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很满意自己定制的礼服,结完尾款之后就高高兴兴的拿着衣服走了,君琼安也一并跟着离开了。
直到两人离开,夏清棠也再维持不住表面的伪装,提前回了家。
家里还是空荡荡的,除了保姆阿姨之外就是他,这么大的地方却冷的让人孤寂。
夏清棠很乱,明明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部却在隐隐痉挛。
回到家看到有关霍则商的东西时竟然会心生出反感的情绪。
在君琼安离开后他就想过要打电话给霍则商,想问他一个清楚,可是又想起霍则商从来不回他的电话,也很少回他的信息。
他整个人都一团乱麻,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脑子里闪过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情。
有霍太太、霍舒禾的,还有单若宁和君琼安的。
再想到之前自己质问霍则商时他明明敷衍至极的态度,心里的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枯萎。
夏清棠没吃晚饭,回来后就回了房间,在房间里面转了一会儿,转来转去,发现这里似乎好像全都是他自己的东西,而霍则商的东西简直少的可怜,零落到可笑。
甚至让夏清棠觉得他只是将这里当作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这五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他不是霍则商的归属,也不是霍则商的港湾,或许在霍则商心里也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夏清棠不是想不明白的人。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向往的婚姻生活难道不正是两情相愿吗,结婚的意义不就是身边有一个能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爱自己的人吗。
可是这些,在这五年里都没有得到实现。
他的一再忍让和包容也没有换来任何好结果。
他惊觉,他好像已经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厌倦了霍则商对自己的冷漠,厌倦了霍家人总是轻视的态度,也厌倦了他人因为自己的出身来挑衅自己、仿佛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的神情和姿态。
夏清棠坐在昏暗的主卧房间里沉思许久才缓缓直起身体,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拨打出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听。
“清棠,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意外的声音。
夏清棠沉默良久才深吸口气,下定决心板哑声说:“父亲,我好像要离婚了。”
“什么?”夏竹南一下没反应过来,冷了会儿才连忙问道:“清棠,发生什么了?”
夏清棠垂下眼,语气沉沉:“父亲,我知道这段婚姻给夏家带来了很多好处,也知道和指挥官离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我不想为此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夏竹南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尴尬的沉默在两人间流转。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夏清棠才听到电话那头的夏父叹了口气说:“清棠,你妈妈去世的早,她最大的心愿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幸福快乐。夏家本来就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你当初和霍家结婚,其实爸爸也担心过今天这个结果……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所以也没有资格干涉你做出的选择,你要是自己想通了,自己决定就好。”
听到最后这句话,夏清棠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夏母难产去世时夏清棠已经八岁,也到了懂事的年龄了。弟弟五岁时,父亲娶了新的妻子,继母很好,还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妹妹。但她来夏家时夏清棠不小了,心里只有自己去世的母亲,她大约知道,所以和夏清棠并不亲近。
夏清棠少年时忙于学业,常常寄宿,大学没毕业就和霍则商结婚,因此这几年里也和家里慢慢疏远。
因为弟弟妹妹也有了自己学业,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碰上面,而每见到继母又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聊,所以慢慢的就不太喜欢回家了。
成年之后他很少再和父亲谈起自己的心事,还以为贸然说出离婚会被父亲训斥,却没想到他会支持。
“清棠,家里人都时常念叨着你,有时间就回家一趟吧,我叫上你弟弟妹妹一起。”夏父温声说。
仿佛一股暖流穿过,夏清棠吸了吸鼻子,笑着应下来:“好,我和……他谈完了离婚的事情,就回家。”
夏竹南斟酌两秒,又说:“棠棠,我知道你不是个随便的孩子,既然决定好了,那就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好好谈。”
“好,谢谢父亲。”
挂断电话,夏清棠就好像有了往前抗争的勇气,点开了自己和霍则商的聊天界面。
他们的介面永远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绿色,因为夏清棠发过去的信息永远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他动了动手指,打出“我们离婚吧”五个字将要点发送又删掉,想了想,才重新发过去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想和你说。”
