可别人又看不见她,只看到自己在自言自语,现在村子里都有风言风语说自己是个神经病了。
“那你也别想出去,”阿花冷笑,“要不是我不能离开先知镜十米远,你以为我想让你带着我?”
“那你别找我啊?”
“我没有别人可用!”
乐归眯起眼睛:“你没别人可用就得跟着我?我就不带,看你能怎么着我。”
说着话,她嚣张地往外走,结果刚走几步就被一股力量给扽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你不是灵力受损吗?”
“是灵力受损,不是灵力全无,就算灵力全无,弄死你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阿花不怀好意地笑笑。
乐归无语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扭头看向院外:“尊上,你怎么在外面?”
阿花立刻看过去,乐归眼疾手快往外跑,结果又一次被弄了回来。
“我还能次次上你的当?”阿花面无表情地反问。
乐归愤怒:“我不出去了!”
阿花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大有要一直盯着她的意思。
乐归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一下午的时间都浪费在怎么躲开她的视线跑出去这件事上,结果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她仍然在院子里待着。
“不带我,就别想出去。”阿花得意抱臂。
“行,”乐归像是妥协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乐归无奈地拿起先知镜,突然用力朝院外扔去,结果刚脱手,镜子就慢悠悠落回她怀里。
乐归:“……”
本来想着把镜子扔远一点,阿花也会受限飞走,现在计划失败
,她彻底认输了,但也体力耗尽,不情不愿地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帝江出来时,就看到阿花坐在门口守着,乐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他走到乐归旁边,俯身盯着她看了看,最后问阿花:“你杀了她?”
“……我倒是想。”阿花以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在看什么新物种。
帝江抬眸:“看什么?”
“看你,”阿花坦诚回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乐归的呼吸声近乎于无,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十分清晰,帝江就算封闭灵府远距离听不到,刚才都凑到对方脸上了还能听不到?可他却仍然问了自己那么一句,这可真是……
“主人,离她远点吧,容易被影响。”阿花叹了声气,不敢想帝江也变成乐归那样会是什么恐怖场景。
帝江轻嗤一声,抬手拍了拍乐归的脸。
乐归被扰了清梦,不高兴地哼哼一声,挪了挪身体继续睡。
帝江听到她含糊地说了句什么,索性凑近些听,就听到她小声嘀咕:“鸡汤……”
帝江:“……”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乐归还在睡,睡梦中显然忘了自己在桌子上趴着,于是下意识翻了个身。
帝江和阿花同时看了过去,阿花眼睛一亮,期待她直接摔个狗吃屎,结果她刚从石桌上掉下来,就好像被一双手托住了一般,直接悬浮在空气里接着睡了。
这样睡显然比在桌子上要舒服,乐归滚了两下睡得更沉,阿花第一反应是看向帝江,帝江面色平静,已经重新转身回房,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来乐归真要成自己女主人了。阿花托着下颌默默思考。
村子里虽然灵气不足,但空气却是清新宜人,尤其是夜幕降临时,晚风送来远山的虫鸣,一切都静谧美好。
乐归睡到后半夜时突然冷醒,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半空中,她惊呼一声,下一秒直直摔在地上,顿时痛得骂人:“死阿花是不是你作弄我!”
阿花早就回了镜子里,闻言顿时翻个白眼。一想到这货会成为自己的女主人,她这心里还真是不爽。
乐归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回屋休息时,突然看到桌上摆了一碗还在冒热气的汤,看起来就像是……
“鸡汤?!”她惊喜地睁大眼睛,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香,太香了,好像是干鲍瑶柱之类的煨出来的,比李婶熬的那碗香多了!乐归陶醉地闭上眼睛,吹凉后一饮而尽。
镜子里传出阿花幽幽的声音:“也不怕毒死你。”
“深更半夜突然冒出来一碗鸡汤,还一直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尊上的手笔,怎么会毒我呢,”乐归说着,对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谢谢尊上!”
阿花对她狗腿的行为嗤之以鼻,正要继续休眠,乐归突然把她从怀里掏出来敲了敲:“喂,尊上从哪弄的鸡汤?”
“喝完了才问?”阿花无语。
乐归:“不行?”
阿花盯着她看了半晌,冷笑:“行,怎么不行,你都快成无忧宫的女主人了,做什么不行?”
“我就问问你鸡汤哪来的,你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乐归无语。
阿花直接回镜子里不搭理她了。
乐归摸摸鼻子,也回屋接着睡,一直到翌日早上才亲自去主寝问了帝江。
“鸡汤?”帝江抬眸,“什么鸡汤?”
“就昨晚院子里那碗鸡汤。”乐归比划着。
帝江扫了她一眼:“不知道。”
乐归:“?”
短暂的沉默后,乐归恍然:“难怪阿花那么生气,原来是她给我弄的啊!”
帝江懒得理她,浅浅尝了一口粥后便放下了碗。
“你不吃了呀?”乐归好奇。
帝江:“不吃。”
他将养这两日,灵府已经恢复不少,不太需要凡间这些寻常食物补充体力了,要不是闲得无聊,他连这一口都不会吃。
“不吃就不吃吧,小米粥喝多了确实挺腻。”村子里的食物实在是太单一了,乐归接连喝了好几日的小米粥,喝得味觉都要麻木了,这会儿一口气把自己和帝江的全都喝光,不由得叹了声气,“要是有烤鸭吃就好了。”
帝江无视她径直去了床上,还没等坐下,就看到某人鬼鬼祟祟跟来了。
“干什么?”帝江睨了她一眼。
“检查伤口。”乐归一脸认真。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晌,轻启薄唇:“滚。”
乐归:“……”
片刻之后,乐归被赶出了寝房,房门无情地拍在她身后,她叹了声气,无趣地回到院子里坐下。镜子还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阿花刚才没能跟进屋,所以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帝江那个‘滚’字却听得清清楚楚,阿花正要出言嘲讽她几句,乐归突然问:“鸡汤是你给我弄的呀?”
“当然……”
“哎呀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为了感谢你,今天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乐归思考道。
阿花剩下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好啊。”
“去哪玩呢……”乐归陷入沉思。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邻居李婶家的小胖子就跑到了院外,扒着篱笆院喊乐归姐姐。
“干嘛,我不烤红薯了。”乐归在他开口之前拒绝。
她来村子里也快十天了,村里小孩烤红薯的活动参加了好几次,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渐渐的就不想玩了。
“不烤红薯,我们去抓蚂蚱烤蚂蚱!”小胖子嚷道。
乐归一顿:“蚂蚱?”
“对呀蚂蚱,你吃过吗?”小胖子问。
乐归立刻搓手:“当然吃过,我小时候在姥姥家,可是方圆十里的抓蚂蚱高手!”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呀。”小胖子眼睛泛光。
阿花也飘在一边用力点头:“走吧走吧,我还没去过呢!”
一拍即合,乐归把镜子往怀里一揣,便跟着小胖子走了。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帝江凝神静气开始打坐。他是魔气凝聚而生,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有魔气可用,身体都会自动修复。
调养这几日,他的灵府不再一片枯竭,自身充盈的魔气也无法再控制他的情绪,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痊愈。
只是将灵力在体内运行两周天,便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已经是晌午时分,大约是乐归打过招呼,李婶直接把午饭放到了篱笆门外,并未像平时一样喊人去拿,他仅仅用神识探了一下,便知道食盒里又是红薯和玉米。
帝江静默良久,不紧不慢地将虚空化开一条缝。空气颤动,露出漆黑的内里,接着一只烤鸭连着盘子从里头飞了出来,轻巧落在了桌面上。
同一时间的无忧宫后厨里,突然有人骂骂咧咧:“烤鸭呢?!我的烤鸭呢!”
“什么烧鸡?咱这厨房形同虚设多年了,怎么会有烧鸡?”
众人议论纷纷,以权谋私偷做了烧鸡来吃的人赶紧话锋一转,说自己睡糊涂了才会嚷嚷,根本没有什么烤鸭。
众人散去,那人警惕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后厨,总觉得心里发毛……先是丢了鸡汤,再是丢了烤鸭,不会是有人发现他偷用后厨给的警告吧?
此刻的乐归正带着阿花和一大群小孩在野地里疯跑——
本来是只有她和小胖的,但往村外走的时候又遇到其他小孩,小孩叫小孩,最后叫了一大堆。
像这样的‘冒险’活动,肯定是人越多越好玩,一大群人拿着千奇百怪的工具,有的负责抓蚂蚱,有的负责找野果,还有一些捡柴火随时准备开烤。
阿花虽然无法现身,但跟着跑来跑去也很开心,玩得最兴奋时一不小心又变成满身血窟窿的样子,吓得唯一能看见她的乐归倒抽一口气。
“……克制,一定要克制。”乐归趁其他人忙着的时候提醒。
阿花
又变成正常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道:“没玩过,有点兴奋了。”
乐归顿了顿,突然想起她活着时那些经历,不由得语气一软:“算了算了,你别克制了,既然要玩就玩得痛快点。”
“嗯!”阿花用力点了点头。
眼看着已经晌午了,好几个小孩都被叫回家了,其中包括那个最会生火的小孩,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正没人说话时,阿花戳了戳乐归:“喂,晌午了,我们也回去吧?”
“不要,我要吃烤蚂蚱。”乐归拒绝。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中午肯定还是玉米红薯,她现在就想吃点荤的,蚂蚱再小也是肉!
阿花:“可中午不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乐归反问。
阿花被问得一愣,是啊,为什么不好?她们又没有爹娘叫回家吃饭,就算有,也不是所有爹娘都要求必须回家吃饭啊,这不是还有几个小孩没走么。
“那不回去了。”阿花果断改了口风。
乐归满意点头:“这才差不多。”
其他几个小孩看着乐归自言自语,不由得开始用眼神交流。
他们一起玩了几次,早就混熟了,也早就发现了乐归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但是都默契地没有告诉家里长辈。
哪个村没几个傻子啊,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乐归也不像其他傻子动不动就打人,除了偶尔自说自话,其他的都挺正常的。
作为乐归邻居的小胖清了清嗓子,主动举手道:“其实我也会生火,就是生的没那么好。”
“我带了饼子,待会儿烤蚂蚱的时候可以一起烤了吃!”另一个小孩道。
所剩不多的几人立刻勤快起来,堆柴火的堆柴火,串蚂蚱的串蚂蚱,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东西往火上一放,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已经疯跑了一上午,所有人都体力耗尽,此刻看着快熟的蚂蚱,不由得一同咽了下口水。
“好了吧?”乐归问。
小胖子:“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蚂蚱很好熟的。”
“待会儿弄好了,也给我尝一口。”阿花对着乐归的耳朵吹气。她没什么口腹之欲,但也很好奇这东西的味道。
乐归胡乱点了点头,等小胖子一声令下可以吃时,刚要把咬一口,一盆水突然兜头浇来,把所有人都淋个落汤鸡。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看他们哈哈哈……”
“一群馋鬼,蚂蚱有什么好吃的,真是蠢死了……”
不远处传来嘲笑声,乐归拿着湿哒哒的蚂蚱串看过去,就看到隔壁村的几个半大小子。
众所周知,即便是小孩也会拉帮结派相互不服,派别大多以各自村落为营。隔壁这些小孩要整体比小胖子他们大一些,所以经常来欺负他们。
乐归作为小孩子们眼里的‘大人’,在加入小胖子他们的阵营后,这些小孩也忌惮过两天,后来发现她比他们还幼稚,根本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些长辈,于是又开始挑衅。
平时乐归都是能忍则忍的,但是这次……她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又看看对面湿哒哒的小朋友们,终于愤怒地把蚂蚱串丢在了地上。
“跟他们拼了!”
小胖子他们本来都打算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了,结果乐归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直接把对面最高的男孩推倒了。
那小孩十余岁了,按照他们村里的说法,还有两年都能娶媳妇了,是附近出了名的无赖,乐归直接把人给撞倒了,小伙伴们顿时气势大躁,啊啊啊啊叫着朝他们冲过去。
隔壁村相对富裕些,孩子的岁数又整体比他们大,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豆丁会反击,愣了愣后立刻要动手,只是挥出去的拳头好像绑了一万斤的沙袋,才抬起一点就因为太重摔在地上。
小胖子他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知道把握机会的,于是赶紧趁机揍人。阿花飘在上空简直操碎了心,一会儿按这个一会儿按那个,可惜人数太多了,虽然整体是他们这边赢,但最后还是不小心让乐归着了几次道。
“你怎么帮忙的呢!打他们啊!”乐归的眼眶被打紫了,登时愤怒。
阿花也怒了:“我倒是想打,打死了怎么办?!”
乐归一听顿时不吱声了。
……虽然小混混们很讨厌,但确实不至于把人给打死。
不知不觉间已是傍晚,一人一鬼还没回来,帝江看着冷掉的烤鸭眉头微挑,正要用神识找找她们去了什么鬼地方,篱笆门就小心地吱呀了一声。
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做了错事。
帝江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靠在床边等着,果然片刻之后,房门被轻轻敲响。
“尊上,你睡了吗?”乐归乖乖地问。
还真有礼貌。
帝江撩起眼皮,慵懒地看一眼房门:“进。”
门外静了一瞬,半晌才慢吞吞推开,乐归一只脚迈进来时,上半身还在外面:“进来啊,你快进来,你不能让我一个人进吧?”
“我不想……”
“赶紧!”
在乐归的催促下,阿花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进屋了,乐归的熊猫眼也就暴露在帝江视线里。
帝江愉悦地笑了:“怎么弄的?”
“……跟人打架。”乐归低着头,像做错了事。
帝江笑得愈发真心实意:“这里似乎都是凡人。”
“那不巧了,我也是个凡人,”乐归讨好地笑笑,“所以受伤也很正常。”
“……我本来想帮忙的,但觉得那些凡人小孩未必能承受得了,所以想想还是算了。”阿花讪讪接话。
乐归点头:“是呀是呀,只是小打小闹,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帝江的笑意渐渐不达眼底:“谁赢了?”
