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凌博彬办公室简玟给蒋裔发了条信息,问他哪家餐厅又贵又好吃?
隔了几分钟电话回了过来,蒋裔问她:“要请朋友?”
“是呀,挺重要的。”
她的声音听上去雀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我知道一家法餐还不错,不过每天接待的桌数有限,小唐认识那边的老板,我可以让他帮你预定。”
蒋裔口中的小唐是粤和堂的唐老板,简玟如今对他称呼别人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见他又笑着说了句:“那里环境比较roic,希望你请的不是一位男士。”
简玟憋着笑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还真是打算请一位男士。”
蒋裔敛了笑,嘱咐她:“早点回来。”
“所以你今晚有空吗?重要的朋友。”
电话里先是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两声低沉悦耳的笑。
蒋裔今晚是没有空的,他约了人谈收购海外港口股权的事,此时合作方正坐在他的身边,对方长途跋涉过来,他晚上理应尽地主之谊,不过因为这通电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所以当他一身儒雅的深灰色羊毛西装出现在简玟面前时,她并不知道他丢下了多么重要的客人赶来见她。
她想起了第一次提议请他吃饭的场景,那时候她缺乏底气,总是盯着菜单上的价格看,而这次同样是昂贵的餐厅,她却从容许多,说来好像距离那次也没有很长时间,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她想,是面前瞳孔里映着她的男人。
蒋裔说得不错,这里的确很适合请人吃饭,舒缓的音乐,罗曼蒂克式的装修,俯瞰城市霓虹的夜景,身在其中,人能自然而然体验到法式的优雅。这里每个座位距离很远,私密性强,不会被人打扰,方便与人交谈。
简玟觉得睿智的蒋先生一定在来之前就猜到她有事要说,但是他并不急于询问她,而是在她享用完美食后,才不疾不徐地握住杯角看向她:“不知道你想对我说的是不是个好消息?”
简玟也端起红酒朝他伸了过去,他与她轻轻碰了下,她笑着将酒杯送到唇边。
因为提早得知他们会约在一家高档的法国餐厅,简玟便准时下班回家换了身衣服,现在这身法式方领鎏光纱裙足以将她最动人的一面展示给面前的男人,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她放下酒杯,漂亮的瞳仁微微闪动着。
“我那个培训的工作不是才结束嘛,原则上是要求每个酒店的每个部门至少需要派一名员工来参与学习,这次全国各地来了好几十号员工,从接送到食宿安排,培训的场地、设备、培训内容和培训讲师的课程我都是全程参与的......”
简玟吧啦吧啦像做总结一样把手上才结的这个工作全面地阐述了一遍。
蒋裔静静地听着,在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肯定道:“你辛苦了。”
简玟立马接道:“这不辛苦。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气,我这么年轻,凭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我必须拿出和我职级相匹配的能力。我刚入职的时候为什么加班?我承认有很多工作需要梳理,但不至于天天加班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做做样子,我拿出了比别人多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别人试图对我说三道四前也会掂量自己的付出到底有没有我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蒋裔的酒杯放在手边,他夹着杯角轻微晃动看着她:“以理服众,看来你下一步打算以信立威了。”
餐厅的暖光打在简玟精致柔和的脸上,她粲然一笑,拿起酒:“我必须跟你喝一杯,知我者莫若蒋先生。”
她浮夸的恭维让蒋裔挑了下眉梢,笑着端起酒与她再次碰杯。
简玟喝了一大口,而后对他道:“这次的工作虽然又繁琐又累,但起码别人是能看见成绩的,不排除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我是靠运气,毕竟我是从下面酒店上来的,本来对酒店运作就熟悉,跟操作岗各部门打起交道来也容易,所以才能胜任这项工作。可是我如果能持续发力,在其他工作中同样交出漂亮的业绩,势必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简玟看见蒋裔附和地点了下头,狡黠的笑意在眼里晕染开:“你会支持我工作的,对不对?”
蒋裔见她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想让我怎么支持?”
简玟正儿八经地坐直了身子,直视他诚恳地说:“我接下来要负责全国酒店的周年巡展工作,你能借我点拿得出手的展品吗?”
