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越许歌推开招因, “走!”
哪里还来得及,风如晦早就布下结界,招因被一张大网拦住, 瞬间动弹不得。
越许歌骂了一声,提起剑便迎了上去。风如晦挡住她的进攻, “你若是不那么顽固,你和那鲛人都能少吃点苦。”
越许歌冷笑一声, “我乖乖束手就擒你就愿意放过我们?你做梦还是我做梦?”
女子的攻击横冲直撞,但珞游发现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力道,并且所有的杀招只针对风如晦一个人。
风如晦隔开人群,“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早死一万次了。”
“呵呵, 你还敢提师父?”
风如晦脸色奇冷无比,顷刻间昆仑刮起百年难遇的风暴。
等风暴再平息下来,越许歌也被困在冰雪中, 不能动弹。
*
越许歌被困了一天一夜,昆仑内所有的人都不能靠近其中,无论是谁靠近,都会被无差别攻击。
湛清水道, “师父, 越仙子是仙域月山的人, 我们这样对她, 不太合适。”
听说月山山主十分溺爱这个大徒弟,他们这么做,恐怕会得罪月山。
风如晦望他一眼, 湛清水便不说话了。
最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叔很针对他,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师叔都要挑他的刺。
他做了什么让师叔不高兴么?
珞游道,“月山山主应该是知道当年的事的,她有心隐瞒,必然是有她的打算,但我们不过是据实处理,若如此也会得罪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夜晚,昆仑万籁俱寂,连风雪声都小了许多。珞游推开雪山的门,越许歌盘着腿在休息。
见到是珞游,她的情绪微微稳定了一瞬。
她说,“抱歉,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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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游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越许歌也没解释,她又道,“我已经渡仙劫成功,现在已成仙身。”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珞游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等某种夸奖。
以妖鬼之身,经过天道锤炼,最终修成正果,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越许歌盘腿坐在石头上,鲛人舒展鱼尾,在灵池里来回游动。有那么一个瞬间,珞游居然觉得很欣慰,好像这个场景是自己一直期盼的。
“有什么,你问吧,我不隐瞒。”
珞游坐下,“我没什么要问的,只是过来看看。”
越许歌顿了一下,“你不好奇?”
“不好奇。”珞游道,“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猜到,在你这里无非是得到验证而已。”
越许歌低头看水面,“也是。”
师父那么聪明,肯定是什么都清楚了。
她解释道,“我并没有想作恶,也并没有控制不住自己,那些人……那些人是自己该死。”
洞庭水域是人间水灵最盛的地方,她便是水域的灵气修炼多年而来,慢慢有了自己的意识。
后来恰逢战乱,洞庭湖被血染,她开始吸收横死之人的怨气,并由怨气滋养慢慢成长。
战乱结束,又是太平盛世。越许歌在平静之中过了很多很多年,一直到水域不停出现死婴。
起先被抛弃在水域的是身体不好的有先天病症的孩童,后来当地村民发现湖水能带走怨灵后,开始往水里丢不想养的女婴。
人间寺庙是有弃婴塔的,为了化解弃婴的怨气,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有时候是不菲的香火钱,有时候是长年累月的忏悔……当人们发现水域能吸收鬼婴怨气,让其不再作祟,便开始将弃婴塔直接搬到水底。
越是盛世,大渊内越兴养男丁,被扔弃的女婴则越来越多。
最恐怖的一次,是春水县一位富商,为生养男儿,每生一女子便将丢至湖水内溺亡。一连溺死七名女童,才称心如意得一男丁。
寒冬腊月,越许歌望着小小的女婴在水中挣扎了很久,浑身青紫,最后断了气。
水里的怨气越来越重了,越许歌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
怨念、痛苦、绝望、死亡……
那一天,春暖花开,富商带着麟儿与新夫人游湖,几人泛舟湖上,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得笼罩在船上。
似乎于他而言,冬季不过是一个名称,他不知道湖水有多冷,也不知道溺亡的时候有多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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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许歌伏在水面上,想到那个被冻得黢紫的身体。一个小小的婴童拉着她的手,望着远处的人群。
越许歌问,“你想不想入轮回?”
小姑娘点了一下头。
“我帮你。”
被溺死在水里的孩子,想要化解怨气,就必须以同样的方式手刃仇人。然而手上一旦沾了因果,就再也不能重归人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许歌不想让他们这样。她们或许还有盼头,但她不是。
她喜欢她们,不想让她们一直沉溺于怨恨之中,她想让她们平息了怨气,来世投入到好人家,过着平常美好的生活。
元历十一年春,洞庭湖共吞二十一人,自此后,每年都有人在湖中溺亡,甚至有人在湖中看到故意作恶的水鬼。
水鬼还是水妖,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看过她真实的样子,她总是神出鬼没,日日三十六河七十二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杀人。
那段时间,南方水域这一片,人人谈水色变,万不敢接近水域。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半月之后。
清水县的富商,原本是轩辕家的信徒,他一死,供奉轩辕家的香火便少了很多。轩辕家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同时也发现了这个依靠怨气长大的水妖。
除非已经发生异乱,否则仙域不能直接插手人间因果。轩辕家不能直接上场,便派了许多人间道士去围剿。
越许歌受了很多次致命的重伤,但很幸运,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
昆仑外面的月亮很漂亮,外面没有下雪,天气很少这么好。她说,“师……道友,我这次回来,是想正视我的过去。”
珞游道,“你从来都没有逃避过。”
越许歌继续低头去看水,“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您……你也站在我这边吗?”
“你能原谅我瞒了你这么久?”
或许从来没瞒得过洛尤,她似乎什么都清楚,从不过问自己的过去,也从未要求自己与过去断绝关系,她应该早就料到知道自己会有一天重新回到这里,和当初做个了断。
“我不怕骂名。”越许歌道,“我现在……怕你觉得这样的人很让人失望。”
珞游道,“不会。”
“哪有人会一帆风顺走到头?总有不想去面对的事,这都看你自己本心,不需要强求。”
“再者……”珞游道,“你知道顺利度过仙劫意味着什么么?”
“连天道轮转因果轮回也可以原谅你,我怎么会失望?”
越许歌笑了笑,“是啊。”
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境遇,您总能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的难处,始终愿意做我最坚强的后盾。
越许歌道,“我明日要回洞庭了。”
我不会隐瞒我的身份,也不用让您在我的前面帮我挡开那些恶意。
我已有仙身,有能力自保,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师父,我想告诉你,当初您的选择是正确的,您的坚持也没有白费,我终于能正大光明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反驳所有质疑您的人,对您存有恶意的人。
“对了,这个给你。”越许歌解开脖子上的玉佩,放到珞游手上。
“师……道友,多谢你帮我,这个是我的修为凝结成的护身符,可以挡一次怨气的腐蚀,对于煞气也同样适用。”越许歌道,“也许对你有用。”
珞游并没有拦他们。
正如她所说,天道都已经原谅越许歌,她没有必要再阻拦或者不放心什么,洞庭水妖的后事越许歌能去处理,她也相信那个姑娘能够处理得好。
=
越许歌离开后,珞游将护身符收起来,刚出门,就停住脚,“师叔。”
风如晦站在门口,月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银边,他整个人有种生人勿进的气质,比昆仑的雪天还要让人想回避。
方才发生的事,想必风如晦已经看到了。
珞游摸了摸鼻子,“这么晚了,师叔来这里做什么?”
风如晦并没有责问珞游放走他们的事,他只是道,“人就这么走了,你放心么?”
“有什么不放心的。”珞游道,“那水妖也没有做错什么。她杀的人都罪有应得,个个手上都沾了血。不过是因为我们受天规限制,不可随意沾染因果,换我在她那个位置,我想我也会和她一样。”
“世界上既然有好人,肯定就会有坏人,坏人能杀好人,好人却不能杀坏人。”珞游直言,“所以啊,出现越许歌这样的人,是很正常的。”
“总有人回去破开这个不公平的平衡的。”
“也许仙域会有很多人看不惯她,但是那又能如何呢,天道都承认了越许歌的存在,那么这说明一件事。”珞游走到风如晦前面,“当年月山山主留下越许歌,是对的。”
风如晦笑了一下,笑容很浅。
珞游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还有些不习惯。她道,“师叔,您笑起来,昆仑的月亮都圆了。”
月光拨开云层,温柔地将月光洒在雪山之巅。
风如晦望着珞游,忽然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他想跟她说,于他而言,在所有过去的光阴里,最美的月光在月山。
美到对他来说,像一个已经醒了的,永远不可再触及的梦。
珞游看他又开始怪怪的,出声提醒他,“师叔?”
正在这时,湛清水跑过来,“不好了,师姐。”
珞游伸手要扶住湛清水,却被风如晦不动声色挡在身后。
风如晦提着湛清水,“做什么?”
湛清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被风如晦瞪。他扛住彻骨的冷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师姐,阿玉被抓走了!”
“有一个白衣服的妖女把他掳走了,还……还放下狠话说,说让师叔今晚只身去救人,否则就要让阿玉身首异处!”
第 42 章
湛清水一口气说完, 珞游“啧”了一声,意味不明地望着风如晦。
师叔模样长得这么好,桃花多是应该的, 但是她着实没想到他已经这么疯狂,拿阿玉来开玩笑。
“师叔。”珞游严肃地盯着他, “师叔我知道您是长辈,我不该用这种语气跟您说话, 但是这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不管你在外面有什么桃花债,也不管你想跟外人玩什么游戏,都不应该把我们牵扯其中,甚至威胁到昆仑弟子的人身安全。”
“尤尤,我……”
“师叔你最好祈求阿玉不会有事, 否则你又要怎么给师父一个交代?”
风齐脸都要气歪了。
他废了这么大心思来到人间,现在在洛尤那里,他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在外面拈花惹草惹一身风流债的浪荡东西!
*
“师姐, 师姐你慢点!”
“嘘!”
珞游捂住湛清水的嘴,“别出声。”
湛清水跟着珞游窝在一块土丘后,用草团做掩护,湛清水压低了声音, “师姐, 妖女说了要师叔一个人只身去, 我们这么跟过来, 万一她对阿玉下手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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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蠢了,她要下手,有人没人都会下手, 你跟妖女讲什么信用?”
湛清水抓抓脑袋,“好吧。”
珞游道, “不过阿玉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那妖女抓阿玉不是为了伤他,主要是为了引师叔出面。”
“她喜欢师叔,估计不会想因为滥伤无辜而惹师叔讨厌。”
草团外,宋恩歪着头看风齐,“风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必然会来见我。”
风齐避开宋恩迎上来的手,“昆凝玉呢?”
宋恩掌心朝上,一颗水珠悬于半空,昆凝玉被困在里面,十分惊恐,正在贴在水珠上往外面看。
水珠是隔绝外物的,昆凝玉听不见也看不见什么,他黯然神伤,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遇到了妖女,还莫名其妙被带走了。
风齐伸手去拿,宋恩收回手,“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那我要的东西你能给我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宋恩突然靠近了,近得可以看到风齐眸中的倒影,“风齐,你知道的,我想要你的心。”
风齐冷笑一声,突然反手一挥,宋恩双手被束缚住,风齐欺身上前,食指并中指在她手腕轻轻一敲,巨大的冲击力让宋恩吃痛,不由地松开手。
水珠滚了下来。
风齐伸手去接,宋恩立刻吹一声口哨,一只黑色的大鸟俯身重下,将水珠衔住。
宋恩重新接回水珠,“风齐,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你机会,你当真觉得我会一直对你这么客气?”