“我!”乐归直觉要是敢说输了,肯定会被他弄死,“肯定是我赢了,桃源村在我的带领下大获全胜,把隔壁村那群打得屁滚尿流。”
“你还挺有本事。”帝江神色淡淡。
【那可不,相当有本事。】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苦着脸:“对不起尊上,我错了。”
“既然赢了,还道什么歉?”帝江扫了她一眼。
乐归干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外面突然传来陌生女人尖利的声音:“你男人呢?怎么还不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管自己媳妇儿的,竟然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
乐归:“……”
骂骂咧咧的声音一旦出现就开始不绝于耳,乐归清了清嗓子,一脸乖巧:“小孩的家长找上门了,尊上你可能得出去一下。”
帝江:“……”
第 35 章
外面的人还在骂骂咧咧, 而且听起来已经开始蹦着骂了,骂声过于洪亮气势,引来不少人规劝, 其中就包括隔壁的李婶。
“呸!浪荡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儿子也欺负我家孩子了, 我现在懒得找你算账, 你还劝起我来了,真是老虎不发威把人当病猫啊!里头的小蹄子赶紧出来, 不然老娘拆了你的房!”
接着就是一连串下三路的谩骂, 乐归默默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大气都不敢出。
帝江面无表情,起身就要出去,乐归和阿花赶紧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
“尊上,冷静!”乐归一脸郑重。
阿花也疯狂点头:“对对对,冷静, 千万要冷静,虽说这里和仙凡两界要试炼的地方中间隔着结界, 但如果咱们动静闹得太大的话, 也是会被发现的。”
“是啊会被……啥?还隔着结界?”乐归茫然了。
阿花无语:“你不知道?那群人明明亲眼看着我们跑进秘境, 却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来,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我以为他们是害怕了才没敢追呢, 毕竟他们所有能打的都被尊上打了个半死, 肯定长记性了。”乐归顺口道。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 正要嘲讽她几句,淡漠的声音便从上空传来:“放手。”
阿花和乐归顿时一个激灵, 抱得更紧了。
帝江:“……”
“你先答应我不乱开杀戒,不然我不放你。”乐归哀求。
【啊啊
啊啊尊上你冷静点啊, 我交了五个月的房费呢,你要是杀了人我们就得离开村子了我的房租就全打水漂了啊啊啊!】
帝江不悦:“你就这点出息。”
乐归以为他在嘲讽自己胆小怕事,立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没错,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尊上你行行好,别杀人行吗?”
“也别用灵力伤人,凡人很脆弱,经不住你一招。”阿花加一句。
乐归:“最好是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做。”阿花点头。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激烈的敲门声。
【干!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乐归心里怒骂一句,正思考要不要干脆让阿花变鬼把人吓走时,帝江淡淡开口:“放手,本尊不会杀他们。”
乐归和阿花没放,继续盯着他看。
“也不会用灵力伤人。”帝江不悦地补充一句。
几乎是尾音还没消散,乐归和阿花便同时放手,乐归作为闯祸二人组里唯一能被看见的,立刻殷勤地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轮圆了拳头正要捶门,结果扑个空径直往地上摔去。
“哎哟!”跟在后面的李婶赶紧去扶人“您没事吧。”
“放手!”来人气恼地把她的手甩开。
李婶尴尬一笑,眼神示意乐归赶紧跑。
乐归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心想她不能走啊,她要是走了,旁边这位估计就要大开杀戒了。
来人是第一个泼乐归他们、也是隔壁村最高大的那个小孩的母亲。从面相身高来看,那孩子显然是随了妈,乐归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硕的女人,皮肤黑黢黢的,又透着红光,用现实世界的话来说就是……血气很足的样子。
嗯,一看就是可以指着人的鼻子骂三天三夜的那种人。
和李婶一起来的还有其他邻居,都围着妇人劝说,李婶默默挪到乐归身边小声道:“她可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泼妇,有个诨名叫母老虎,平时最护犊子,只能她孩子欺负别人,不能别人欺负她孩子,你这次把她孩子打成那样,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赶紧躲出去吧,过两天再回来。”
“躲?”母老虎耳朵很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我看谁敢躲……”
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帝江那张脸,辱骂的话刹那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出生在乡野,一辈子没进过几次城,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矜贵的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母老虎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冷笑一声:“我说谁家男人会允许自个儿女人骑在别的男人身上呢,原来是个小白脸啊,也难怪管不住自己女人。”
【大爷的怎么还搞起□□羞辱了。】
乐归心里骂一句,抓着帝江的胳膊小声道:“她这是夸你漂亮呢。”
帝江:“……”她把他当蠢货?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是赖子他们先欺负我们的!”小胖从外面挤了进来,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知道是在羞辱乐归,于是立刻还嘴。
母老虎顿时怒骂:“长辈说话,有你个小贱皮子插嘴的份儿吗?!我儿子最是懂事听话,你们要是不先招惹他,他又怎么会欺负你们?肯定是这小蹄子家里的饭吃腻了,瞧上了我儿子故意占便宜……”
“你够了啊,在场这么多人,有谁知道你儿子懂事听话?”乐归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想着她骂几句气消了就算了,谁知道越说越过分,终于忍不住回怼,“先不说你儿子才十三四岁,毛都没长齐呢,就你儿子长那个样子,我夫君长这个样子,你觉得我可能抛弃我夫君看上你儿子吗?”
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大家相互有往来,自然知道她儿子长什么样,此刻一听乐归这么说,有人登时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母老虎作为一个母亲,看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千般好,但也不至于眼瞎到觉得面前的男人不如自己儿子,一时间脸都涨红了:“我都说你是吃腻……”
“吃腻了家里的饭,也不至于出去吃屎吧?”乐归反问。
“你……”
“行了大妹子,大家都少说几句吧,”李婶连忙劝母老虎,“不过是闹些小矛盾,何必要撕破脸呢。”
“你!你们……”
母老虎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突然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你们桃源村的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这群人啊!赶紧降个雷劈死他们啊!”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炸起一道惊雷。
所有人都愣了愣,母老虎精神一震,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听见没有,老天爷要劈死你们了!”
“我觉得……他要劈的也不一定是我们吧。”乐归默默挽上帝江的胳膊,暗示他千万要冷静。
帝江喜欢看热闹,但不代表愿意成为热闹的一部分,此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感觉到袖子上的拉扯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四目相对,乐归愣是从他眼里看到了‘都杀了,把你也杀了’几个字,心下一惊赶紧道:“现在打已经打了,你再嚷嚷还有什么用,还是说说你的诉求吧,你特意跑过来一趟,不会只是为了骂几句吧?”
见她说到了重点,母老虎眼睛一转,直接朝她伸手。
乐归就知道是这样,板着脸问:“要多少钱?”
“五……两银子!”母老虎本来想说五贯铜钱,但看到乐归和帝江的穿着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乐归震惊了:“五两?!凭什么!我就给他打了个熊猫眼,他也还回来了!”
帝江眼眸微动,清浅地扫一眼她眼眶淤青。
“我儿子还没有娶妻生子,你一个贱坯子能跟他比吗?!他要是破了相谁还愿意嫁给他,一辈子毁了你能负责吗?!”母老虎跳脚。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不破相也很难娶媳妇吧,人家姑娘又不瞎,谁愿意找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你就说你给不给!”母老虎算看出来了,就不能被她的话带着走,不然这事儿没完没了。
乐归瞄一眼帝江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给给给,给你还不行吗?”
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都很少见这么多银子,李婶一等人顿时劝她冷静点,又说就算报官也不是什么大事,乐归心想能拿钱息事宁人就再好不过了,再这么磨下去所有人都小命不保。
乐归去取了钱袋子,就这么大喇喇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翻找,母老虎听到沉甸甸的银钱声时眼睛都亮了,一边激动待会儿将要拿到的巨款,一边又后悔自己要少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出言反悔。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再过分的话可能会鸡飞蛋打。母老虎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乐归。
乐归埋头翻找五两一锭的银子,正找得认真时,帝江突然问:“你的伤是她儿子打的?”
“是呀。”乐归随口应了一声,继续翻找。
帝江抬眸看向母老虎,母老虎心里一惊:“干、干什么?”
她有些害怕,随即又不太明白,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值得怕的。
“你儿子呢?”帝江问。
母老虎挺直了腰背:“就在外面。”
说着话,突然对着外面嚷,“孩他爹,把儿子带进来!”
乐归顿了顿抬头,便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带着和她打架的男孩进来了。
“……你是她丈夫啊,”乐归无语地看着偷感十足的男人,“你都来了,怎么不和她一起进来,反而让她一个人冲锋陷阵?”
男人眼神游移,半晌憋出一句:“又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出面就够了。”
乐归找好了五两银子,闻言翻了个白眼。
“少废话,”母老虎一把拉过儿子,指着他眼圈上的痕迹道,“看见没有,我可没有讹你们。”
“对……少废话,赶紧赔钱!”男人跟着凶巴巴道,男孩在爹娘中间夹着,一副乖孩子受害者的模样。
乐懒得跟这一家三口多费口舌,正要把钱交出去,从父子俩进来就一直没说话的帝江突然
握住她的手腕。
“本尊还以为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才能叫人找上门来,原来他的伤还没有你的重。”帝江淡淡开口。
乐归后背一紧,干巴巴看向阿花,阿花立刻望天,俩人同时生出一个想法:完蛋了……
无忧宫规矩:可以犯错,但不可以吃亏。
“两个蠢货。”帝江笑了,周身气压却越来越低。
乐归抖了一下,干笑:“其实我赢了的,他都伤在身上……”
帝江不笑了,她立刻闭嘴。
“愣着干什么,钱给我!”刚才还是母老虎冲锋陷阵,现在看到乐归手里的钱了,她家男人直接冲到了最前头。
乐归哪敢直接给他,只是默默用眼神询问帝江。
帝江神色淡淡:“还有多少?”
这一句没头没尾,乐归却听懂了,立刻打开钱袋子数了数:“还有一百二十多两。”
“全给他。”帝江轻启薄唇。
在场的人同时一惊,母老虎夫妇更是惊喜到不敢相信。
乐归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哀嚎:【不要啊尊上,我们之后生活还要用钱呢!就算你要惩罚我给无忧宫丢脸了,也不至于用这个办法吧!】
“给。”帝江眉眼浅淡,显然不能商量。
虽然最近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但真当他生气时,乐归是犟也不敢犟的,立刻就把钱袋子给了男人。
男人拿到手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掏出一块银子咬了咬,看到上面的牙印才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妻儿:“真的,都是真的!”
“快快快拿过来!”母老虎急切地催促。
男人拿着钱袋子往回走,身后的帝江突然说了句:“五两银子一拳是吧。”
“啥?”男人下意识回头,只觉一阵风扫过,接着眼眶剧痛,整个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摔在地上,手里的钱袋子也掉了,琐碎的银子骨碌碌全滚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到了,等反应过来时,帝江已经一只脚踩在男人身上,左手优雅地抓着他的衣领绕个圈,用修长的手指将他固定,右手攥拳又一次打了下去。
“啊!!”
男人的惨叫突然响起,帝江眉眼平静,一拳又一拳,母老虎尖叫一声就要冲过来,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在了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打。
打到第四拳的时候,男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叫都叫不出声了,母老虎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旁边的小崽子也吓傻了,两人好半天才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银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乐归面前:“夫、夫人,我们不要钱了,求您让他住手吧,求求您了……”
乐归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扑过去抱住帝江的腰:“尊上,尊上咱不至于,冷静,千万要冷静,再打他就真要被打死了。”
帝江又补了一拳,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从眉眼到嘴唇,化成一道喷溅的血色银河。直到地上的男人动也不能动了,他这才慢悠悠直起身,看到钱袋子回到乐归手上后,便淡淡说一句:“给他们三十两。”
乐归赶紧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塞给母老虎,母老虎本来想说不要,但一对上帝江的眼神什么都不敢说了,和儿子一起拖着死狗一样的男人往外走。
其他人也渐渐回过神来,看向帝江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惧意。
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平时也不是完全没有跟人冲突过,可没有见过谁是把人往死里打的,一时间气氛冷凝,人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片安静中,小胖子突然喊:“乐姐夫真棒!”
“嘘!”李婶赶紧捂住他的嘴,有些害怕地看向乐归,“那、那什么,既然没什么事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是是是,都散了吧……”
刚才还一屋子人,转眼散个干净,帝江冷淡地看一眼乐归,问:“你不走?”
“我走什么?”乐归莫名其妙,注意到他的指骨鲜红后吓一跳,赶紧拿起来擦了擦。
“还好,”她松了口气,“不是你的血。”
再看一眼帝江脸上的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乐归赶紧把人拉到桌前坐下,绞了手帕给他擦手擦脸。
帝江的灵力这几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便没有恢复,用个清洁咒也是小菜一碟,但看着乐归绕着自己忙来忙去,便又突然不想动了。
“手都红了,你这是下了多大的力啊,我要是不拦着你,你还真打算把他打死啊?”乐归摸了摸他擦干净后还泛红的指骨,不由得叹了声气。
帝江扫了她一眼:“若不是答应你不用灵力,本尊何需亲自动手。”
说罢,他还有些惋惜,“该把他们都杀了的。”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乐归赶紧劝。
她不劝还好,一劝帝江便想起她的熊猫眼比别人重的事,气压顿时沉了下来:“你若没丢无忧宫的脸,确实是不至于。”
“我真没输,他身上肯定很多淤青,全是我踹的!”乐归为自己正名。
帝江扫了她一眼,不语。
乐归叹了声气:“他们回去之后说不定会报官……如果秘境里也有官府的话,我们不想事情继续发酵的话,得在他们报官之前离开。”
“不会,我刚才趁乱给他们下了忘魂咒,他们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把今天的事全部忘掉。”一直装透明人的阿花弱弱举手。
乐归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既然你有这个本事,那为啥不在他们找来时就动手?”
阿花:“忘了。”
乐归:“……”
短暂的沉默后,乐归又一次开口:“那我们也要走。”
“为什么?”阿花不解。
帝江也抬眸看向她,不懂铁公鸡怎么舍得她那剩下的房租了。
【还能因为什么,你们没看到桃源村其他人看咱们的眼神像在看怪物吗?继续住在这里确定不会被孤立吗?!】
乐归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因为我不想住这里了,你们难道去别处看看?”
阿花虽然活了五千多年,但前六年的人生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后面的人生被困在一面小小的镜子里,一听说要去别处看看,便立刻心动了。
“你没说实话。”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眨了眨眼:“什么实话?”