蒋裔听闻眉骨微扬,沉默地注视着她。
简玟赶忙道:“我会盯着物流包装,也会亲自到办展酒店督促布展的,我拿我对你的热忱保证一定会像爱你一样爱护你的收藏品。”
她的情话说来就来,还和工作融合得天衣无缝,蒋裔拿眼瞧着她,也不知道她这套哄人的本事是怎么学来的。
他瞥着她说了句:“把你的热忱给我好好放在心里,别拿出来瞎承诺。”
简玟眨眼之间,弯曲的睫毛隐着鲜明的光,嘴角微微翘着:“所以你答应了哦?”
蒋裔垂下眼帘,将面前的餐盘移开:“博彬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微叹了声,说她:“你啊,把家卖了还替买家数钱。”
简玟却笑吟吟地说:“也不是啊,公司也算我半个家,从这个家把东西挪到另一个家,本质上没有区别的,对吧?你看,今天这顿饭就是公司报销的,我也薅了凌博彬的羊毛呢!”
蒋裔牵起一丝笑意:“你倒是会资源整合。”
简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视线说道:“对了,你那里是不是有幅油画,应该是......有个女人穿着旗袍的画。”
她下午从凌博彬办公室出来前,凌博彬忽然提起的,说他很多年前看过那幅画,那时候他还在上学,去公司找他叔叔的时候,碰见员工运送物品,他瞧过一眼,只能大概记得是幅油画,嘱咐简玟打听一下那幅画的下落。
那年的凌博彬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匆匆一瞥,画中优美的身段便让他记了好久,现在再回想,已然模糊了,只记得是个穿着蓝格子旗袍的女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再看一眼。
然而简玟向蒋裔询问这幅画时,他的神情却耐人寻味,深邃的轮廓仿若被重重浓雾包裹着,明明他就坐在面前,简玟却突然有种看不真切的感觉。
服务生端着托盘从不远处缓缓经过,店里的音乐依然是轻柔浪漫的调调。
风华流沙,浮生若梦。
再抬起视线时,他眼里的光像有穿透力般砸进简玟的心脏,她忽然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听见他说:“那幅画可能在香港的家中,不太好找。”
简玟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反正是帮凌博彬打听,只要不影响办展,能不能找到那幅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简玟其实准备了一大堆台词,打算根据蒋裔的不同反应抛出不同的策略,她相信慷慨的蒋先生不会拒绝帮她这个忙,但她不确定他能拿出多少诚意,她可不是随便几个小玩意就能打发的,她都做好准备,不挖到大宝贝誓不罢休。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不过那天晚饭和蒋裔提了下这事,三天之内陆续从各处运送到公司的物件足以举办一个规模不小的藏品展。
简玟为此还专门申请了一个大的会议室用来暂时安置这些宝贝。
当凌博彬踏进这间会议室看见满当当的藏品时,惊得两眼放亮,他径直走到那台巨大的柜式留声机前不停赞叹道:“真有你的,这都能给你弄来。”
简玟见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装查看的神态,不禁道:“不就是台留声机嘛。”
凌博彬听着直摇头:“不就是台留声机嘛,你知道这是什么留声机?这可是上世纪维克多留声机,维克多你知道吗?”
简玟摇了摇头。
凌博彬再次叹道:“慈禧七十大寿时收到的可就是维克多留声机。”
简玟也凑上来打量着这台留声机:“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维克多留声机用的是瑞士thorens顶级机芯,就是在那个年代也是奢侈玩意,国内当时很多洋行还会倒卖这些进口机芯配件。”
“你好像对留声机很了解。”
凌博彬再次仔细地将包装合上,抬头道:“我从前听我爷爷说过,别忘了,我祖上也辉煌过,只不过后来没落了。蒋先生的这台留声机保存得这么好,不知道还能不能放,你应该问问他那有没有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西方古典音乐胶片,或者百代、胜利的戏曲,我猜他肯定有。”
简玟双手抱胸道:“要问你自己问,听你这么说能安全运输到酒店就不错了,还放歌,没事找事吗?谁会用这老古董?”
凌博彬想想倒也是,弄坏了更麻烦,他问了句:“联系保险公司了吗?”
“哎呀,你提醒我了。”
简玟放下双手回身去安排,凌博彬沉浸在这些老物件中,难以自拔地说:“你到底给蒋先生罐了什么汤?”
简玟停在会议室门边,回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请他吃了顿饭,用的还是你的钱。走时记得锁门,丢了没人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