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比较好。
虽然他也知道霍则商不一定能看到自己发出去的信息。
他本来都做好了等霍则商的打算,反正他也等习惯了,这段日子里或许他也顺便好好的捋一捋自己的情绪,做好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在自己的信息发出去的第二天霍则商就回来了。
夏清棠从工作室下班才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见霍则商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连忙疑惑的看向阿姨。
保姆阿姨压低声音解释说:“先生也才回来不久,我也吓了一跳呢。”
夏清棠点了点头,换下鞋子走出玄关,在沙发上坐下时心脏还在因为紧张砰砰直跳。
霍则商回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打过无数遍的腹稿,想过要问他和君琼安的事情,连怎么问要问些什么都想好了。他下定了决心,甚至这段时间都在有意无意的把客卧里的东西清出来,以免以后走的时候太麻烦。
可是再见到人站在面前的那一刻,他却突然退缩了。
心里想的再怎么完美,可当那个人站在自己眼前时,夏清棠还是止不住的心里泛酸,难以放手的同时甚至有点再见面的隐秘欣喜。
这毕竟是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霍则商打完电话转过身就见夏清棠呆愣着坐在沙发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他看过来也没发觉。
他皱了皱眉,走过来在夏清棠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你找我有什么事?”霍则商突然侧头看向他。
居然真的是看到他的信息才回来的?
夏清棠抓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对上霍则商眼神的那刻心里一悸,心虚的移开了眼,嘴唇张张合合,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先生,夫人,饭好了,先吃饭吧。”
保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煎熬。
夏清棠如蒙大赦,连忙说:“先吃饭吧。”
霍则商眯了眯眼,看出他欲言又止,但也没问,起身往餐桌边去了。
两个人都坐下后,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夏清棠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可当转头瞥到霍则商面无表情的脸后就有些害怕。
不过他明白,无论如何总是要说的。
要是现在还不说,霍则商说不定明天又要走了,那他下次回来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那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更加要弄不清楚。
想通了,明白事情不能再拖,夏清棠暗暗呼吸几次调整心情,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上次易感期为什么会突然提前了?”
霍则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意外。”
如果是以前,夏清棠听到这个回答就不会再问了,然而现在他想要知道的更多,他还是想听听霍则商会怎么和他解释,于是追问:“什么意外?”
这句话问出口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了,霍则商反复意识到什么似的,沉下眉反问:“你知道了什么?”
如果说之前夏清棠还对霍则商的忠诚坚信不疑,但在此刻看到霍则商做此反应时,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他好像责怪他不该多问,又似乎纳闷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却唯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所以说,君琼安说的话都是真的了吗?
夏清棠忍住猜疑后的钝痛,坦然应答:“我听说的,是不是和君琼安有关?”
“是。”
捏着筷子的手指已经泛了白,夏清棠又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alpha的军营里?”
omega在军营未开放期间去到alpha的领地,这是不合规矩的。
他是指挥官,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规矩才对。
霍则商沉默下来,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不耐,神情变得淡薄,回答说:“别人带他去的。”
“谁?”
“军营里的alpha。”
他的回答实在是敷衍又漏洞百出。
那个军营里都是alpha,还能有别人带他进去吗?
而且那可是霍则商管理的营地,一般人根本就带不进去,就是夏清棠也只在霍则商的带领下去过一次。
那么君琼安如果不是他带进去的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冒着被指挥官问责的风险带一个omega进入a一个全是alpha的地方?
就算是霍则商说的是真的,可是他甚至连多一点的解释都没有,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仿佛就觉得他不应该再继续追究下去。
夏清棠心里生起一股怒意,随即委屈的情绪夜犹如漫天的潮水将此刻的他尽数淹没。
霍则商的态度,让他觉得他是什么很好应付的东西一样。
夏清棠放下了筷子,手也垂了下去捏住衣控制情绪角,沉声问:“为什么要骗我呢。”
霍则商愣了下,看出来事情不太对劲,眼里满是不解,但还是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
“他都告诉我了。”夏清棠突然说。
“谁?”