帝江懒得理会她那些小心思,扫了她一眼道:“你不留下,是怕他们以异样的眼神看你。”
【我是怕他们以异样的眼神看你啊大哥!】
帝江一顿。
【本来因为我强行压制杀意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能再让你被那些人警惕……不对,我竟然觉得他没有随心所欲地杀人有点可怜……震惊!我的三观什么时候扭曲成这样了!我美好的品德、我健康的心理状态、我受了二十年社会主义教育的人格,此刻怎么变成这样了!】
帝江突然笑了一声,乐归顿时愣住。
刚才人多时,屋里还装模作样地点着几根蜡烛,现在人都走了,屋里便无灯自亮,只是比白天的光线要柔和,帝江斜靠在桌上,垂着眼眸浅笑,不深沉也不算计,就是一个干净的、和煦的笑。
【我现在如果扑上去亲他的话,会被他扭断脖子吧。】
帝江唇角的笑意淡了些,慵懒地抬眸看向她。
乐归眨了眨眼睛,终于鼓起勇气:“尊上,走之前我能做一件事吗?”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喉间溢出轻描淡写的一声:“嗯。”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房顶上,帝江神色冷淡,觉得这事儿蠢透了。
“马上就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到这么干净的星空,”乐归靠在瓦片上,心情极好地看着漫天星河,“真好呀,和我姥姥家乡的星星一样漂亮,每次这样仰头看时,都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帝江闻言静默片刻,也仰头看向星空。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他
已经活了上万年,再壮阔的美景也都看过了无数次,实在是难以从中找到乐趣。
“尊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淘了,一回到乡下就天天摸鱼爬山就星星,姥姥看见我就觉得头疼,对了,我有一次自己爬到山顶时还看到了流星来着,好多好多的流星,特别壮观,结果好像就我一个人看到了,其他人都没看到,还说我肯定是睡懵了梦到的。”
乐归打了个哈欠,看星星的眼睛逐渐疲惫,“怎么可能是睡懵了呢,我明明亲眼看到了,那么多流星从天边划过,就像是给我的十一岁下了一场大雨……”
越说声音越小,眼皮沉重地阖了又睁,就在快要忍不住睡去时,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天际。她微微一顿,迷惘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千万颗同时划过,她呆呆坐起身,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许久,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跳突然有些失控。
第 36 章
流星雨还在继续, 乐归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只留帝江一人靠在房顶上看星星。不知看了多久,阿花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帝江语气刻薄。
阿花:“……看看你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天上星宿万千却各有其位, 就算是他修为俱在时, 也不是轻易能动的, 现在竟然因为乐归的几句话,就折腾出这么一场流星雨来。
“你想让她看流星, 做个幻象就是, 反正她蠢得要命,也看不出区别,何必如此耗损灵力。”阿花忍不住道。
帝江奇怪地看她一眼,正当阿花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时,就听到他用更刻薄的语气道:“你更蠢。”
阿花:“……”
乐归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什么硌人的东西托着, 她不舒服地哼唧一声,随即听到一声谩骂:“小畜生,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乐归惊醒, 这才发现自己在阿花背上, 且因为自己比她高出一大截, 虽然上半身被背着, 下面两条腿却在地上划拉, 往后一看能看到两道长长的拖行痕迹。
【……难怪老是做梦有什么东西打我的脚。】
乐归无言许久, 一抬头看到了前面走着的帝江,便蓦地想起昨晚那场流星雨。
“喂, 醒了就从我身上滚下去。”背了一夜人的阿花不悦道。
乐归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你心跳快了,”阿花嘲讽, “是不是想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前面的帝江闲闲地回头看一眼。
乐归脸上有点热,从阿花身上跳下来后反驳:“你少血口喷人啊,我才没有!”
“这么激动,看来被我说对了。”阿花轻嗤。
乐归假装没听到,径直跑到帝江身边:“尊上,我们要去哪啊?”
“不是你说桃源村不能待了?”帝江反问。
乐归眼睛一亮:“所以我们要回魔界了?”
帝江脚下一停,愉悦地看着她:“你很想回魔界?”
“当然了!”乐归想也不想地回答。
【开玩笑,不回魔界我怎么跟你结婚,不跟你结婚怎么拿到无量渡,不拿到无量渡怎么回家啊!】
帝江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片刻之后突然恶意道:“可惜,你回不去。”
乐归:“?”
“也不知道昨晚是谁非要看流星雨,害得主人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灵力损耗大半,现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阿花慢悠悠跟上。
乐归大惊:“什么?昨天的流星雨这么耗损灵力?!”
“是呀,所以你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阿花阴险地笑笑,期待她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
结果乐归突然一脸感动:“尊上真是对我太好了。”
阿花:“……”
【死镜子想看我懊悔是吧,偏不让你得逞!】
乐归又一次小跑着追上帝江,围着他转来转去:“尊上,尊上,尊上……”
“吵。”帝江懒散地回了一个字。
“哪吵了,我就叫你两声嘛,”乐归睡饱了,这会儿精神头好得很,“你一个人走多无聊呀,我陪你。”
帝江斜睨了她一眼:“本尊用得着你陪?”
“要啊,当然要的,不然你得多无聊,”乐归笑嘻嘻,见他没有再反驳,便又问一句,“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啊尊上。”
“城里。”阿花替帝江回答。
乐归:“要待多久才能回家?”
“少说也得十余日。”阿花又接话。
乐归:“那我们去了城里住哪呀?”
“主人自有地方住,至于你,拿着你的银子随便找个客栈好了。”阿花回答。
乐归忍无可忍:“我在跟尊上说话,你能闭嘴吗?”
阿花冷眼看她:“不能。”就是看不得这对狗男女卿卿我我。
乐归磨了磨牙,一扭头对着帝江就是一张苦瓜脸:“尊上,她老欺负我,你管管她呀。”
“你当主人是村头大娘吗?”阿花嘲笑她,“他才懒得管……”
话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乐归一愣,颤巍巍地指着帝江:“你……把她杀了?”
“你觉得呢?”帝江反问。
乐归赶紧掏出镜子,看到里面多了朵花后松一口气,又重新塞回怀里:“吓我一跳,我就说她罪不至死嘛。”
“再废话,把你也装进去。”帝江警告。
乐归立刻装乖点头。
帝江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察觉到旁边飘过来的视线,便淡定看了回去。乐归没想到会被抓包,顿了顿对他露出一个笑:“嘻。”
帝江嘴角颤了颤,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镜子里的阿花:“……”果然是一对狗男女。
既然短时间里回不去,乐归就也就安心跟着帝江赶路了。刚醒那会儿她以为帝江灵力耗损太过,连普通的腾云驾雾都做不到了,走着走着才发现他还是可以飞的,就是不着急进城才慢悠悠地走着。
【挺好,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一冒出这个念头,乐归就忍不住幻想他要是出生在现实世界会是什么样……不行,不能想,大小得是个超雄罪犯,太可怕了。
乐归突然抖了一下。
两米之外并未听到她心声的帝江抬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突然靠近。
乐归:“?”
静默半晌,她小心翼翼:“尊上,有事?”
“在想什么?”帝江看着她的眼睛问。
乐归不解:“没什么啊。”
【他干嘛突然这么问?难道他看出我在想他了?】
帝江:“哦。”
【哦什么,他最近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面对乐归打量的眼神,帝江一脸淡定。
走走停停大半天,乐归的体力很快耗没了,之前还觉得漂亮的风景,此刻落在她眼里已经毫无魅力可言,她又是哀声又是叹气,帝江忍无可忍,直接划破虚空带她进了城。
当双脚落在城镇的青砖官道上时,乐归精神一震,赶紧掏出先知镜递给帝江:“尊上,快把我姐妹放出来!”
“……姐妹?”帝江因她的用词眉头一跳。
乐归立刻点头。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晌,随手在先知镜上点了一下,正在镜子里睡大觉的阿花倏然惊醒,一对上乐归的视线张口就骂:“你个王八蛋竟然告黑状……”
“进城了,咱俩去逛街呗。”乐归打断她。
阿花愣了愣,一扭头便看到了繁华的街道,以及街道两边烟火重重的各种小摊。
“一声姐妹大过天,”她郑重握住乐归的手,“感谢姐妹带我出来玩!”
帝江:“……”两个疯子。
乐归穿越以来,还是第二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第一次是渺茫山那会儿,虽然摆摊的很多,但基本都是凡间的东西和修仙之物混卖,价钱也设得奇高,不像这座城镇,哪哪都是正常的商铺,乐归跟人讨价还价时,有种回到大学城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东西的感觉。
和阿花逛了大半条街,最后买的东西都快要拎不下了,才一件
一件摆在地上,再一件一件往乾坤袋里装。
阿花看着她多此一举的样子,忍不住翻个白眼:“明明买完就可以直接装好,非要一直拿着,到现在才开始整理。”
“你不要学人类翻白眼啊,没有哪个正常人类翻白眼的时候是把眼珠子翻一百八十度的,”乐归扫了她一眼,继续往乾坤袋里装东西,“逛街享受的就是双手拎满购物袋的感觉,要是一开始就全装起来,那还有什么乐趣。”
“奇怪的凡人。”阿花评价。
乐归哼哼两声继续一件件往里装,还有五六样没装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尊上呢?!”
“……不容易啊,您还记着他呢。”阿花阴阳怪气。
乐归一拍脑门:“这段时间跟你一起出去疯跑惯了,忘了这次他也在,完了完了,我们把他弄丢了……”
她顾不上装东西了,站起来就要去找人。
阿花无语:“放心吧,我们丢了他都丢不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去朋友家了。”
“朋友?”乐归睁圆了眼睛,“他还有朋友?”
阿花不怀好意地勾唇:“想不到吧,他竟然也有朋友,而且就住在这个秘境里。”
乐归正要细问,突然一阵大风刮过,风沙漫天,她下意识用衣袖蒙住脸,等风沙停歇时才松手。
明明刚才还身处街角,此刻却出现在一座漂亮的宅子里,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一片花园里。
乐归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紧张地唤了声:“阿花。”
无人应答。
乐归后背刷地出了一层冷汗,悄么么从乾坤袋里掏了把匕首出来。这匕首还是她刚才逛街时觉得好看才买的,本来只是想留着观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处。
“阿花……尊上……呜呜你们在哪……”
宅院漂亮但森冷,好像外面的日头根本晒不进这里,乐归颤巍巍又唤了几声,身后突然一阵阴风起,接着好像多了一道呼吸,乐归心一横,双手抓着匕首用力往后挥去,可惜手刚扬起来,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乐归惊恐抬头,突然对上一双波光流转的漂亮眼睛,一时间呼吸都停滞了。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模样漂亮身材颀长,一挑眉一勾唇都仿佛带着小钩子,勾得人心向往之。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做如此粗鲁的动作。”男人将她手里的匕首摘去,轻易丢在了地上。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乐归猛地回神,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声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呵气如兰:“你觉得我是谁?又觉得我为什么要抓你?”
乐归:“……”
【这男的好看是好看,但感觉不太正经啊。】
短暂无言后,她幽幽警告:“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谁的?”男人好像很感兴趣。
乐归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哼:“我是魔王帝江的人,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放我走,否则等他找来,肯定将你碎尸万段。”
男人:“哇,我好害怕。”
乐归:“……”
“怎么这副表情,”男人另一只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颌,“我演得不像?”
【非常不像了兄弟,就算你长成这样,在现实世界也根本摸不到演艺圈的门。】
“好吧,那就不演了,”男人还挺遗憾,眯起漂亮的眼睛问她,“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记得两分钟前我问过你一模一样的问题,而你也反问了我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乐归无奈。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惊讶:“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应该就是尊上那个朋友吧,”乐归虽然被他困在怀里动不了,但还是四下张望,“尊上呢?我家尊上呢?”
男人见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一时间气笑了,直接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乐归皱了皱眉,只好盯着他看。
“我美吗?”男人问。
这么不要脸的问题,愣是被这个男人问出了风情万种的感觉,乐归恍了一下神,轻咳:“什么美不美的,朋友妻不可欺,咱俩这么黏糊不合适吧。”
“看来是美的,”男人看穿了她,勾唇问,“那让你抛下帝江跟着我,你可愿意?”
乐归一愣:“啥?”
男人笑了笑:“帝江模样也不错,可惜人太古怪,脾气也不好,你跟着他整日只能提心吊胆不说,纵有万千家财也只能过单调的日子,不如做我的女人,可以同我一起享尽这秘境里的荣华富贵。”
【……这货是真想朋友妻欺一欺啊!】
乐归虽然总是在内心上演大尺度戏码,但现实里暂时还没遇到过,现在突然碰到这么A/V的剧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正当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精纯灵力突然如刀一般朝两人杀来,乐归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男人已经松开她,那道灵力也直直从她面前拐弯,朝着男人杀了过去。
短短几个瞬息,男人重新落回地面时衣衫凌乱,鲜血也顺着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滴滴往下落,很快在青玉铺成的小桥上凝成小小的血洼。
“不过是开个玩笑,至于这么认真吗?”男人无奈道。
乐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帝江和阿花一前一后站在花园入口,她眼睛一亮,发现自己能动了便立刻朝帝江冲去。
“尊上!”她嘤嘤嘤一路跑过去,扑进帝江怀里第一件事就是指着男人告状,“他!他要轻薄我!”
男人:“都说是开玩笑……”
话音未落,帝江眼神一冷,男人直接被威压创得跪在了地上,唇角也溢出点点血迹。
【哦豁,战损美人。】
帝江不悦地看她一眼,乐归立刻苦着脸:“尊上,我刚才真的好害怕。”
男人:“……”你怕个屁。
空气有点安静,阿花主动走上前将男人扶起来,又行了一个弟子礼:“阿花见过狸君。”
“多年不见,阿花长高了啊。”男人玩笑道。
我一个厉鬼化成的镜灵,死的那一刻魂魄就定型了,长个屁的高哦。阿花直接装没听到他这毫不走心的寒暄,主动给他和乐归介绍:“这位是东山狸君,于万年前就隐居在秘境里,是主人最好的朋友,这位是乐归,主人将要迎娶的王后。”
在外人面前,阿花还是相当给乐归面子的。
男人把嘴角的血一擦,一脸淡定地走到乐归面前抱拳:“乐姑娘好。”
乐归看着他血淋淋的双手无言片刻,也回了一个弟子礼:“狸君好。”
“时候不早了,一起用个膳?”男人热情邀请。
乐归:“……要不你先疗伤?”