风齐抬头,“你不存恶念不做恶事,我便能不会让别人伤你,你也能回得去天族过得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回去,呵呵?风齐,我还能回去吗?!”
宋恩惨笑一声,“现在天界知道我的身份了,他们容不下我,你们也都不喜欢我,我回哪儿去,你说让我回去?扪心自问,风齐,你呢,你愿意让我回青燃峰吗?!”
“风齐,我想回青燃峰,你说,我能回得去吗?”
“我可以在天族为你选一处仙府,将念恩斋移去那里。”风齐道,“只要你愿意,就有回头路。”
“我要的是回青燃峰,是回到你身边!”宋恩哭声悲痛,“你还不明白吗风齐,我只想要你,只要你愿意要我,我现在就能回头!”
“你,你们,你们所有人对我的伤害,我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你愿意……啊!”
宋恩猛地捂住了头,识海深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双瞳血红,眼泪也不自然地滚落下来。
她双手撑地,缓了很久才压制住那股痛意。
“我……”
就在此刻,珞游飞身出去,一把抓住宋恩手中的水珠,将它抛给湛清水,“清水,接好!”
黑鸦转而去攻击珞游,珞游翻身躲过,投出手中利剑,将黑鸦贯穿。
宋恩站稳了,“洛尤?”
珞游救下昆凝玉,这才出声,“这位姑娘,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请不要将无辜之人扯入你的纠纷之中。”
看到来人后。宋恩眼神冰冷,“你还真是善良,我真的很讨厌你这虚伪的模样。”
识海中的痛意催促她马上动手,宋恩利剑出鞘,直击珞游而来。
珞游避开剑意,踏地飞起,以本命剑接宋恩一招。
宋恩微微一笑。
怪不得魔神让她现在来杀她,果然是最好的时机。
人间历劫之时,洛尤实在是,太弱了。
宋恩凝神静气,猛地睁眼,煞气化成一只黑蛇,直逼珞游面门而来。
这只黑蛇如影随形,无论珞游怎么躲也躲不开,宋恩歪了歪脖子,朝她露出一个笑。
杀了她,风齐就再也不会有牵挂。
一道闪电落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是放出神识,也仍旧是什么也感应不到。
宋恩利用阵法,将风齐和珞游隔开。
这个阵法由从不复设计,不管是谁困在里面,都要花一段功夫破阵。
珞游只感觉自己坠入一片深渊,煞气像潮水一样涌来,逼得她喘不过来气。
黑蛇吐着信子,扑面而来,顷刻间变成黑龙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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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的尾巴横扫而来,珞游避闪不及,手臂被烧出一条血印。
灼痛袭来,珞游咬紧牙,侧身避开黑龙攻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妖女有备而来,只躲闪的话,只会白白耗尽自己的力气。必须得想办法制约住眼前的这个东西。
宋恩站在阵法另一侧,托腮望着风齐。
“我知道这阵法困不住你,但是我只需要拖住你的时间。等你出来,珞游估计也扛不住了。”
“风齐,你很生气吗?”
“风齐,你不要生气,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从来没有想害人,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从来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帮助过我!”
“风齐……你,你看看我。”
风齐指节泛白,他静下心神催动星图运转,终于找出阵法的一丝间隙。
“嘭”一声,巨大的冲击从背后传来,珞游冲破阵法,黑龙被灌入阵法角落中,被珞游改制的阵法禁锢住,它越挣扎,阵法收得越紧,最后一刻,黑龙完全被阵法绞死。
珞游拍了拍身上的灰,对这震惊的宋恩冷冷一笑,“忘了说了,我师父昆仑山主主修六界大阵,我深得他真传,世间阵法,都认得全,也都会改。”
“魔君从不复的困锁阵么,恰巧师父对此感兴趣,还特意带我钻研过。”
宋恩抓着剑,眼中的猩红一闪而过。
“啪”一声,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风齐将珞游护在身后,他撕下一块布缠在珞游*七*七*整*理鲜血淋漓的胳膊上,“还好么?”
“没什么大事。”
宋恩捂着脸,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风齐,“你打我!”
从前无论她犯多大的错,风齐都不会跟她动手,她尖啸着指向珞游,“就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她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还要因此这样对我?风齐,今天我就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她,我杀了她!”
宋恩的动作不再受控制,嫉妒使她面目全非,识海也不再由自己掌控,完全被另一个人控制。
风齐入人间,将修为压至二成,现在根本不是暴走状态的宋恩的对手。
他将珞游推开,“你先回昆仑找凤凰曜,我晚一点去找你。”
珞游往前看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好,师叔你保重!”
“……”
风齐苦笑了一下,为了给珞游预留出足够的逃命时间,他没有避开任何攻击,将所有杀招全接了下来,无数煞气在他胸腔中横冲直撞。
风齐被冲撞得吐一口血。
宋恩眯了一下眼睛,冥冥之中清醒一瞬,“风,风齐……”
她手忙脚乱地去接风齐吐出来的血,煞气割得他身上都是伤口,“风齐,风齐,对不起,对不起……”
冰冷的手指触及皮肤,风齐闷哼一声,他确定珞游走远了,转身去追。
宋恩拽住他,两人坠下悬崖。
*
一直到完全安全,珞游才停下脚。
湛清水喘着粗气,“师姐,你的伤怎么样?”
“没关系,已经止住血了。”珞游喘着粗气,“清水,你知道那疯婆子什么来历吗?师叔怎么跟她认识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是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湛清水摇头,“我也不清楚。”
“回去问问师父吧。”珞游道,“快把珠子给我,阿玉怎么样了?”
湛清水赶紧拿出水珠,原本清澈的水珠现在有些发浑,昆凝玉跪坐在里面,他像是窒息一样,脸憋得通红,痛苦地捶着胸口。
“师姐,这个水珠是仙器,以我们的能力打不开。”湛清水很焦急,“师叔现在生死不明,回昆仑太远了,怎么办?”
“我有办法。”珞游略一思索,抓起水珠往山下跑去。
“清水,我现在找人救阿玉,你赶快回昆仑,让师父去找妖女救师叔。”
第 43 章
“姑娘, 你这么着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救人?”
男人坐在桌子前,正细心地修剪花枝。
他并不看珞游, 屋内的熏香燃着,清冷寂静。珞游道, “我的师弟很危险,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颗珠子不能硬破, 会损伤到内部空间,连带着将里面的昆凝玉也扯碎。
她试了很多种方法,请拥逐帮忙,是迫不得已。
拥逐停下手,青白的面孔露出一丝玩味儿, “我救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珞游回道,“可以让你不那么无聊。”
“是个好理由, 但是我现在刚好有打发时间的办法。”男人放下剪刀,将花枝插.到花瓶中,又放好在窗台。
珞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本来笃定了拥逐会帮她。她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面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觉得她对于他, 或许稍微有一点不一样。
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也不是自以为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相反, 她很现实,也向来不喜欢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这一次,确实是她异想天开了。
洛尤垂下眼, 不再多说什么。
时朔托着腮,拨弄着手上的珠子。他问, “你很想让我救他?”
“如果您愿意的话。”珞游道,“他是我师弟,我理应要对他的安危负责。”
“我救人当然可以,但是要看我心情。”
珞游问,“怎么样你的心情能好一些?”
男人拢了拢袖子,“我一个人在这世间流浪太久了,觉得时间漫长又无趣。”
他望着珞游的眼睛,“我看到你,便觉得你很合我眼缘。”
珞游心情紧张,她不安地等他说着余下的话。时朔伸手,唤她,“过来。”
他让珞游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珞游的发质很好,被她用长簪束起,整个人利落而潇洒。
时朔往她发间簪了一朵桃花。
“好了。”
珞游微微睁开眼,时朔举起铜镜,示意她去看。简单的发髻上戴了一朵花,并不突兀,反倒在严肃中透露出一丝可爱。
她顿了一下,摸了摸头上的花,“……就,就这样?”
时朔点点头,不解地望着她,“不然……你以为呢?”
“我觉得这花你戴着好看,结果你戴着果然好看,这我心情很好,我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好了。”
珞游愣愣地点头,“哦。”
时朔摸了摸手上的珠子,对着珞游的珠子轻轻一磕。
“咔嚓”一声,困锁住昆凝玉的水珠应声而碎。昆凝玉躺倒在地上,面容苍白,仍旧在昏迷中。
在照顾昆凝玉的期间,珞游反复回想拥逐的神情。男子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她身上还残留他的香味。
她难以相信男人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救昆凝玉,但潜意识里又认为他就是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同意出手。
她好像疯了。
所有她曾经的冷静与克制,都在遇到他之后变得不堪一击。
珞游使劲甩甩头,深呼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驱逐出去。
夜间,头顶上飘了几颗星星。
问灵阵开启后,她被吸入到这里,周围都是荒原,月光很低,远处的湖面有星星点点的渔火,偶尔还会传来远山的钟声。
珞游还是鼓起勇气坐到时朔旁边。
时朔的手上被白色绷带缠绕,像是受了伤,他每次救人,都会触动灵气,让铁链的束缚加大。
珞游道,“这次仍旧要多谢你。”
“你不必谢我。”时朔道,“我喜欢帮你而已。”
“换言之,也只是帮你,若是换了其他人,我想,我是理也不会理的。”
她取下缠在手上的发带,将他缠在时朔伤口上,她伸手摸了摸时朔的头发。
如果我尚有情劫,就让情劫过吧,本就身处红尘,谁不沾红尘?
时朔拉住珞游的手,隔着发带,他也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
他望向珞游,忽然笑了,笑得温柔而没有攻击性。他问,“你不怕我对你有什么阴谋么?”
“现在的我,让你来耍阴谋,实在是太费你心思了。”
时朔“哦”了一声,“那你不怕我以你做契机,修无情道,以你证道?”
珞游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她摸了摸鼻子,“……还是有待考究。”
时朔:“……”
珞游坐在他身侧,他握着她的手,望着漫天星光。
珞游渡神劫,会了解尘缘,也会体会七情六欲生离死别之苦,最后参悟得道终成神劫。
也许,这一世过了,你很快会忘记所有。
但是我不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会记得这皎皎月光,记得这漫山遍野的花香,记得你坐在我身边,这短暂又安宁的时光。
“师叔?”
风齐摆脱掉宋恩后,根据湛清水的提示后,终于找到了珞游。
他望着牵住珞游的那只手,脸色陡然凝住。
“师叔,你怎么来这里了?”
风齐望着珞游,珞游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师叔,你还好么?”
“师叔,你受伤了吗?”珞游跟在后面,“师叔?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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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昆仑的雪铺了满满的一层,晚间珞游练完剑回来,天空又开始飘着雪花。
珞游拂了拂衣袖,将剑收起来。她望着门口的人,“师叔?”
近几日来,昆仑异常的除了天气,还有这个阴晴不定的师叔。
珞游并不喜欢与他打交道,她不反感他,但是认为和他没有必要深入交流。
而且,风如晦的态度也越来越奇怪。
今天的他像是喝了酒,眼睛也微有些红,身上有很淡的酒味。珞游望着漫天大雪,“师叔不开心?”
师父说过,师叔的心情能够影响昆仑的天气,看来最近的事严重打扰到了他。
风齐站在门口,应该很久了,没有撑伞,衣服上也沾了不少雪。
“洛尤,我后悔了。”
“也许没有哪一刻,比看到你对着别人笑更让我觉得痛苦。”他原本颇有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所有的感情,至少不会在洛尤离开后,也能够维持原本的体面。
珞游道,“师叔是不是认错人了?”
