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方总风中凌乱,季醇飞快地撑着伞绕道而过。走过方总豪车时,他重重地踏过水坑,溅了车子一轮胎的水。
方城回过头正要发怒,他猫着腰加快脚步赶紧溜了。
方城:“……”
季醇回到家门口,按了两下门铃,没人来开门,里面也没灯。
“还没回?这都九点多了。”
季醇弯腰捏了捏湿透的裤腿,卷起来,从书包里拿几张纸出来,正打算垫在地上坐一会儿,电梯门紧跟着开了。
顾流初走了出来。
他穿了一套黑色运动服,手里拿了把长柄伞,但还是浑身湿透。漆黑的湿发显得肤色愈发的白,像水里捞出来的英俊水鬼一样。
怕金主爸爸被发现自己坐地上,洁癖又要发作。
季醇赶紧站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三下两下把纸一揉塞进书包。
顾流初冷不丁道:“我看见了。”
季醇:“……”
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你们有钱人活得这么斤斤计较人生真是辛苦啊。
“你湿了,怎么有伞还湿了?”季醇发现他走过来,一脚一个水脚印,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递过去:“要不要先擦擦,不然很容易感冒。”
他这几天看的那些bl文里,受只要淋雨必定生病,仿佛有什么规则怪谈似的!搞得他有点害怕。
金主爸爸要是发烧,这大半夜的不就得他来做牛做马?
虽然他是不介意,但少一事总好过多一事。
自己裤子全湿了还关心他?
眼神里的担忧都快溢于言表了。
虽然这小子有时候有够痴汉的,脑子里的思想也不是很健康,让人难以忍受。
但对他似乎的确……情真意切,没有虚假。
否则也不会无视方城开出的那些条件,还把方城气得脸色铁青。
顾流初本想就他随地而坐一事教训两句,但见季醇跟个小狗似的满眼倒映的都是他,顾大少爷深感头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用了。”他道:“我身子没那么脆弱。”
“出门的时候没下雨。”顾流初懒散地走过去,将手上拎着的一袋东西扔给季醇。
难得没听到金主爸爸的毒舌,季醇有点儿吃惊。
没想到他居然还给自己带了东西?!
“这什么?”季醇在怀里扒拉了下,发现是各种口味的冰淇淋,还有一些零食。
他顿时受宠若惊,眼睛极亮的抬起头来,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爸爸给我买的?”
“不是。”顾流初一边按密码,一边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道:“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当然是放进冰箱里,周末来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可以吃。”
季醇:“……”
敢情就是买来给看不给吃,故意馋他的啊?
他今天也没做错什么吧?
虽然腹诽了顾流初是不是不行,但那也只是在肚子里面吐槽,也没说出来啊。
季醇左右看了眼,心中气不过,忍不住上前一步踩住顾流初的脚后跟,顾流初往前走了一步,鞋子顿时掉了下来,穿着袜子一脚踩在了地上。
“……”
顾流初猛地回头。
少年双手插兜,看向墙壁,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见顾大少爷回头,他做出愕然的样子:“啊,你鞋怎么掉了?”
什么幼稚鬼?
顾流初低头看了眼还有水的地面,再看了眼自己变黑的袜子,吼道:“季醇,你不想要家里的开门密码了是吧?”
什么?顾流初本来打算给他家里的密码?
他才搬过来第二天就能拥有这个家的开门密码?他这当攻也当得太成功了吧。
季醇“哇”地一声哭了,顿时露出痛哭流涕,后悔不迭的表情,扑过去扑通跪下,抱顾大少爷的大腿:“金主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气你了,你把密码给我吧!”
他再也不想每天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在外面苦等了。
又借机对他进行身体接触!
湿漉漉的脸都贴在了他大腿上!滚烫得要命!
顾流初方才上来之前还劝诫自己要冷静一点,无论这小子怎么耍流氓,自己都要无视,然而完全无视不了,这小子简直是找一切机会对他上下其手!
他瞪住季醇,试图将大腿抽出来,怒道:“撒手!”
“你告诉我我就撒手。”季醇耍赖,大有顾流初不告诉他密码他就往地上一躺的架势。
从这位大少爷安排了专家给他妈会诊这事儿来看,这位金主爸爸并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季醇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和他相处的方式,那就是死缠烂打。
季醇不仅不撒手,还抱得更紧了,简直是将他大腿搂在了怀里,软软的栗色的头发都在他大腿上把雨水擦干了,顾流初气得面色发红,道:“九二四五二……松开。”
还真告诉他了?
季醇赶紧松开顾流初的大腿,站了起来,顾大少爷瞪了他一眼,打开门进去了。
门砰地一声在季醇面前关上。
他把零食袋子换到左手,试着输入密码:“92452——等等,密码是六位数,爸爸你就告诉了我五位!”