“乐姑娘关心我吗?”男人突然一脸感动。
帝江:“滚。”
“好的。”男人马不停蹄地滚了。
乐归:“……”
园子里瞬间只剩他们三个,阿花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多年不见,狸君还是老样子。”
“那人真是尊上朋友?”乐归一脸新奇。
阿花:“是呀,上万年的朋友了。”
帝江:“什么朋友,熟人罢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乐归停顿一瞬后,点头:“原来只是熟人啊。”
【认识上万年了都没被这哥杀了,一看就是真心朋友。】
帝江:“……”
阿花正要再仔细介绍一下这位狸君大人,帝江突然问:“他碰你哪里了?”
“嗯?”乐归一愣,抬起头便对上他那双戾气的眼睛。
她愣了愣,小动物的生存本能让她主动拉上帝江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上:“这里,还有腰。”
说着话,又扑进帝江怀里蹭了蹭。
“好了,蹭干净了。”乐归笑道。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晌,眉间的褶皱总算是平复了,转身往外走去。
两个人的手还牵着,乐归被迫跟过去:“尊上,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从街角突然跑到这里来了,还和阿花分开了。”
“他听说本尊带个女子来了,便突然搞的鬼,本尊也是瞧见阿花独自出行才发现此事。”帝江淡淡回答。
乐归惊奇:“能在尊上眼皮子底下搞事,看来这个狸君很厉害啊。”
帝江轻嗤:“也就是偷人的本事不错罢了。”
乐归沉默三秒:“尊上,你说的偷人……仅仅是指把人偷走吧?”
帝江:“……”
两人越走越远,谁也没有想起还忘了个人在园子里。
被遗忘的阿花:“……”早晚把这对狗男女都杀了。
虽然这位东山狸君初见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但不得不说他财力确实雄厚,光是一座宅子就六进六出,其中又是珍奇园景无数,又是黄金作饰青玉铺路,目之所及皆是奢靡到了极致。
乐归跟着帝江穿过重重美景,到了最后一座院子时直接无语了——
简直和苍穹宫一模一样
“……这里,不会是狸君专门给尊上留的院子吧?”乐归委婉询问。
帝江:“也就住过一次。”
“狸君费心了。”乐归失笑。
早有貌美的侍女在院子里等着,一看到二人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带头的侍女屈膝行礼道:“尊上,乐姑娘,我家主人特意为二位准备了衣袍和汤泉,二位可要在晚膳前沐浴更衣?”
乐归点头:“好呀好呀。”
一刻钟后,她跟着侍女们去了庭院的后方。
平平无奇的院子,只要穿过一道门便是飘着雾气的绝美风景,远山瀑布鸟语花香,还有冒着重重白雾的汤泉。
“乐姑娘,这是给您准备的衣裙,这是由十余种鲜花汁子调的乳膏,还有洗头发的、沐浴清洁的……”侍女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介绍了,才将给她准备好的裙子放在了汤泉旁,自顾自便离开了。
乐归拿起一个小罐子闻了闻,柔软的香味让她眯了眯眼睛。她放下瓶子,快速把身上的棉布衣裙给脱了,赤着身子便下水了。
【舒服啊……】
泛着硫磺气味的热水朝身上涌来,四肢百骸都透着舒服,乐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水面。
没有下水时,感觉这汤泉不算大,可进来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乐归在水里游了几下,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岸边。白雾越来越浓,转眼便遮住了视线,乐归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什么远山瀑布,一个也瞧不见了。
她意识到不妥,便想要原路折回,结果蜷在水里往前游了片刻,仍旧没摸到岸边。
她彻底慌了,下意识大喊:“尊上!尊上!”
虽然知道场景不合适,但遇到危险,喊尊上就对了。
“吵什么。”
身后突然贴近一个冰凉坚实的身躯,没等她回过神来,双臂便被扶住了。
乐归猛地松一口气,连忙转过身来:“尊上,我刚才找不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着帝江赤着的上身,她终于意识到不妙。
帝江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我还想问你,为何跑到我的汤泉里来了。”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刚才那个狗男人给坑了。
她发呆的功夫,帝江一个响指,周边浓雾散去,乐归发现自己果然来了新的汤泉,而汤泉本身也一如她在岸上时看到的那般大小。
“还沐浴吗?”帝江突然问。
乐归一怔,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眼睛,突然脸上一热。
“嗯……”
第 37 章
热腾腾的水温叫人骨头缝里都透着惫懒, 乐归起初还护着胸口、蜷在水里生怕会走光,渐渐的发现帝江没有看自己后,便也放松下来。
白烟蒸腾, 即便只有三步之远, 也叫人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乐归自顾自说了几句话, 发现帝江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后便闭嘴了, 懒洋洋靠在石壁上打瞌睡。
【这个温泉实在是太舒服了,比帝江的忘还池还舒服, 光是一个温泉就强出这么多, 更何况还有园子里的景色,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和漂亮的衣服,难怪那男的敢说跟着他比跟着帝江强……】
“这点东西就将你收买了?”雾气之中,传出帝江不悦的声音。
乐归茫然抬头:“嗯?”
白雾像是有了自我的意识,主动从水面分开,露出帝江清晰的脸, 两人无声对视良久,乐归突然意识到水面清澈, 而自己什么都没穿。她表情一僵, 慢慢往水里缩了缩, 帝江却不打算放过她, 指尖一勾她便被一股大力拖到了他面前。
“尊上……”
“有些事, 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帝江捏着她的下颌, 淡淡警告。
乐归一愣, 第一反应就是:【我刚才不会是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吧?被他听到了?】
帝江又扫了她一眼,闭上眼睛调息:“他这汤泉, 不过是从东山上移过来的寻常温泉,没有半分功效不说, 还一股硫磺的臭味,如何能与我的忘还池相比。”
【还真被他听到了……】
乐归一想到自己竟然在过于放松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我是觉得他家挺好的……”
帝江仍旧闭着眼睛,但周身气压明显一低。
“但别人家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呀,”乐归蹲在水里慢吞吞朝他挪去,每动一下都会激起小小的水声,“我只想跟着尊上,才不想留在这里。”
听了这句话,帝江才挑起眼皮:“若本尊不让你做无忧宫的女主人,你还想跟着本尊?”
“你果然是后悔了!”乐归突然控诉。
帝江懒得理会她突然的戏瘾,直接再次闭上眼睛。
静默半晌,乐归小声道:“就算尊上不娶我,那我也要跟着尊上。”
帝江眼眸微动,等着她与说出的话截然相反的心声。
然而并没有。
他放在水中的手指突然蜷了一下,下一瞬热腾腾的身体便贴了过来,帝江终于睁开眼,看着乐归泛红的脸。
“尊上……”
虽然在心里已经演练了千万次,但真当开始实施时,乐归就变成了只会纸上谈兵的菜鸟,在揽上他的脖颈后便没了动作。
同样是泡温泉,忘还池那次两人都穿了衣裳,即便是坐在他的腿上,也能淡定地给自己谋福利,而这一次两人都没穿衣服,水面上乐归的双手还抱着人,水下的身体却费力地坚持一个奇怪的姿势,身子与身子之间泾渭分明,生怕碰到了。
帝江与乐归对视许久,突然淡定地往后一靠:“想干什么?”
乐归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前一趴,丰盈不小心压在了坚实的胸膛上,她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就要松开,却被帝江大手一揽,直接拖到了腿上。
【碰、碰到了……】
乐归察觉到什么,瞬间僵住了。
“你想干什么?”
同样的问题,第二次从帝江口中问出,却平白多了一分蛊惑,乐归怔怔看向他,雾气蒸腾的潮湿里,他的眼角被熏得泛红,比那个东山狸君还要妖孽。
大概是美色动人心,乐归心一横,突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帝江就这么靠在石壁上,慵懒地任由她作为,乐归小鸡啄米一样啄来啄去,却在下一秒对上他过于清醒的眼睛。
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勇气,像是被冷水浇灭了一般,乐归干巴巴笑了一声便要后退,却被他扣住了腰。
“现在是不是该我了?”他问。
乐归一顿,刚要问什么意思,便被他直接推到了石壁上。
大动作勾起剧烈的水声,方才还平缓的水面突然激荡,乐归身前是坚实的胸膛,身后是冰冷的石壁,混乱间唇齿失守,下意识地蹬着池底的鹅卵石,直到一股灵力注入眉心,她才突然绷紧了
小腿,像一条冻僵的鱼一般一动不动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换上狸君准备的衣袍,出现在歌舞升平的大厅里。
阿花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坐在侧下座,一看到乐归出现在大门处,便惊讶地扬了扬眉:“还别说,收拾收拾有点合欢宗弟子的味道了。”
乐归幽幽看了她一眼。
阿花:“?”她刚才说的是好话吧?
没等她问出口,上首的狸君便笑了一声:“竟然准时到了,帝江,我对你很失望啊。”
乐归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在帝江开口之前扭头到阿花旁边坐下了,帝江也没有看她,径直走到了上首的位置,当着所有人的面踢了踢狸君:“滚一边去。”
狸君:“……我好像才是这里的主人。”
帝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邪肆勾唇:“你也可以不是。”
狸君果断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眼看着帝江坐到了主位上,还一副主人模样的自顾自倒酒,狸君突然看他不顺眼,于是扭头挑拨乐归:“他这般脾性,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尊上乃三界第一大能,我视他如高山皓月甘之如饴。”乐归假笑敷衍,然后立刻扭头做别的事了。
看这反应,好像不用他挑拨了。狸君意味深长地笑笑,再看帝江,对乐归的阴阳怪气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没听出来。
狸君这回是真乐了,直接端着酒杯走到帝江面前:“几千年没见了,不跟我喝一杯?”
帝江扫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拿着酒杯磕了一下桌子,狸君也不介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突然俯身低声问:“看来乐姑娘对你好像也不怎么满意。”
帝江慵懒地抬起眼皮:“你在说什么蠢话。”
狸君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人已到齐,晚宴开始,美貌侍女们鱼贯而入,为每张桌子都送上了丰盛的食物,接着一个转身,绣着牡丹的衣裳突然化作上下两截的妖娆舞裙,开始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乐归本来还在生闷气,一看到漂亮的舞蹈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拿着一块桃花酥边吃边问:“这待客的规格也太高了,我们算不算沾了尊上的光?”
“他平日的生活就是这般,最多是加了几个菜,你即便不沾主人的光,来了也是这排场。”阿花说着,坐得离她远了些。
乐归吃东西的动作一停,半晌才感慨:“妈的,这种突然仇富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阿花敷衍地笑笑,又远了些。
乐归看她一眼,问:“狸君和尊上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尊上刚出魔界那会儿就认识了,算得上少年情谊。”
阿花刚说完,上座的狸君便笑着看了过来:“乐姑娘既然好奇,怎么不直接问帝江或是我呢?”
虽然丝竹声乱耳,他的声音也不大,但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帝江靠在椅背上把玩酒杯,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乐归见自己的偷偷议论被抓包,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狸君和尊上的性子差别甚大,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记得那时他刚出魔界,还是个连自己名字也没有的魔头。”狸君想起往事,唇角笑意渐深。
帝江扫了他一眼:“你难道有自己的名字?”
“我也没有,”狸君坦然承认,“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被同一只帝江抓到了洞穴里。”
听到熟悉的名字,乐归一顿。
“乐姑娘是凡人,大概不知道吧,帝江乃上古凶兽,这世上满打满算也就剩那一只,他要将我们当下酒菜,我们自然是不肯的,所以合力将其斩杀,顺便知道了这世上之人,都是有自己名字的。”狸君想起自己天真无邪的年纪,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怀念,“所以我们杀了那只帝江后,就顺便也占了他的名字。”
乐归:“……冒昧地问一句,确定是你……们占了它的名字?”
她刻意加重了‘们’字的重音。
狸君突然一脸哀怨:“他要叫帝江,我肯定是争不过的,幸好那只帝江还给自己取了个法号,曰‘江君’,我一想那好吧,就按它的逻辑叫自己狸君吧。”
“所以你是狐狸精?”乐归好奇。
狸君一顿,表情突然微妙。
帝江笑了一声,替他回答:“他是只狸猫。”
“猫啊,”乐归眼睛一亮。
狸君惯会察言观色,当即问了一句:“乐姑娘喜欢猫?”
乐归刚要点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还行吧,小动物都喜欢,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魔,最好是那种魔气凝聚而生的大魔。”
帝江淡定饮酒,显然对她这种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免疫了。
狸君玩味一笑:“乐姑娘还真是懂事呢。”
乐归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淡定地继续看表演。
虽然来了这个世界以后,也有幸看过几次歌舞,但还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被奉为座上宾,可以不用担惊受怕地吃吃喝喝看节目。乐归很快沉浸于面前的歌舞,等领舞的姑娘突然一个跳跃变成绚丽的孔雀时,不由得惊呼一声,放下手里的糕点赶紧鼓掌。
狸君这里鲜少有客人来,即便有,也都是些见惯了大世面的修者,还是第一次有凡人来,且是一个会坦然表示真实心情的凡人,姑娘们顿时表演得更卖力了,大厅内一时间又是孔雀又是花团,最后连凤凰都出来了。
“她再这么夸下去,我的姑娘们明日只怕要起不来床了。”狸君慢悠悠地说。
帝江充耳不闻。
狸君扫了他一眼,轻嗤:“装什么装,眼睛都快粘到她身上去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帝江睨了他一眼。
狸君勾唇,突然感兴趣地往他的方向倾了倾身:“真这么喜欢?”
帝江继续捏着酒杯把玩,理都懒得理他一句。
狸君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感慨:“没想到只会打架的魔头也有动情的一日。”
帝江的视线穿过花团锦簇的美人们,直直落在下方的桌子上,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坐在桌案后,连人带心都被眼前的盛景吸引了。
他蓦地想起乐归今日在汤泉时的那句心声,静默良久突然回头看向狸君。
“……你干嘛这么看我?”狸君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帝江:“你说,我将你这洞府连同侍女都带回魔界如何?”
狸君:“……”你有病啊!
还不知自家尊上已经生出强盗心思的乐归对着侍女们夸了又夸,直到她们退下才端起一杯水,顺便夸一句旁边的阿花:“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谢谢。”阿花不经意间捂了一下鼻子。
乐归放下杯子,微笑:“我身上很臭?”