风齐捏了捏眉头,冷风让他清醒一点,他捏了捏鼻梁,“抱歉。”
“师叔把我认成那个妖女了?”
“与她并没有关系。”风如晦冷冷道,只是误会多了,就解释不清了。”
“如果现在解释不清,那么一开始又为什么不去澄清呢?”珞游耸了耸肩膀,“很多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别人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风齐顿住,苦笑了一下,“是啊,为什么当初没有及时制止一切呢?”
为什么呢?
那时候的洛尤,永远跟在他后面,不离不弃,不声张不吵闹,永远是不离不弃的样子。
他就以为她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却没有想到,所有的离开早就埋下了伏笔。
从他忽略她的感受,任宋恩打碎她的琉璃瓶开始。
从他带宋恩修心平气,而她因为预感到渡劫而惶惶不可终日开始。
从她在青燃峰等了他一天,而他却想让她道歉,故意闭门谢客开始。
他以为洛尤没有退路,他以为她会一直停在远处……
一切,不过是他以为的。
她是洛尤啊,骄傲的洛尤,美丽的洛尤,即使再落魄,也始终要保持自己尊严的洛尤……为什么这么好的洛尤,他没有好好珍惜过?
“洛尤,如果我曾经有一个爱人,我们曾经生死与共,也曾风雨相随,渡过很多年很美好的时光。但是我做了一件错事,她走了,再也不肯回头,我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珞游道,“为何她要原谅你呢?”
“既然她打算离开,就已经想通了。”珞游道,“只有放下了,才会风轻云淡地离开。”
风齐叹了一口气,“是啊。”
轻飘飘的一句放下了,比你说恨我还要让我觉得心寒。
大抵就是,我与你之间,所有的故事,都成了过去吧。
今夜的雪下得更大了,珞游靠在窗台发呆,她忽然想起风如晦站在灯光下的身影,居然从其中感受到一股萧瑟来。
奇怪,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一晃在昆仑又半年过去。
一月前,珞游听说了三千洞庭水妖杀人之事,褒贬不一。那时的水妖已修成仙身,面对质疑,她也不曾退却怀疑过。
期间珞游也下过一次山,是处理狐仙吸食人气之事,当然,下山时路过拥逐道府,她顺便见了他一面。
他说,“漫长的岁月里,却因为等你而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意义。”
再隔一月,珞游登仙门,得仙体。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年,修行之路仍旧很长。
这日,凤凰曜叫来珞游,让她下山处理风雨镇花仙现世一事。
风雨镇最近出现一位花仙,这位花仙十分灵验,入花仙庙许愿者都会美梦成真,并且一丝一毫代价也不需要付。
凤凰曜觉得此事蹊跷,派珞游去查探一番。
事情也没有什么,只是让珞游去了解一番,防止这花仙有问题,以后真酿成大祸了难以挽回。
因为事情并不危险,此次下山只有珞游一人。她要向风如晦辞行,凤凰曜说不用。
“你师叔最近闭关了。”
风如晦修为很高,这些年珞游一直得他指点,否则也不会进步如此神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珞游点头,便向几位师弟告别。湛清水望着她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没说得出口。
昆凝玉咬了口桃子,眼睛转一圈,又推了湛清水一下。
湛清水摇头。
师叔会生气的。
虽然风如晦没有明说,但是湛清水就是觉得他对珞游不一样。
每次他想靠近珞游,师叔都会让他吃点苦头。
久而久之,湛清水也习惯了不去打扰大师姐清净。
珞游在天黑之前来到风雨镇。
风雨镇的花仙庙坐落在镇外十里的地方,周围修葺得很漂亮,并不富丽堂皇,但是整洁清爽。
庙不小,分为前院后院。天黑后花仙庙便不开放了,但因为这个花仙的名气极大,传说有求必应,所以有很远的人早早地等在旁边,准备等明日一早花仙庙开放的时候求第一根签。
庙宇倒是没什么问题,没有妖气也没有邪气,许是天族有仙家想济世救人,所以在人间修了香火堂做善事。
珞游打算次日求一只签看看,没有问题的话,便回昆仑。
第 44 章
花仙庙里没有道人, 有许多信徒,庙内有几尊花仙像,最大的一尊在庙宇正中央, 白瓷形态,做工简单, 但却十分精细。
花仙面容精致无比,被一朵巨大的杏花托住, 他盘腿闭眼,垂眉低头,像是正在沉思。
珞游本以为这是花神殿所制,但仔细一瞧,却又不是。
这花仙像虽然十分漂亮, 但花仙面容□□,眉目冷峻,从衣着与身量上看, 是男子。
凤凰曜最崇拜白澜,挂在昆仑的花神像珞游看过无数遍,白澜的模样深刻地映在她的脑海中。
这不是花神殿所制,更不像是正统仙府的手法。
珞游给自己求了一卦。
茭杯一正一反, 心愿可成。
珞游收起茭杯, 又求了一签, 花神殿外有一个解签的老人, 在她之前排了不少求签的人。
求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据说都是闻名而来。
珞游余光一瞥, 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是那个纠缠师叔的妖女!
妖女穿一身白裙子, 模样清纯可爱,笑起来也十分清爽,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她的狠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不是当初昆凝玉被她下过死手,珞游也容易被她那人畜无害的笑给骗了。
珞游曾经问过风如晦关于妖女的事,但风如晦却始终闭口不提。问得急了,风如晦便给她布置许多任务,让她专心修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子似乎没有看到洛尤,她求了一根签,递给老人。
老人瞎了一只眼睛,他用没有瞎的另一只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宋恩姑娘,仍然是求姻缘?”
宋恩露出浅浅的梨涡,“还是下下签啊?”
她无所谓地竹签掰断,“啪嗒”一声扔在地上,“我以为事在人为,做得多了,会有所改变呢。”
她耸耸肩,“罢了,以后再说吧。”
等她离开,珞游立刻跟了上去。
宋恩像是住在附近,她对周围很熟,绕过几座山后停到一处旧居前。
珞游眯了一下眼,旧居上写了李府,已经荒废了,门前长了许多草,已经是冬天,枯黄的一片。
这不像是宋恩居住的地方。
李府里面怨气层层,尽管被清洗过,但还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鬼气。
“还看?”宋恩忽然转过身,抱着胳膊笑,“你再跟着就不礼貌了。”
珞游冷静地望着她。
宋恩道,“别拿那副表情看我,我真讨厌你那副清高的表情。我也没怎么着你,也没有真的杀了你的师弟,你那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做什么?”
珞游望着李府的牌匾,“你跟里面的人什么仇什么怨?你杀了他们?”
珞游感受不到里面活人的气息,有人出门,珞游发现那人也是傀儡,如同木偶一样被操控着走。
宋恩“嗤”了一声,一闪身入了旧宅。
珞游跟了过去,老宅极旧,但是根据布局和装饰,这户人家曾经辉煌过。
宋恩盯着堵在面前的珞游,“你就这么跟过来,不怕我杀了你?”
珞游侧身躲开她的攻击,竖起剑结了一个法阵,布在她周围,“谁杀了谁还不一定。”
当初他们在她身上吃了不少亏,她必须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这些年珞游的进步极快,她极具天赋,又十分勤奋,还得风如晦亲自指点,修为一日千里。
宋恩望着这熟悉的布阵方式,内心微微一恸。
风齐真是不遗余力地教她,一点也没有保留!
女子咬了咬牙齿,她合起五指,掌心托出一团黑气,发狠地朝阵法扑去。
然而,阵法却没有动。
宋恩略一皱眉,珞游收起阵法,猛地往后一拉。
宋恩被巨大的贯力扯得跪坐在地,“你算计我?”
珞游弹了弹绿色珠子,宋恩站在里面,如论如何也破不开它。
珞游道,“我说了,谁杀了谁还不一定。”
当初宋恩也是将昆凝玉锁在珠子中,不过她没那么卑鄙,想一点一点将对方折磨死。
珞游收紧了珠子,宋恩扶着珠子,眼睛血红,“你不能杀了我!”
“洛尤,你若是杀了我,日后你一定会后悔!”
宋恩丝毫不怕,“我是不死的,你杀了我,这世上就会出现千千万万个我出现!”
“你师叔,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闭关回天族去辨别真伪了。”
珞游道,“千千万万个?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私而又恶毒,杀一个便少一个,有千万个我便杀千万个!”
宋恩并不怕死,却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
她笑了一声,眼角都笑出了泪,“我这种人?我自私又恶毒?呵呵,洛尤仙子,你的人生舒坦而顺利,所以你才不会知道我过得多艰辛。”
“你感受过那种被人护在掌心里,又狠狠被抛弃到地狱的感觉吗?”
“你说我自私?我恶毒?洛尤,我杀过人吗,我害过人吗?我的手上沾过一滴血吗?”
洛尤捏着珠子,觉得可笑,“你没有杀人?昆凝玉不是你害的?这李府满屋怨灵,难道跟你无关?!”
“我杀了昆凝玉吗?是他出言不逊我给他一点教训,我知道你们会救他,所以故意捉弄他罢了。”
珞游被她的话震惊到了,这个人到底是恶毒还是天真,就因为知道她会拼了命地救人,所以她就这样肆无忌惮拿别人的命开玩笑吗?!
珞游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就算我救回了昆凝玉,这李府的生灵,你也要说和你没有关系吗?”
“他们罪有应得。”宋恩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死了。”
“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他们。那时候,我还在人间。”
“他们家有一个女儿,那时候,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吧,生得很漂亮,像一个粉团子。他们家家主想要找个人给小姑娘解闷,就在奴隶场里面找了几个人,扔到斗兽笼里,看着他们跟野狗互相抢食骨头。”
宋恩望着外面,“我那时候也在里面。”
“我那时候很虚弱,很快被淘汰了,奄奄一息的被那些人拖出来,扔在外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也许还活着吧,因为晚上我醒过来了。人间的四季变换在你看来温情而又充满诗意,但对我来说,却全是酷暑和寒凉,日日都是煎熬。”
“后来我也听说了,和我一同进去的那些人,都死了,有的被野狗咬死了,有的赢了被投入到下一个斗兽笼,在更厉害的野兽面前他们无处遁形。”
宋恩仰头望着珞游,小小的一张脸充满纯真,“你说啊,他们这样残忍,是不是死有余辜?”
珞游不说话,宋恩冷笑,“你真虚伪。”
“你总是装作一副圣母的模样,装作为大爱而生,所以他才喜欢你吧。”
珞游道,“我没有办法评论你的过去。”
“这样说吧,在我师父将我捡到昆仑之前,我在人间也流浪过很长时间。”
“我遇到过很多恶意,当然也有美好的足够我支撑下去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活那么久。”珞游道,“我存在的意义,以及让我觉得有意义的,都在于那些美好的事。”
“你可真是,太虚伪了。”宋恩眯着眼。
“那就带着你的虚伪,下地狱去吧!”
整个地面全部塌陷,煞气翻涌,将白天遮蔽成了黑夜。
一个阴柔的男子撑伞立在煞气之中,他邪气一笑。“聪明啊宋恩,她果然中了圈套。”
“别废话,按照魔神的意思,马上杀了她!”
