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相聚时分
格森带着其他军雌冲进来时, 正在办公的雌虫很平静，甚至都能平静地整理好最后一份文件，任由昔日同僚们给自己戴上电子镣铐。
直到被关进临时审讯室, 他都没有为自己争辩过一句, 最先崩溃失控的反而是带头抓捕他的格森。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高大的雌虫红着眼怒吼，“到底是为什么啊……队长……”
视频中向白术动手的，现在沉默不语的，和曾被寄予厚望的都是同一只雌虫——将格森那支小队一步步带出来的荣川。
扯了扯因处理沉重事务而有些凌乱的衣袖, 荣川的眼下一片乌青，并没有给出任何反驳, 这幅姿态其实就已经默认了指控。
格森只感觉痛到了极致，恨不得要将掌心掐出血来：“……老大遭暗算，也是你下的手？”
“……是。”
嘭！
椅子被掀翻, 格森用力揪着荣川的衣领往那张沉默的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你忘了你是老大从星盗手里救下来的吗？！你这样做和那些随意虐杀雌虫的混蛋有什么区别？！”
咳出一口血沫, 涣散的眼里依稀又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那时阿瑞洛斯正带领赤蔷薇去围剿一群走私毒品的星盗，一路追击到星盗的大本营——一颗星系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远小行星，就在那儿, 银发的军团长荡平了逃窜的星盗, 也救出了被星盗掳掠到这颗行星上的奴隶。
被抓来的时间太久，久到荣川早已忘了曾经的故乡是什么模样, 他和周围一群眼神麻木的奴隶沉默地站在一起，也不在乎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命运，直到阿瑞洛斯打量过他们, 问，想要加入赤蔷薇吗？
那句话, 荣川记了很长时间，而格森当初就站在他身旁。
闭上眼睛, 他的气息越发萎靡下去，格森还要动手见状立刻被一旁的塔洛克用精神触角挡了下来——是唐修齐特意允许塔洛克跟过去的。
“你现在要做的是调查而不是泄愤！”娇小雄虫眼圈同样通红，但语气里明显多了不少冷静。
“赤蔷薇一级军士长荣川，现以谋害赤蔷薇上校白术及少将阿瑞洛斯的罪名剥夺你的军衔，并以一级重犯的罪名将你收押，对此结果，你是否存在异议？”
彼时那颗偏远行星上，银色发尾上翩跹的流光似乎又掠过眼前，荣川的脊背深深沉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没有异议。”
……
……
凶手抓是抓到了，但关于动手的原因和经过，不管怎么询问荣川都不肯开口，只说想单独见一见那位暂代军团长的雄虫阁下。
出了审讯室，格森再也忍不住靠着金属墙面，捂脸掩住喉头的哽咽：“到底是为什么啊……塔洛克，你说队长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塔洛克沉默一瞬：“你忘记修齐阁下说的话了么？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是他对白副官和老大下手的理由，而且就在刚刚，他被依罪剥夺了军衔，格森上士，他已经不是你的队长了。”
“我知道，可是我——”似乎才察觉到队友语气中的冷淡，格森也没有迟钝到底，想起自己在唐修齐面前对雄虫的针对，连忙解释到，“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我眼里你和那些雄虫不一样，你是知道的。”
“‘那些雄虫’是哪些雄虫？”塔洛克反问，但问出口了又自嘲笑笑，“算了，格森，去和修齐阁下汇报情况吧，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个结果，可能不会让阁下满意，你应该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才好。”
说完侧身避开格森挽留的手，只给他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高大的雌虫呆呆住原地，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为什么……好像一瞬间，就什么都变了？
……
……
“没这个必要，我不会见他。”
听了塔洛克的汇报，唐修齐没有任何的迟疑犹豫。
“可是，白副官和老大的伤，如果一直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对后续的恢复会不会有影响？”塔洛克对此有些担忧。
唐修齐神色平静。
要真的去见了，才是落进了对方的节奏，而且目前的情况对他而言还真算不上什么紧要威胁，他都怕自己过去了，话没问两句，那只敢对阿瑞洛斯下手的雌虫就被他弄死了。
“该怎么问就继续怎么问，阿瑞洛斯的伤我会处理，至于你们的白副官——”联系零零碎碎的信息，又想起某个一直在找哥哥的傻白甜，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阿瑞洛斯在那场大逃杀里用的假名是“修”，他的副官又姓“白”，而且听提起的口吻，似乎也认识了挺长的时间，种种结合起来，一切冥冥之中仿佛自有注定。
“——也会有更关心的来治疗。”
像是想起了什么，唐修齐接着笑了笑：“对了，你们关押的那群参赛雌虫里应该有两只叫皮克和钟沅的雌虫，把他们带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赤蔷薇这边能用是能用，但兰德大帝还不至于和自己的伴生雌虫抢下属，免费救那些参赛雌虫？唐修齐可没那么好心，所以啊，统统来给他打工好了～
……
……
被叫来格斗场时，除了向来心大的傻白甜白岚和小小年纪无所畏惧的赫伦，其他雌虫都很僵硬。
想想吧，唐修齐手下一开始都是些什么雌虫？被官方军团追着打的前星盗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流浪雌虫，哦，还有一个经常为其他虫族提供被《星际网络安全法》所禁止的“服务项目”的筑巢师——天晓得何塞为什么还没有逃跑！
察觉到他们的紧张，负责接引的军雌试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温和一些：“修齐阁下现在是我们赤蔷薇的代理军团长，同为阁下效力，你们不用太紧张。”
更紧张了的前星盗和前流浪雌虫们：！！！
他们好像只是在C67上逛了逛顺便学习了些基础文化，怎么突然就有了个代理军团长的老大？！他们一开始从D62出来的目的难道不是去虹星群转卖钛素矿吗？！
唐修齐阁下，真的是很可怕的雄虫呢。
然而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和赤蔷薇一起训练，那就已经不是紧张而是感觉在做梦了。
赤蔷薇啊，索兰第一军团啊！何德何能他们能跟着一起训练？祖坟冒青烟了吗？
殊不知，接引他们的军雌心里也有点纳闷，怎么越看这些雌虫手越痒，有种想要给他们戴上电子镣铐的冲动呢？
不对不对，修齐阁下如此不凡，他的下属也一定有过虫之处，他要慎重对待。
一时之间，双方脸上的笑容都越发真诚起来。
真是和谐又美好的误解呢～
……
该训练的被拉去训练，尚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一段怎样的“热血毒打”，单独被叫过来的白岚何塞时隔多日在现实中重新见到唐修齐，内心都有些感慨，就连总是想要跑路的筑巢师回忆着这些天唐修齐做出的一系列“大事”，都忍不住——
“哦，来了啊，之前交代的事应该完成了吧？”笑眯眯的表情，透露着“那应该有空接着干新活”的潜台词。
何塞：……
瞬间就没什么感动了呢。
“已经把‘种子’都散播出去了。”
之前在黑诊所里，唐修齐除了让何塞他们关注格斗场的消息，还额外交代了一些事，其中就包括在索兰官方的封锁下，将那段清除雌虫污染线的视频散播出去。说实话，何塞在开启那个“测试”直播间的时候也不知道唐修齐要做什么，看完全程直播后，心里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但也很清楚唐修齐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整个虫族的巨大风浪，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嘴上说不乐意，但还是一直留着干活。
这点希望太难得了，几万年来雌虫都被污染线的死亡威胁所困扰着，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也是照亮万年暗河的炬火，足以让无数雌虫为之赴汤蹈火。
难道，和赤蔷薇合作，也是这位阁下的一步棋？
正思索着，门口又有两只雌虫被接了过来，他们不认识何塞白岚，何塞白岚可早就通过直播见过他们了。
看到一屋子的陌生虫族，钟沅皮克还有点茫然，直到站在最中心的那位俊美异常的黑发雄虫朝他们笑笑：
“洛尔。”
钟沅皮克：！！！
赛场上那只“柔弱可怜”的白发雌虫是赤蔷薇的代理军团长？！！
尤其是皮克，想起唐修齐那句“哦，我太弱”，整只虫都梦幻起来了——虽然咱也知道您绝对不一般，但这个“不一般”的是不是有点过于可怕了。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把整个赛场闹得天崩地裂的另一只“黑发雌虫”就是虫族战力天花板、赤蔷薇真正的军团长，不然会更加梦幻。
看到这两只曾和唐修齐一起参赛的雌虫，何塞立刻就明白唐修齐想让他干什么了——去观察那些雌虫污染线被消除的后续状况，以及，替唐修齐收服这些雌虫，让何塞贸然打进这些雌虫里面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就从内部给他挑了两个帮手。
筑巢师也不是蠢货，单从这个举动就能判断出赤蔷薇内部肯定是出了一些问题，所以唐修齐才需要快速建立起自己相应的势力，对赤蔷薇给出的结果也持一定保留态度，只是看着几只军衔明显不低的军雌领命时的满眼信服，何塞内心的某个念头就越发肯定。
这位阁下，或许真的能给虫族如今一滩烂泥的局面带来不一样的生机，他的身上，有种令灵魂不自觉臣服追随的力量。
于是何塞愈发期待新生那天的来临。
自C67这间地下格斗场开始，整个局势随着黑发雄虫一道道命令变得越发莫测起来，那些注视的目光，惊异有之，愤怒有之，但都纷纷开始动作。
唐修齐本也打算低调一点，只是想着情况还没有彻底稳定的阿瑞洛斯，忽然就没那个耐心了。
……
“唐哥，那我呢？”
眼看着身边虫族都有了任务，白岚指指自己，显然也很期待能做些什么。
对着那清澈又愚蠢的目光，唐修齐忽然勾起一个笑：“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过你有一个当军团长的未婚雌君是吧？”
白岚：……
“咳咳……那个啊……呃，怎么说呢，我们当时都比较小嘛……也许不记得了……记错了……”
唐修齐：“呵。”
白岚差点给跪了，呜呜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很腿软，很可怕，仿佛要被灭口了。
呵呵，唐修齐想，真是什么都敢胡诌啊，还你的未婚雌君，你知道论辈分来说他算你祖宗吗？
而且那是我对象，小伙子年纪不大心倒是挺大。
不过他也没解释，就是等阿瑞洛斯醒了后，无辜中枪的银发雌虫要为这句胡诌的“未婚雌君”付出什么“代价”——
兰德大帝但笑不语。
……
“你跟我来。”
没有再吓快站不稳的傻白甜，唐修齐带着白岚来到了另一间医疗仓前。
“诶！是要我用精神力帮忙做疏导吗？没问题的！我这些天都有按唐哥你教的好好练习哦！肯定——”
剩下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医疗仓里，蓝发雌虫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一瞬间，所有记忆都呼啸涌来。
小时候自己也还稚嫩却总将他背在身后的肩膀，其他虫族嘲笑他是“残废雄虫”时温柔的安慰，他被那个恶心的执政官捉进府邸害怕大哭时从天而降的匕首……真是的，明明当时自己都被满手鲜血吓到颤抖，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带他逃跑，告诉他，别怕小岚，有哥哥在呢，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真奇怪啊，怎么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视线都模糊起来，用力擦了擦眼睛，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崩溃地看着唐修齐，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告诉他，这不是梦境，也不是错觉。
唐修齐：“他现在叫白术。”
“白术……白术……”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白岚忽然笑了出来，明明流着眼泪，却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原来，现在叫白术啊……怪不得我怎么去搜白峰都没有找到……哈哈哈哈……”
峰和岚本就是相生相偎，这刻在灵魂之上的羁绊，怎么能轻易抹去呢？
真是，真是……
原来，我们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啊……原来，差一点又要错过了啊……
哥哥。
第082章 小可怜啊
82
“哥……”透过全息投影, 脖子上有着一道狰狞伤疤的金发雄虫，看着正一心维修那只机械雌虫的尼禄，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赤蔷薇向你发起了军事弹劾, 递交的材料很充分……军部通过了, 审查组很快就会过来调查……”
基于军部的巨大权力，“军事弹劾”一旦成立，被弹劾对象无论雌雄身份，手中一切权利都将被暂时收回, 或者移交出去，之后军部会联合皇家长老院成立专门的“审查组”, 无论期限长短，被弹劾者必然都要受到巨大影响。
莱蒙咽了口口水：“父皇说，你现在在科研院的职位和项目, 最好先移交到我的手——”
砰！
尼禄狠狠掀飞了桌面所有工具！
哈哈, 哈哈，真是我的好父皇啊！赤蔷薇才提交弹劾，立刻就被通过, 甚至是迫不及待来夺我手里的权利, 您为了控制我都不惜和那条疯狗打配合了吗？！
不，不对, 狭长阴郁的眼里闪着偏执疯狂，这不像阿瑞洛斯那个疯子的手笔，别说提交弹劾报告借军部的手来压他了, 那个疯子明明是最不守规矩的，这种明晃晃借用“规则”的阳谋, 太不像赤蔷薇的行事风格了。