“……没有。”阿花轻咳。
乐归怒了:“那你躲个屁!别以为我没看见,从我到你旁边坐下开始你就不是往旁边挪就是捂住鼻子,你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坐直说,对面又不是没有空位。”
说着话,她就要离开。
阿花只好把她拉回来:“你现在脾气怎么比我还大。”
乐归哼哼一声,抱着双臂非要她给个说法。
阿花白了她一眼:“你身上不臭,但是有主人的气息。”
乐归一顿。
“我只要一闻到这个味,就忍不住想你们俩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究竟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所以想躲一躲还不行?”阿花木着脸反问。
乐归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顿时老脸一红:“你、你在魔界时又不是没闻到过……”
看着阿花七八岁的脸,她越说越心虚,总觉得是当着孩子的面干了坏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阿花倒没往自己的外表年纪上想,闻言只是
YH
冷笑:“那能一样吗?当时隔着镜子,而且跟你没那么熟。”
乐归一想也是,臊眉耷眼地就要起来:“那我换个地方坐。”
“得了吧,”阿花又把人一拉,“我现在已经闻习惯了,而且说出来之后感觉舒服多了。”
“哦。”乐归再次坐下。
“你呢?”这次轮到阿花问她了,“刚才都跟主人干见不得人的事了,怎么来的时候还板着个脸?”
乐归以为自己表现得不明显,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沉默片刻后沧桑地叹了声气:“不提也罢。”
阿花:“……”这语气,好像主人不行一样。
大厅里刚结束一波歌舞,又来了打铁花的表演,大约是幻象所成,万千铁花炸开时也波及了主宾席,却也只是如星点一样落下,根本没有半点热意。
乐归伸着手接了一点,看着火红的光转瞬即逝,又赶紧接别的。整个大厅几十余人,就她一个玩得开心。
“养个这样的在家里,想必很热闹吧。”狸君突然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面前的酒杯便直直裂成两半。
他都快无语了:“这句话也得罪你?”
帝江淡定喝酒,仿佛无事发生。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等结束时已经接近子时,阿花早已经回到镜子里睡觉去了,乐归一个人慢悠悠地跟在帝江身后,走着走着发现月光倾泻,将帝江的影子清晰地照在地上。
她沉默三秒,果断踩了一脚。
“做什么?”帝江突然问。
乐归心里一惊,确定他没有回头后小声道:“……什么也没做。”
【这人背后是长了眼睛吗?】
帝江突然停下,扭头看向她。
宴席上的热闹褪去,从汤泉出来之后的不高兴又重新返潮,乐归抿了抿唇,乖巧地朝他走了两步:“尊上怎么不走了?”
帝江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静了片刻后突然眯起长眸:“你在跟本尊发脾气?”
【震惊,我就踩了一下他的影子,他为什么会看出来我在发脾气……我明明掩饰得很好啊!】
“当然没有,弟子哪敢哟。”乐归赶紧解释。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晌,脑海突然闪过狸君那句‘看来乐姑娘对你也不怎么满意’,眼神突然暗了下来:“有什么话就直说,本尊不与你计较。”
【哦豁还不与我计较,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啊。】
乐归心里阴阳怪气,面上却一脸真诚:“真的没有,尊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帝江耐心耗尽,一抬手她就被无形的力量卷到了他怀里,乐归的鼻尖一不留神撞在了他的胸膛上,顿时又疼又酸噙了泪。
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帝江突然烦躁,语气也冷了不少:“非要本尊强行逼你开口,只怕你未必……”
话没说完,乐归已经仰头,泪汪汪的眼睛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他突然失了声音,再开口透出几分不自然:“又没真对你做什么,哭什么哭。”
“没哭。”乐归否认。
她是真没哭,就是刚才撞了一下产生的生理泪水。
可这句话落在帝江耳朵里,就成了她逞强的证明。
帝江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放开了她,乐归立刻后退两步。
看着她安静的眉眼,帝江难得开始反思……他活了上万年,每次反思的内容都是思考怎么更快地弄死对手,而这一次,却在想一件从来没想过的事——
她到底生什么气。
想了许久,只想到从汤泉出来时,她的神色便不对了。
‘看来乐姑娘对你也不怎么满意啊。’
狸猫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帝江抬眸与她对视:“汤泉之后,你身子不适?”
【哎哟哟还敢跟我提汤泉呢,你怎么好意思提汤泉啊,还身子不适,你干什么了我就身体不适,真以为自己修为是三界第一强,就那方面也是三界第一枪了吧。】
【就算你是三界第一枪,那也得真干了之后才能身体不适吧,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看谁家谈恋爱谈成这样,接吻接得明明都有反应了,不继续下去也就算了,还单方面给我灌灵力,搞得最后我腿软脚软,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要真嫌弃我是个凡人不想跟我进行下一步,那干嘛还跟我亲嘴儿,自己一天天清醒得像喝了八百杯咖啡一样,还要让我一个人死去活来,你说你是不是个变态!】
乐归温和一笑,贤良淑德:“尊上待我很好,很尊重我的感受,我没有不适。”
帝江:“……”
“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回房歇息吧。”乐归又主动说完,便先一步进院了。
虽然这座庭院是按照苍穹宫建的,但房间数量却不多,狸君更是一早就让侍女来说了,只收拾出来两间屋子,一间是帝江和她的,一间是阿花的,就差把‘媒婆’俩字写脸上了。
乐归本来也打算顺水推舟,死缠烂打和帝江一个屋培养感情的,但经过汤泉的事后,她果断转投阿花的房间。
片刻之后,她看着什么都有就是没床的屋子陷入沉默。
“你想说什么?”阿花已经从镜子里出来了。
乐归:“……床呢?”
“不知道啊,以前是有的,虽然我也用不着。”阿花说着,自己把镜子摆到了桌子上。
【……这个狸君,还真是不留余地啊。】
某人悄悄推开房门露出脑袋时,帝江并不意外,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不是跟先知镜睡?”
“……没有啊,我就是去看看她,没打算和她一起睡。”乐归说着,溜进来主动关上门,一路小跑到窗下,打算在地上将就一宿。
帝江扫了她一眼,一弹指没有点灯却明亮如白天的屋子便暗了下来。
寝房里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近乎于无。乐归这阵子睡惯了床,突然又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等第五次翻身时,帝江淡淡开口:“本尊是天生魔体,且不论修为多少,单是身体强健便非寻常人所能及,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一点灵力都受不住,确定能与本尊做点什么?”
乐归一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脸颊突然红透了。
帝江言尽于此,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徒留乐归一个人辗转反侧。
许久,脸上的热意褪去,乐归突然生出新的疑问:帝江之前还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她刚才在院里时……确定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第 38 章
睡惯了床之后再睡地板, 简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乐归翻来覆去,哪哪被铺地的青玉硌得难受, 便故意唉声叹气, 可惜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乐归知道以帝江的修为, 除非是他存心不理人,否则就连她呼吸了几下都能听得清楚。
今晚注定无眠啊!
乐归又是一声叹息, 一刻钟后躺在地面上睡得香甜。
屋里点了助眠的熏香, 乐归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勉强醒来,迷迷糊糊醒神时下意识翻个身,将身上的被子卷了卷抱住。
抱住?
乐归倏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仍然在窗下躺着,只是不知何时多了一床被褥,再看不远处的床板上, 此刻却是光秃秃一片,而本该躺在床上的人自然早就消失不见。
意识到什么, 乐归傻笑几声, 心情颇好地坐了起来。
“乐姑娘, 您醒了吗?”门外侍女听到她的呼吸变化, 当即笑盈盈问了一句。
乐归顿了顿, 应声:“醒了。”
“那奴婢们可就进来服侍您梳洗了。”
乐归正要拒绝, 门已经被推开了, 五六个侍女端着托盘鱼儿一样游进来,拉着她便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个梳头一个上妆,另外几个则开始按照她的肤色用法术给带来的新衣调整颜色。
半个时辰后, 乐归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是我?”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因为只会扎最简单的发型,所以这么久以来都只是头顶编俩小辫再扎个半丸子头,这还是第一次梳这么复杂的发髻。
乐归摸了摸发髻上各种漂亮的珠宝首饰,再仔细打量自己的脸:一双柳叶眉透着哀婉,眼妆更是温柔小意,再配上被修饰得刚刚好的唇形和恰到好处的腮红……是连本人都要惊叹漂亮。
“乐
姑娘本就生得好看,再上一点妆就更顾盼生辉了。”带头的侍女将她拉起来,另外两人立刻将她的衣裳扒了,乐归还没来得及害羞,便换上了一套淡粉的衣裙。
衣裳温柔,人更温柔,乐归照着镜子,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真好看。”
“太漂亮了,难怪尊上会如此珍爱乐姑娘。”
“乐姑娘简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乐归被夸得飘飘然,晕晕乎乎地出门了,下一秒就撞上了隔壁屋刚出来的阿花。
阿花也换了一套衣裙,是鹅黄色的,原本乱糟糟的长发被梳成了两把辫子,上面还点缀了和衣服同色的小花,看起来明丽又可爱。
两人四目相对,乐归先夸:“你今天真好看。”
“你也是,衣服很适合你。”阿花回夸。
再对视一眼,手牵手往大厅走时,都不自觉端了一点架子。
“昨晚睡得好吗?”阿花友好提问。
乐归下意识就想拉着她的手诉苦,但一想到今天的自己这么漂亮,还戴了千金小姐才会用的步摇和耳坠,不适合做太大的动作,于是慢悠悠道:“前半夜不太好,地板硌得我浑身疼,后半夜睡过去了,没什么感觉。”
说罢,又委婉地炫耀了一下帝江偷偷把被子让给她的事。
阿花闻言沉默片刻,问:“所以你回去之后本来睡在地上?”
“是呀,怎么了?”乐归反问。
阿花:“你既然要睡地上,那为什么不直接睡我屋的地上,还专门跑去主人屋里。”
乐归:“尊严问题。”
阿花:“?”
“我可以在尊上屋里睡地板,但绝不能在你屋里睡地板,”乐归说着,委婉地扫了她一眼,“毕竟,我以后就是你老板娘了。”
乐归发誓,她在说完这句话后,阿花是想跳起来敲她脑袋的,但动作到一半想起自己脑袋上的花花容易掉下来,于是又忍住了。
“没到最后,是不是老板娘还不一定呢。”阿花咬牙道。
乐归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你要拆散我们?”
阿花冷笑一声,正要再吓唬几句,乐归突然看向她身后:“尊上你听见没有,她想拆散我们!”
阿花一回头,就看到帝江和狸君都在。
阿花:“……”奶奶的,怎么总着她的道!
“尊上!”乐归下意识想跑向他,但一动就感觉到步摇在晃,于是猛地刹车,小步小步走向他,“尊上,你何时来的?”
帝江:“在你故意套她话的时候。”
乐归:“……”
被抓包了,她轻咳一声,在帝江面前转了个圈:“尊上,好看不?”
帝江:“丑。”
乐归:“……”
旁边的狸君突然笑了,替乐归反驳一句:“你眼神有问题吧,明明好看得很,一点也不丑。”
【就是就是,明明我今天好看得要命。】
乐归朝狸君笑笑行礼:“狸君好,多谢狸君为我和阿花准备衣裙。”
“别,”狸君虚扶一下,“魔后娘娘的礼我可受不得。”
一听就是在消遣自己,乐归心里翻个白眼,面上依然温婉。
“既然人已经齐了,那便一起用个早膳吧。”狸君作为东道主,主动邀请几人。
乐归早就饿了,当即看向帝江,帝江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出言拒绝。
【尊上的不拒绝就等于是答应。】
乐归快乐地抓住他的袖子,正要拉着他去大厅时,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太雅观,配不上今天的自己,于是赶紧松手,像电视剧里那样两只手叠在小腹前。
阿花有样学样,也把手一揣。
狸君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等她们俩走远后才扭头对帝江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两个小姑娘,你平时啊,把她们养得太糙了。”
帝江睨了他一眼:“怎么才算不糙,像你这般将她们装进固定的壳子里?”
在他看来,不论是那一脑袋琳琅满目的首饰,还是一层又一层的衣裳,都跟密不透风的壳子差不多。
狸君与他是上万年的朋友,说一句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勾起唇角:“壳子怎么了,我看她们喜欢得很。”
帝江轻嗤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还是昨日晚宴的大厅,还是和昨天一样的位置,只是今天的乐归和阿花坐得笔直,吃东西时也是小口小口的,生怕弄花了口脂。
帝江懒得看她们矫揉造作的样子,拈着酒杯低眸把玩,可惜偏偏有人不想让他清净,拎个酒壶就过来了。
“我这儿有几个很会打扮的侍女,倒也愿意去无忧宫服侍,等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狸君说着,将他的杯子斟满。
帝江将酒一饮而尽:“你不若多给我带几坛酒。”
这只狸猫,别的本事没有,酿的酒倒是天下一绝,相比之下敝犴台存放的那些简直不能入口。
狸君闻言啧了一声:“怎么尽想着自己,没看她们妆扮好看了连心情都变好了吗?”
帝江这才看了那边一眼,恰好看到乐归正对着阿花的眼睛整理额发。
“不要。”他果断拒绝,“她们用不着。”
“真不知道她究竟看上你什么。”狸君摇了摇头。
早膳过后,狸君邀请乐归和阿花去他的私库挑礼物,说里面全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光是漂亮衣裳和首饰都有上百箱,两人眼睛一亮,齐刷刷看向帝江。
帝江还靠在座椅上,闻言只是撩起眼皮看向二人:“既然狸君如此大方,就别辜负了他的美意。”
乐归和阿花欢呼一声,当即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乐归赶紧扶住了发髻,生怕一不留神就掉下来。
“乐姑娘放心,我这屋里的人手艺好得很,你那发髻不至于松散。”狸君笑道。
乐归有点不好意思地放手。
帝江已经回屋打坐去了,乐归和阿花便跟着狸君一起出了大厅,穿过十步一景精致好看的院子,来到了一面墙前。
狸君手指翻飞捏诀念咒,墙上很快出现一道门,他将右手覆了上去,门应声而开。
【……还是个掌纹门,好高级。】
乐归舔了一下嘴唇,满心期待地跟着走了进去,下一秒险些被金银珠宝晃瞎了眼。
“这、这么多?”她震惊了。
狸君笑了一声:“别急,这不过是摆在外头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好东西还在里头。”
几人说着话继续往前走,很快又到了另一面墙前,重复上一轮的操作,只是这次捏的指诀有了微妙的不同。
然后就是第三道门、第四道门……每过一道门,摆着的东西便更好一分,乐归起初还惊叹一下,后面渐渐麻木了,拉了拉阿花的衣袖问:“还得多久?”