扶百里捡起地上的珠子,吹了口气,“别急,她跑不了的。”
李府整个陷落,沉在地面之下,又因为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外面。
珞游试过了,她也联系不上昆仑,现在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
她躲过扶百里的攻击,根据地形躲入到一座假山之后。
李府是正规的老式府宅,内院做得极其工整,珞游很快找到了出口。
出口处站了一个人,男人眯了一下眼,“入了人间,现在连胆子也变得这么小么?”
“就是你这个女人在外面一而再再而三得传播我的谣言?!”扶百里掐住珞游的脖子,“我早就跟月银说过,她一直崇拜的只能是我,别人,不堪一击!”
他狠狠一掐,“咔嚓”一声,珞游没了声音。扶百里“哧”地冷笑一声,“在仙域是挺厉害的,但在人间不过是凡夫俗子,一招毙命。”
他滚了一下琉璃珠,“你不是说她诡计多端吗,这不是挺好杀么?”
他等着宋恩回应,半天也没听到宋恩的声音。
嗯?
他低头一看,哪里是什么水青珠,这明明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而倒在地上的洛尤,分明就是一个傀儡!
扶百里死死将珠子掼在地上,他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方才的几步成就了最后的阵法,珞游化去障目之术,从树上跳下,一剑刺入扶百里胸口。
这几招在电光火石之间,扶百里低头望了一眼没入胸口的剑,扯着嘴笑了。
“也许那丫头说得对,你果然有点本事。”
他反手抓住剑,猛地拔.出来。
他抓着剑,一步步逼近珞游,“我是个很记仇的人,你找人侮辱我,现在你又捅了我,现在到我了。”
所有煞气铺天而来,像入了水的墨汁,全力向珞游冲去。
第 45 章
扶百里歪了歪脖子, “还是有点手段,修为废成这样还能躲开。”
他转过身,“你方才在等什么, 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宋恩, 你在犹豫什么?”
扶百里忽然冷笑一声,“难道说, 你不愿意动手,怕伤了她,风齐将永远也原谅不了你?”
宋恩道,“她跟风齐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你到现在都不肯自己动手, 一直在借刀杀人,你当我是傻子没有发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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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劝你一句。”扶百里道,“就算是你没有亲自动手, 你也已经沾染上因果,风齐,他是不会原谅一个手上沾了血的人,哪怕是间接沾上的。”
宋恩翻了个白眼, “懒得同你废话, 快去堵人吧。”
宋恩靠在珠子里, “想办法将我送去魔域, 这珠子是时朔的,除了魔神,其他人没办法破开。”
男人望着宋恩的背影, 阴恻恻地眯起眼。
珞游清楚,硬碰硬的话, 她绝不是扶百里的对手。现在,她的灵符和通灵阵都被绞碎,想要联系师父他们,只能想别的办法。
花仙庙?
花仙庙应该归属于花神殿,那尊花仙像里有灵气,虽说他不求供奉,但是有那么多信徒,那么多人间香火,也将那抹灵气慢慢地养出了神性。
已经到晚上,花仙庙里没有一个人,外面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晚风过后,落了一地的花瓣。
花仙像半合眼睛,嘴角微扬,面部线条柔和,烛火熹微,花仙像也格外圣洁。
斯人如玉,举世无双。
珞游心中蓦然出现这一句话。
她退后一步,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扶百里还没来得及追上来,立刻盘腿坐下,在花仙庙外结了一个结界。
起咒,结阵,入天地,通!
风声大作,洛尤猛地睁开眼,听到阵法那端传来一个声音。
“是谁?”
洛尤先自报家门,“我是昆仑山主弟子珞游,请问您是……”
“我是花神殿松如柏,你是昆仑的仙子?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她以为花仙庙属花神殿,就算不是正统仙庙,也必然有正仙在后。
果然。
珞游将自己在人间遭到宋恩和扶百里伏击的事简述一遍,又道,“我的通灵符和法阵都被破坏了,情急之下才来花仙庙求助。”
松如柏为花神殿上仙,与红杏同为花神白澜左膀右臂,也是掌人间花谢花开春起秋落的仙子。
松如柏那边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研究洛尤的说法是否真实可靠。
一抹煞气滑入仙庙,珞游侧身躲过,煞气腐蚀了花仙之像,原本花仙流畅的肌肤纹理开始变得坑洼,瞬间丑陋无比。
隔在那一端的松如柏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乎在瞬间,一道结界罩在花仙庙之外,将赶来的扶百里隔在外面。
扶百里猛地一击,整个花仙庙摇摇欲坠。门外的海棠花落了一地,随风翻滚。
“珞游仙子,我的修为不及扶百里,又隔了这么远,这个结界挡不了他多久。”
松如柏道,“花仙庙之下有灵泉作为源源不断的灵力来源,灵泉被白澜上神所保护,坚不可摧,能撑一段时间,我现在去禀报花神。”
珞游问,“灵泉在哪里?”
“你将手放在花仙手上。”
花仙盘腿而坐,一只手垂在膝前,一只手捧着一朵杏花。
珞游将左手放在杏花上,一瞬间天旋地转,再睁开眼,已经落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周围十分明亮,花开花落风来风往,昏黄的霞光掩盖在边际,仿佛站立在天际尽头。
一棵巨大的杏花树长在悬崖边,一个白衣公子坐在树下,落花铺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清冷。
男人转头,望见了珞游,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惊讶。
珞游站在悬崖上,海水翻涌,云层低垂,大风卷飞了地上的落花,将她的裙裾吹得飞起来。
她站定了,望见对面,那人面色白皙,面部线条柔和,眉目温柔,与庙中的花仙像几乎一模一样。
珞游略一思索,“白公子?”
花仙眉眼弯弯的,“你认得我?”
“花仙庙外有您的生平。”
珞游没有多说,事实上,除了在花仙庙上简单的一笔带过,她还清楚他的过去。
慕容白,众人多称公子白,海角孤岛的小公子。小公子天资卓绝,但慕容家在仙域树敌众多,而小公子生来多病多灾,从小便被寄养在孤岛之上。
孤岛荒凉,但有一棵常年开花的杏树,从不结果实,只开花。
小公子在海岛待了很多年,与世隔绝,唯一能说话的,便是那棵整天只知道花枝招展的杏花树。
光阴过了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连杏花也修成了人形。
这位杏花仙子便是现在的花神殿上神,白澜。
花仙庙上没有介绍这么多,这些是珞游从凤凰曜的书阁里看到的。凤凰曜极仰慕花神白澜,书阁中有不少花神的生平事迹介绍。
花神的故事珞游能够烂熟于心,所以公子白她也清楚一些。
这位小公子,无论是灵智还是修为,都极其拔尖,然而慕容世家敌家众多,在慕容家覆灭后,小公子也在孤岛被仇家暗杀,之后魂飞魄散。
白澜初开神志,是公子白教她修行。白澜之姓,取公子白之名,澜,大波也,孤岛荒凉,往往是风雨飘摇破浪滔天。
花神表面风光,实则半生坎坷,甚至都没有人知晓她如何从苦寒之岛出来,成为现在美艳得不可方物的白澜上神。
凤凰曜这种痴狂人物,也不过是知晓白澜自孤岛而生,逆风雨而成神,其余不祥而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珞游望着来人,看来小公子就是花仙了。
花仙庙出自花神之手,所以灵气源源不断,可满百家之愿。
如此手笔行事,虽然夸张,却可在短期之内集结万家香火。
受如此之多敬仰,即使是块石头,也能开了灵智。
白澜是想……做什么呢?
小公子似乎身体不舒服,他脸色苍白,静静地盘腿坐在花树下,任花瓣撒满衣襟,就像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白瓷。
“外面出事了么?”
“是的,遇到了一些麻烦。”珞游将遭遇到的一切复述一遍,公子白垂下眼睛,“魔域有人追过来了?”
“对,花神殿说已经通知了白澜上神。”珞游道,“仙域应该很快会派出人手,仙友不用担心。”
“我并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只是听仙子这样说,魔人穷追不舍,怕是不肯轻易放过你。”公子白坐在轮椅上,“仙域有人来相助,仙子才能尽快脱身。”
海水时而拍向岸边,但水面并没有咸湿的独属于海面的气*七*七*整*理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像雨后的清晨。
白澜真是上心了。
灵泉之内,灵气滂沱,珞游很快修复好身上的伤。等她睁眼,小公子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他转过头,“你醒了?”
“嗯。”
“你伤得不轻。”
“魔域那些人穷凶极恶,每次都是这样。”珞游道,“我习惯了。”
“万事有渊源,魔人这般针对你,或许是其中有因果。”
“魔人想杀我,是因为有因果么?”珞游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他们想杀便杀了。”
公子白也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像三月里的春风,像夜幕降临穿过山林缝隙的阳光,又像是春日清晨刚落雨后的花枝,温柔又细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道,“许是你碍着他们了,又或许是某一件事让他们记恨上你,所以才如此穷追不舍。”
公子白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示意珞游看远处。
灵泉幻化了这个秘境,这片小道是幻境中心,远处水连着天,大片大片的浪花开始退散,慢慢地往这边侵蚀。
公子白无奈地摊了一下手,“仙子,恐怕魔人跟你还是有仇,否则不可能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拆我的地方。”
珞游说了句抱歉。
公子白伸手,轻轻往天边划了一下,轻微晃动的幻境也重新稳定下来。
公子白望着远处,“我想起来,很多年前,也是有人撕破海岛,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
*
宋恩追过来的时候,扶百里正盘腿坐在地上,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几个影卫正在卖命破阵。
看到宋恩,他将嘴里的草吐出来,“呦,出来了?”
宋恩问,“抓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这灵泉不是白澜亲手布置的,没那么难破,不过做戏嘛,还是要装得像一点。”
“动作快一点,方才仙域那边传来消息,风齐又入凡间了。”
“不是挑了个他闭关的时间吗?!”扶百里皱眉,他站起来,“他要是来,我们就很难动手了。”
扶百里猛地锤了一下手,“那个贱.人,花钱到处散播我的谣言,好不容易落在我手里,我不会放过她的。”
“时朔被魔神拖住了,他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这边出事。现在仙域那边情况不太好。”
“什么意思?”
“魔神观了星象,说洛尤马上渡雷劫,你必须在天亮之前破了灵泉结界,否则我们很容易失手。”
不用宋恩说,扶百里也知道怎么做。
提到魔神和时朔,扶百里忽然停了一下,“对了宋恩,你见过魔神的真正面目么?”
“没有。”
扶百里“嗤”了一声,宋恩道,“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不舒服……就好像是我在哪里见过。”
第 46 章
因为一直在用拥逐的身体, 时朔的行动并不方便,而人间灵力稀薄,魔神残影的力量也受到很大影响。
眼看就要追上, 时朔忽然停下脚。
手腕上缠绕的珠子磕出一道裂纹。
这个珠子一共两颗,一颗在两年前他送给了珞游, 另一颗留在自己这里,现在灵珠碎了……
有一个声音道, “你不用追过去,太晚了,洛尤必会死在渡劫的路上。”
时朔仿佛没有听到,魔神跟在他后面,“你能救她一次, 还能次次都救她么?”