不仅能在和军部关系紧张的前提下反过来利用军部，甚至都能分析出他和皇室之间的微妙关系, 这是一个缜密、冷静且对局势和心理都有着高度把控的对手……到底是谁？明明他的情报反馈里阿瑞洛斯还没有醒，到底是谁稳住了失控的赤蔷薇，还能反过来咬他一口？
到底是谁？！！
对面的莱蒙看着在操作台前紧攥拳头的亲哥哥，缩着脖子，冒了一身冷汗。
虽然是皇室里难得的同一雌父诞下的两只雄虫，但莱蒙出生的时候，尼禄的双腿已经断了，小时候懵懵懂懂的，他也想过去亲近自己这个亲二哥，可每次一对上那双阴郁的眼，他就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片发麻，仿佛被什么冰冷湿腻的东西盯上。
莱蒙从来没有说出去的是，在他还是一只雄虫幼崽的时候，某天午睡迷迷糊糊醒了，就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直愣愣对上了尼禄疯狂的脸，可就算看见他醒来，尼禄也没有放手，而是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最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了，总之后来他好像是发了场高烧，连那天尼禄恐怖疯狂的脸都模糊起来，现任虫后也就是他的雌父总是告诉他哥哥很不容易，要多亲近哥哥，莱蒙也不断和自己强调那只是一场梦，他和尼禄是血缘上最亲近的兄弟。
但每次见到尼禄，他总又会想起那个午后，冰冷日光下充斥着杀意的眼。
他的哥哥，是真的想杀了他。
……
通讯结束前，尼禄扫过莱蒙脖子上匕首留下的丑陋伤痕，似乎还能听到他背后那根机械脊骨的嗡嗡响声——他两次亲手安装的机械脊骨。
“莱蒙，”他忽然出声，“你还对那朵小蔷薇感兴趣吗？”
莱蒙没有回答，但一听那个代称就忍不住颤抖的身体，显然两次快被阿瑞洛斯弄死的经历，已经彻底抹掉了这位三皇子的妄想，他现在甚至一听银发红眸这个形容就会产生巨大的应激反应，彻底被吓破了胆子。
“呵，那个西索都比你有用。”
直到全息投影消失，莱蒙都没敢反驳一句。
光线隐没，这方临时搭建的简易操作台又陷入了黑暗，金发雄虫沉默地抚摸着眼前机械雌虫断裂的身体和脑袋，佝偻着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他们都背叛我了，你也不会的对吧……你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对吧……卫戎……卫戎……”
…………
……
……
“弹劾报告已经成功递交了，而且，”塔洛克顿了顿，“如您所料，这次弹劾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几乎是军部历来通过得最快的一次。”
而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军事弹劾”向来牵扯甚多，哪一次不是需要各方势力拉扯良久，痛快到这个程度，简直让虫怀疑唐修齐是不是也在军部有势力，可他是雄虫——
等等！
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看着黑发雄虫似笑非笑的表情，塔洛克似乎抓到了关键。
是啊，怪不得唐修齐下命令时赤蔷薇的军雌表情都如此奇异，他们弹劾的二皇子是只雄虫啊，还是S级顶级雄虫！
即便在阿瑞洛斯的影响下，赤蔷薇对雄虫并没有极度狂热的追捧，但爱护雄虫珍视雄虫还是普遍主流，谁能想到可以弹劾雄虫？谁又能想到弹劾雄虫会成功？
“那位二皇子的势力封锁撤去后，加大对C67的管控，”想着执政官手下那些雌虫的恶劣行径，唐修齐黑眸微冷，“来都来了，给C67换个执政官吧。”
那平淡的口吻，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塔洛克心里一惊，恭敬退了下去，只是在临离开时忍不住回头，压着声音里的异样询问：“阁下，雄虫真的可以得到真心的认可吗？”
不是因为可以用精神力成为雌虫的“药”，不是被圈养在第一星系里的“珍贵资源”，而是堂堂正正地得到认可。
唐修齐连头都没有抬：“为什么不行呢？”
“雌虫和雄虫，不都是虫族吗？”
塔洛克没有再多问了。
……
……
代管赤蔷薇的短短时间内，从稳定局面到揪住凶手，从安排参赛雌虫到回以尼禄狠狠一击，再到制定C67监管方案，以及诸如与黎杀分舰队对接、两大军团主舰队后续行进训练方向、军团内部职位调整等等事务，唐修齐都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完美解决，对各种势力划分和“潜规则”的了解程度让军雌们都有种错觉，仿佛这位阁下并非只是暂时代理接管几天，而是一直就管制着赤蔷薇。
强大的实力和不容抗拒的威严，“雄虫”性别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一点，从上到下的全体折服，无外乎“慕强”才是虫族骨子里的本性。
各种事务暂告一段落，白术的伤也有白岚细心照料，唐修齐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关闭了智脑手环，准备起身去看阿瑞洛斯。
就他代理的这段时间来看，赤蔷薇的优劣势都相当明显，“第一军团”的种种强大无需再多赘述，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太过依赖阿瑞洛斯了，或者说，他们不能缺少像阿瑞洛斯这样从实力到精神上都无比强大的信仰寄托目标。
这是好事，有了这种信仰的集体，凝聚起来爆发出的力量会更加恐怖，但也是坏事，一旦失去阿瑞洛斯或者这个信仰的投射，便会陷入混乱。
他十万年前掌管整个虫族时也是具有绝对权威的，但唐修齐不会把所有权利都集中在自己手上，而是致力于培养多个“核心”，这样就算没有他的管控，整个体系也不会彻底停摆。
在心里列出几份后续的改进方案，他进入放置阿瑞洛斯医疗仓的房间，忽然停住了脚步——
医疗仓，空了。
这一瞬，所有事务全部清零，连日高强度运作的大脑都有片刻思维凝滞。
但唐修齐立刻冷静下来，这间屋子他下了精神烙印，任何气息闯入他都会有所感应，所以带走阿瑞洛斯的是用了某种高级屏蔽装置还是早就留了后手？或者说——
毁灭般的精神力风暴自屋内疯狂蔓延开来，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被冲击到扭曲，就连格斗场外的天空也仿佛呼应某种召唤开始积聚雷云！
——该死的！管他用了什么手段！
他早就该干掉所有危险因素才对！！
剧烈风暴压抑在黑眸眼底，唐修齐转身——
一道熟悉的气息突然扑入怀中。
“别动！”
一声低喝，银发雌虫手持长刀用刀鞘抵上他的颈间，唐修齐后退一步，对方也跟着一起重心不稳倒进柔软的床榻间，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身。
嗯？
眨眨眼，方才足以让星辰颤抖的威压已经尽数消失，就连天空之上忽然阴暗的天气也玩笑般地再次放晴。
这是，什么情况？
膝盖抵在黑发雄虫的腰侧，阿瑞洛斯几乎是回到了当初互相伪装身份时的警惕防备，红眸又狠又厉。
压低声音，他冷冷发问：“说，你是谁？这是哪里？”
对着那双不太清明的红宝石眼瞳，唐修齐忽然有了猜测：“阿尔？”
“闭嘴！只有先生才能这样叫我！”
嗯，确实十万年前……其他虫族都是叫他“将军”或者“长官”……
这是后遗症导致的记忆混乱，以为自己还在十万年前？
唐修齐莫名来了兴趣，顺着身上的力道放松身体，伸手闲闲枕着后脑勺，勾起一个“好奇”的笑：“先生是谁啊？”
十万年前的小将军愣了愣，认真想了想，然后继续凶狠：“先生就是先生！还有！你不许叫，只有我能叫！”
虽然隐含几分混乱，但那双红眸还是又飒又亮，防备的姿态也流畅锐利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嗯，唐修齐想，还挺辣，有点带感。
于是看得更愉快了。
“好吧，那这么说，你很喜欢你那位先生啰？”
“当然！”回答得毫不犹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阿瑞洛斯又恶狠狠地瞪过来，“你不许想！只有我能想！”
手里的未出鞘的长刀也用力往上抵了抵，唐修齐丝毫不反抗，就着这个被压制的姿态微微仰起了下巴，领口因为动作被扯开几分，露出一截骨感分明的锁骨，垂眸望来，眼尾轻挑，配着几分逗弄的嘴角，有种蛊惑惊心的暧昧春情。
“啊～”他低低叫了一声，“小将军，你弄疼我了呢～”
阿瑞洛斯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家伙在骗他，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力——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用力。
还有！他不小！他成年了！
偏偏那低沉沙哑的尾音飘进耳朵，腰眼就莫名一酸，原本警惕防备才绷住的小腹也卷了卷，就连抵在这家伙颈侧的手指也开始蜷缩。
不，不，不对劲！
这家伙一定是给我下毒了QAQ！！
好，好可怕的毒！
喉结上下滚了滚，可怕的“毒药”在耳垂和脖颈都烧起热度，越被那含笑的目光注视着，银发雌虫就越是烧得厉害，烧到泛起细碎的痒意。
“你，你，你不许看，看我！！”
啧啧啧，小可怜，说话都结巴了。
唐修齐继续“无辜”：“可是你的刀抵着我诶～我不看你能看哪里呢？嗯？”
眉眼弯弯，指尖顺着绷紧又漂亮的背肌慢慢往上，最终落到劲瘦腰肢，揉几下就开始打颤，阿瑞洛斯差点没撑住姿势直接整个跌进怀里。
好奇怪！身体变得好奇怪！好奇怪的毒！！
不行！他要逃！
凶狠威胁的是他，现在慌乱无措不敢对视的也是他，准备翻身下床捂着滚烫耳朵逃跑的还是他。
“我，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去找先生！”
先生！这里有奇怪的家伙欺负我！
红眸湿漉的银发小将军慌慌张张地翻下床榻，一条无形的精神触角瞬间缠上腰肢将他狠狠拖了回来，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凌乱柔软的布料包裹住，还没能说出什么，拇指就从微张的红唇深入抵住舌尖。
又湿又软。
眼角也红了，仿佛要沁出血来，呜咽一声，颤得厉害极了。
压在上方的黑眸沉沉望来，洒落满天星辉，唐修齐轻笑一声，是不容抗拒的禁锢。
“你不和我说话，还想和谁说呢？”
“阿尔？”
又想去，找哪个先生呢？
第083章 欲念起时
阿瑞洛斯身上是带着些蓬勃野性的, 恣意张狂，桀骜不驯，就像赤蔷薇、红玫瑰, 自顾自地热烈生长, 誓要成为视野里那一抹最耀目的红，偏偏在唐修齐面前，这危险的家伙会心甘情愿收敛起所有利爪，露出最柔软的心脏。
人生来都带着些征服欲, 因此观察这种不驯野性沉沦的模样时，唐修齐那些微妙的支配心理往往会得到极大满足。
呼吸节奏、眼神呜咽甚至是皮肤的温度都被随心掌控后, “归属”的关系仿佛被诠释到了极致，喜欢和占有的心情延伸至巅峰，所以总是带着些恶劣地让他陷入一种焦急的状态, 让那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恳求他。
那很好看，唐修齐想，非常好看。
像一副用亮丽线条绘制的画作, 泼上极为浓艳的色块, 混乱到巅峰时盛放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
黑眸里盛着浓郁又鲜明的诱惑，望过来时, 说不清那是凉薄还是深情，只是被这么看着，灵魂和肉/体都开始颤栗。
拇指压在唇上, 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濡湿鲜红的舌尖，被舔舐过的手指在灯下泛着淫靡微光, 智能调控的室内很暗，一点点的亮随目光泼在凌乱被褥里的莹白肌肤上, 潋滟起一圈涟漪。
唐修齐抚过阿瑞洛斯滚烫的侧脸，留下一道暧昧水色，只用一眼，他就能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契合亲昵。
在还没有突破最后的亲密前，他就很喜欢把银发雌虫拉进怀里抱一抱、揉一揉，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保持距离，只是每当被战斗后的血腥刺激到不适，紧密相贴的怀抱总能抚平心头那点烦躁。
那时唐修齐也不算开窍，但想着他既然已经接纳阿尔成为自己的同伴，这就是他的，自然不用疏离，而且银发雌虫真的很可爱，圆润的肩，劲瘦也不失柔韧的腰，还有手感极佳的银发。
第一次被抱住时那双红眸完全是懵的，瞪大了，只会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得唐修齐异常好笑——
你激动的时候也没少抱我啊？怎么我主动一次就彻底傻了。
后来习惯了，似乎也发现拥抱原来还能如此紧密，都会主动钻进他的怀里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蹭啊蹭。
唐修齐想，这不就跟养熟的小动物一样吗？饲养一只虫族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还挺有成就感。
后来什么“同伴”啊“饲养”啊，呵，都被打破了，或者看清了。
欲念起时，居心不净。
……
旖旎渐浓，唇与唇追逐着，磨蹭着，呼吸滚烫，精神触角缠上，阿瑞洛斯闷哼一声，那种异样的触感逼得他往前缩了缩，却刚好送上了舌尖，记忆还是混乱的，所以摇着头想要逃离，但这个念头方起，四肢就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怎么也动弹不得，电流窜过上颚，匍匐前行，激起思绪一片迷离。
唐修齐放他暂时喘息片刻，低头含笑凝视：“我是谁？”
“阿尔，告诉我，你眼中的我是谁？”
早在接吻的那一刻银发小将军脑中就“嗡”地一声炸开，一片空白，他觉得不太对，应该要去找先生，可一被眼前这个“奇怪家伙”的气息所笼罩，脑子就混沌起来，混沌得眼眶都开始发热，晕晕乎乎地喊：“不，不知道，我要找先生……”
唐修齐也不生气，精神触角触上那身极具气势硬朗的军装，却想起好像曾经剥开一块可口的小点心繁琐包装，故意发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着我呢？”
“真不矜持啊～小将军。”
说着修长指尖轻轻挑了挑……声音带动胸膛震动，听得银发小将军一阵酥麻。
阿瑞洛斯瞬间就哭了，呜呜地想，他不矜持呜呜呜！就亲了一下而已啊！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