“我也是第一次来。”阿花回答。
乐归只好去问狸君。
狸君:“再有五六扇门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样价值连城的仓库还有五六个?这哥到底多有钱啊!】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富翁,一时间把惊叹都写在了脸上,狸君被她的反应逗笑,主动解释道:“我生平不喜打打杀杀,就爱收藏些奇珍异宝,只是仗着活得久了,东西才一点点多了起来。”
“那也很厉害了,无忧宫就没有这么多宝贝。”乐归夸赞。
狸君扬唇:“帝江瞧不上这些,他还是更喜欢收藏兵器之类的东西。”
“……也没多喜欢,全在寝殿里堆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一堆破烂呢,哪像狸君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得了如此妥帖的安置。”乐归想起自己当苦力的那几日,就觉得脑子疼。
狸君脚步一停,看她的眼神突然意味深长:“所以乐姑娘连他的寝殿都去过了?”
虽然她当时去的原因无比正直,但被狸君这么充满暗示地一问,她还是有些脸红,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您和尊上真是哪哪都不同,虽然当初有一起逃命的情谊,但很难想竟然可以维持上万年的友情。”
她才活二十年,小时候的朋友就已经基本不联系了,那可是上万年啊!帝江还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子,这么多年没闹崩也是奇迹。
“大约是因为我知道他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不敢轻易与我断交。”狸君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乐归顿时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唔……”狸君故作为难。
乐归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会告诉他!”
阿花跟着点头,下一瞬她就被收回了镜子里。
看着镜面上的结界,阿花气得直跳脚:“放我出去,我也要听!”
可惜没人理她。
乐归一看狸君又是把阿花送回先知镜又是布结界防止她偷听的,一时间更感兴趣了:“什么什么?”
“你可知道他第一次挑战对手,虽然险胜却也命悬一线?”狸君问。
乐归想起在帝江记忆里看到过的画面,乖乖点了点头:“那时候你们便认识了?”
“嗯,认识了,还是我带着他去找了医修救命,”狸君笑了,“你连这都知道,看来他对你是真不设防。”
乐归干笑一声:“我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
“那你可知道他在看到我之后第一句话是什么吗?”狸君问。
乐归想了一下帝江的人设,故意学他的语气:“区区元婴,不过如此。”
“不对,说的是‘受伤了真疼,早知道就不来了’,”狸君想起往事,仍然觉得历历在目,“说完泪花便浮了出来,愣是忍住了没哭。”
乐归一愣,倒是没想到帝江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至尊》一文将近百万字,关于帝江的描写只有区区几百,几百个铅字,如何能概括他上万年的人生。
三界第一大能,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三界第一大能,婴儿时期也会因为喝不到新鲜的雨水大哭,蹒跚学步时也会因摔倒伤心,那第一次离开魔界,顺着身体里流淌的好战血液、顺应作者寥寥几笔给出的既定命运,完成人生第一次对战。
会差点哭出来好像也不奇怪。
乐归以前看帝江,就像是隔着一张薄薄的纸,什么情绪都有,却唯独缺少了一点真实感,而如今听他的好友说着他的过去,那一张薄薄的纸好像一瞬间被撕碎了,他就这样清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说实话,”狸君突然开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乐归一顿,抬眸看向他。
“他太执拗,好像生来就只是为了对战,我总觉得这样只执着于一件事太过危险,若有一日他会再无对手,又将何去何从。”狸君想到什么,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我担心的事倒是很快便发生了,他突然开始闭关,又总是换着山头修炼,可依然难以消解寂寞,你可见过他豢养的那些戏班?”
“见过。”乐归点头。
狸君轻嗤一声:“也是荒唐,一个想方设法浪费时间的人,养了一群妄图延长时间的人,竟也这么共处了千年,可戏唱得再好,也总有听腻的一日,那时我便知道,我这个好友只怕是不会再活。”
说罢,他扫了乐归一眼:“几个月前,他来寻过我一趟。”
乐归一愣,突然福至心灵:“是桃花树下饮酒之前?”
“什么桃花树,”狸君摊手,“我倒是忘了具体的时间,只是听说他回去之后,毁了自己的苍穹宫。”
乐归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她跟着合欢宗的师姐们一起去苍穹宫送酒,结果一踏进结界便看到了嵌着宝石珠子的废墟。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她和帝江第一次见面。
废墟之顶,一只过于白皙的手轻易推开巨石,红衣黑袍的漂亮男人便出现在视线里。
“苍穹宫可是他亲自建的,苍穹不再,便意味着他也失了活着的兴趣,本以为下次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讯,哪知道他活得好好的,低云峰上还多了一个合欢宗的小弟子。”狸君笑眯眯地看着乐归。
乐归干笑:“您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我才活着的吧……不至于不至于,我一个小小凡人,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估计是他自己想通了。”
狸君眉头一挑:“怎么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
【哥们,你要知道我去了低云峰后像个野人一样活了一个月,就不会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了。】
“总之,他愿意活着,就是大好事,又觅得良人,更是喜上加喜,我这朋友活了上万年第一次动情,还请乐姑娘多多照顾,莫要辜负。”
乐归下意识要答应,可一对上狸君的眼睛,突然有点心虚。
“乐姑娘做不到?”狸君故作惊讶。
乐归眨了眨眼:“……要是做不到会怎么样?”
“唔,这可就难办了,”狸君眉头轻蹙,“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偷人寻人的本事还不错,若乐姑娘敢辜负他,只怕上天入地,我都能给你找回来,至于找回来之后么……”
他语气意味深长,却没有再说。
乐归无言和他对视良久,突然扭头就走。
“乐姑娘去哪?”狸君这回是真不解。
乐归头也不回:“找尊上告状,说你不仅卖他黑料,还威胁我。”
狸君:“……”
他和乐归只相处了两天,显然也没摸清乐归的性格,赶紧将人拉回来哄了又哄,再三表示自己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乐归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那我现在可以选礼物了吗?”乐归矜贵地问。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最后一间密室。
狸君大手一挥,顺便把阿花放出来:“随便选。”
“一人选一件?”乐归追问。
狸君刚想说想选多少选多少,但一对上这俩人放光的眼睛,愣是加了限制:“十件如何?”
能在他最后一间密室里放着的东西,即便只是一件漂亮衣服、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首饰,都是最上等的天材地宝制成,远非外面那些东西所能比。
任意一件都算是价值连城了,狸君愿意让挑十件,足以证明他的大方。
乐归和阿花欢呼一声,开始对狸君大夸特夸,狸君被夸得哭笑不得,催促她们赶紧选。
偏院主寝里,帝江将灵力运行了三周天,便彻底解开了灵府的封印。
狸君的宅子里灵气还算充足,他这两日修炼的效果就已经远超在桃源村那十日,他凝神静气,正准备进行第四轮修炼,突然耳朵动了动,又起身走到桌前,饮一杯千年人参泡的热茶。
片刻之后,乐归兴奋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先把紧紧束着腰的绑带解了,拿起帝江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帝江扫一眼她有些乱的发髻,问:“不装了?”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乐归却听懂了,赶紧摇了摇头,结果脑袋上的东西太沉,她又赶紧扶住:“不装了,头好沉,尊上你能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变走吗?”
“可以。”
乐归眼睛一亮。
“但不保证会不会把你的头发也变走。”
乐归:“……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拆。”
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个乾坤袋放在桌上,扭头跑去梳妆台前拆发髻了,一边拆还一边抱怨:“这东西偶尔弄一下还好,要是天天这样非颈椎病不可,太难受了,衣服也沉,我以后还是穿我的破裙子吧……”
她絮絮叨叨个不停,帝江没有听,而是将乾坤袋拿了起来,一边打开一边问:“都拿了什么?”
“拿了好多呢,狸君答应让我和阿花一人选十件礼物,这是我的,阿花的拿回屋去了。”乐归说着,发髻也不拆了,就这么乱糟糟地回到帝江身边,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东芝还魂草,萝夏催灵丹,哦哦还有这个,神农汤,据说受再重的伤,喝一碗直接痊愈。”
她每拿出一样就介绍几句,每一样都是疗伤的东西。
帝江眉头微挑:“阿花拿了什么?”
“拿的全是增进修为的,狸君看到我们拿的这些,脸都快绿了,”乐归捏了捏下巴,“奇怪,明明是他让我们进去选的,怎么到最后还一副肉疼的样子。”
帝江似笑非笑:“怎么会,他可是很大方的。”
“那确实,狸君真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人了!”乐归说着,又从头上拆下一根发钗。
帝江将桌上的东西看了一遍,停顿:“不是说可以选十件,怎么只有九样。”
“啊,有第十件呢,”乐归连忙拿起乾坤袋,一只手伸进去后突然神秘地笑了笑,“噔噔!”
手掏出来,是一个镶满了珍宝的凤冠。
“我打算成婚的时候戴,你觉得怎么样?”乐归兴奋地问。
帝江面色平静,只是心头突然一颤。
第 39 章
层层关卡的私库最深处, 狸君一改平日潇洒风流的模样,颤着手轻抚博古架上一个又一个的空缺,摸着摸着眼泪都快出来了。
迟迟等不到主人出来的侍女一进屋, 就看到他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顿了顿无奈道:“主人既然不愿割爱, 为何还要故作大方?”
“……谁故作大方了, 我是真心想送她们东西,”狸君说着, 又开始伤心, “谁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看着一个比一个爱美,进了我这私库却一件衣裳也不挑、一件首饰也不要,尽拿我修炼疗伤的宝贝,我的还魂草……我的催灵丹……”
他跟叫魂一样,叫着每一件被拿走的宝贝的名字,侍女看不下去了, 劝道:“实在不行就要回来吧,您要是不好意思, 奴婢替您去。”
“跟帝江的人要东西?”狸君反问。
侍女一瞬站直:“奴婢觉得还是算了, 反正关键的东西都还在。”
这句话多少给了狸君几分安慰, 他叹了声气, 抬眸看向满屋宝贝里最普通的两件软甲。
“是呀, 至少这两件还在。”他欣慰道。
侍女也笑笑, 正要再说什么, 余光突然瞥见两道人影,于是赶紧屈膝行礼:“参见尊上、乐姑娘。”
狸君闻声回头, 便看到两人站在门口。
“狸君好。”乐归刚占了人家的便宜,打招呼很是热情。
狸君看一眼她身上的棉布裙子, 和只是简单编起来的头发,不解:“怎么搞成这样了?”
“衣裙和首饰都太沉了,乐归实在无福消受,便都换下来了。”乐归解释。
狸君一顿:“阿花呢?也换了?”
“嗯,她怕碰坏那些小花,便都从头上摘下来了。”乐归又道。其实这话说得委婉了,事实就是阿花也受够了要时刻保持端庄,便能拆的全拆了。
狸君闻言默默看向帝江,帝江眉眼淡定,显然对乐归和阿花的选择并不意外。
“原来是我多此一举了,”狸君无奈笑了一声,这才步入正题,“你们不在屋里好好研究新宝贝,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
帝江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勾起唇角。
狸君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逐客,乐归就开口了:“尊上要我将此物还给狸君。”
说着话,把流光溢彩的凤冠递给他。
狸君眉头一挑,眼神询问帝江这是何意。
帝江语气平淡:“本尊娶妻,何至于要蹭别人的凤冠用。”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狸君倏然笑了:“好你个帝江,对乐姑娘还真是有心啊,乐姑娘心里一定很感动吧。”
【想多了,他是因为本性过于自大,才不屑用别人的东西结婚,跟我本人没什么关系。】
乐归一脸乖巧:“是呀是呀,很感动。”
帝江睨了她一眼,也懒得更正她的想法。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只好收回凤冠了。”狸君故作遗憾地接过凤冠,其实心里比谁都爽。他喜欢漂亮的东西,也喜欢珍贵的东西,这个凤冠虽然不是什么法器,但足够漂亮和珍贵,是以一直被他珍藏多年。
天知道乐归要拿走凤冠时,他的心里滴了多少血,没想到因为帝江一句话,这东西又回到了他手里。狸君愉悦地将凤冠摆回原处,越看越觉得喜欢。
“乐归,再挑一件。”帝江突然开口。
狸君表情一僵:“等、等一下,什么再挑一件?”
“不是要送十件?”帝江撩起眼皮看他。
狸君顿觉压迫感十足,心里当即怒骂帝江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想用对付外人那招对付自己。他挤出一点微笑,故作淡定道:“十件已经送过了,如今这个凤冠是乐姑娘给我的回礼,一码归一码,怎好再挑一件。”
“是呀尊上,狸君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了,再挑得多不好意思啊。”乐归劝道。
帝江玩味笑笑:“那便不挑了。”
以狸君对他的了解,他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帝江:“乾坤袋拿出来,将这里所有东西都打包了。”
“……帝江,你不要太过分,我这儿单是结界就有七千八百层,你如今仅剩两千年修为,真当可以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狸君板起脸。
帝江眯起长眸:“不如试试?”
“别呀,”乐归赶紧挤到二人中间,先是劝帝江,“狸君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才会答应送我和阿花礼物,你怎么能再强取豪夺伤朋友的心呢。”
又去安抚狸君,“狸君您别介意,您也知道尊上乃魔气所化,自来天生地养没人教授他规矩礼仪,你可是他唯一的朋友,若是连你都跟他交恶,那他以后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狸君见她一脸焦急,不由得笑了一声:“放心吧,我太知道他什么人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与之交恶。”
帝江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开个玩笑罢了。”
乐归:“……哦。”
她看起来放松了些,但挡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瞧着还挺可怜的。
狸君心念一动:“不过你们来都来了,也不好叫你们空手而归,这样吧,乐姑娘你再选一样东西凑够十件,免得某人说我小气。”
最后一句话针对性十足了。
帝江勾起唇角:“听见没有,去选吧。”
“但是只能选衣裳首饰。”狸君刚才还说自己不小气,一听到帝江说话,就立刻小气地加一句。
乐归眼睛亮晶晶:“什么衣服都可以吗?”