“时朔,命运已经足够眷顾她了,无论是燕阴, 还是失去山海四脉……她丧失了两次渡神的机会,凡事不过三,这一次,我不会失手的。”
“你在仙域多年, 总该轮到我自由了。”
残影转过身, 他脱下幂离, 一张同时朔一模一样的脸站在对面, 与他神情,眉目,习惯都一模一样。
时朔眯了眯眼, “这么多年,你仍旧喜欢异想天开。”
“是么?”魔神残影忽然笑了, “那我们等一等看吧。”
时朔伸手扯断缠绕在手脚上的铁链,顿时鲜血如注。
他闷哼一声,微微稳了心神,封住伤口,在魔神离他最近的一刻投出命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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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一道残影涣散,余留的声音空洞遥远,又似乎缠绕在身边,“时朔,你挡不了的,六界轮回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不可能永远压在我头上。”
“你与我,最终只能留一人存于六界。”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认为一直是你。”
整个山脉都在晃动,时朔跪坐在地,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乌云翻滚,墨色如注,洛尤的星轨原本平稳运行,现在却大跌大落,摇摇欲坠。
*
此时的珞游,正盘腿坐在海边,听完公子白和白澜的过去,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域发呆。
公子白望着一树的杏花,“不管生活多艰难无趣,总有理由能让你坚持下去。”
就如他,在六界虚无外漂流无数个日月,连意识都濒于模糊,终于在一片荒芜中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有个人,拉住他的手,跟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走。
也跟许多年前一样,那时候的时间漫长又无趣,海岛总是刮着绵绵不尽的大风,潮湿又阴冷。他只觉得日子昏暗无趣,只有那一棵杏花树,终日招摇。
“仙子,你是否有一直挂念的人?”
珞游看向公子白,公子白的衣袍被大风吹得鼓起来,他的头发随意散在身后,随风飘摇,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
“有了挂念的人,就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即使一条路走得再曲折,也终将在终点看到她。”
珞游重新望向水面,波浪滔天,映得她的脸也十分清冷,“有些人,未必就有结果,拥有了过程已经是万幸,也没必要一直执着于结果。”
公子白笑了笑。
霞光突然撕破天际,海面上落英翻飞,水面也随着那一抹绯色出现而逐渐平静起来。一位极美的女子御风而来,她落在杏花树下,焦急地拉住公子白的手,想去检查他的伤。
白澜转身望了一眼珞游,叹了一口气,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洛尤?”
她看洛尤的眼神像是在看熟人,珞游垂了一下眼,“上神。”
白澜耸了耸肩,本想说什么,“算了。”
“扶百里他们还在外面,风齐……还有月山的两位仙子都已经到了,魔域那些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灵泉结界慢慢稳定下来,外面平静得像一滩死水,白澜沉下心去,半晌道,“他们并没有走。”
“花仙庙外埋伏不少,这里是人间,仙域那边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否则人界容易塌陷。”
“仙域正在起阵,灵泉结界连接着最近的花神庙,我们先去附近的花神庙那边避一下风头。”
白澜推着公子白,示意珞游跟在后面。珞游望了一眼远处,没有犹豫,走进灵泉的缝隙。
再踏入花神殿,便是满目花海,头顶星空烂漫,有几颗星子滑碎半空,一切星辰都走在已有的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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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离星空极近,仿佛伸手便能触碰云层。白澜望着公子白,脸上的焦急与关心没有散去,公子白淡淡一笑,朝她摇摇头,比了一个“没事”的口型。
白澜点点头。
“我先送尤尤出去,等会儿再来接你。”
白澜道,“洛尤,这里……”
“上神,我什么也没看到。”
珞游摊开双手,“我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也不会随意插入他人因果。不过上神……这件事,你既然做了,无论对与不对,无论结局好与不好,都是您自己的事,代价和结果,您也必须要承担。”
白澜苦笑了一下,“我早就猜到你不会赞同我的做法,所以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这些。”
“我的修为,我的气运,都是小公子给的。”她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星海,“他临死前将所有修为传给我,他同我说,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希望我能看到。”
“我这一生坎坷颠簸,但是最后我还是走到了对岸。没有他,我不知道我撑不撑得下去。”
“你知道的,他能回来,是我唯一的执念。”
“我们走吧。”
珞游跟着白澜入了星海,周围星辰散落,银河如练,星空寂寂,有种神秘莫测的美感。
白澜遥遥地望了一眼慕容白,又转过头来望着珞游。
“对不起。”白澜说。
珞游扯了一下手,“上神,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星辰云海将她围绕起来,像是用光束做成的囚笼,伸手触碰,立刻被反震后倒在地上。
光束缓缓地缩小,越来越靠近,最后缠绕在身上,像绕在树上的藤蔓。
珞游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流失,慢慢地向另一个地方流动。
她抬眼,“上神,您是想将我的命续给别人么?”
白澜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她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对不起洛尤,我没有别的选择。”
星辰轨迹开始扭曲,一切人为的阵法,在渡神雷劫中都不值一提。今日是洛尤结束人间劫数的时间,她必须在雷劫来临之前,将洛尤的修为与命格转给慕容白。
光束大盛,加速截取珞游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
然而,光束的光泽很快黯淡下去,随后干涸枯萎。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灵力?”白澜再一看,“珞游”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僵硬的木偶。
“中计了!”白澜脸色一变,望向星海裂缝外,“洛尤并没有跟过来,她还在花仙庙。”
慕容白脸色和白澜一样苍白,白澜捧着他的脸,“没关系,你不用担心,灵泉结界是我的心血,就算是洛尤本身,想出去也要花上一番力气的。”
“我去抓她,她跑不掉。”
花仙庙外,扶百里望着天色,将嘴里的草吐掉,“看这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
“我们快撤吧,一旦慕容白承接洛尤的命格,也同样要经过雷劫的淬炼。”他拉着宋恩,“走!”
宋恩望着天际,忽然一笑,她推开扶百里的手,“等等,我要去会会我的朋友。”
扶百里面色一凝,宋恩道,“你放心,风齐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他不能……也不会杀我,他有分寸。”
越许歌跟在风齐后面,“青燃神君,但凡我师父少一根毫毛,你们青燃峰都脱不了干系!”
“这次我看到宋恩,一定会宰了她!”
风齐捏了捏眉头,他问空无声,“花神殿的人来了吗?”
“月银和白澜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红杏被重伤了,事情闹得太大,花神殿现在乱成一锅粥,松如柏不见踪影,恐怕已经下界了。”
“花神殿早就有问题,之前扶百里闯入仙域,就有人接应。这次这件事,不单纯是慕容白,魔域不插手的话,不会这么顺利。”
“不知道慕容白是什么时候跟魔域扯上关系的。”
空无声冷笑一声,“白澜聪明一世,应该也没想到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坑了她。”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魔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洛尤下手,并不是意外。”
“还不得感谢您惹出来的风流债?”越许歌冷笑一声,“最想杀我师父的就是宋恩,这次的事她掺和不少!”
空无声道,“宋恩不是始作俑者,她受命而为,在她背后有人指使。”
越许歌翻了个白眼,“不是始作俑者,却是一直冲在前面的那个!害人就是害人,还分什么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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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齐突然停脚,“等等。”
越许歌看见面前一掠而过的白影,“站住!”
结界内,珞游站在花树之上,拼尽全力摧毁杏树。
这棵杏树是阵法中心,也同样是结界内最脆弱的地方,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她能能够破开幻境逃生。
但是现在,必然是来不及了。
珞游望了一眼前方,“我没想到你们发现得这么快,真够心急的。”
白澜眯了眯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从来就没信过你们。”
珞游道,“我见过白澜上神,她固然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但是她也清醒,手段不至于这么低级。”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好的运气,怎么可能那么巧,遇到魔人,就正好被你们所救,还是能和扶百里抗衡的花神殿。”珞游道,“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我觉得不顺利。”
白澜皱眉,“你猜的?”
“对。”珞游道,“但是没想到,一猜就猜中了,如柏上仙。”
“白澜上神的画像在我师父那里挂了许多年,我清楚地知道她的习惯。”珞游道,“你模仿得很像,甚至是她手上的雷纹疤你都描了一模一样的,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洞庭湖一千庙宇,花神庙占得三百,但白澜上神从不称自己庙宇为花神庙,她认为神灵多束缚,所以向来喜自嘲花妖,你方才说最近的花神庙联通着这片灵泉,我便觉得奇怪。”
松如柏冷笑一声,“我早就知道你生性多疑,没想到转了世还是这副模样。”
“不过那没关系,在这里,你走不掉了。”
瞬时间,一道天雷落下,直击珞游眉心,逼得她跪坐在地。
煞气汹涌,滔天波浪撞在她身上,一浪接着一浪,让人喘不过来气。无数陌生的却又熟悉的片段不停钻进她的识海中……一大片山水,一丛丛风铃般的桔梗……她躺在一片黑暗中,鬼魂与魔气侵蚀着她的身体,有人撕开乌云,伸手抓住摇摇欲坠的她……雷劫一阵又一阵袭击过来,有人替她扛下大片风雨,对她说,到我身后去……
“洛尤,别怪我,是你一次又一次把一条条死路走通了,我真是……羡慕不已。”
第 47 章
宋恩望着远处, 目光炯炯,雷劫一道又一道落下,源源不断, 生生不息。
她笑了一下,声音清脆如银铃, 却让人听出邪神的恶毒,“这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呢, 不管受雷劫的是珞游还是公子白,恐怕都不得好死呢。”
风齐望着宋恩,“你们引诱慕容白去抢洛尤的修为?”
宋恩别开脸,她不想看到风齐那种目光。那种厌恶、憎恨、恶心……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望着远处,“我没有, 是魔神。魔神只是给慕容白提供了一个思路,是他自己不争气,入不了仙途, 所以才想办法走旁门左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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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齐,别那样看着我,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于我。为什么慕容白答应得那么彻底,不还是因为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仙神么?”
“你自恃清高, 白澜也是。她救了慕容白, 花了那么大代价将他从虚无里拉回来, 又送他重归六界正轨……但是呢, 她一看他根骨损裂,再不可能入仙途,就不要他了, 就将他丢在人间,就让他自生自灭。”
“就?呵呵……”越许歌冷笑一声, “宋恩,白澜上神为了救回公子白,花了多大的代价,差一点连命都搭上,到你那里就轻飘飘的一句,将他丢在人间自生自灭?”
“世间万物有自己运行的原有轨迹,白澜沾染的因果已经够多了,她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骗骗自己也就罢了,还要骗别人么?”
宋恩抱着胳膊,“公子白临死前将修为渡给了白澜,若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杏妖早就在孤岛上消散了,哪里能走得了那么久?”
“她若是尽力,就应该把自己的修为还给慕容白。可是慕容白怎么会要呢,他不愿意从白澜那里要回自己的东西,也舍不得白澜前功尽弃,他要重归正轨重回仙途,只能抢其他人的身体了。”
“洛尤没有成神的命格,只能为他人做夹一裳,成为旁人的容器咯。”
“怨不得旁人,要怪就怪洛尤的命不好……啊!”
“自己抢不到就抢我师父的?”越许歌一把推开宋恩,“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宋恩也不甘示弱,和越许歌扭打在一起。越许歌双眼通红,邪气翻涌,她实战经验多于宋恩,很快将宋恩压在身下。
越许歌掐住宋恩的脖子,“我今天跟你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你这个畜生!”
“放开,小歌,放开她!”
风齐试图去分开二人,却被越许歌提剑刺破手腕,越许歌“呸”了一口,“你还想护着她啊,风齐神君,我真是替师父心寒!”
风齐将越许歌控制住,“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歌,暂时不能杀她。”
宋恩歪了歪脖子,她活动一下手腕,饶有兴趣地望着风齐,“风齐你舍不得我呢?”