夏清棠看向他,一字一句的说:“君、琼?安。”
霍则商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沉得吓人:“你在怀疑我?”
夏清棠紧抿着唇不语,像是默认。
霍则商目光阴沉的盯着夏清棠,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夏清棠的声音很哑,苍白的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角,手指都搅红了还毫无察觉。
话开了头那就不如今天一次性吐个干净,反正都是要说的。
“他和你挺配的,不管是家室、外貌,还是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匹配度。”
阴霾的目光瞬间定在了他身上。
夏清棠继续说:“大家都这么说,就连霍太太也想撮合你们不是吗?霍则商,你那么喜欢玫瑰,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是玫瑰味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
霍则商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
夏清棠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在一片水雾中,他看不到霍则商的脸,却也因此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我的电话信息从来都不回。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和君琼安有时间见面却连我的信息都不回,那天,我真的做了好多菜,等了你一晚上,后来菜凉了我还在想你肯定是在忙工作。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知道你和君琼安见过面,你甚至都不打算和我解释你去了哪里。那是不是有一天,你和谁真的发生关系了,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夏清棠!”霍则商骤然站起来,满面怒色。
夏清棠还从未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可是这确确实实就是他日夜在担心的,他不想再顾及霍则商的感受,也不再害怕被或霍则商抛弃了。
“好吧,不管你和他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在乎了。你那么喜欢玫瑰,和他的匹配度还那么高,他真的很适合你。”
“夏清棠!”
“我知道伴侣间不应该互相怀疑,但是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既然起了疑心,就会终年如一日的怀疑你。这样下去,我们这辈子都会生活在怀疑里。”
霍则商突然冷静下来,冷冷问:“所以呢?”
他的眼泪流的汹涌,头脑却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我知道,你的家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的出身配不上你,可是我的父母本来就是普通商人而已。每次我去霍家,你的父母都仿佛看见陌生人一样把我丢在一边,那些流言在私底下乱飞,在整个霍家传遍了,他们都冷眼旁观的看我的笑话,你也从来没有为我解释和阻止过,好像我真的这样做了一样。我承认我配不上你,不论是家境还是信息素匹配度,所以我每次去你家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因为你,所以你妹妹和姑姑针对我侮辱我的时候,我都一言不发。可是当年,明明是你们先提出订婚,结婚那么早也是因为你。你们本没有资格不尊重我,也没有资格轻视我的家人!”
像是一朝释放,就再也收不住,忍不住把这些年的委屈、难过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让霍则商清楚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是任他们霍家人使唤的木偶和傀儡,他也是人,是个普通人,他一点也不稀罕霍家,也不喜欢霍家。
而霍则商仍然如座山般坐在那里,他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泪眼朦胧里,夏清棠在他的脸上除了怒火和不解外没再看见别的东西,好像自己说的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他也无动于衷。
两个人长久的陷入沉默,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说话。
夏清棠不知道霍则商的沉默代表什么,可是他知道开裂了的婚姻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也明白自己和他在这一刻起是真的要走上死路。
这是他第一次在霍则商面前这么狼狈,但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他用袖子擦去汹涌的泪,抬起湿红的眼望向他,问他:“霍则商,你有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婚前夏清棠从没好意思问,婚后夏清棠也从来没有机会问。
没想到第一次问出来,却是要分开的时候。
而霍则商还是沉默着,冷硬的像一座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山。
也许对他来说,爱不爱这样的问题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夏清棠是等过他的回答的,他不答他也明白了什么,释然般垂下了眼,苦笑几声。
是了,结婚的时候就没说过的爱,到现在了还谈什么爱不爱。
而且爱与不爱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终于,想明白了,说完了。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也有了决然放手的勇气,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擦干眼角的泪,郑重而坚定的对霍则商说:
“指挥官先生,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