满脸期待,依然是个喜欢漂亮衣服的小姑娘。
狸君笑了:“什么衣裳都可以,你方才拿那么多疗伤的圣药,都是为了帝江吧,这次就顺从自己的心意,挑一件……”
乐归把墙上灰扑扑的两件软甲拿了下来。
狸君表情彻底僵住了。
“赶紧谢谢狸君。”帝江缓缓开口。
乐归:“谢谢狸君,狸君真是大好人!以后您就是我亲哥哥……”
没等她把话说完,帝江便揽着她的腰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狸君还在原地站着,像一只大雪天冻僵的猫,一直没说话的侍女面露同情:“主人……您好像被他们夫妻俩算计了。”
侍女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狸君猛地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怒骂帝江。
侍女听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词,默默抠了抠耳朵,等他冷静些后问:“您去要回来?”
“要什么要,东西出了私库,你当还是我说得算?”美人生气依然是美得风情万种,
“罢了罢了,这些年也没少去无忧宫打秋风,就当是送他们的成婚贺礼吧。”
狸君这么宽慰着自己,仍然觉得肉疼,呜咽一声回屋睡伤心觉去了,侍女嘴角抽了抽,真不懂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觉得这位活了上万年的大能高深莫测。
另一边,乐归的马屁还没拍完,就被帝江带回了主寝之中,看着手里两件灰扑扑的软甲,有些不解地问帝江:“尊上,你想要这东西直接抢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演这么一场戏?”
帝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没听他说?本尊如今的修为只剩两成,而他私库里的结界却比上次本尊来时多了一倍,没有他的允许,本尊从那儿拿不到任何一件东西。”
乐归恍然,又开始研究软甲,可研究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最后只能再次求助帝江:“尊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功效吗?”
“藏魂衣,言外之意穿上之后连神魂都能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攻击不到。”帝江言简意赅。
【你们《至尊》还真喜欢用魂字命名呢。】
乐归心里吐槽一句,又生出新的不解:“发现不了我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就是隐身了呗,攻击不到何解,难不成这衣裳还有防御功能?”
“防御尚有被发现的可能,而这件软甲一旦穿上,就可以彻底化作虚无,既是虚无,攻击有什么用?“帝江反问。
乐归和他对视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再看这破破烂烂的软甲时……这哪是软甲啊!这明明就是保命逃跑的神器!
“有了这东西,以后岂不是再也不怕被人抓了?”乐归激动。
帝江扫了她一眼:“一件软甲最多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只能维持三日。”
“三天也不错了,试炼大会时要是有这东西,我们不跟人打架不也能顺利逃跑了,尊上你又何必受那么重的伤。”乐归说着话,把两件软甲叠好递给帝江。
帝江挑眉:“干什么?”
“给你呀,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乐归歪头。
帝江轻嗤一声:“你觉得本尊用得着?”
没等乐归回答,他便起身去打坐调息了。乐归静止了半晌,才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顿时高兴地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保命神器,get!还是两件!】
今天收获太多了,乐归心情愉悦,跑去找阿花炫耀,可惜阿花一面镜子,对这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闻言也只是在镜子里翻个身继续睡。
“我下午不带你出去玩了!”乐归凶巴巴。
阿花轻嗤一声表示随便,反正她现在随时可以召出一个侍女带自己出去,把乐归气得敲了镜子一下。
在狸君府中住着可比在桃源村时舒服多了,每天不仅有各种美味佳肴,还有美人可看,最重要的是狸君这人虽然在送礼物时非常肉疼,但平时的确大方得厉害,每天给乐归和阿花发一笔零花钱,让她们可以去街上尽兴买买买。
乐归在这里住了几日,大概也明白了,如果说这里的城乡是和凡间隔开的,那狸君的大宅邸和这里也是隔绝的,只不过是单方面隔绝,百姓们照常生活,全然不知某个偏僻小巷里某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就是进入奢靡府邸的大门。
一连住了小半个月,用尽了乐归拿的药,帝江的修为总算恢复如初——
这个如初,指的是仅剩的两成修为,至于那为了修复伤口用去的两千年修为,以及给了阿花的六千年灵力,却是再也没有了。
“以他的修为,两成功力也足以继续胡作非为了,更何况他是魔气凝聚而生,三界魔气不竭,他的修为便生生不息,想恢复巅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狸君作为帝江的好友,对他失去的修为并不心痛。
帝江也是如此,甚至连修炼都惫懒了许多。
朋友相聚,终有离别日,在狸君府邸住了一个月后,帝江决定带乐归和阿花离开。
分别的前一晚,狸君在庭院里举办了盛大的告别宴,乐归看着天上炸开的烟花,一时间有些痴迷。
【好看,真是太好看了。】
帝江扫了她一眼。
今日的她没有和阿花同坐,而是坐在了他身边,所以心声也清晰地传递过来。
烟花一声声炸开,化作各种盛大的美景,乐归起初看得还算尽兴,渐渐的只觉耳朵都要聋了,于是小小声问旁边的侍女:“烟花还要多久才结束?”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侍女含笑低头:“主人为表对诸位的重视,将这些年攒的存活都拿了出来,少说还得两个时辰呢。”
【这好像已经放了一个小时了吧,两个时辰是四个小时……所以谁家好人放烟花能一次性放五个小时啊!就没考虑过环保问题吗?!】
乐归对侍女回以礼貌的微笑,一回头便对上了帝江玩味的视线。
她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不想看了?”帝江反问。
他的声音不小,今日终于坐了一次主位的狸君便看了过来。
“怎么会,这么漂亮的烟花,说不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了,我当然是想看的。”乐归虚伪客气,其实心里想的是,【老天爷,下一场大雨吧!赶紧让我耳朵清净一下!】
帝江笑了起来。
狸君无视他,直接对乐归道:“既然乐姑娘喜欢,那等你们成婚那日,我再送一场比这还盛大十倍的烟花。”
“真的吗?那可真是要谢谢狸君了。”乐归一脸惊喜。
【妈耶这场就够吵闹了,再来一场盛大十倍的,等烟花秀结束,新娘子的耳朵也聋了。】
帝江笑得更愉快了。
狸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有点疯癫。
他和乐归的对话这么正常,有什么可笑的。
短暂的闲聊结束,乐归看着漫天烟花,继续祈祷下雨,帝江垂着眼眸,看着酒杯在自己的手中轻转,转着转着突然停下。
轰隆隆——
一阵雷响,下一瞬天地变色,瓢泼大雨突然浇熄了烟花。
乐归震惊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大雨,直到雨水淋在地面,带来潮湿的泥土气息,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愿望成真了。
【……不是吧,我许愿这么灵吗?!】
雨下得很大,却在坐席上方主动分流到其他地方,几人身上依然干燥如初,乐归只顾着震惊,也没空看头顶神奇的景象,更没注意到狸君和阿花无语的表情。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拨云见月,庭院里一片宁和,待到狸君大手一挥,所有的水汽消失不见,便与没下雨之前全然一样了。
唯一的不同,是没了吵人的烟花。
乐归用力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心情极好地端着狸君特制的‘儿童特供酒’喝了一口,恰好阿花也喝了一口,两人同时露出被辣到但想继续喝的表情。
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吃到最后乐归已经晕晕乎乎了,没骨头一样靠在帝江身上含糊问:“狸君不是说这酒小孩也能喝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晕了。”
“的确是小孩也能喝的清淡果酒,可架不住乐姑娘的酒量差啊,”狸君笑着说了一句,一扭头就看到阿花也趴在桌子上,一时间更是哭笑不得,“看来我以后再招待你们,要往酒里再加些水了。”
乐归脑子已经糊涂了,傻兮兮地笑了一声后望天。
【星星真多啊,完全不像刚下过雨的天空呢,这时候要是有一碗冰沙吃就好了,冻好的冰块磨成细碎的沙,加点蜂蜜牛奶和水果,真是健康又美味……】
她吸了一下鼻子,想到这个世界没有冰沙,眼圈突然有点红。
帝江将酒杯放下,一抬眸便对上了狸君的视线。
一刻钟后,酒席上只剩下两个喝儿童特供酒也能醉的两个家人挤在一起喝酒,阿花好歹还保持几分清醒,推了推乐归问:“喂,主人和狸君呢?”
“嗯?”乐归迷茫抬头,“我想吃冰沙。”
阿花:“……”
屋顶之上,狸君看到乐归傻乎乎的样子笑了一声,一扭头便看到帝江正靠在屋瓦上看星星,一时间有些惊讶:“我是醉出幻觉了?竟然出现魔界之主看星星的幻觉了。”
帝江扫了他一眼,用眼神问他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废话?
狸君笑了一声,拿着酒壶随意喝一口:“你与从前相比真是变了许多,看来乐姑娘的出现,叫你也觉出些活着的乐趣了,挺好。”
“你整日待在这秘境里,究竟有什么意思?”帝江问。
狸君:“你整日打打杀杀又有什么意思?”
帝江轻嗤一声:“是挺没意思。”
“是遇见她之前就觉得没意思了,还是遇到她之后才觉得没意思?”狸君追问。
帝江抬眸:“有什么区别?”
“你心里明白。”两人打哑谜。
良久,狸君丢给他一个瓶子:“药炼出来了,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真是一遇见你准没好事。”
“多谢。”帝江难得道谢。
两人静默片刻,狸君突然问:“所以,是认准她了?”
帝江将手里的酒杯往下方一扔,精准地砸碎了乐归即将拿到的酒,乐归和阿花同时吓一跳,像两只受惊的土拨鼠一般抱在一起。
帝江愉悦地笑了一声。
“……你什么喜好。”狸君无语。
帝江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那倒未必,不过是觉得有意思,想试一试。”
“你就嘴硬吧,从渺茫山到魔界,至少有三十余条足够安全的路,你若非为了她,又怎会专程从秘境这条路走,”狸君勾唇,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还有,你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找我,反而住在凡人的村子里,怕也是因为她喜欢那地方吧。”
帝江闻言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他。
狸君立刻八卦心起,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帝江:“你比桃源村村头的那个老妪话还多。”
狸君:“……”
怼完狸君,帝江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完完全全把两个酒鬼交给他善后。
“对我也真够放心的。”
狸君好气又好笑,自顾自把剩下的酒全喝了之后,却还是认命地从屋顶一跃而下,准备收拾烂摊子,结果刚落到地上,侍女便端了一碗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狸君突然来了兴趣,“看起来和酪浆不太一样。”
侍女连忙避开他的手:“这是尊上叫人做给乐姑娘的。”
狸君:“……”
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他这会儿倒是想翻个白眼。
乐归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响动后突然惊醒,睁开眼便看到了一碗冰沙。
是冻好的冰块磨成的细细的沙,淋了蜂蜜和红糖,还有牛奶和各色水果。乐归浑浑噩噩的,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唔,和奶茶店买的味道不一样,但也很好吃。
刚才生出的那些惆怅顿时被一碗冰沙治愈了,她吃得心满意足,等最后一口吃干净了,便往已经昏睡的阿花身上一歪,彻底睡着了。
“这东西就这么好吃?”狸君看着空了的碗,表示很不解。
侍女一边笑说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道,一边点着乐归的眉心,手指一勾勾出来一缕白丝。
白丝落在空气里,顷刻间消散,狸君眉头一挑:“为何要消去她这段记忆?”
“奴婢也不知道,尊上若是不想让她吃,就直接不叫人做就好了,既然叫人做了,也让她吃了,为何还要消去记忆。”侍女同样不解。
狸君斟酌片刻,轻笑:“或许这东西本就不该让她吃。”
“那就别让她吃就是,为何……”侍女眉头轻皱,觉得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狸君看一眼乐归,虽然没了吃冰沙的记忆,但唇角却始终挂着笑意,全然没了之前的难过。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狸君笑道。
第 40 章
帝江打坐结束, 睁开眼便看到醉醺醺的某人抱着膝盖盯着他看,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期待什么,对视上的瞬间, 她顿时咧嘴笑了:“怎么样, 是不是吓一跳?”
“酒壮怂人胆?连本尊的床也敢爬。”帝江面无表情。
乐归:“狸君说了, 这不是你的床, 这是他的床,他可以借给你, 也可以借给我。”
帝江懒得与酒鬼掰扯, 调息之后便躺下了,乐归坐在床边边上闭着眼睛默数一二三,数完三后发现自己没被扔出去,顿时高兴地扯过被子躺好了。
刚躺下身上被子就没了的帝江:“……”
无言片刻,帝江侧目:“今日看在你醉了的份上,允许你睡床上, 但离本尊远点,本尊不习惯和别人同睡。”
“好!”乐归欢快地答应一声, 滚动一圈滚到他旁边, 抱住了他的胳膊。
帝江:“……本尊刚才说了什么?”
“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乐归虽然有些晕乎, 但还不至于断片, “可你总要习惯的呀, 明天我们就回魔界了, 回到魔界就要结婚了, 婚后总要两个人一起睡的吧。”
帝江睨了她一眼:“你想得挺美。”
“嘿嘿。”
乐归傻乐一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哦豁, 占到便宜了!】
帝江喉间溢出轻笑:“蠢货,一身酒味。”
乐归往他怀里蹭了蹭, 迷迷糊糊道:“你也是啊……”
说话间便没了动静,如果不是呼吸时不时变化,帝江或许会以为她已经睡了。
也该睡了,帝江手指一动,亮如白昼的寝屋便暗了下来。
一刻钟后,乐归在心里唱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帝江:“……”
【我要是养狗了,就给它买好多猫粮。】
帝江:“?”
【梅子糕好吃,就是每次吃都会想到流脓的老头。】
帝江:“……”
他活了上万年,第一次知道有些人发酒疯不是在明面上。听她在心里又唱又说乱七八糟将近半个时辰后,帝江忍无可忍,直接将人弄晕了过去。
喝了太多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会宿醉,当从沉静的睡眠里挣脱时,乐归不由得轻哼一声,摇摇坠坠的像个小老太太。
帝江不在房中,她坐在床上茫然无神,脑子里不断涌出昨晚的经历。
烟花好看,就是放得太久吵死人了,她在放烟花的一大半时间里都祈祷下雨,没想到还真的下雨了,然后就喝了酒,因为想念冰沙惆怅,然后又突然开心,还睡在了帝江的床上。
……等一下,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她不是因为想念现实世界里的食物伤心难过吗?为什么突然又开心了,总该有点什么契机才能转变情绪吧?