晶莹泪珠挂在眼睫上，朦胧视线里却看见欺在上方的“坏家伙”只是微微散开了衣襟，隐隐露出姣好的锁骨和一线胸膛，衣冠楚楚的，冷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端，竟然比亲吻还要脸红心跳。
偏偏唐修齐还在笑，黑发零碎散落额前，轻轻地问他：“不矜持是不是应该受罚？再问你，我是谁？”
混乱的脑子更晕了，可那个熟悉的称呼却渐渐涌上舌尖，然后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又被无形的精神触角“无辜”捂住嘴巴。
于是黑眸笑得越发摇曳蛊惑，缠绕的精神触角收缩，一种持续的滚烫在不断燃烧升腾，愈演愈烈。
温热气流扑来，喑哑渐深的嗓低声说：
“回答超时，惩罚加倍。”
随即坠入意乱情迷。
……
……
肌肤贴着肌肤，像是思绪都像是泡在温水里，然后被一点点加热，等超过了极限的胀热晕眩，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呼吸也越发错乱不停。
眼眶酸涨，阿瑞洛斯咬着下唇直抽气，一根精神触角体贴地拨开他的牙齿，再次逗弄着柔软舌尖，亮晶晶的涎液混着泪水将布料染成深色，银发湿漉漉地黏在侧脸。
他忍不住摇头，绵长迷乱地呼救，唐修齐凑近去听，却听见那些嘶哑气音叫着的都还是“先生”。
怎么这么笨呢？被咬住喉颈的猎物，绝境中救助的竟然是追捕他的猎手。
猎手当然不会心软，眸色越深，唐修齐俯身咬了咬那通红的耳垂，一滴汗珠顺着下颚滴落唇上，明明都神智不清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地舔掉了那滴咸涩的汗珠，不清醒，却也最艳生生的动容。
唐修齐缓缓吐出一团灼热的呼吸。
第一世他即便双腿残疾了，在那个位置上，身边也不乏各种勾引，清纯的、大胆的、羞涩的……他淡淡地看着，目光还没有看那些实验数据热切，但银发雌虫不一样，阿瑞洛斯的“勾引”是无意识的，这笨蛋脑子里或许都没有这个概念，可就是那种从灵魂里发出的亲昵渴望才总让唐修齐更加恶劣逗弄，想着，再多逼一分，又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情态呢？
“怎么样？认出我是谁了吗？”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再认不出就要被失控的感官逼疯了。
“先生……慢……我，我想缓一缓……”阿瑞洛斯小声啜泣着，嗓子完全哑了，语气却还是那么眷恋呢哝，“慢……呃……好不好……先生……”
真可怜啊。
指腹磨蹭着那湿润眼红的眼尾，唐修齐在那颤动的眼睫上亲了亲，舌尖卷走一滴滚烫的眼泪，吻又落在眉间、眼睑然后是唇，像一场温柔的雪。
“不好哦。”
偏偏拒绝得“残忍”又恶劣。
…………
……
……
*
站在紧闭的金属门外，塔洛克有点焦急，但又不敢呼叫打扰。
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唐修齐干脆利索地屏蔽了所有通讯，已经两天两夜都没有露面了，赤蔷薇的军医也犹豫着告诉塔洛克，阿瑞洛斯医疗仓内的修复液应该用完了，但门关着，他们也没法进去更换。
其实没有出乱子，有了唐修齐的各种安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荣川那边的审问有了新的进展，事关阿瑞洛斯，塔洛克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正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的时候，迎面又走来一只雌虫，是何塞。
一雌一雄点头问好，气氛有些微妙，严格来说，他们一个是唐修齐的私虫势力，直接从属于唐修齐，一个只是被唐修齐暂时接管，真正的老大还是阿瑞洛斯，但介于两位领头大佬那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彼此接触间都有那么些较劲意味，仿佛谁更有用，谁家老大就更占据优势一点。
——虽然最后都是在给唐修齐干活。
卷啊，卷点好啊。
简单寒暄后，两虫就一左一右站开，明明都不知道能今天能不能等来那位黑发大佬“临幸奏折”，但谁也没有先离开——
先走的，就输了！
一时之间，整个走廊里都蔓延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良久后，可能是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有点脑残，何塞干咳一声：“咳咳，塔洛克阁下，我记得，这种门应该可以是紧急呼叫的。”
塔洛克皮笑肉不笑：“直接叫我塔洛克就行，我也记得筑巢师手段了得，就算通讯被屏蔽了，也能联系上智脑手环吧？”
何塞：……
塔洛克：……
说白了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呗，谁有这个胆子敢主动去打扰那位阁下？
是C67上那些被整治的官员哭得不够凄惨，还是嫌活着浪费资源？
珍爱生命，切勿作死啊。
就在一雌一雄东拉西扯来回过招，就快造成两方的外交事故时，一块虚拟通讯屏从金属门上弹了出来。
没有画面，只有唐修齐的声音。
“说吧，什么事？”
相较于平时温润声线多了几分低哑饕足的嗓音不知怎么就让外面两只虫红了脸，明明也没有看到什么，但还是下意识放低了脑袋。
亲疏有别，自然是何塞先汇报。
“咳咳，阁下，那些参赛雌虫的情况基本都稳定了，开始跟着赤蔷薇一起训练，”何塞顿了顿，未说的潜台词是“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该效忠于谁”，“还有，您让我从诊所里接来的那只雄虫，也已经醒了。”
缘，妙不可言，当初何塞给那只叫“玖”的雄虫脑子里安装了屏蔽芯片，兜兜转转还是他把那只雄虫接了过来，得知筑巢师现在为唐修齐效力，玖也没有什么抗拒，异常安静地接受了治疗，诚如唐修齐所说，他比谁都想活着。
“更多的信息他也没有透露，只说了一个比较关键的东西，”筑巢师语气微沉，“他说，他来自‘复生计划’。”
塔洛克猛地看向何塞，脸上写满了惊异。
像是能隔着金属门看到他们的表情，唐修齐意味不明地问：“那只雌虫又说了什么？”
塔洛克咽了口口水：“他也说，他来自‘复生计划’。”
果然啊，靠在床头搂着自家伴生雌虫的兰德大帝嗤笑一声。
一切都被串起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势力插手了。
……
又汇报了一些情况，离开之前，塔洛克忍不住开口询问：“阁下，请问长官的恢复情况……呃，他方便出面来指导我们一下吗？”
或者说，方便在赤蔷薇前露个脸吗？
白术有白岚治疗，但还是没有完全苏醒，赤蔷薇虽然现在不敢质疑唐修齐的指挥，但如果阿瑞洛斯长期不露面，依旧会有一些争议，更何况C67上的只是分舰队，主舰队那边可是整日吵着要过来“保护老大”呢。
听了这个请求，唐修齐难得有些沉默。
低头看去，紧紧缠在自己怀里的某位银发军团长，正伸着爪子好奇抓了抓投射在半空的虚拟光屏，见他望来，那双亮亮的红眸还眨了眨，用口型无声兴奋地说，先生，这个东西摸不到但会说话诶！
嗯，真乖，还知道不能出声打扰他和别虫讲话。
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唐修齐揉揉那如水银发。
露面，倒不是不可以露面，就怕你们会吓疯。
毕竟这可真是货真价实，你们十万年前的祖宗啊。
第084章 我的将军
两天的时间, 足以让唐修齐弄清自家这笨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场“大逃杀”里获得的“灵感”，阿瑞洛斯服用的药物里被掺入了特制的神经毒素，导致他后面一系列的暴走失控, 虽然在唐修齐的精神力疏导下, 银发雌虫混乱的能量很快稳定下来，毒素也被自身强悍的体质分解掉了，但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加上长期服用过量的疏导剂, 所有后遗症都统统爆发出来了。
所以眼下……
“先生，这个衣服好奇怪啊, 怎么感觉轻飘飘的就跟没穿一样？”——这是特制的分子纤维材料，可以智能调控体温随体型变换大小，清洁力度也极佳, 和十万年前的粗糙布料确实……嗯, 不太一样。
“先生，为什么我要带着手铐啊？还只有一只，钥匙在您这里吗？”——这是你的智脑手环, 不戴着就什么智能设备都用不了, 不要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想。
“咳咳咳，这个水好难喝, 比利可兽的肉还苦！”——这是营养剂，啊，不小心拿到了最难喝的青草味, 至于利可兽，那已经是灭绝几万年的生物了。
“哇！这是什么武器吗？真光滑, 感觉硬度也不错诶！很适合用来投掷攻城！”——放下……那是桌子。
“这张床好小哦先生，为什么上面还有个罩子？”
唐修齐默默捏住了银发雌虫差点把医疗仓拆了的爪子, 默默把四处拆家的好奇猫猫装进了医疗仓，盖上了玻璃罩。
活泼好动的银发猫猫立刻乖巧，摸了摸超厚玻璃，呵出一口白雾，擦干之后又整一只都趴在上面，对着玻璃外那双无奈的黑眸眨眨眼，笑得非常开心，古灵精怪的，好像在说看我快看我！
唐修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稚鬼。
……
因为后遗症，眼前的阿瑞洛斯记忆停留在十万年前，具体时间啊……唐修齐看看那双明亮又兴奋的红眸，即便待在医疗仓里治疗，银发雌虫也浑身都写满了“想要亲近”。
所以，具体应该是上辈子几场关键战役后的雌雄休战期，也是在那会，他终于把满脑子“我是武器”的银发雌虫“掰成”正常的伴侣思维，未来形势大好，彼此正心意相通的……
“热恋期”。
早已和自家伴生雌虫老夫老夫一百多年，十万年后重逢也迅速接上上辈子温情模式的兰德大帝心情难得有些微妙。
当然，把异常活泼的小将军装进医疗仓是为了稳固治疗。
——绝对不是他莫名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
……
看出阿瑞洛斯有话想说，唐修齐一边调整医疗仓的参数，一边温声开口：“医疗仓不影响内外交谈，你可以说话的。”
鼓着脸颊一直憋劲的银发雌虫瞬间松了一大口气，吐了吐舌头：“先生，这是哪啊？”
笑了一声，唐修齐坐在医疗仓前的椅子上：“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紧张呢。”
“有先生在就不紧张啊！”语气理所当然，但阿瑞洛斯还是歪了歪脑袋，表情有点疑惑，“但是先生，您怎么好像……变小了？”
唐修齐：……
膝盖中箭，重生以来不管遇上什么都能淡定对待的兰德大帝终于受到了暴击。
的确，不管他灵魂怎么成熟，行事怎么稳重，从外表上看，这具身体就是连二次觉醒都没渡过的小年轻，和他上辈子后期巅峰时的模样还是有些差距的。
但是，变小了……
黑眸笑眯眯的，就是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危险：“你确定？”
两天两夜的“深入治疗”涌入脑海，银发雌虫立即一阵干咳：“咳咳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哪里小了？先生一直都很“大”的好不好！有时候反思一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视力下降了？脑子不清醒了？怎么能怀疑先生呢？！
不敢在这个危险又奇怪的问题上深入探讨——主要是阿瑞洛斯不敢——唐修齐还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没有让各种思维都还停留在十万年前的小将军懵圈太久。
不过听完阿瑞洛斯还是愣了愣：“所以，现在这里是十万年后？我们都是重生的身体？”
“嗯。”唐修齐注视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目光温和，语气也像是怕吓着对方，又放柔了几分，“害怕吗？”
在你的视角里，也许只是一觉醒来，瞬间就沧海桑田，跨越了十万年的岁月，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阿瑞洛斯没有立刻回答，抿抿嘴唇还是流露出一些不安，但很快又一扫而空，恣意轻狂地笑了起来。
“有点奇怪，十万年啊，我都没想过这个数字有多久呢，但想想我和先生十万年后都还在一起，啊～好像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唐修齐想，这就是他十万年前最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啊，尚没有经过后来的流放分离，没有经过生死相别，更没有经过漫长而执拗的等待。
所以浑身上下都是明朗而张扬的气息，像旷野山崖上最热烈盛放的荆棘之花。
只是……
掩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怅然神色，黑眸极其纵容地看着这一刻的阿瑞洛斯，唐修齐没说话，弯起眉眼朝他轻轻地笑。
“嗯，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会在一起的。
…………
……
……
格斗场被赤蔷薇和黎杀联手查封前，曾有一块面积极广的混战空地，现在被用作军雌们的临时训练场，只是今天，一向热闹的训练场显得格外肃静，所有军雌都列队站好，半点没有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
因为几星时前，被唐修齐任命暂代军团副官的塔洛克宣布了一则消息，他们的正牌军团长阿瑞洛斯终于要露面检阅分舰队的训练成果了！而且代理军团长唐修齐阁下也会来旁观。
赤蔷薇对自家老大的景仰无需多言，原本对那张授权令还有所质疑的军雌也在这些天唐修齐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彻底折服，难得两位大佬一起检阅，他们当然要拿出最好的一面，就连远在宇宙空间站的赤蔷薇主舰队也非常期待这次演习，早早就接通了全息通讯。
“呃，昆头儿，军团检阅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有雌虫在角落里小声发问。
作为唐修齐第一批直系下属，这群前星盗和D62上出来的流浪雌虫最近可谓是备受打击。
和正规军团一些训练被血虐就不说了，那六百多只幸存的参赛雌虫也从数量和质量上完全碾压他们，一想着大家将来都是为阁下效力，心中就更是凄凄惨惨戚戚。
“修齐阁下让我们都来看看，说看看又不要钱。”
昆苦哈哈地笑了一声，不过声音里也没太郁闷，能在曾经的恶鲨里靠拍马屁当上二把手，心态本来就异常强大，而在唐修齐那场清洗里活下来的星盗也差不多都是这样，再说从D62到C67这一路的航行上，他们跟在唐修齐身边，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那份从容镇定的影响，因此虽然菜，整体都还是积极向上的。