话刚说完,一道青光闪过,将宋恩扯到在青雀珠内。宋恩眯着眼睛,“风齐,你不会杀我的,你根本不敢杀我。”
“回仙域后查清了?”宋恩隔着青雀珠望着他,“我是不死的,燕阴死后,她的修为和怨念就会转移到我身上,即使是你出手封印,也毫无用处……”
“我死了……哦对,我没有留下血脉,那么六界之内,任何人都可能会承接我的怨念与修为,成为下一个燕氏之后,也许是一个凡人,也许是一群凡人,也许是一个仙域中人……”
“生生不息,无休无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炼那个蠢货,他以为跟燕阴同归于尽一切都结束了么,真是太可笑了。
越许歌停下手,她茫然地望着风齐。
空无声传声给越许歌,“宋炼临死前将这些秘密告诉风齐,风齐知道宋恩年纪尚小,易于控制,才将她带回仙域,带回青燃峰。否则,他原本以为,宋恩长在他眼皮底下,即使不能走上正途,也不至于酿成大祸。但是,呵……”
洛尤渡劫时,周围已经布满结界,风齐远远望向那片废墟,心中有什么东西空了一片。
宋恩仍旧笑着,“风齐,你难受么?”
“现在你很恨我吧?哈哈……”宋恩笑出了泪花,“这样也挺好,洛尤是被我害死的,你会永远记着我,想到洛尤你便会想起我,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永远也甩不开我,忘不了了……”
风齐微微呼了一口气,“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么?”
“你当然可以杀我,就像当年宋炼杀了我母亲一样。但是没关系,你杀了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被诅咒的燕氏后代生长出来,继续留在魔神身边,你抓不尽,也杀不绝。”
“风齐,你甩不掉我了,永远永远……”
风齐闭上眼,“把她带回去吧。”
时朔站在废墟之上,望着空荡荡的一片,慢慢地坐在地上。
抱歉,还是我没有将你保护好。
时朔想起珞游坚定的眼,她说,“我希望六界太平,人世间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总会有人为此而奔走不前,也需要有人一直守护着。”
这句话穿过时间与空间,回到洛尤身上,她也说过这样的话。既然我修了正途,那么这些就是我的追求,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时朔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回忆起。
洛尤一生都在奔波,她总是那么忙,好像都没有停过。他跟她相处的时间也那样少,少到他都没有将想要说出的话说出口。
人都是有私心的,在这一刻,他的私心膨胀到了极点。
废墟开始晃动,先是一片花瓣,再是一朵花,随后是树枝……流逝的时间开始倒转,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
乘火冲过来,他揪住时朔的衣领,“你疯了吗?!”
时朔摇头,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难以思考,乘火一拳捶在他脸上,“你要逆转时间,这人间的一切都会扭曲,多少人遭殃?洛尤仙子一生追求大道,你用这种办法复生她,只会永远让她不得安宁!”
时朔眼睛红了,“她死了。”
“她这一生过得太艰难了,好像从来就没顺利过,我以为我能帮她些什么,到头来却仍旧是这个结果。”
乘火道,“洛尤不需要别人去拉她,她从来没有靠过任何人。”
“你先走吧,让我静一静。”
时朔跪坐在幻境内,一直到灵泉开始消散,白澜才匆匆赶到。
她怔愣地望着一片废墟,“洛尤呢?”
“时朔,洛尤呢?他们说,慕容白……”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她捂着脸又哭又笑,“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澜反手将灵泉聚拢,最后整片废墟只留下一棵花树,小公子坐在树下,颜色浅淡,他无声无息,安静地望向白澜。
白澜摇头,不可置信,“不是,不……慕容白,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慕容白没有任何回应,白澜踉跄着过去,慕容白仍旧没有说话,像是一个空壳子。她意识到不对,残留的杏花树开始摇摇欲坠,立刻拖住慕容白避开幻境坍塌。
时朔抬眼,杏花翻飞,洛尤站在花树顶上,微微垂眼俯瞰下方。
她眉间浮现一点朱砂,面容清冷无波,周身凝散厚重的灵力。灵泉破碎损耗的灵气聚拢在她身边,到最后忽然飘散。
时朔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站起来,他冲过去猛地抱住洛尤,“洛尤,你没事,你没事……””我以为……我来晚了。”
“好了,不用自责,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洛尤抬手给他看,“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利。”
“我早就猜到慕容白他们看上了我的修为和灵力,所以早早做了打算。”
“那时我的雷劫将至,灵力达到顶峰,慕容白用的那个阵法不知道被谁改造过,极其精巧,只要他得手,便能够继任我的一切。”
“但你也知道,我的修行之路太不容易了,我可不愿意就这么白白送出去。”
松如柏和慕容白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从一开始,像装作白澜将她不声不响骗至阵法中,用阵法钳制住她,让她失去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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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十分警醒,慕容白并没有得逞。
后面,慕容白索性不装了。洛尤到人间渡劫时修为受到压制,真硬碰硬起来过于吃亏。所以她用了险招,并没有反抗,任慕容白抢占她的修为与身体。
雷劫之下,慕容白的意识也时不时涣散,洛尤得到机会,趁机与他抢占身体。
她不止一次渡过雷劫,知道雷劫落下时的感觉,更能快速反应,慕容白总是慢她一步,在最后一刻,她钳制着他,将他一同困锁于体内。
时朔顿了一下,“所以现在,你体内还有另一个人?”
“嗯,慕容白的大部分在我身体里,所以方才白澜带走的慕容白才那么浅淡,还有些木楞。”
“他的神识太强硬了,虽然我反应比他快经验比他足,但也并没有完全将他排开,我这里还残留了他一部分的意识和感觉。”洛尤示意时朔牵着的手,“你看,这只手现在就被他所控制。”
修长白皙的右手微微弯曲一下。
时朔:“……尤尤,你总是给我这么多惊喜。”
他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不过这都不重要,你能活着回来,你还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其他的,我来一笔一笔跟他们算。”
第 48 章
洛尤的意识占得上风, 将慕容白剥离开并不难。时朔和乘火将慕容白分开,将他打入他自己的身体里。
他原本不在六界之内,是白澜千辛万苦将他存回, 重新拼凑成一个凡人。他现在的命格与天赋都极其平常,原本是没有任何机会踏入仙途的。
而现在, 从洛尤体内被剥离后,他的整个人脱胎换骨, 成为一名半仙。
失去一半修为的洛尤开始昏迷,乘火探头看一眼,“她要不要紧?”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不过现在她的能力与修为不匹配,身体难以适应。现在昏睡过去, 醒来或许会有些虚乏。”
“哦。”乘火摸了摸下巴,望着洛尤的表情十分微妙。
时朔瞪他一眼,乘火立刻收回目光, 他摆手,“别,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她很可敬。”
“让我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嗯。”时朔面色不善。
乘火问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时朔将手上的水青色珠子丢给乘火, “带上这个人, 去找你曾经另一位可敬的姑娘去。”
乘火捻了捻珠子, 没有动。
他望着里面的人, “你……你就不能直接处理么?”
“用不着我出手。”时朔道,“这是白澜惹出来的祸事,她当然应该自己解决。”
“你去把她叫过来。”
乘火搓了搓手, 他迟疑地挪了一步,随后坐下说自己喝口水, 喝完水又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时朔静静地看着他。
乘火装蒜,“万一她不在花神殿呢?”
“那就在仙域找,仙域不在就在六界内找,若是都找不到,我现在就过去拆了花神殿。”
乘火又道,“我身体欠恙,能不能换个人去?”
“可以。”时朔点头,“你去外面,让月银他们过来守着洛尤,我亲自去。”
乘火站直了,“其实也不用这么劳您费心。”
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
“时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为难白澜。”乘火将珠子收起来,“白澜与洛尤关系最好,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她也不想。”
“答应我,看在我面子上,就算白澜拎不清,也不要因为慕容白做的事迁怒于她。”
时朔没回答,看他的态度,乘火也知道事情的后果很严重。
要不……把慕容白留在这里受罚,然后让白澜先跑了?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一个声音,“不用去花神殿了。”
白澜一直等在月山外,想看看洛尤怎么样,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直到月银说洛尤脱离了危险,她才决定过来看看。
向来打扮精致到哪里都是香风阵阵的上神脸色惨淡,她坐在桌前,望着仍旧在昏迷的洛尤,“事情到这一步,说抱歉太多余了,我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挽回。”
白澜靠坐在椅背上,她拂手,时朔的珠子便碎了,慕容白站在她面前,清瘦,孤高,像一枝孤高的海棠。
沾了洛尤的光,慕容白已经走上了仙途。
白澜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慕容白,我应该高看你一眼么?”
她猛地扫飞了桌上的茶盏,将椅子踹翻,时朔扫了扫身上的茶水,“要打出去打。”
“抱歉,没控制住脾气。”白澜道,“你先跟我出来。”
外面有虫鸣。白澜仰头,“慕容白,我真的没办法面对这一切。”
“我拼了命地让你回来,差一点搭上自己的命,才让你重新步入六界正轨,你在做什么?!”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不敢想象,因为这件事洛尤毁了,我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月山,来面对仙域!”
慕容白神色如水,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乘火,低下头笑了一声。
“拼命让我回到六界?意味着你在仙域,让其他人陪着你,而我永远留在人间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忘记一切,离你越来越远么?”
“白澜,我没那么多奢望,我不过是想离你更近一点。我这一生失去得够多了,我没办法再接受连你都不在的日子。”
“这时间太漫长了,我总是在回想,也在怀念孤岛的那一段时光。你就那样坐在我身边,听我抚琴,听我念书给你听。”
“但是当我再回来,你离我那么远,我们俩中间隔的距离,比海岛的海还要远,远地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远得我以为要再一次失去你。”
“人生这么枯燥乏味,失去了你,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白澜仰着头,月山星光朦胧,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荆芥花香,耳边虫鸣声吵嚷,宁静得像海岛无风无波的夜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澜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慕容白抱住她,他身上仍旧是淡淡的杏花香味,干净,清冷,一如既往。
他的脖子上缠了几道黑线,像盘结的树根。黑暗顺着他的皮肤往她身上蔓延,像溺水时铺在水面的水草,企图缠着另一个人共同溺亡。
白澜望着自己的手,之间布上密密麻麻的咒文,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寄生在她的身体中。
“小白,我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对不起。”
白澜望着手上的纹路,根须错乱,应该已经中毒很久了。
她顿了一下,最后忽然笑了笑,“也不怪我发现不了,我的修为和心法,都是你曾经送的,你在你自己身上动手脚,我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呢?”
“*七*七*整*理慕容白,我也挺累了。”
“我这一辈子看着光鲜亮丽,但其实一路上也没那么顺利。当年我离开孤岛,转身回望着那荒凉的岛屿,我告诉自己,无论以后什么样的事,我都能承受得住。”
“我以为我体会了最痛苦的事,所以以后没有什么能打败我。”她深呼吸一口气,“有什么比最重要的东西毁在我面前让我痛苦呢?”