可惜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完成情绪转变,最后只能放弃思考。
今天就该离开了,她捏了捏眉心从床上下来,用了一颗清洁丹后便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另一个小老太太。
再也不喝酒了。
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到这句话。
“主人呢?”阿花问。
乐归:“问我?”
阿花:“……”算了。
俩人正准备再找个人问问,狸君的侍女便已经笑着走了过来:“二位醒啦,这是主人特意着我给二位准备的宿醉丹,服用之后会舒服许多。”
乐归和阿花赶紧接过,吃下之后只觉脑子里平白生出一股清风,一瞬间传递至四肢百骸,因为宿醉生出的不适顿时减少大半。
“请问狸君在哪,我们想去当面谢他。”
乐归精神好了,心情也好了,刚问了侍女一句,不远处就传来狸君噙笑的声音:“乐姑娘是想当面谢我,还是要来找帝江?”
乐归闻声看去,恰好看到狸君和帝江一起进来。
今日的帝江依然是黑红相间的衣袍,大约是因为要赶路,衣裳穿得比平日整齐些,一向邪肆俊俏的脸竟然透着几分周正。
【哦豁,今天的尊上也很英俊,这身衣裳让人很想帮他扒
下来呢。】
帝江站得不远不近,恰好在她两米之内,在她开口说话前突然看了她一眼,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乐归被看得后背一紧,立刻无辜望天。
“多谢狸君赠我们宿醉丹,我们现在感觉好多了。”阿花主动挑起话头。
乐归跟着道谢:“是呀,多谢狸君,也谢谢你这几日的招待。”
“以后就是一家人,同我客气什么,”狸君笑道,“待你们成婚那日,我一定会携礼前去。”
“那我们就等着狸君。”乐归也笑。
狸君又叫人送来两个乾坤袋,给乐归和阿花一人一个。
“里头是一些轻便好看的衣裙和首饰,你们平日若是来了兴致,也可以装扮一番。”狸君解释。
乐归和阿花闻言眼睛一亮,但也知道自己已经拿了人家不少东西,尤其是乐归,把人家的镇库之宝都拿走了,哪还好意思再收礼物。
一直没说话的帝江在她们婉拒之前淡淡开口:“狸君给了,就收着。”
乐归和阿花闻言,推拒的想法彻底没了,落落大方地跟狸君道谢。
“我叫厨房做了些方便保存的糕点,这会儿应该已经做好了,你们若是想带的话……”狸君慢悠悠开口。
乐归第一时间看向帝江,得到他的默许后开开心心拉着阿花走了。
狸君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一声:“这姑娘是真活泼啊。”
“说吧,想要什么。”帝江斜了他一眼。
又是送礼物又是送糕点,他不信这人毫无所求。
狸君被看穿了,顿时不装了:“听说你一百年前得了几株上古神草?”
“成婚那日,你来。”帝江没有废话。
狸君顿时笑弯了眼睛:“尊上大气。”
乐归和阿花跑到厨房,果然看到侍女们正在打包糕点,于是立刻靠了过去。
“今日的玫瑰酥多加了蜂蜜,乐姑娘尝尝?”侍女体贴地递过来一块还热腾腾的糕点。
乐归道谢接过,先给阿花闻了闻,然后才自己吃。
侍女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阿花尊者想吃再拿就是,何必要这样分食。”
“我早已经是灵体,吃还是闻于我而言没什么分别,还是别浪费了。”阿花摆摆手拒绝。
侍女只好不再相劝。
乐归又吃了几块别的糕点,等吃饱后侍女也打包好了,尽数放在一个乾坤袋里递给她。
“主人说了,虽然乾坤袋有保鲜的作用,但还是要尽快吃才好。”侍女叮嘱。
乐归答应一声,拿着乾坤袋便和阿花一起往外走,走到一半时下意识挠了挠耳朵,突然发现一只耳环丢了。
“是不是落在厨房了?”阿花不解。
乐归:“那你等等我,我去找一下。”
她说着话就往回走,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透过厨房的窗子看到里面桌案上摆了一碗……冰沙?
是冰沙吧,不像各种浆酪那么浓稠,还放了水果和蜂蜜。
虽然只是一碗小小的甜品,乐归的心跳却倏然快了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穿越者?】
她迫不及待想要验证,却有侍女将冰沙端了起来,她赶紧蹲下,悄悄按了一下乾坤袋里的防御法器。
这法器还是她最初去试炼大会时带的,之前被那些修者打坏了,狸君这段时间给她修了修,虽然大多数防御功能已经没了,但可以在低阶修者面前短暂地隐藏气息,不至于一出现就暴露无遗。
“这东西冰冰甜甜的还真好吃,若是酒后来一碗,肯定能通体舒畅,难怪尊上会特意叫厨房给乐姑娘准备。”
【尊上?帝江?】
乐归都快糊涂了,不懂这事儿跟帝江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是奇怪,明明是专程给乐姑娘准备的,却还要我们在乐姑娘吃完之后将记忆抽出来,不准她记得自己吃过。”
“大约是不好意思了吧,我看尊上对乐姑娘在意得很呢。”
【还真是帝江……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知道冰沙,是我昨晚喝醉后自己说出来的?不可能啊,我记得当时明明什么都没说,而且就算说出来了,他为什么要在我吃过之后还专程让人抹去我的记忆?】
乐归可不觉得帝江是什么会害羞会不好意思的人,他这么做的原因肯定只有一点,就是不想让乐归知道他叫人做了冰沙给她……乐归想起自己昨晚转变过快的情绪,只觉得宿醉丹对自己也没用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是这个猜想过于可怕,她有点不敢再往深处想。
防御法器的保护时间要结束了,屋里的人也结束了这一程的对话,她重新站起来,关掉法器后故作无事地往厨房走。
几乎是她靠近的瞬间,侍女们就觉察到了凡人的气息,于是不动声色将冰碗藏了起来。
“姐姐们,有没有看到我的耳环啊?”乐归故作懵懂。
阿花百无聊赖地待在庭院里等着,总觉得乐归这次去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她正要折回去找人时,乐归已经回来了。
阿花本来是要迎上去的,结果一看到她的神情又停下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人打你了?”
乐归僵硬地看向她。
“真有人打你了?”阿花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周身倏然充斥魔气,“谁?”
乐归满脸复杂地看向她。
从厨房到庭院,她脑子里闪过好几个不同的画面,比如好几次她都没说话,帝江却突然开口,而且说出的话和她心里絮叨的内容能完美接上,再比如他总是用那种非常微妙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心里所想,而且她每次撒谎都能被他精准抓到。
……就算她撒谎的功力不高,也不至于每次都被抓包吧!
“你到底怎么了?”阿花眉头皱了起来。
乐归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做、做交易?”自从报完仇,阿花就处在一种非常松弛的状态里,都快忘了自己是一面经常跟人做交易的镜子了。
乐归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余光突然瞥见某个熟悉的人,她立刻绷紧了后背。
“拿个糕点拿这么久?”帝江不悦开口。
乐归盯着他看了半天:【帝江是傻……子。】
本来想说‘傻哔’的,但万一他真有读心术呢,她决定还是委婉点。
帝江神色如常,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乐归拿不定他是什么情况,和阿花具体交流也来不及了,只能暂时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人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当你非要刻意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就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想!
“尊上,我们回家吧。”她笑道。
【亲爱滴,你慢慢飞,飞过前面带刺的玫瑰~】
帝江走近,听到的第一句就是怪强怪调的心声,他莫名地看了乐归一眼:“宿醉丹没用?”
【他为什么会这么……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太难了,什么都不想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的情况下,乐归头大如斗,只能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在心里唱《两只蝴蝶》。
帝江起初还可以无视她,带着她飞了好长一段路后,她还在重复地在心里唱这首歌,终于忍无可忍将人弄晕了。
看着乐归头一歪失去了意识,一直飘在旁边的阿花满脸不解:“尊上,为什么打她?”
“总在心里唱奇怪又难听的歌。”帝江眉头紧皱。
阿花:“……”不愧是乐归,每一顿揍都捱得不亏。
从狸君家中出来,再继续往来时相反的方向飞上三天,便到了一片白茫茫处,帝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寻常人很容易就迷失
自我的地方,他犹如回了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从一片白茫茫里找到了门,推开门便彻底离开了秘境。
乐归醒来时,只觉得风很大,于是下意识往帝江怀里钻了钻,随即又意识到不对,一回头便看到下方厚重的魔气,以及魔气下面巍峨纵深的无忧宫,三千魔山尽入眼中,再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其中一座山上连成长线往前走的宫人们。
【真的回来了啊……】
乐归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便抬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乐归:【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帝江:“……”
尊上归来,魔气凝聚,风云变色,一时间别说无忧宫,就是整个魔界都有所察觉。宫人和子民们犹如狂热的信徒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真理,欢呼着跪倒大喝‘恭迎尊上’。
乐归耳边只有烈烈风声,听不到下方呐喊,倒是帝江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凡被他的视线触及之处,皆是一片振奋。
【帝江真的是王诶……】
乐归一直知道他是魔界之主,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这要是在现实世界,岂不是一个国家的总统?不对,总统才管多大面积,他可是管整个魔界,他是世界总统!】
乐归的思绪又忍不住发散了,等双脚落到地面时才回过神来,赶紧继续在心里唱歌。
帝江放开她:“本尊要去忘还池调息几日。”
乐归往后退了两步:“恭送尊上。”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扭头就走。
乐归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穹宫,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应该是想让你和他一起去。”
“啊!”
乐归一脸惊恐。
阿花:“你啊什么啊。”
“你突然冒出来,我不该啊吗?”乐归无语。
阿花:“不好意思哦,作为一个已经死了五千多年的人又一次吓到你了呢。”
“长得还没有个萝卜高,咋就这么会阴阳怪气。”乐归扭头往外跑。
阿花幽幽飘在她身后,跟了好一会儿后才问:“喂,你干什么去?”
“找我在低云峰第一好的朋友!”乐归说着,眼前出现大片的草坪,还有草坪上正在悠闲吃苹果的水羚,“橘子!”
水羚蹭地站了起来,直直朝乐归冲了过来,掀起的风直接把阿花冲到了一边。阿花还没反应过来,一人一羚就开始在地上缠斗。
阿花:“……”这是什么新型的打招呼方式吗?
一人一羚闹了半天,乐归在狸君那里被侍女们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彻底散了,才算彻底结束这场胡闹。
久违地坐下来分橘子吃,乐归也给了阿花一瓣,阿花拿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被旁边的橘子眼疾手快地吞了。
“小畜生我杀了你!”
“别别别,不至于,我再给你一个。”乐归赶紧劝架。
橘子跟乐归玩了一会儿便耐性全无,跑去湖里游泳去了,阿花看着它像只大肚红薯一样漂在水面上,一时有些无语:“真不明白它有什么好的,主人竟然养了这么久都不腻。”
“你没发现吗?尊上就喜欢那些不聪明的东西。”乐归一脸神秘地跟她分享。
【比如橘子,比如阿花,还有狸君。】
阿花一愣,对上乐归的视线后,深表认同:“还真是。”
不然也不会看上旁边这个。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达到了诡异的一致,又在草地上静坐片刻后,阿花突然问:“你那天跟我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乐归一顿:“那天?我们路上走了几天?”
难道不是她小睡一会儿就到家了吗?
“很多天,”阿花斜了她一眼,“你路上一直没醒。”
乐归震惊:“怎么可能?我们凡人不可能睡那么久!是不是尊上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题再聊下去,就得涉及帝江为什么要让她昏睡了,以前关系不好时觉得隐瞒她理所应当,现在的阿花却莫名觉得心虚:“大概是因为后半程路太无聊你一个凡人会迷失心智……哎呀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没说要跟我做什么交易呢。”
极限转移话题,真是聪明。阿花在心里给自己下个评语。
乐归:“我说要跟你做交易的事,你告诉尊上了?”
“那肯定没有。”她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帝江当时一来,乐归就闭嘴了,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
乐归闻言颇为欣慰:“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刚才明明说那头水羚是。”阿花斜了她一眼。
乐归理所当然:“它是第一好,你是最好。”
阿花:“……”这有什么区别?
“交易吗?”乐归伸出手,“我用狸君给我的所有漂亮衣服和首饰,问你一件事,怎么样?”
狸君给的都是法衣,可以按照人的身高体型自动缩小放大,所以她的那些衣服阿花也能穿。
阿花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挑眉:“你知道即便不做交易,我也会回答你吧?”
“这不是想着正式一点,”乐归催促,“交易吗交易吗?”
阿花轻嗤一声,总觉得她给自己挖好了坑,可又很好奇她能给自己挖什么坑,再加上新衣服的诱惑真的很大……她没有多想,果断握住乐归的手。
乐归怀里的先知镜泛起一道光,又很快归于安静。
交易链接成功,阿花抬眸:“问吧。”
“尊上有读心术吗?”乐归直奔主题。
没想到极限转移走的话题又转回来了,阿花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松开乐归的手,可惜交易已经开始,即便是她也不能随便喊停。
面对乐归的眼神询问,阿花干笑一声:“没、没有……好了我回答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那不行,刚才我说的是要问清楚一件事,而不是只问一个问题,在这件事的答案出来之前,交易就不算结束。”乐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阿花终于意识到她为什么执意要以交易的方式问自己了,可惜此刻后悔也晚了,除非乐归问一个她不知道的问题,迫使她再次陷入呆滞,否则自己只能回答她。
“他没有读心术,但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对吗?”乐归换个角度问。
答案都到嘴边了,阿花却强行咬紧牙关,坚决不肯吐露一个字。
乐归都快同情她了,但涉及到自身,还是板起了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最好识趣点。”
阿花汗都要下来了:“……你知道主人会杀了我吧?”
“哦,看来他真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乐归从她这句反问上得到了答案,松开她的手扭头往湖边走。
交易倏然结束,阿花脱力地倒在地上,看到她都快掉水里了还在继续往前走,赶紧抬高声音:“你干什么?!”
“去死。”乐归说完,扑通一声跳湖了。
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