只是余光中看到另一只脸色难看的雌虫，昆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初唐修齐带上星舰的流浪雌虫和前星盗的数量是差不多的，因此他和管流浪雌虫的米里安时常暗中较劲，但自从来了C67，唐修齐明显更看重那个叫“何塞”的筑巢师，他这位“老同僚”的心态就有些失衡了，后来又有一批新的雌虫加入，领头的钟沅也不是等闲之辈，米里安于是更难接受了。
难以接受下，就是过分逼迫手下的雌虫训练，导致一些原本的流浪雌虫都跑他这边来了——就这米里安都以为是他在耍手段。
昆也倒是想提醒两句，可一想不管他怎么说，米里安估计都会当成挑衅，于是也歇了那个心思。
扭头继续去看场上的军雌们，忽然，原本肃杀的空气中多了几分灼热，军雌们的目光变得滚烫兴奋起来。
顺着那目光看去，昆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赤蔷薇军团长——
阿瑞洛斯。
现代虫族公认的最强雌虫，银发红眸的帝国战神。
第一反应是“锋利”。
银发雌虫仿佛一炳寒光凛凛的长刀，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锐不可当的锋芒，原本无形无害的空气似乎都要割破皮肤，刺得耳膜嗡嗡作响。
第二反应是“狂热”。
对强者的崇敬是刻在虫族骨子里的本能，当“强大”这个词被一只雌虫具象化诠释，浑身血液都仿佛受到了某种远古的召唤，开始剧烈沸腾起来，即便不是赤蔷薇的军雌，他们也在此刻全然体会到了赤蔷薇对他们军团长的强烈信仰。
红眸扫过全场军雌，勾起一抹嚣张狂妄的笑：
“赤蔷薇，列队！”
特制军靴叩击金属地面发出清脆而又整齐的声响，近千军雌列队在此，朝高台之上那抹耀目的银色身影同时行礼。
“是！！”
浩瀚巨大的声浪悠久回荡着，仿佛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朝这方天地发出炽热咆哮，能够以雷霆之力粉碎一切阴暗，獠牙和利爪永远锋利时刻准备杀伐。
这就是赤蔷薇，从权利倾轧、从阶级垄断下顽强冲出的第一军团！
……
“也太帅了吧……”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昆没有去找，因为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这不就该是雌虫最好的模样吗？
自信，恣意，张扬，有最强大的力量，并有用这份力量去守护重要之物的决心。
他们以强悍的体质保护整个虫族的安危，才不该是什么“神演论”里遭虫神厌弃的残次品。
模模糊糊地，昆好像明白了唐修齐为什么要让他们都来观看这次演习。
明明，没有谁生来就是残次品啊。
……
……
“您不下去看看吗？”
演练场更高处的观赏台里，何塞站在唐修齐身后，带着赫伦和黑桑两只小雌虫和他一起朝下看着这场临时检阅。
唐修齐笑笑没说话，圆润指尖轻叩栏杆，注视着底下再多雌虫也不会被淹没、永远是最耀眼夺目的银色星辰。
热浪喧哗间，仿佛又看到了十万年前，对方是如何冲在最前方，每每获胜后又要第一个冲回他面前，眼神炽热地看着他，为他献上一个个效忠部落的图腾，告诉他——
“先生，我赢了！”
【在投诚的三百七十九个部落外，有历史记录的五百多个远古部落都被兰德大帝灭得干干净净。】
而在那几百场战役里，他与他，未尝一败。
……
黑眸盈着宇宙，万千宇宙的意义又聚焦在那一颗亮星身上。
他说：
“那是我的小将军啊。”
第085章 复生计划
底下的检阅演习还在继续, 一些常规项目结束后，就是军雌们最期待的和军团长阿瑞洛斯的1v1对练，虽然毫无疑问会被虐惨, 但和强者过招依旧是无数军雌梦寐以求的愿景。
跃上格斗台, 阿瑞洛斯没有带武器，随意朝一群兴奋的军雌挑了挑下巴，立刻就有一道健壮的身影冲了上去，几秒后又甩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鼻青脸肿地飞了回来。
流着鼻血的军雌还没站稳, 就看见台上的阿瑞洛斯比他更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啧，你为什么这么弱？”
其实平时能一挑五的军雌：……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您强到离谱？
雌虫们沉默片刻，又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再一个接一个化作流星“飞舞翩翩”, 不一会整个金属地面都凹下去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坑洞。
终于, 怀疑虫生的军雌们发现了，自家老大……好像比平时更加杀气腾腾了有没有？以往对练阿瑞洛斯也凶，但知道自己战力离谱, 总会适当收着点, 今天完全就是放开了往死里揍，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军雌们的错觉……
总感觉, 老大有点在故意炫技……那一个个眼花缭乱的高难度体术，还有随便截一帧图拿出去都能帅炸星网的姿势表情……比平时狠戾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恣肆张扬。
真的，不是故意在炫吗？
……
不要怀疑, 就是在炫。
站在高处的唐修齐把这一切都收之眼底，欣赏的目光半点没有同情底下正经历“梦幻煎熬”的“可怜军雌”们。
十万年后的虫族高新科技层出不穷, 武器战占据多数，自然比不上十万年前那个纯靠体术的蛮荒时代, 阿瑞洛斯可是高天赋加上一次次血肉互博的大型战役里拼出来的强悍，只看体术和杀伐本能，唐修齐相信现代虫族没有任何雌虫能赢过他。
所以他的小将军此刻可能也挺疑惑，大概没想到现代雌虫的体术水平和远古虫族相比差了那么多。
更别说，小将军正开屏给他看呢。
黑眸弯了弯，唐修齐仿佛都能听到此刻阿瑞洛斯的心声——
“这个角度是不是看上去比较帅？”
“速度再快一点！先生就喜欢这种酷的！”
“哦！还有能体现身体柔韧度的姿势！”
咳咳，最后一句不要。
……
完整看过阿瑞洛斯是如何慢慢调整节奏适应现代军雌的战斗风格，然后继续干翻全场，唐修齐放下心来。
不管在哪个时代，阿尔还是阿瑞洛斯，银发雌虫敬他慕他，但决不是依附他的弱者，第一军团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本身就已足够耀眼。
接下来是普通军雌间的对练，军团长只用给出一些简单指导，唐修齐收回目光，准备转身离开。
“走吧，去听听什么是‘复生计划’。”
晾了那么久，那只叫“玖”的雄虫也应该冷静下来想好措辞了。
何塞跟在身后：“之后还要见那只被捕的雌虫吗？”
明明看似毫无关系的两虫竟然能同时说出什么“复生计划”，别说负责审问的塔洛克了，何塞都吓了一跳，但唐修齐完全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
“不用。”
那只雌虫有别的作用。
何塞便不再多问。
几乎是在黑发雄虫离开的那一刻，底下正指导军雌的阿瑞洛斯瞬间抬头看向那个方向，直到背影彻底从视野里消失，这才继续把注意力放回场内。
不过指导也没持续太久，实力不错的军雌基本都被他收拾过了，剩下的对练在唐修齐走后不到半星时也就彻底结束了。
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毫不留情地痛批了一顿这群军雌，他才不管什么十万年前十万年后，只要是他手下的兵，都不能这么垃圾！
十万年后重生的我这么松懈的吗？在心里有些不满地吐槽，阿瑞洛斯甚至都有种和十万年后的自己“讨教讨教“的想法。
——哼！你可别弱到都保护不好先生！
……
想起先生，郁闷的心情瞬间又明媚起来，十万年后的世界对他吸引力远远不如十万年后的唐修齐，银发雌虫兴冲冲地准备去找要夸奖了，一转身，却对上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格森？”唐修齐介绍过一些他十万年后比较重要的下属，因此阿瑞洛斯很容易就能把这只雌虫和身份对上号。
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过好觉，格森红着眼，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老大……你，你能不能……去看看队，不对！是重型犯荣川……”
阿瑞洛斯有些愣怔，不过脸上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荣川”这个名字，唐修齐也告诉过他，就是这只雌虫给他平时服用的药里下了神经毒素，才导致他出现眼下这种记忆错乱的后遗症。
但此刻阿瑞洛斯在意的并不是那只雌虫，他在想唐修齐。
闲聊或者亲昵除外，先生其实很少说废话，尤其有关正事，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他知道，这只雌虫一直不肯透露对他以及对他副官下手的原因，只表示想见唐修齐，但先生拒绝了这个要求，甚至连荣川的信息都没有多看一眼。
可先生却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完整告诉了他，所以……
先生，是想让我去听听那只雌虫要说的东西么？
红眸若有所思，阿瑞洛斯启动智脑手环，按唐修齐的教授发了一条行程报备的消息，再次抬头看来，冷肃神情已经透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一瞬间，十万年前和十万年后的灵魂有种微妙的重合，或许也不能说是重合。
毕竟，他从始至终都是他。
“走吧。”
…………
……
……
手边的是现代虫族最高新的医疗仓，几乎能够治疗虫族目前的所有损伤，同时会将患者的痛苦降到最低，C67的科技水平当然不会有这种高级的设备，那是赤蔷薇从第一星系带来的东西。
看着依旧显示“工作中”、实时监测自己健康状态的医疗仓，玖忽然想，连续工作这么长时间，这些机器如果有自我意识的话，会感到疲惫吗？
他觉得应该是会的，因为其他复制体们，体内那些与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机械零件总会在使用过载后报废。
随之复制体本身也会报废。
K60-9，他的编号，K型复制体60个初始样本里，只有他这个9号排异反应最小，经过改造摘除病变的眼球，安装上电子义眼后勉强活了下来，其他的，都成了送进焚化炉里的垃圾。
玖还记得他们生前的模样，不，不应该说是生前，“生”这个词是属于自然虫族的，他们这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怪物，应该叫做“回收”。
那些失败的复制体，基本上都没有正常的模样，由于严重的排异反应，有的从虫蛋中破壳被注入激素强行长大后就没有眼睛，脸上本该是双眼的位置却成了一片空白，有的五官完全错位，有的双手向后反长，有的皮肤上附有奇怪的鳞片……
激素催化的感觉，仿佛是将全身血肉强行撕开，又重新粘合在一起，整个过程要持续三到五个星时，复制出来的雄虫幼崽才会被催化出一次觉醒来到青年时期。
回想起那种痛苦，玖猛地开始抽搐，要狠狠咬破手指才能堪堪保持冷静。
他还记得结束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成了空白，只有一句冰冷的宣判，决定了他今后的命运。
“本体相似度3%，排异反应轻微，可投入二轮改造，属一等次品。”
就这样，他在被注入修复剂后又被拉进了新的改造间，第二轮改造的，是脸。
那双病变的自然眼睛并没有看过什么特殊的景色，最有意义的，可能就是透过机械臂落下的手术刀，透过那寒光凛凛的金属面看见了自己原来的脸——
一张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脸。
而最上方的屏幕里放映着另一张照片，那是玖穷尽所有赞美词汇也形容不出的惊艳。
——那就是“本体”。
此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黑发雄虫，玖好似又能模糊回忆起第一次看见那张脸的感觉，一种凝望宇宙星河时会生出的震撼。
脑海中浮现自己未毁容前、被改造过的脸，多僵硬拙劣的模仿啊，就算只和屏幕里失真的照片比起来也是可笑的赝品。
【您好。】
紧握着手里的水杯，即便是冷硬机械的文字投影，也能看出玖此刻的紧张。
唐修齐看看眼前的雄虫，高级医疗仓的修复效果极佳，就连脸上原来的伤痕都淡化了不少，而随着那些遮掩伤疤淡去，他看出了这张脸的违和。
第一眼看到这只雄虫时，不管是他还是阿瑞洛斯都觉得很像，因为那时脸的五官细节都被毁坏，他们通过相似的轮廓骨骼才下意识补充出了“唐修齐的脸”。
如今细节逐渐明晰，才发现玖和唐修齐其实并不相似，和他如今持续训练越发接近前世的形象相比，更是差异明显。
就像是一件……对比着模板，却完成度不高的“作品”。
黑眸微闪，唐修齐示意何塞先离开。
“我很好奇，‘复生计划’是什么？想‘复生’的，又是谁呢？”
默了默，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透着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唐修齐，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您真的是本体么？】
又是“本体”这个说法，唐修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
【您好像已经拥有了兰德修斯的记忆。】
……
……
“长官，”另一间审讯室里，看着坐在对面的银发雌虫，满脸疲惫颓丧的荣川扯开了沙哑的嗓子，“……您要小心，您身边的，只是一具拥有兰德大帝记忆片段的复制体。”
阿瑞洛斯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第086章 不要思考
“记忆”是什么？
如果将大脑比作一台存储器, 那么记忆就是这台存储器里客观事物的种种信息编码，由这些基础编码构成了机体的行为方式和对世界的认知。
感性一点来说，“记忆”是构成一个独立且唯一的灵魂最重要的元素, 就像自然界里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活在世上，也不会有谁和谁的记忆完全相同。
第一世地球上唐修齐主攻的领域是人工智能，研究这个领域必然绕不开一个话题——若有朝一日智能机器人已经成熟到可以独立思考了，那这些机器人是否拥有独立的人权。
或者说, 机械制造出的心脏，真的能诞生灵魂吗？
唐修齐记得持反对意见的学者里, 有一位博士的观点很有意思，他认为智能机器人不能拥有独立人格的原因在于没有“记忆的独特性”——它们的记忆都是被人为赋予的。