“后来啊,等我稍微有了点能力,我就拼了命地帮你报仇,我恨那些人,我恨他们,我也想让他们尝尝失去的滋味。”
“我日夜不停地修炼,疯了一样地往前跑,一直到成仙成神。”白澜摇了摇头,“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是会告诉自己,想想你就好了。”
“你撑起我对所有美好未来的向往……后来啊,我却又发现,原来你也没这么美好。”
“美好的是我的记忆,是我初见山海的朦胧年岁,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是遥远时光里我自己给自己编的幻境。”
“而你,早就已经烂掉了,烂到了骨子里。”
慕容白摇头,“不是这样,小白。”
他拉住她,“我没有想过害你,以你的修为和能力,即使是归于魔神,也能成为魔君和圣女的存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跟许多年前在海岛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所有的一切仍旧是一样的。”
“仍旧是一样的?”白澜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慕容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伸手望着自己的手,月光朦胧,一切看起来并不真切。白澜道,“在我这里,你没那么重要,我也没那么重要。”
慕容白愣了一下,他立刻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白澜的一片衣角。
白澜闭上眼,自爆识海的感觉比她想象的痛苦太多了。各种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爆鸣,有人嘶吼有人尖叫,三魂七魄全在逃离,被某种力量撞散,又重新组合。身体被巨大的力量贯穿,撕碎,又不断地踩在地上蹂躏,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又重新剧烈流动……所有的感觉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冲击她的意志力。
“小白!”
天雷滚滚,正神的陨落来得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千里之外,无数个宫门仙府都在抬头细望,天域四神,无论是哪个都经过千百遍的淬炼,如何会在巅峰时期陨落?
白澜的身体像一枚飘零的落叶,她狠狠栽下月山山巅。
乘火早就发现白澜的情绪不对,他一直在注视着她,在她出事的瞬间飞奔而来,却只能接住她溃散的身体。
太快了,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白澜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悔的机会,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有多决绝。
“时朔,救人!”
“时朔!时朔,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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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澜气若游丝,身体和神识的双重重击让她喘不过来气,乘火不断地替她续命,才堪堪吊住她的气。
“白澜,你在做什么?”
乘火抓着她的手,看到手腕上密布的印记,他心如刀绞,“你这个疯婆子,又不是解决不了的事,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
白澜咳嗽一声,下巴上脖子上全是吐出来的血,她素日里最爱干净最讲究,乘火手忙脚乱地替她去擦,“没事,我们找时朔帮忙,没事的。”
“乘火,我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我真为我自己感到恶心,为我这些年来的坚持感到恶心。”
“现在,我就把所有的修为和气运还给他。”白澜又咳了一下,她说话很艰难,“我跟他没关系了。”
“好好好,没关系了,小白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白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乘火,你怎么流眼泪了,我当年对你骗财又骗色的,我们俩不是水火不容么,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乘火摇头,哽咽不成声,“没有,从来没有水火不容,我只是恨自己要脸要面子,从来不肯对你服软,没有留住你,也老是留不住你。”
“咳咳,哈哈……我原谅你了。”白澜艰难笑一下,雪白如糯米般的牙齿也被鲜血染红,“以后别老是说我疯了,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很冷静的。”
“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乘火抱住她,“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洛尤那里,她有许多珍贵的丹药,你不会有事的小白。”
白澜摇头,“没用的。”
“乘火,对不起。”白澜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让你失望了。”
“不怪你,小白,我们没有人怪你。”乘火抱着她。
我知道。
只是,我原谅不了自己而已。
再见了。
这不是结局,这是我同过去的不堪道别,也是及时止损,避免发生更严重的结果。
洛尤,抱歉,没有和你正式说一声再见。见到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我很高兴,希望以后的你顺顺利利,万事太平。
第 49 章
虽然青燃峰破败了一大片, 但念恩斋却完好如初。宋恩的青雀珠就被困在念恩斋之中,由风齐亲自看守。
为保证宋恩没事,燕鸦隔几个时辰便会进去检查一遍, 偶尔还会投一些药石和伤膏进去,但大多数时间都仅仅进去瞧一眼, 多余的话她一句也懒得说。
“鸦姑。”
今日燕鸦又来例行检查,离开时被宋恩叫住。
她声音仍旧是脆生生的, 甜甜的,很有礼貌。
“鸦姑,你很讨厌我么?”宋恩隔着青雀珠看她,“你看着我长大的,以前对我那么好, 现在怎么这么厌恶我呢?”
燕鸦冷哼一声,“为什么这样,你心里清楚。”
“宋恩, 我知道为什么青燃神君还不杀你,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但是你作恶多端,我劝你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鸦姑,我做什么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手上从来没有沾过一滴鲜血, 我从来没有愿意去杀一个人, 这些都是你们逼我的!”
“哼。”燕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带着扶百里拖住仙域的人,让慕容白去害洛尤上神,你不觉得你有错?!”
“那是她应得的。是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我为难我, 她一心想拆散我和风齐,我也没对她怎么样, 从头到尾我有亲手伤过她吗?”宋恩咬紧了牙齿,“我只是恨慕容白不争气,到手的人给放跑了!”
燕鸦觉得宋恩简直不可理喻,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模样。
“我不管你如何颠倒是非黑白,我们青燃峰永远不会接纳你。”她冷冷睨了一眼宋恩,“你恐怕不知道,现在神君在哪里吧?”
“他现在在月山。”
“洛尤仙子历经万苦,现在终于是渡劫成神,这漫漫的仙途中,也只有她一人能与神尊比肩,也仅有她一人能得神君倾心。”
“你这个身份,你这种人,比不上洛尤神女的一根指头,神君又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劝你,好好照照镜子,好自为之。我们走。”
宋恩靠着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努力,风齐还是不肯拿正眼看她?!为什么洛尤明明都不在乎风齐了,他还要一心扑在她身上?!
而自己,只想要风齐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不管她付出多少,却还是不能留住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她很卑微,所以风齐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吗?!
宋恩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煞气翻涌,却被青雀珠包裹住。
她看了一眼外面,露了一个阴森的笑。
是啊,她配不上他。
那么把风齐拉下地狱呢?
他就再也配不上洛尤,就再也不会缠着洛尤了。
*
月山上,洛尤谢绝了风齐的拜访,一个人坐在后山吹风。
时朔提了酒来找她,洛尤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难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基本上就是一个人慢慢地静坐着,直到接受现实为止。”
“那你还来打扰我?”
“我来给你送酒。”时朔将酒放在她面前,是白澜最爱的梨花白,她原本答应自己,等渡劫成功,便一起来月山喝酿好的几瓶酒。
“你别走了,陪我坐会儿吧。”洛尤拔掉酒塞,举着酒坛灌了一大口。
时朔没有劝她,在她喝完一坛后,递上了另一坛。
“从一开始,太丰盯着的,就不是我。”洛尤喘了一口气,“他固然想杀我,但是你一直守着,他根本没办法动手。”
“慕容白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洛尤闭上了眼睛,“他当年死的那么惨,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留下。白澜天上地下找了那么久,连点魂灯都用上,根本没用,为什么会突然在虚空里发现他了?”
“我们没办法逆生,但是他……”洛尤转过脸,她盯着时朔的眼睛,“你和他……都可以对吧?”
先天神体,顺天道而生,与天地同在,一生一死,一明一暗。
时朔沉默一瞬,“嗯。”
“当年我修复根骨,也是你故意为之,是你帮我的?”
时朔道,“尤尤,我知道父神陨落之地有机缘,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得到机缘,所以只是带你去试试。”
“你的机缘,来于你自己。”
“慕容白之事,谁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只要他出现,白澜上钩是必然的,防不胜防。”时朔摸摸她的头,“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白澜早就做好了打算,即使是你醒着,也拦不住她。”
“她欠慕容白一条命,只有这样才能够结束因果。”时朔接过洛尤的酒坛,“我们拼尽全力保留了她的三魂七魄,她仍旧能重入轮回,她还会回来的。”
“白澜很聪明,也很有天赋,不过是重来一遍,重归正途不会太难。”
洛尤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乘火现在怎么样?”
“他赶去奈何桥边见白澜最后一面。”时朔道,“你放心,他皮糙肉厚的,没那么脆弱。”
“不过,眼下最让我担心的,还是慕容白。”
“虽然他随白澜一起消散了,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慕容白原不属于六界,是白澜费尽心神带他回来,帮他重入正途重修神魂,按理说他消散,总应该留一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比如,混沌,湮虚……
时朔摸了摸洛尤的头,“不多想了,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洛尤顿住,她迟疑了一下,“小朔,还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在渡劫时,我遇到过一个人。”
时朔:“?”
“这个人很特别,对我来说,他有不一样的意义。”洛尤道,“你是否可以帮我查一下他的来历,以及,这些年他经历过什么。”
时朔像吃了一颗苍蝇,心情微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顿了一下,“尤尤,其实……怎么跟你说呢,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所以想脱罪,因此早就计划好了,想让我拉他一把?”洛尤托着下巴,“否则很难解释,他一次又一次地来帮我。”
“我没那么天真,会觉得他是对我一见倾心,又或者是,他太无聊了想解闷。”
时朔:“……”
他顿了一下,“好,我过几日……”
等他再看洛尤眯着眼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他无奈道,“尤尤。”
洛尤这个表情,哪里是在思索,明明是在看他反应。
她那么聪明,当然是早就发现了。
洛尤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怎么办,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呢。”
“不然这样,我以身相许,如何?”
时朔倒吸一口气,“真的么?”
“想得美。”洛尤笑了,“你知道什么?”
“尤尤,我不比你小。”时朔道,“只是我在大荒沉睡多年,论年岁和阅历,我都长你太多。”
他望着洛尤,“尤尤,我心悦你仅仅是心悦你而已,我帮你,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你值得,换另一个仙家,我也会这么做,所以你心里不用有负担,也不用想着报答我。”
“你按照原来的轨道生活,这一切和原来的一样,好不好?”
洛尤点点头,“谢谢。”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天君摆了宴席,还有很多事要操心。”
时朔回头望了一眼月山。
洛尤盘腿坐在石头上,她背着月光,身姿曼妙,衣袖飞扬。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
洛尤的成神宴席十分隆重,天君在瑶池上铺了花地,百花齐放,百鸟齐鸣,百兽奔腾,酒香肆意,丝竹声优雅悠长,动人心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域所有的大仙族都过来送上贺礼,原本与月山有龃龉的轩辕世家以及其他仙府,也都送上贺礼,恭喜洛尤踏平一切曲折坎坷,终登神位。
洛尤并不喜欢凑热闹,她原本也不想参加这个宴席。
但是白澜陨落,魔域动荡,她重登神位,是昭告六界,神域尚存,万事安稳的最好时机。
天君是有意为之,更是煞费苦心。
宴席上,又有人在窃窃私语,有男仙道,“洛尤仙子还是一样地美艳动人,比起花神来,也毫不逊色。”
一位玄衣男仙道,“可不是么,而且月山还是数一数二的炼器大门,最是阔绰。”
另一位白衣男仙托着腮,一脸钦慕,“有钱,貌美,性格温和,简直是所有男仙的梦中情人。”
“是啊,哎,你们说,月山山主的前道侣青燃神君,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最先说话的青衣男仙道,“他因为一个什么都不突出的魔族后裔背叛了洛尤仙子,是怎么想的啊!”
“山珍海味吃惯了,可能口味有点独特吧!”
“这是真的,但是这口味也太独特了吧!”
“可能是他站在高位习惯了,所以自恃清高,觉得能征服一切?”玄衣男仙道,“你知道的,有些人就喜欢那种狂野狂野的。”
“哦~”
“哦~~”
三个人侃侃而谈,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的风齐,酒杯都要捏碎了。
第 50 章
白衣男子道, “可我不喜欢狂野的,我就喜欢洛尤上神这样的。”
“你就歇吧。”玄衣男仙道,“你那三脚猫的修为, 洛尤仙子哪能看得上你?!”