简单解释，假如现在开始一场实验, 一件事, 我们对其判定为正确就标记为“1”，对其判定为错误，就标记为“0”, 那么这就形成了一场最小量级的“客观事物信息编码”, 而当所有事物都能以编码的形式被存储在信息网络中，被分享, 被利用，你又要怎么确定你的记忆是真的属于你自己，而不是被他者强行赋予的呢？
……
倒没有被一句“兰德修斯的记忆”吓住, 唐修齐示意玖继续说下去。
【复生计划，旨在捕捉十万年前的兰德大帝的意识体, 从而获取那个强大意识体所蕴含的精神力量。】
【最后在实验中能成功接收兰德修斯记忆并苏醒过来的，就是“本体”。】
左眼眼眶只剩一个干瘪的空洞, 右眼仅剩的电子义眼也黯然垂下。
【一旦本体苏醒，我们此前所有的自我记忆都会被抹消，所以我们这些复制体诞生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本体的容器。】
要小心翼翼，一旦器官发生病变，就会被改造植入新的机械义体，也代表着“合格率”的降低，而等到排异反应超出身体承受极限，下场就是被送进焚化炉。
要服从命令，训练员会教他们一切该具备的知识，但要让他们清楚明白，“你们只是一堆被制造出来的容器”，和自然虫族相比天生就要卑微一等。
要认真思考，思考如何通过一场场改造实验，但也不用思考得太过，因为“自我”这种东西在“本体”苏醒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被抹消。
生死来去，终是傀儡。
……
……
“如何判断实验成功？”
痛苦的回忆被这声询问猛地打断，玖茫然看向唐修齐，似乎还没有理解这是什么问题。
唐修齐：“按你的描述，在你逃出见到我之前，这个所谓的‘复生计划’应该并没有成功唤醒一具‘本体’吧？那你又要如何肯定‘本体意识复苏且抹消复制体自我记忆’这份结果能够成立？”
【可是您……】
“你想说，‘我’不就是这个实验成功的最好证明吗？”唐修心漫不经心地笑笑，“但这个计划既然从来都没有一个成功的先例，那我为什么不能同样以这个逻辑推断，我现在的记忆就是属于自己，而不是什么‘被捕捉’后‘苏醒’的呢？”
玖的神情很明显迷茫起来，他自诞生后被灌输所有观念都是围绕着“复生计划”，世界观的建立也都以此为中心，从来没有一个声音能引着他跳出这个局，告诉他，你其实能够质疑这个计划本身。
唐修齐并不指望眼前这只雄虫立刻就想明白，也不需要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毕竟他想要知道的信息，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下一个问题，你是靠什么判断我是‘伍’？”
比起怀疑记忆的归属，唐修齐更在意的是这只雄虫见到他时脱口而出的“伍”。
或许他这具身体的来历，以及记忆的缺失，关键点就在这里。
玖的思绪果然立刻被带过来，他想了想，虚拟屏上浮现文字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因为伍，是所有复制体里最接近本体的。】
【也是我们之中，第一个逃出去的。】
……
……
“Z35-9号是‘复生计划’里最接近成功的一具复制体，与本体的天然相似度高达89%，但就在一年之前，他从实验室逃了出来，实验室派出改造雌虫进行追捕，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原本的追捕命令变成了清除，清除成功，Z35-9也被标记为死亡。”荣川垂着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但我在看到那只雄虫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Z35-9，只有从‘复生计划’里出来的复制体，才会有和兰德大帝相似的脸，也只有已经苏醒的‘本体’，才能拥有大帝的能力……”
“……长官，我知道我现在的话不值得相信，但请您一定小心，那个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复制体，自诞生一刻起就注定要被实验室操控，他现在或许能够靠着兰德大帝的记忆片段保持自我意识，但如果被实验室发现，他就会成为您最大的威胁。”
阿瑞洛斯没说信不信，只是红眸沉沉看着眼前的雌虫，冷声问到：“所以，你之前为什么想要见他？”
荣川沉默片刻：“……我想试试，能不能替您杀了他。”
铮——
按在腰间的长刀刀背瞬间击中雌虫心口，连着铐住荣川被的金属囚椅都被这一击狠狠击退撞上墙面。
“放肆！”
锋利刀刃抵在荣川颈间，再进一分就能彻底割下那个脑袋，阿瑞洛斯的红眸里已然全是狠戾：“你该庆幸没有真的行动，不然怎么能活到现在来和我说这些废话！”
气若游丝，但也顾不得刀气割破皮肉，荣川哀哀看着阿瑞洛斯：“长官！我知道您一向推崇兰德大帝，但那并不是真的兰德修斯！复生实验室的主要管理者之一是二皇子，二皇子对您有多妒恨您应该能从这次的交锋中感受到，如果让他发现了Z35-9的存在，他一定会用这个来对付您的！”
银发雌虫只是嗤笑一声，表情自有一股嘲讽轻狂：“是不是真的，还用不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而且不要忘了，你被剥夺军衔判刑的原因是谋害军团长及军团副官。”
言下之意，你口中的“复制体”会不会成为我的威胁还有待商讨，你的罪名可是“名副其实”。
荣川的脸色更加灰败了。
挽了个潇洒的刀花，归刀入鞘，阿瑞洛斯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说，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那张疲倦的脸上忽然浮现极其深刻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架在地狱业火上炙烤。
“我并不是……自然虫族。”
……
“复生计划”的最终目的是捕捉兰德修斯的意识体，而众所周知，兰德大帝是雄虫，现代虫族雄虫又何其珍贵稀少，再大的权势，也不能随意捕捉大量雄虫作为实验样品，因此他们最开始是拿雌虫来“练手”的。
荣川就是最初为改进“复制体技术”的预实验产物。
究竟是由哪只雌虫的初始基因复制而来，他也不清楚了，因为培育他的实验员说，这一批次里只有他成功活了下来，其他复制体全部死于器官衰竭，就连最初始的自然雌虫也因基因过度提取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看，你多幸运，现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拥有那一份基因了。”
荣川甚至都记得那个实验员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轻蔑、傲慢、嘲讽。
他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复制体，怎么能妄图拥有和自然虫族一样的灵魂？
偏远行星里消失都不会有虫在意的雌虫数不胜数，批量实验之下，实验室里像荣川一样的雌虫复制体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被分配去干最繁重低贱的劳动，像那些不知疲惫的机器设备一样，转动着身体里的血肉齿轮，无知无觉，年复一年。
可芯片过载的机器尚能得到维修，他们的心脏，真的能有疼痛的权利吗？
训练员说，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指令”，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什么也不要思考，合格的就去工作，不合格的就被销毁。
“思考”这种奢侈品，他们没有资格拥有。
荣川偶然会问自己，假如他真的其他复制体雌虫一样一直服从，此刻的他又会在哪里？
只是仿佛黑夜里倏然划过的一颗流星，他某天结束工作后看着那些管理他们的训练员，突兀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些自然雌虫，看着好像和我们也没有差别啊？
一样的活动方式，一样地呼吸空气，一样地……都被困在这场实验里。
反应过来后，一种莫大的恐慌忽然袭上心头——他竟然开始思考了！竟然开始触碰这种被明令禁止的“毒药”！
可这份“毒”仿佛带着致命的瘾，念头一起，原本呆滞麻木的脑子就开始充斥各种荒诞不经的想法——
我真的就要这样一直重复工作，直到复制体都具有的“器官衰竭症”严重到被送去销毁？
我真的不能有一丝改变，要一直待在这里，就连思考的权利都被剥夺？
我真的……
甘心吗？
一次外出采矿，复制体小队遇上了一伙贩毒星盗的袭击，看着满天纷飞的炮火，更为恐怖的念头便涌出了——
逃！
为什么不能逃？！
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似乎都不由自己操控，等激荡的思绪渐渐回笼，他才发现自己早就和星盗里一个被扔出来的炮灰奴隶交换了衣服。
那只奴隶雌虫整个脑袋都被炸毁了，只有一个似乎是为了便于管理的身份手环上写了名字——
【荣川】
他双手颤抖地取下那个手环戴到自己腕上，心中一遍遍默念着那个名字，一直以来漂浮在空中的身体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地，与这个世界都模模糊糊产生了一种联系。
荣川，他不停默念。
从今以后，我就叫荣川。
……
再然后就是被星盗打扫战场时“重新”抓回星舰。
再然后，他看见那天黑沉压抑的天际忽然浮现耀眼夺目的金属光晕，一艘巨大的军用战舰渐渐露出全貌，银发雌虫没有按照安全手册待在舰内，而是站在打开的舱门前，银发长发被风吹得好似一场流雪。
星舰离地还有一定距离之时，他忽然屈膝自舱门前一跃而下，圣洁华丽的羽翼在空中陡然展开，一柄长刀狠狠刺穿了正欲对荣川动手打骂的星盗。
温热的血溅了满身，然而荣川只是愣愣盯着那道修长身影越走越近，看那双狠戾红眸拔出长刀再度砍倒一个试图逃跑的星盗。
“赤蔷薇执行军务中，负隅顽抗者——”
“杀！”
第087章 幻梦一场
“在赤蔷薇和大家一起训练执行任务, 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开心到让荣川有种错觉，好像他并非什么实验制造出来的复制体，而是和他的同僚一样, 都是有灵魂有自我的自然虫族。
复制体都有“器官衰竭症”, 经军医检查后被认为是在星盗手中受到的损伤，因此赤蔷薇一直将荣川往文员方向培养，他学得很认真，过往的种种经历更是让他多了一份普通雌虫难有的专注和高度服从,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到下士，从不畏死的下士到上士, 到能统领一支小队的军士长，甚至连副官白术都青眼有加，开始把他带在身边培养。
“……很不错, 也很有天赋, 我想带他先从简单一点的事务入手……”
那是白术第一次将荣川带进蔷薇号指挥舱，他惶恐不安地低着头，再度站在那颗银色流星身边, 依旧会为那股锋利的肃杀之气所震颤惊心。
“士兵。”
“是！”他下意识站直行了个军礼。
银发雌虫在蔷薇号上一直都很随性, 红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了一声：“以后见我, 记得抬起头来，我记得，你叫荣川对吧？”
那一刻, 荣川想着，若能让时光就这么定格, 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可他连名字都是偷来的，他的一切, 又值什么钱呢？
……
主星格斗赛，他从全息观众席位被强行弹出，然后按照白术的指令带队去接收格斗场内参加比赛的雌虫和异兽。
维克多从大皇子那里得知消息，提醒白术二皇子尼禄那天也在主星格斗场内，并请白术转告阿瑞洛斯尼禄去了第四星系，也正因此，赤蔷薇分舰队在宇宙中被S级雄虫精神力波及时阿瑞洛斯才会格外在意，尔后伪装身份跟随尼禄来到C67。
但其实，那天看见尼禄的，并不只有大皇子。
格斗场后台，其他队员去押送异兽了，荣川留下来收尾，就在这时，他敏锐发现了通往格斗场的“天空桥”权限码和他们统计的嘉宾数量对不上号。
由于主星格斗场悬空的特性，受邀前来的嘉宾邀请函上都录有特殊的权限码，嘉宾们只有通过权限码才能开启通往格斗场的“天空桥”，并且每一条权限码都是独一无二的。
此刻嘉宾都被控制在悬浮环三层，荣川不敢迟疑犹豫，怕放跑这个被漏掉的“嘉宾”，于是迅速前往“天空桥”的开启地址，然而汇报消息还没有发出去就被强力屏蔽，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那只恐怖的机械雌虫都能发现荣川的行踪，破空声袭来，他瞬间被狠狠掐住脖子，可就在濒死的那一刻，机械雌虫卫戎忽然停下了动作，悬空拎起他走了过去。
“不是下了诛杀指令吗？”
“殿下，这是复制体。”
眩晕窒息间睁开眼睛，荣川看见了那曾萦绕在所有复制体噩梦中的金发金眸，看见了那双狭长阴郁的眼里一闪而过的趣味。
忽然地，他就明白了，原来啊，他从未真正逃出过那场实验。
……
……
“复制体有三条定律，第二定律是，复制体永远服从指令。我以为我从那个地方逃走后就可以摆脱‘三定律’的控制，可当二皇子用精神力开启我身体里植入的控制器，我就知道，我摆脱不了……”
S级精神力袭来，早已植入骨髓里的控制器瞬间生效，即便荣川已经脱离控制那么多年，可是这埋在骨血里的原罪从来就不会消失。
尼禄没有杀他，放他回到了赤蔷薇，还给了他一个坐标显示为“科研院”的通讯号。
一开始，那边并对他下达什么指令，荣川甚至日夜祈祷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雌虫能被彻底遗忘掉。
拜托忘记他吧！他没有多少活头了！器官衰竭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竭力培养格森和塔洛克，希望白术在他死后能看在留下两个好苗子的份上原谅他篡改体检报告的行为。
真的忘记他吧！让这场偷来的梦持续得更久一点吧！
可那个通讯号还是响了，向他说明了Z35-9出逃的事情，要求他用赤蔷薇内部的情报网络再次确认Z35-9的销毁。
这一刻，荣川忽然痛恨起自己的军衔还有过往的那些努力，如果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试图挪用情报网络的那一刻就会被立刻逮捕控制，然后就能被审问，然后就可以顺势说出一切。
可他不是。
他是受队员信任的小队长，是所有军雌眼里白术看中的次级副官候选，是做事认真，不管对谁都真心相待的荣川。
可他只是，一个偷了名字的小丑。
所有自由和荣光，都不过泡沫般的幻梦一场。
……
“为什么不在被指令控制之前向你的同伴传递消息。”
并没有因眼前这只雌虫身上流露出来的痛苦气息而动容半分，阿瑞洛斯的神情甚至愈发冷硬。