“这可说不好了!”白衣男仙反驳道,“我虽然修为不行, 但是我长得俊啊!说不定洛尤上神就喜欢我这一款的!”
这倒是真的,曲深是仙域数得上名的美男子, 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他性格又肆意张扬,不知道勾搭了多少貌美的女仙。
“可别了吧,你英俊能俊得过那位神子么?”玄衣男子示意曲深去看时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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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洛尤与风齐解除婚约,这位神子是越来越直白越来越放肆了, 他望洛尤的眼神都能拉丝,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简直是形影不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神子也十分俊俏, 但是我也不差。”曲深将衣袍往后一甩,桃花眼里满是佳人,“你们也说了,山珍海味吃惯了, 也得试试糟糠呢。”
二位好友:“……”额, 你开心就好。
玄衣男仙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寻死路, 神子的脾气很不好,你当他的面作妖,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那怎么能!我偷偷的。”曲深道, “若是洛尤答应,她金屋藏娇也可, 我愿意的。”
玄衣男仙:“……”
青衣男仙:“……你在发疯吗?”
曲深托着腮,“我当然没有,你们想啊,我若真是被洛尤上神看上,又有谁能欺负我呢?就算我被众人拉出来时游街,她也会亲手把我捞出来,可别忘了,她是仙域最护短的人了!”
他示意众人去看越许歌,当年洛尤宁愿得罪整个轩辕世家,也要为这个水妖讨回公道,洛尤的护短如此可见一斑。
青衣男仙和玄衣男仙陷入沉思。好像……是这么回事。
白衣男仙说干就干,“等会儿我假装喝多了,你们俩扶着我,等洛尤仙子到了,你就把我往她身上推,我这样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她定然耳目一新,然后你们假装害怕冲撞了她,就赶紧跑,我顺理成章就被她带……”
“哗啦”一声,曲深目瞪口呆地望着被踹翻的桌子。
他能力不强,但是脾气不小,瞬间火了,“哪个混账惹老子?”
玄衣男子和青衣男子都拉他,曲深伸手一摆,“别拦我,干啥,我还怕他不……”
望着风齐冰山一样的脸,曲深默默地低下了头。要是现在桌子还在,他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有人闹事了,周围所有人都绕过来凑热闹,再定睛一看,原来闹事的是青燃峰那位神尊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哇塞,头一次看他失态,真刺激!
“方才听仙友说得兴高采烈,想知道各位在聊什么。继续说,看我是不是能插几句嘴。”
曲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声音颤抖,手直摆,“上、上神,小小仙没没没……”
“怎么了?”
洛尤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怕有人闹事,过来瞧瞧,“风齐,你这是做什么?”
曲深抬头看了一眼洛尤,眼珠子一转,忽然泫然泪下,深深地向洛尤行了一个大礼。
“洛尤上神,是小仙说话不当,冲撞了青燃神尊,小仙已向神尊道歉,但是神尊仍旧不依不饶,要废掉小仙修为。”
“胡说!”风齐厉声呵斥,“洛尤,不是他说的那……”
“上神救我。”曲深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躲在在洛尤身后,一双桃花眼仿若受惊的小鹿。
“风齐,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桃花仙,你同他计较些什么?”洛尤望向风齐的眼中充满失望,“你何时这般盛气凌人了?”
她拍拍曲深,“没事,你同我过来吧,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洛尤,你听我解释……洛尤!”
远远地,曲深回过头,朝青衣男仙和玄衣男仙抛了个眼神。两位男仙这才回过神来,齐齐向曲深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回到青燃峰,风齐满身酒气。这几日来洛尤不愿意见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好不容易到今天,他想在宴席上见她一面,却被那些人倒打一耙,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他猛地一扫,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摔在地上。
洛尤什么也没有问,偏偏就是觉得是他的问题。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对她的。她折断须臾山主家女儿的剑,他不由分说认为她要闹事,却从来没有问她一句发生了什么,还要她向旁人道歉。
他不知道那时的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甚至不知道她去找他只是想告诉他,自己即将渡劫。
他在她那么无助那么孤单的情况下对她不管不问,又有什么资格怪她呢?
风齐跪坐在地上,望着斑驳的青燃峰。对不起,尤尤,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弥补,怎么去让这一切没那么糟糕。
屋内灯光如豆,洛尤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望着坐在地上的风齐,“风齐,你……”
“对不起,我今日不是有意的。”她伸手去拉他,“我去问了当事人,是我没有厘清前因后果,就盲目怪你,你……”
洛尤被风齐带到怀里,她推了他一下,发现推不动,叹了口气。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傻不傻啊,因为我误会了,就喝这么多酒,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风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是我错了,是我从一开始就一意孤行,是我太相信自己了,我不想将你卷到这件事里面来,我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你……尤尤,我永远原谅不了我自己……”
洛尤虚跪在地上,目光空洞,她笑了笑,亲了亲风齐的额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会原谅你。”
她伸手摸着风齐的脖子,风齐捏住她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宋恩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真是讽刺啊,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却那么不值一提。
没关系的风齐,她不要你,我要,我会永远对你好,永远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永不背叛,不死不休。
她闭上眼,任风齐攻城略池,在他的步步紧逼下步步沉沦。
风齐却突然停住了手。
他放开宋恩,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一声,“用她的脸来我这里,不膈应么?”
宋恩扬起下巴,眯着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为保证炼器的绝对精准,洛尤从不用香粉。”她身上体香极淡,沾上了月山普通的桔梗和荆芥的花香,清心净神。
宋恩仍旧不放开,“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推开我?”
风齐用虎口拖住宋恩的下巴,“宋恩,你很喜欢我么?”
宋恩浅浅倒吸一口气,“当然,风齐,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爱我?”风齐自嘲一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想控制我?”
“我当然是爱你啊风齐,想控制你,当然也是爱你的一种。”她双手环住风齐的手,摩挲着他修长的骨节,“你知道的,我不想控制别人,我只想控制你,这不就是爱你的一种方式么。”
“我永远爱你,永远只臣服于你,永远只听你的话。”
“好不好?”
“是么?”风齐扬起下巴,“你只听我的话?”
风齐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又美好,宋恩心中一恸,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风齐笑了,真久违。
“嗯,只听你的。”她伸手,按住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提,“风齐,以后你也一直这样对我笑,好不好?”
风齐眯着眼,反手摸摸她的头,“好,你以后乖乖的,不伤人不作恶,我就一直对你好。”
宋恩忽然抱住他,“风齐,真的吗?”
“真的。”
夜深人静,风齐关上门,站在月光下对着一池莲花。许久,他扶着栏杆俯下身,似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燕鸦伸手给他递了一个手巾,“神尊,您这是何苦呢?”
青燃峰的夜风夹杂着山林的水汽,吹得人酒醒了。风齐靠在栏杆上,“鸦姑,你在青燃峰多久了?”
“一百二十多年了。”
燕鸦接过巾子,又让人端来了茶水,“神尊,您若是……您若是不喜欢宋恩,又何必勉强自己呢?您不能杀了她,还不能关住她不理她吗?”
“况且,您若是还喜欢洛尤姑娘,可以回过头再去找她。”
她语重心长,像是在教导一个孩子,“这仙域啊,多少人因为机缘,错过最爱的人,但是呢,也有不少人能破镜重圆,再次找到爱人携手一生。”
“神尊,我听说,洛尤不久前刚刚拒绝神子的表白。”
“您与洛尤仙子曾经相爱百余载,如论如何也都有情分在的,您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风齐笑了,摇了摇头。
半晌,他喝了一口茶,望向远处。
“鸦姑,白澜陨落时,天域有什么影响?”
“花神殿掌管凡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花神一湮,天域所有鲜花一夜之间飘散,满目疮痍。”
风齐笑了笑,选择陨落,应该是是结束痛苦最简单的方法吧。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燕鸦点头,“神尊您……”
“我还不至于那般无用,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一切。”风齐靠在栏杆上,“我只是,想安静会儿。”
回到房间,燕鸦越想越气不过,她起身回到念恩斋。
宋恩正躺在青雀珠内休息。青雀珠悬于房间半空,而宋恩的化影投在外面,她不能出来,却能够让化影随着她的心思来做出相应的动作。
傀儡术。
这还是当年风齐教她的,她当初依靠自己的肖想画了不少小人,有几个还是得意之作。
原本她以为自己被困在青雀珠内会动弹不得,没想到昔日制作而成的傀儡居然还在,并且能够依据她的指令来做事。
回想方才风齐抱着她的模样,宋恩的嘴角弯了弯。
是真的么,风齐真的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就说嘛,在一起这么多年,风齐对她必然是有些心动的。
识海中的那个声音忽然响起,“看来,你最近过得倒是逍遥?”
宋恩疼得猛吸一口气,“我不打算帮你做事了,我不会害风齐的。”
“欠你一条命,我也以白澜陨落来还你,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能对我做什么。”宋恩放空身心,“我现在只是想安安静静留在风齐身边,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求。”
“你要背叛我?”
宋恩捂住了头,鲜血从她的鼻腔内流出,她忍住疼痛,“你对我,也就这么点手段了。”
“但我知道,你折磨归折磨,却不会杀了我。”
宋恩冷笑,“我是你最好的帮手,我的怨念欲念极重,骨血世世轮回,没有我的帮忙,你可就失去了一个可以随时召唤的圣女。”
“想合作,也请尊重我。”宋恩道,“我现在很快乐,我不想让风齐难受,所以我不会帮你害他。”
“我不用你害他。”黑影忽然笑了一下,“我只想让你继续缠着他,不让他有机会联合时朔一起跟我作对。”
“就这么简单?”
“是。”
“宋恩。”临走前魔神忽然留了一句话,“不要想背叛我,你身上有我留下的血,你想背叛我,也活不了。我劝你,别异想天开。”
宋恩捂着头,七窍流血。傀儡受她的影响,身体也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她花了很久才缓过来,再次睁眼时看到燕鸦站在青雀珠前,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鸦姑。”
“别叫得这么亲热,你不是青燃峰的人,你可不配这么叫。”燕鸦一脚踩在那个傀儡脸上,宋恩的脸被踩碎,变成一个小纸人。
燕鸦努力将悬停在半空的青雀珠取下,转而将另一个赝品替换上去。
“我知道不能杀你,杀了你会背负更多的因果,让世间出现更多的‘宋恩’。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会留你一条命。”
燕阴恶狠狠地盯着宋恩,“我会将你困死在青雀珠内,扔入最深的墟海之中,再用结界封住,让你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更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你。”
“你,宋恩,你会永远被困在无妄之海,直到所有人都忘了你,直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宋恩仰着头,十分惊慌,“鸦姑,不要!”
“鸦姑,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以前最疼我了,您不能这么做!”
“我跟了风齐神尊很多年,从来没看到他那样失态过,你知道因为跟你在一起,他被仙域所有人笑话么?!”
燕鸦摇头,“不过,你没必要知道这些了,你会带着你那卑劣扭曲的感情,永远葬身大海吧!……啊!”
一枚钢钉穿过燕鸦的眉心,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栽倒在地上,眼睛大张。
宋恩眨了眨眼睛,“这么多年了,还以为我跟以前一样乖乖受你侮辱任你折磨么,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
尸体还留有一口气,眼泪从眼角滚下来,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祷告宋恩别杀她。
宋恩歪了歪头,地上那枚纸人像是听懂了一样,贴在燕鸦背上,裹着她坠入怒放的莲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