按照荣川的描述，在控制器生效前，他的自由度其实很大，阿瑞洛斯不相信一只能干到一级军士长的军雌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只能被全然掌控。
闻声几乎要破碎，荣川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瑞洛斯闭了闭眼睛，明明他现在没有半点与这只雌虫相关的记忆，心口却依稀泛起隐痛——那是一个长官，对下属的痛心。
“因为你害怕被其他同伴知道自己是复制体对么？”
植入骨髓的控制器无法违抗，可真正的“不作为”，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害怕？
虫族对自然的推崇，对机械移植的排斥，甚至都不承认通过“体外繁殖”诞生虫蛋会是自然虫族，那么更加不具备自然性的复制体呢？
绝对不会被接纳的吧。
所以明明纠结痛苦，可多次传递消息却没有被发现后，却还是庆幸自己能够继续保持“自然虫族荣川”的身份。
所以做着那些自己都唾弃至极的事情，自己都想杀了自己，被捕的那一刻也丝毫不反抗，以为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赎罪得到解脱，甚至自我感动地想着最后为长官“扫除威胁”。
可是，彻底放弃“荣川”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么？
“……对不起……长官……”
双手捂着脸，极度痛苦地哽咽，荣川脊背深深弓下去，几乎要折断。
阿瑞洛斯忽然感觉有些疲倦，像是听了一出开头高潮迭起却陡然烂尾的荒诞戏剧，无趣又无力，他起身，不再去看快那只要把灵魂撕裂的雌虫。
“你真正对不起的，又哪里是我呢？”
审讯室金属门打开的那一刻，站着满脸泪水的格森，显然他已经通过虚拟屏看过了全部的审讯过程。
“老大……”格森哽咽着。
阿瑞洛斯挥了挥手，示意格森去做最后的告别，向他心中那个最好的队长告别。
离开之时，身后传来拳头重击鼻骨的声音，还有高大雌虫撕心裂肺的怒吼。
“你对我们这些跟了你那么久的队员到底有没有一点相信？！你怎么会认为老子介意什么狗屁复制体？！！”
声声哭嚎，仿佛泣血。
你怎么能一点反抗都没有？！你怎么能就这样可笑地认命？！
我们那么多年的战友情谊……你都当成了什么？
毁掉你的……明明就是骨子的自卑……
你怎么可以……我的队长怎么可以……被这些毁掉……
…………
……
……
*
审讯结束，阿瑞洛斯却并没有立刻去找唐修齐，只是坐在军团长的办公室内用智脑手环静静浏览着星网，唐修齐是个好老师，他也是个好学生，十万年后的新奇玩意，知道方法了使用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长官，就算拥有兰德大帝的记忆片段，Z35-9也是复制体，一旦控制器启动，他是没有办法违抗‘三定律’的，您真的要小心，不能被他迷惑！”
那是荣川最后的提醒。
【第一定律，复制体永远不得伤害自然虫族。】
【第二定律，复制体永远服从指令。】
【第三定律，在不违反第一、二定律的前提下，复制体不得伤害自己。】
……
红眸微敛，阿瑞洛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兰德大帝编年史”。
兰德大帝的粉丝遍布虫族每一个角落，你可以不知道现任虫皇叫什么，但“唐·兰德修斯·尤尔特林”的名字绝对不能书写错误。
虫族各个时期，都有无数不同领域的学者对兰德修斯做了种种研究，得益于现代虫族的技术发达，这些研究在星网上有最完善的整理，而被无数学者奉为圭臬的一本资料，叫做《兰德修斯手记》，据说这是兰德大帝去世后他最信任的一位下属所精心整理，可惜这位下属并没有留下名字。
点开这本书的虚拟投影，翻到扉页，上面那一行熟悉的字体便映入眼帘，虫族不理解那是什么，但阿瑞洛斯知道，那是唐修齐教过他的文字，来自唐修齐故乡——
“献给我唯一且永恒臣服的君主与神明。”
指尖忽然开始颤抖。
他没有关于这行字的记忆，只能说明那是十万年前在后面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先生不在了，他还会活着……
匆匆翻到一张的完整的生平记事表，一直拉到最后，忽然被那行冰冷的光字生生刺痛了眼。
【远古历法276年，兰德大帝唐·兰德修斯·尤尔特林（126岁）驾驶“蔷薇号”与祖星群8号行星相撞，长眠于宇宙星河。】
远古虫族平均寿命200年，为什么，才126岁……
为什么，他会眼睁睁看着先生走向这种结局……
……
温热指尖忽然弹了弹眉心，将沉浸在星网中的意识体唤醒，红眸茫茫然地抬起，对上温和的眼。
“审讯结束了，怎么不回来找我？” 随意靠着桌沿，唐修齐那张俊美蛊惑的脸上忽然有点“难过”，“啊，该不会真的认为我是什么复制体吧？长官，你这可就让我有点伤心了～”
语气轻柔又美好得要命。
眼眶发酸，阿瑞洛斯忽然向前一扑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凛冽气息萦绕在鼻端，埋着脸怎么也不肯抬头。
微微一顿，唐修齐抬手揉了揉那如水银发，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纵容：“倒是我的不对了，以为你暂时没了十万年后的记忆，处理那些事的时候，不会那么难过。”
于情于理，荣川都该由阿瑞洛斯这个正牌军团长来处理，唐修齐能帮忙暂时代管理赤蔷薇，但如果太过越界，总归不好，阿瑞洛斯不介意，他也不能仗着这份喜欢和信任不顾银发雌虫这个军团长的处境，让他遭下属非议。
而且自家伴生雌虫是什么性格，唐修齐再清楚不过了，作战狠戾无情，有时却又格外柔软。
还记得十万年前，军队里曾有只雌虫某次战役临场反水，最后被查出来是当时交战部落一早就送过来的卧底，阿瑞洛斯当场亲手斩杀了这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雌虫，果断决绝，没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但彼时还没那么成熟的小将军回来后蹲在墙角跟个蘑菇似的郁闷了好久。
快到休息的时候，唐修齐哭笑不得地把那张脸扭过来，发现“银色蘑菇”还啪嗒啪嗒地掉了眼泪，抽抽鼻子，显然是真伤心了。
阿瑞洛斯其实很在意他手底下的士兵——咳咳，当然，最在意的还是唐修齐，那是没法比的。
将领的信任和下属的忠诚往往是成正比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冲锋陷阵时带领如此之多的雌虫雄虫一起无畏战斗，如今赤蔷薇的凝聚力可怕，很大程度也要归功于阿瑞洛斯这种信任。
十万年前，自那个卧底后，唐修齐总会格外留意阿瑞洛斯提拔起来的将领，基本上卧底还没冒头，就被他这个最高BOSS笑眯眯地按没了，可惜十万年后来的有点迟，没能早点解决。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唐修齐逗弄似地捏了捏埋在他怀里的耳垂，笑着问：“不会又哭了吧？”
阿瑞洛斯忽然抱得更紧了，闷闷地，飘出来的声音透着难过。
“先生……十万年前……”
“我没有保护好您吗？”
不然，怎么会让您就这么孤独地在宇宙中离去。
闻声指尖一停，眼眸垂下，纤长的眼睫打下温柔的影，连叹息也像掉进浩瀚星河的玫瑰，撩动晚风悠扬如歌。
“不是的，你一直都有好好保护我。”
只是世事，哪能都尽如我心呢？
第088章 怦然心动
昨夜下了一场雨, 不大，清晨就已经停了，风里都是凛涩的味道, 透过石窗的缝隙飘进来, 给暖烘烘的室内增添了几分清新。
连着几场战役都推进得不错，他们现在驻扎在库伦族的地盘，这是一个远古虫族里难得对雄虫持友好态度的雌虫部落，唐修齐带着尤尔特林的主力军行进到这里时, 没费多大力气就和他们达成了联盟协议，正好连日战斗他手底下的雄虫雌虫都很疲惫了, 索性就在这里暂时休整。
浑身倦懒，他睁眼，抬手摸了摸额头, 有些滚烫。
这些天唐修齐总感觉体温有些不对, 思绪也较之平时更加迟钝，询问过尤尔特林随行的族医，对方说可能他的二次觉醒要来了。
雄虫的一次觉醒他经历过, 跟发高烧的感觉也差不多, 烧完之后身体就蹭一下地长大了，这让唐修齐不禁感叹, 昆虫纲和两栖动物果然一般都是变态发育。有过这份经验，以为二次觉醒估计也没差，因此唐修齐完全没察觉雄虫族医眼里的欲言又止。
那位尽职尽责的族医后来还想再提醒一番, 但其他雄虫满脸揶揄地阻止了他，说, 阁下难道会缺帮他渡过二次觉醒的雌虫吗？而且最合适的不早就有了？
族医瞬间悟了。
什么叫情趣，这就叫情趣。
……
此刻唐修齐尚不知道自己和他伴生雌虫纯洁的“革命友谊”, 在一群奔放狂野的虫族眼中早就不纯洁了，躺在床上一边压抑身体里不太对劲的热度，一边整理着眼前的局势。
整理着整理着，忽然所有思绪一顿，扭头看了看这间屋子里的另一张床榻——阿尔不在。
他是真没什么“雄虫和雌虫在一起其实能生蛋”的实感，毕竟虫族从外表是上看都是人类男性，因此在外作战的时候都和银发雌虫睡在一起。
真的是很单纯地睡一起，也不知道库伦族的接待雌虫在听到他要两张床时的表情为什么那么诡异。
看着不至于穷到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啊？
往常来说，阿尔每次都会确认他醒了后才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不嗜睡，所以也不算耽误时间，只是今天热得有点难受就起迟了一会，怎么就，不见了？
心头说不上是因为二次觉醒前的潮热而有些烦闷还是别的什么，唐修齐起身，薄毯自肩头滑落，凌乱堆叠在衬衣微敞的腰腹间，一层薄汗覆在分明有力的腹肌上，看着都能感受到那侵略感极强的热度。
他拨了拨额前的发，极深极深的黑色瞳仁被眼睫半遮，有种漫不经心和疏离世外的凉薄。随手扯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推开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颈窝，长舒一口气，终于稍稍缓解那不怎么愉快的热意。
只是，心头还是有些不快。
难得的，唐修齐主动感受了一下脑海里那股玄妙的伴生联系，抬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他不喜欢被束缚，什么束缚都不行，因此即便这份“伴生关系”的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唐修齐也很少动用，而银发雌虫的忠诚毋庸置疑，也总是会待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于是就更没必要增加其他禁锢。
今天，算是例外。
当然，唐修齐将之完全归结于是这股觉醒潮热带来的不清醒。
……
穿过几片乱石堆砌的空地，也没在意一路上见到的雄虫雌虫见他就脸红痴傻，唐修齐的目标很明确，不久就在一阵喧哗声里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尔在和库伦族的雌虫们过招，雌虫血液里毕竟都是好斗的，因此被收服的那些部落里，实力稍强些的都被狠狠揍过，不过库伦族是他们的联盟，唐修齐眯着眼看去，确信银发雌虫此刻确实是收着打的。
几乎就在他踏入这片空地的那一刻，场内银发翩跹的阿尔就立刻看过来，红眸里迸发的光亮不知比过招时耀眼了多少，一个激动就踹飞了身前原本还“打得有来有回”的雌虫。
唐修齐笑了一声，对着那不停向他招手的兴奋小动物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还以为自己“挺不错”的库伦族雌虫们瞬间就感受到了山一样的压力，晕晕乎乎地想，咋突然就凶了起来？
找了颗葱郁大树，在树下的石块上坐着观赏场内的过招，拳拳到肉的格斗总是最能激起血液沸腾，只是黑眸的落点总有些不同。
今天的银发雌虫也不太一样，平日里总是披散在脑后的及腰银发，被整齐光洁地在脑后束了起来，用一个金属环扣住，那是希元族部落的一种特殊金属。
希元族很擅长锻造武器，所以唐修齐原本没想太过“暴力”，技术性人才总是可贵的嘛，结果不知这份“惜才”给了那个雌虫酋长什么错觉，对方竟然提出要唐修齐嫁给他，闻声整个尤尔特林的军队都沉默了，他们默默让开一条道，露出身后银发雌虫快要气疯了的嗜血红眸。
整个希元族就因为这份“眼瞎的自信”被直接打到改名，如果不是唐修齐“好心”拦了一下，不用怀疑，他们真的会被砍没。
后来也是为了顺毛，唐修齐一边研究希元族的锻造技术，一边给自家炸毛生气的伴生雌虫做了个可以调节大小的金属束发环，金属的冷硬配着秾丽的银发红眸，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更能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姝绝。
可惜对方总担心会弄脏，只有在不上战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这让本意就是为了他能在战斗时更方便一点的唐修齐有些哭笑不得，但也随他去了。
至于考虑剪掉那头过长的银发？
那是不可能的。
……
银色身影带着风的极速和铁的冷硬，即便不用长刀，每一个看似轻盈的动作间也都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他像一只翩跹的蝶，但极具爆发力的美感又远甚蝶的纤细。
目光扫过劲瘦扭转的腰、流畅又紧绷的小腿，还有那张脸上张扬又放肆的笑，唐修齐忽然有些开心，还有点小得意。
真不愧是我的伴生雌虫呢～
不知不觉，清晨的薄雾散去，温煦阳光自云层后涌出，他靠在树荫下自然不会被晒到，只是兀地一个光点打在膝头，然后不停游移晃动，唐修齐顺着光的路径望去，发现原来是束起银发的金属环反光。
粼粼灿灿，耀目至极。
打得正起劲的家伙没有察觉这个意外冒出的小光点，身形闪动间那点光也调皮地在唐修齐身上不停翩飞。
挑了挑眉，莫名觉得有趣，修长指尖懒懒随着那点光移动，明明是追逐的举动，由唐修齐做来就好像是那点光在亲昵地触碰他，忽然手腕一翻，嬉戏的光正好落在掌心，撒娇似地动了动，就这么停下再也没有想着逃离。
抬头，果然战斗已经结束了，库伦族的雌虫苦哈哈地躺了一地，阿尔蹲下身似乎在和其中领头地说了什么，对方一脸肉痛的点点头，就有其他雌虫递过来一个小木盒。
东西到手，其他雌虫也被扶走送去疗伤了，唐修齐就看着自己那道银色流光兴冲冲地地朝自己奔来，浑身洋溢着炽热的欢喜。
黑眸微敛，掌心一翻盖住光点——
“先生！”流光扑了过来，停在他的眼前。
——啊，抓住了～
他勾起一个愉悦的笑，一直困扰的燥热似乎都平复不少。
“拿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阿尔是真的很开心，打开木盒递了过来，上扬的尾调都透着兴奋：“给您！”
那是一颗璀璨至极的红宝石，很难想象在这个远古蛮荒的时代会有这种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红色矿石。
指尖在圆润光滑的宝石表面抚过，唐修齐忽然问：“你和他们比赛，就是为了这个？”
“嗯！”银发脑袋很用力地点头，“结盟那天我看您好像很喜欢这个！但他们说这个是库伦族的宝物，只有最厉害的雌虫才能拥有，所以我就把他们最厉害的全都叫过来啦！”
说话的时候阿尔呼吸还有些不稳，额头上也盈着一层薄汗，显然以一敌多还是费了些力气，但他不在乎，被汗水洗过的红眸更加明亮生动，全心全意地，只映照唯一的身影。
——像信徒注视神明，却又比信徒的虔诚多了几分依恋的炽热。
唐修齐想，我有喜欢这个么？
哦，他记起来了，结盟那天库伦族的酋长的确也戴了一条红宝石项链，他一时多看了几眼，事后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被这家伙牢牢记住了。
没有拿起那块红宝石，手指越过木盒握住了那截圆润腕骨，轻轻一拉，银发雌虫便温驯地半跪在他身前，仰着脸，懵懵懂懂却又信任至极地望着他。
“先生？”
滚烫指尖摩挲着红眸眼尾，柔软的眼睫便下意识地阖上颤了颤，又想极力睁开，到最后都笼上一层生理性的雾气。
“很漂亮，”唐修齐放轻声音，“我会注意到，是因为它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样，都很漂亮。”
如果少了这个前提，那再漂亮的宝石于我而言和路边的石子也没有差别。
表情有些茫然，他的伴生雌虫皱着鼻子认真思考说：“可是我不能把眼睛给先生啊，看不见的话——虽然也能行动啦，但还是会有影响的！有影响的话，就不能保护好先生了……”
却也没说让唐修齐换一个喜欢。
没忍住笑了出来，抬手将那个满脸疑惑纠结的脑袋按在自己膝头，轻巧解开束发的金属环，柔顺银色长发便如水般从指缝间滑过。
“笨蛋。”
黑眸和嘴角都噙着笑意，但又和平时的笑容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因觉醒潮热带上的慵懒，像夏夜雨后的潮湿朦胧，氤氤升起浓密的雾气。
银发的笨蛋一时有些呆愣，趴在膝头，目光渐渐痴了，还有被那迷蒙雾气染上的湿意，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衣角，思绪都被搅成一团混沌，只能现学现用地说：“先生……很漂亮……”
前世唐修齐其实很讨厌别人用这种词汇来评价自己，后来久居上位，气场之盛，别人往往就很难注意到这位周家家主兼青年博士其实有着一张堪称蛊惑的脸。
只是现在，从这张嘴里说出来，莫名感觉还不赖。
他垂眸，想着明明就是那么强大又凶悍的雪豹，此刻却像只湿漉漉的小狗，趴在他的怀里，热烈又欢喜地把心脏都献上。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它萌芽的时刻的地点，但只需要一个微妙的契机，所有情绪便如春河解冻般迸发出轻微又巨大的声响。
心，忽然就跳了跳。
很多事情，唐修齐做来并不强求一次成功，或者说他对任何结果都有绝对完备的预案，能够完美应对一切突发情况，太高的期待，容易导致不可承受的失望，因而向一些虚无的东西祷告说什么“一定要如愿”也是相当不可靠的。
但此刻，他的确希望自己如愿——
永远这么看着我吧。
永远待在我身边吧。
…………
……
……
*
夜色渐深，C67并不繁华，因此晚间也没有多么热闹，世界很快就陷入寂静。
运作的医疗仓发出淡淡的蓝色幽光，阿瑞洛斯还是睡在里面继续稳固治疗，唐修齐坐在桌前，一手支起下巴浏览着眼前的虚拟屏，一手随意地抛动着某个球形物体。
——那是玖的另一只电子义眼。
得到了想要知道讯息，唐修齐并不在乎玖相不相信他的记忆不是由实验捕捉而来。
记忆很重要，但他确认“自己”是“自己”的方式也并非只依靠记忆，他的性格，他的思考方式，甚至是他骨子里那些偶然流露的狂妄，都是比单纯的记忆更能证明“自我”的东西。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没了记忆，他也是他。
抛开他最本质的灵魂而言，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虚无。
如果真的会因为一个“复制体”的可能来质疑自己的存在，唐修齐就不是唐修齐了。
因此现在的关键是，这具身体之前那个叫“伍”的身份，和他缺失的记忆关系在哪，那个“复生计划”的实验地点，他非去不可。
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某种崩塌的认知上重新建构起新的世界。
【也许您身边那位筑巢师有说过，我的追杀令是从B18传来的，但复生实验室的准确地点并不在那里。】
说完，满脸伤疤的雄虫就颤抖着摘下了自己的另一只电子义眼。
【这里面存储的，才是它正确的坐标，希望您，去摧毁它。】
唐修齐收下了这个坐标，有趣的是，他在解析时发现了一点不一样，却又熟悉无比的东西——
和那簇他本以为是虫神化身的奇怪信号，极为相似的编码片段。
虫神，污染线，科研院，复生计划。
黑眸渐深，十万年前种种遗憾从眼前流过，唐修齐想，总要做个了结的。
——就算是为了他那份“不如愿”。
第089章 所谓制衡
第一星系, 日不落，皇家科研院。
作为整个虫族尖端科技的汇聚之地，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日不落, 科研院也占据了极为广阔的面积, 它由三栋高楼组成主建筑群，中间的主楼是星舰造型，尾翼固定在地面，好似能随时起飞冲向宇宙；左边的圆柱形高塔是管控了索兰所有星系高级能源设备的“能源塔”, 主要职能就包括塔雅的休眠充能以及各行星防护罩的监测；右边的方形高楼则是进行各项实验研发的“实验楼”，孕育了无数高新科技, 将虫族带入全新阶段的智脑兰斯就在此诞生。
一条条空中长廊将三栋建筑连接起来，几圈蓝色的虚拟光带环绕在外，显示着时间和此刻主星的温度湿度。
几只雄虫从能源塔里打着哈欠走出来, 跟换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 去餐厅找了个私密包厢一边补充营养剂一边闲聊。
“唉，五号塔雅的信号又连不上了，被那些星盗占着, 军部收又收不回来, 到底是直接放弃还是加大连接力度，上面也不给个指示……”
“要我说, 就该接入兰斯，以兰斯的智能水平，破解那些星盗的权限封锁完全不是问题！”
“算了吧, 你信不信这个提议一出，军部分分钟给你打回来……”
雄虫研究员们同时叹了一口气。
忽然, 中间一个研究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方形数据框立刻在他镜面上浮现, 数据流闪动，加载进度条几个呼吸间就推满了。
——微型屏蔽器。
满脸困意的雄虫们立刻眼冒绿光，无比精神！
脸上有点小雀斑的研究员一把按住身边准备开口的同事，兴冲冲地抢了第一的位置：“那个雌虫污染线的消除视频诸位都看过了吧！我先说，据我分析，技术合成可能性较小，证明雌虫污染线是真的有可能消除的！我的基因论一定是对的！污染线就是一种基因病！”
“放屁！”被小雀斑按下的同事瞬间就给他掀飞了，抓了抓鸡窝头满眼激动，“一定是某种寄生病毒！兰德修斯保佑！我的病菌实验就差几个数据了！我是对的！”
一只大手用力推开鸡窝头的脸，仗着自己雄虫里难得的健壮身形从同事们的包围里冲出来放声咆哮：“一群只会泡在实验室里的垃圾！老子可是混进军队里观察了大半年的雌虫，一定是某种未发现的宇宙物质影响雌虫体质才产生了污染线！我才是对的！”
“让开吧！参军大半年回来只会用拳头说话的粗鲁怪！为什么十万年前没有污染线？进化！物种进化懂不懂啊白痴！”
“我是对的！”
“我才是对的！”
……
谁也不肯的在自己的研究领域认输，一群高智商研究员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但毕竟没雌虫那种强悍的战斗力，不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基本都是你挠我我挠你，龇牙咧嘴互扯头花。
“各位，”缩在角落没有唯一没有参加“战斗”的雄虫无奈叹气，“别管谁对谁错了，忘了咱们的项目都被停了吗？”
此言一出，所有雄虫都凝固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又瘫回椅子里变成生无可恋的咸鱼。
咸鱼着咸鱼着，一声幽幽的叹息说出了在场所有雄虫的心声：
“唉，也不知道，维克多到底去哪儿了……”
……
索兰在针对雌虫混乱精神海的疏导剂上花了大量资源，这话还真不假，自困扰雌虫的“污染线”出现后，虫族就一直致力于研究这玩意出现的原因和解决方法，毕竟雌虫是虫族最强战力，几万年来雌雄斗争再厉害也不能干出灭族的事，就算是现在，星系边境都还需要大量雌虫去抵抗异兽呢。
当前科研院里，以维克多领头的一众雄虫就是研究污染线的主力，而他们共同研究的“神经集群”“虚拟世界”最开始的本意也是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彻底解决雌虫雄虫的问题，可惜一直都颇受阻挠。
不久之前，维克多突然请假，顷刻间整个科研所就遭到了大洗牌，他们维克多这一派系被排挤打压几乎是必然的结果，不仅“神经虚拟”项目被冻结，就连原本一些有关雌虫污染线的研究也以“手续不全”的理由被暂停。
这些雄虫研究员其实能隐隐感觉到是上面不让他们深入研究雌虫污染线，但在学术领域登峰造极的研究员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拦着，虽然吧，过去十万年里污染线都没个研究结果，可多研究一分希望就大一分，如果有一天真的能被彻底解决，对整个虫族来说不都是大好事吗？
现在就连一个不知真假的视频都被全网封杀，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二皇子殿下‘机械改造’的研究。”开启屏蔽器的雄虫又推了推眼镜，“因各种原因肢体受损的虫族不在少数，尤其是常年和异兽作战的军雌，义肢移植未必不是他们今后正常生活的希望。”
只是，他们看得越多，越是觉得这位二皇子……研究手段有些偏激了……在技术尚未完善的情况下就拿雌虫来做改造实验，就算是一些死刑犯雌虫未免也太……而且其他虫族不知道，他们可是隐约听说过尼禄身边那只叫“卫戎”的机械雌虫究竟是怎么来的……
如今整个科研院都一味倒向尼禄的机械改造，他们也只能被灰溜溜地赶去能源塔干观测汇报的活，更奇怪的是，研究院最近还多了许多生面孔的虫族，再迟钝的研究员也小心谨慎起来，就怕说多错多。
“唉，诸位慎言吧，约瑟亲王的雄长子都能‘消失’，更何况我们呢……”
闻声，刚刚制止了冲突一直都很沉默的雄虫研究员忽然低头看了看智脑手环。
……
……
“……这个时候……你真不该露面。”
又是一个被精心调控的小雨天，在霓虹电气灯闪烁的大厦与大厦间，总有一些隐蔽的小巷，研究员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高衣领下，看着对面的金发雄虫，眼里写满了担忧。
比起曾经那个优雅的少爷，此刻的维克多不知东躲西藏了多久，浑身都是“颓丧”和“疲惫”。
“但我必须要见一见乌苏院长，科研院那些技术绝不该被滥用。”
“唉，”研究员说，“你也知道现在研究院里到处都是二皇子一派的雄虫，还有不少帕塔的军雌在周围说什么保护我们……你要是被发现，什么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维克多只是沉默。
研究员莫名想起金发雄虫组织他们进行研究时的模样，其实，他们这一派的雄虫研究员真没有想太多，这么专注地研究污染线也不是为了“可以拯救多少雌虫”，毕竟能醉心于学术的雄虫，家世都不会太差，所谓“污染线对雌虫造成的巨大痛苦”，于他们而言都太遥远了。
研究这些，更多是一种对学术的追求，就像十万年前兰德大帝说过的，科学是纯粹的，因此探寻事物的客观规律，拨开研究领域里的迷雾，对他们来说要比什么都满足。
但维克多不一样，他是真心想解决那些雌虫的痛苦。
研究员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主星的贵族雄虫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奇葩？
雄虫叹气：“好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和院长见面的，你……自己小心吧……”
小巷里很快只剩下维克多一只雄虫，他有点想向白术询问一下第四星系那边的情况，但不知怎么，又接通不了白副官的通讯号，最后也只能像投递漂流瓶似地留言自己在日不落上搜集到的消息。
伸手仰头，冰凉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维克多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约瑟亲王府的图书馆里翻开那本纸质《兰德修斯手记》的震撼，也想起研究员对雌虫污染线研究受阻的抱怨。
为什么“上面”会隐隐阻拦有关这方面的深入研究啊……
大概是，为了制衡吧。
…………
……
……
*
“在雄虫数量不断下降的背景下，如果雌虫混乱的精神海不需要精神力的疏导，污染线也能消失，你说，会出现什么结果？”
听了何塞的汇报，唐修齐并不意外那个“测试”直播间的视频遭到了索兰几乎是无死角的疯狂拦截，事实上，如果不是赤蔷薇将整个格斗场，包括那场大逃杀比赛所有相关虫族都守得密不透风，早就有无数探子来查是怎么回事了。
何塞想了想：“所以，主要是那些皇室雄虫在阻拦？”
“可不止如此。”
雄虫受现代虫族的珍视，一是稀少的数量却关联着整个种族的延续，二是精神力能疏导雌虫混乱的精神海，雌虫各方面都离不开雄虫。
一旦污染线彻底消失，影响的可不单单是雄虫的地位，这背后包括疏导剂的生产、上层雌虫对底层雌虫的掌控、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都有着极大关联。
“雄虫数量”和“雌虫精神海”，这两大问题的确困扰了虫族十万年，但虫族也确实延续发展了十万年，直至今天已经形成一种畸形的制衡，所以即便唐修齐现在找到了用精神力彻底消除污染线的方法，他也没有轻举妄动，甚至就连那场大逃杀的种种，也刻意隐下。
那场比赛的幕后势力需要隐藏将狂暴雌虫视为玩物的恶劣影响，唐修齐也要隐藏那六百多只参赛雌虫污染线真的被清除的事实。
所有的风暴都积聚在平静水面下，只缺一个爆发的时机。
思及那个“复生计划”实验室的坐标，唐修齐有种预感，他很快就能搞清楚导致现代虫族完全偏离他十万年规划的原因所在。
唐修齐：“准备一下吧，是时候离开C67了。”
筑巢师的表情却有些犹豫：“我听说，您准备让米里安留下？”
军事弹劾生效，针对他们的二皇子尼禄也在不日前离开了C67，唐修齐和阿瑞洛斯商量过，决定留下部分赤蔷薇的军雌和他手底下的雌虫一起管控住这颗偏远行星——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把小行星从主星的监控网络中屏蔽了——同时也能与他最开始建设的D62建立起联通航线，他在D62上可还有座钛素矿呢。
C67关系的种种，重要性毋用多言，何塞本以为唐修齐会留下那个叫钟沅的雇佣兵，但出乎意料地，唐修齐竟然决定让米里安留下管理他放在C67上的势力，就筑巢师看来，那只叫米里安的雌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对方其实很出色，让他去购置星舰他都能干好，但——
何塞委婉提醒：“他似乎不太能优雅接受批评。”
而且这点唐修齐并不是不清楚，那会在诊所里疗伤都能远程遥控何塞注意米里安和昆之间的纠纷。
黑发雄虫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他适合留在这里。”
好吧，筑巢师放弃了，他是没法猜透唐修齐的想法的，但种种事实都证明，无论这位阁下做出的举动有多奇怪，最后都也一定是最正确完美的方案，他还是好好听命干活吧。
算不过算不过。
只是想起某位唯一能和唐修齐心意相通的银发军团长，筑巢师猛地惊奇：“您不打算和那位阿瑞洛斯少将一起离开吗？”
给他的离行安排里可没有阿瑞洛斯的相关。
唐修齐但笑不语。
……
……
*
在修复液中久泡的感觉并不好受，因此白术醒来的那一刻浑身酸痛到几乎要散架，不过好歹精神海里那股类似狂暴的刺痛已经彻底消失了，就连因常年战斗的混乱也平息不少。
是从主舰那边急调了雄虫军医来给我做的疏导么？
这么想着，蓝发副官按下了医疗仓的呼叫键，玻璃舱打开，本想去看看是他们赤蔷薇哪只雄虫精神力水平进步如此之大，抬头的那一刻，忽然对上了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雄虫面容。
我是……还在做梦吗……
从来冷静镇定的白副官此刻竟有些无措，能说出无数缜密官方应对的语言系统也濒临宕机。
他看着那双通红的眼，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小……小岚……”
一个早就不似幼时那样娇小能被他整个抱进怀里的身影用力扑了上来，滚烫的眼泪打湿肩头，放肆大哭和灼烫的温度下才终于确定不是幻觉。
“哥！”
心口那个缺失了十年之久的空洞终于愈合，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白术紧紧搂住怀里的蓝发雄虫，像过往无数个相依为命的时刻，仿佛要用这种力道来弥补十年来的分离。
闭了闭眼睛，再度开口，声音里已经多了哽咽：“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哭得……那么大声……”
但此刻落泪的，又哪里只有白岚呢？
……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白术拉着白岚几乎要把他十年来每一天每一个细节都问清楚，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被其他虫族欺负？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白岚也没有嫌白术啰嗦，都一一说了，顺便在白术气得要开战斗舰去炸了那个欺骗白岚十年之久、导致他们兄弟狠狠错过的星盗团时一把搂住哥哥的胳膊。
“哥！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啊！我还要继续给你治疗的！”
白术想想也是，但已经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刑天星盗团是吧，平日里看你们还算老实赤蔷薇也没怎么揍，现在最好别让我碰上！
在听到救了白岚的是只雄虫，而且在他昏迷期间还帮了赤蔷薇不少忙时，白术又要从医疗仓里爬出来打算去好好感谢唐修齐顺便找阿瑞洛斯汇报工作。
尽忠职守的白副官就算昏迷了也没有忘记工作！
扶他起来，他还能肝！
白岚连忙用力又把自家哥哥按了回去，表情有点尴尬。
于是，一心工作的白副官就得到了一个“巨大惊喜”——
自家老大和外面的“野雄虫”跑了！！
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白术两眼一黑差点又昏死过去。
第090章 虹星之群
【第一定律, 复制体永远不得伤害自然虫族。】
【第二定律，复制体永远服从指令。】
【第三定律，在不违反第一、二定律的前提下, 复制体不得伤害自己。】
他伸出手, 只碰到冰凉彻骨的液体，穿过指缝，涌进骨髓，泛起抽节生长的痛。
在这绵密而又悠长的刺痛里睁开眼, 周围都是蓝色的星星，一闪一烁, 点缀着寂寞的宇宙。
不，那不是星星。
那上下浮动的，全都是闪着蓝光的电子眼球。
……
……
*
第四星系最近新崛起了一个名叫“北极”的星盗团。
要说“星盗团”这种东西吧, 在六大星系里可太多了, 毕竟他们又没啥正儿八经的“官方职业协会”，也不用注册考证交会员费什么的，随便两三只雌虫开着艘淘汰的老式星舰就能自称“宇宙第一星盗团”。
世间真理, 甭管实力怎么样, 至少名字要取得气派，因此往往就会听到什么“巨狮”星盗团和“狂战”星盗团打起来了, “灭天”赢了“血蟒”，凑过去一看，嚯, 还没几个垃圾星老头收破烂时抢一块废弃金属板打得激烈。
所以“北极”这名字刚一冒头，星盗“老前辈”们都摇着头说不行, 这娃不够猛，再一看那可怜兮兮的几艘小星舰, 就更是不屑。
然后，“前辈”们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扮猪吃老虎”。
“北极”不去偏僻行星劫掠，也不伤害来往商船客船，就盯着同行下死手。
这厮异常狡诈，每每都是先派出几只小鱼勾引其他星盗团先行动——某团长笑眯眯地说这可不算钓鱼执法哦，你不起贪念又怎么会被揍——等“大鱼”被引入了事先探索好的陨石群，这个隐藏的庞然大物就会露出狰狞獠牙一口吞掉他们，而且整个过程中堪称无所不用其极，上能配合地形摆前所未见的队列用实力狠狠碾压，下能派卧底挑拨离间断网断电搞你全家，各种手段比星盗还要星盗。
短短时间，“北极”就给活跃在第四星系里的星盗团们好好上了一出军事大师课，假如“星盗”这个职业也有定期召开的行业峰会，相信“北极”一定是成功导师，卖课出书能火爆星网的那种。
如此猖狂又清奇、猥琐中偏又稳如老狗的诡异画风很快就吸引了“业内同行”们的集体关注。
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星盗对此评价说，小年轻还是不行啊，我干星盗的年头比你喝的营养剂还多，这样扩张迟早要完，所以不是我们干不过，而是稳重更有性价比。
这一观点得到了广泛认可，毕竟“北极”每盯上一个同行，那必然是连虫带船一起吞掉，基本上不花什么时间整合又赶着去打下一个，这些被吸纳的星盗团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什么货色都有，强行聚在一起肯定会出问题啊，于是其它星盗就笑着等啊等，脸都笑僵了也没看见“北极”从内部乱起来，反而越打越强。
有实在好奇是怎么回事的，派了几个机灵的想要“深入探查”一下，后来没几天他们“忠心耿耿”的卧底就狗腿至极地带着“北极”反过来端了老家。
——真是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呢。
最后，按捺不住的索兰帝国军方也派出了“先锋”……
……
“团长！我们抓到个奇怪的卧底！”一群雌虫走进星舰指挥仓。
闻声，正在看星图的黑发雄虫饶有趣味地抬起头来：“好呀，带过来～”
银发红眸的帝国少将身形修长，穿着裁剪合体的军装，因为配合的态度，守卫们只给他戴了一只电子手铐，金属镣铐恰好卡在腕骨处，冷硬衬着冷白，反倒有种别样的反差感。
坐在悬浮椅里的星盗头子，胳膊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似乎一点都不紧张的少将大人。
“长官，你的名字？”
雌虫少将眼里浮现一丝愕然，但还是对着那双璀璨生光的黑眸温驯回答到：“阿瑞洛斯，也可以叫我阿尔。”
黑发雄虫却有些“不开心”地反问：“所有虫族都可以这么叫吗？”
“不！”少将大人立刻反驳，“就，就只有您能这么叫……”
或许是有其它雌虫在场，这句解释一出口，他的耳垂就红了，但那双红眸还是专注地望着前方，不像是看“穷凶极恶”的星盗头子，倒像是缱绻缠绵的心上人。
示意其他下属先离开，黑发的星盗头子控制着悬浮椅来到自己的银发俘虏面前，居高临下，眼神极具侵占性地压过来，语调愉悦上扬：“很好，你的回答让我很开心，但据我了解，你是孤身前来，所以现在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谁来救你的，只能任我为所欲为知道吗？”
脑子里不知道浮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少将的语气忽然有点艰难：“……知，知道。”
轻笑一声，星舰内温度适宜，所以指尖也带上了些热度，抬手轻轻摩挲过雌虫的侧脸，捏住他的下颌逼他微微扬起头来凑近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星盗头子压低了嗓，透着几分脸红暧昧的亲昵：“真乖，啊~想想我现在好像还缺一个压寨夫人，你要不要当？”
某种奇怪play的氛围感越发强烈，少将大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普通虫族可能不知道“压寨夫人”是什么意思，偏偏他还真就清楚……那双红眸飘忽地闪了闪，咬着唇弱弱发问：“……我现在，是不是喊‘不要’会更好……”
毕竟，强取豪夺的剧本貌似都是这样写的……
啧啧称奇，黑发星盗满脸写着“你玩得好花哦”，遂端正身体，“正直指控”到：“你好不正经啊小长官。”
被揶揄“不正经”的小长官还没来得及委屈就呼吸一滞，下巴上的力度忽然加重，一个轻柔咬上嘴唇的吻像触电般搅乱了心跳。
“不过，俘虏是没有资格说不要的～”
于是前来剿匪的帝国少将，“被逼无奈”红着眼尾和星盗头子在一起了。
真的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强取豪夺”呢。
……
……
“出场方式还挺特别，”伸手弹了弹银发小长官的脑门，唐修齐哼笑一声，“星盗和来抓他的帝国少将，从哪儿学坏的？”
揉揉额头缩缩脖子，阿瑞洛斯小声嘟囔着：“没有，我就想跟着您嘛……”
阿瑞洛斯记忆混乱的后遗症还没恢复，于情于理唐修齐都不可能把他留在C67，所以临走前早就给白术白岚两兄弟留下了完善的处理章程。
只是看着那双期待满满的红眸，忽然恶趣味发作，故意不提离开的事，就是想看看阿瑞洛斯会怎么求他，没想到这家伙焦急了一会儿竟然冷静下来，也不主动开口了。
这下唐修齐可真来兴趣了，要说自家伴生雌虫决定不跟着他走了，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还停留在十万年前、性格中古灵精怪占据上风的家伙要搞事。
也不戳破，唐修齐就这么看着启程那天阿瑞洛斯满脸笑容和他挥手告别，转头靠着速成的驾驶技术开了艘穿梭舰跟在后方，然后启动仿真伪装器凑到了他身边。
唐修齐不得不感慨一句“适应得真快”，明明记忆还停留在十万年前的远古蛮荒，却也能飞速熟悉十万年后的高新装备，真不愧是他的阿尔呢。
然后，他就非常愉快地假装看不出来阿瑞洛斯的各种暗示，不主动揭穿身份，也不让对方主动脱下马甲。
玩呗~那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可好玩了。
就是他一会对着“黑发雌虫”笑，一会又逗“蓝眸小亚雌”，让偶尔撞见几次的何塞眼神十分诡异，等发现这些“小情虫”身上都有伪装器的波动后，筑巢师瞬间裂了。
——我原来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这种事情不要天天发生啊！
……
咳咳，当然，唐修齐也没有耽搁正事。
按照玖的讲述，玖其实是被其他复制体齐力送出来的，逃离时遭遇攻击昏迷过去了，醒来就在一颗陌生行星上，所以义眼里的坐标是那颗实验星球唯一的线索。
可唐修齐完全解析后才发现，那与其说是一个具体坐标，不如说是一道不停变幻方位的跃迁传送门，刷新时间极快，并且一旦用精神力强行解析，就会启动自毁防卫。
兰德大帝倒是有点好奇这么“刁钻恶心”的程序是谁搞出来的，结果玖看他的眼神更加小心了。
【……这个坐标，是伍改装进我电子眼里的。】
哦豁，竟然还是他这具身体之前那个身份，怪不得恶趣味得那么眼熟。
唐修齐心下了然。
传送门出现的方位几乎是无规律的，但总归还在第四星系内，而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围绕着虹星群跑。
于是他更不着急了，虹星群本就是最开始就定下来的目的地，到现在也没打算放弃，唐修齐干脆就一边训练手底下这些雌虫，一边朝虹星群进发。
挂个“北极”星盗团的身份，也是为了方便活动，没成想第四星系里的星盗水平看了就很沉默，他还没练几次兵就快全部收编了。
水平高的都跑第五星系去抢塔雅了么？
莫名有点小忧伤是咋回事？
……
……
“阁下，马上就进入虹星群的坐标范围了，离我们较近的接驳港口有三个，您看我们在哪儿降落？”
通讯频道里传来探测员的汇报，唐修齐随声点开星图。
虹星群处在三、四、五星系的交界处，由编号A25至编号B96中的数百颗行星组成，建有第四星系最大的星际港口“虹星港”，但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接驳港口，每天吞吐着来来往往的星舰，将整个第四星系的顶级资源和劳动力都汇聚在此。
现在离唐修齐舰队较近的三个中小型都属于边缘区域，如果想要进入虹星群中心，可以通过此处的跃迁装置也可以暂时修整继续航行。
唐修齐转动着星图不时放大接驳港口附近的区域细节，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黑点上。
——那是虹星群边缘的一座大型煤矿。
即便拥有难得的“矿脉自主权”，第四星系里为数不多的钛素矿仍要上交给第一星系八成之多，煤矿和石油以及其他次等矿石才是第四星系的主要应用能源。
黑眸里闪过思索，揉了揉凑过来好奇张望的银发脑袋，唐修齐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阿尔，私奔么？”
……
正在安排星舰依次进入虹星群的何塞忽然背后一凉，智脑手环也仿佛受到感应似地响起。
眼皮狂跳，他极度不安地点开了那条通讯留言。
【私奔，勿扰~^_^】
何塞：……
想着这些日子扩张了好几倍的舰队……好痛！心脏突然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