门内顾流初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自己试,试不出来就在外面睡吧。”
这也太睚眦必报了。
不过好在只有最后一位数不知道,顶多再试一次。
季醇运气还不错,试了两次便试出来了密码,门开了,他兴奋地拎着书包进去。
他一进去又被顾流初瞪了一眼。
季醇:“……”
顾流初倒杯水喝了口,进房间去洗澡换衣服。
见状,季醇摆放好鞋子后,也赶紧去了自己那间浴室更换衣服,免得待会儿身上的雨水掉在地上,顾大少爷又要盯着地面看半天,浑身不舒服。
他洗得比较快,换好睡衣出来,顾流初房间里阵阵水声还在持续。
季醇走到顾流初房间门口,大声问:“我可以用家里的厨房吗?”
顾大少爷似乎没听到,水声没有停。
季醇想想觉得应该没什么,搬进来第一天顾流初并没有限制他用这个家里的东西,而且顾流初这个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奇怪,但还挺大方的。
于是他从书包里掏出一袋东西进了厨房。
把冰激凌放进冷冻层后,他在完全没有使用痕迹的厨房找了找,找出了一个瓦罐,然后开始切胡萝卜。
从医院回来时季醇买了点儿羊排和胡萝卜,打算炖个夜宵。
季醇的厨艺非常不错,毕竟他从十五六岁起就开始承担家里的一切事情。高三没太多时间打工,没钱请护工,楚云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做好了送去医院的。
再加上后面他也在一些饭店打过工,也学到了很多,基本上所有的家常菜他都会做。今天中午的日料他实在没吃饱,晚上回来时看见新鲜的羊排,就忍不住买了点儿。
季醇看着瓦罐里开始翻滚的羊肉汤,高兴得往嘴里塞了颗糖,现在有房子住了,他妈妈今天也醒来了一次,看起来脸色不错。
拜金主爸爸所赐,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流初穿着浴袍,拿了本书,在沙发上坐下。
刚坐下,就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香味。
他抬起头,只见厨房的灯打开了,暖融融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顾流初的视线顿了一下,才又重新落到书上。
季醇听见外面的动静,匆匆将料理台收拾好,洗干净手迎了出来。
季醇指了指厨房:“我用完会收拾干净……”
“你用,没问题。”顾流初头也不抬,打断了他。
季醇兴高采烈起来,那他以后可以做很多好吃的了。
顾流初抬起头来,目光不动声色地笼住了季醇,冷不防地问道:“今天发生的事,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难道对他家族的辛秘半点也不好奇吗?
正常人都会千方百计地打听,偷偷掌握在手里,万一某天被他一脚踢开,以此要挟,也有后路。
“有。”季醇思索了会儿,说:“那两位一个姓郑一个姓方,也不和你一个姓啊,为什么说是你叔叔?”
顾流初:“……”
顾流初面对季醇时常有一种差点被噎死的内伤感:“你想问的就这个?”
季醇:“对啊。”
顾流初无言半天:“他们是我父亲当年还在世时候的下属,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外戚。”
季醇了然。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纷争,他们大学里为了个小小的奖学金都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更何况是顾氏这样庞大的基业。
原本以为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含着金汤匙长大,天之骄子,与普通人云泥有别,不食人间烟火,是不可能理解普通人的辛酸苦辣的。但没想到也是麻烦缠身,今天这两位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何况还不知道白天那两人试图要挟顾流初的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提到寿命不长。
季醇看着顾流初,想了想,轻快地道:“放心,有我在!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和今天一样把他们气死,金主爸爸你给我开的钱很多,我可以当你保镖!”
保护总裁受不也在当攻的职责范围内嘛。
不然他每天只提供抱一下这点微末的情绪价值,岂不是真成了吃软饭的?!
想保护他就保护他,还拐弯抹角地说要当保镖。
这小子还真是会变着花样表白。
“别说大话,你能干得了什么。”顾流初冷笑一声,表情有几分讥讽,心底却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就像是黑沉沉的湖底被眼前这人强行拿光晃,晃来晃去不肯罢休。
他无比嫌烦,却又冒出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古怪滋味。
“我能……”季醇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干什么,他挠了挠额角,突然闻到一阵香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能做夜宵。”
说完他跑进厨房,盛了两碗羊肉胡萝卜出来。
暖热香辣的气味顿时在餐厅里蔓延开,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这会儿是九月底,天气已经在逐渐转凉,淋过雨后吃碗暖辣的羊肉,简直太舒服不过。
季醇把两只碗摆在餐桌上,放好筷子和汤匙:“金主爸爸,过来试试。”
顾流初表情非常地漠然:“我从不吃夜宵。”
话音刚落,他肚子叫了一声。
顾流初:“……”
季醇忍不住笑:“吃夜宵虽然是坏习惯,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吧,而且你可以试试我做的,我可是厨艺小能手。”
“说了不吃,别废话。”顾流初有点恼羞成怒,起身往房间里走。
他家里一向安静,这两天因为这小子都闹腾腾的,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你不吃我就把两碗都吃了,正好饿了。”季醇倒也不介意顾流初的阴晴不定。
他摸了摸肚子,正要坐下来,玄关处的门铃忽然响起。
像翡翠湾这种豪宅自然不可能让快递上门,快递都集中放在了保安那里,到了晚上保安才送过来。
季醇一打开门,两个保安抬过来二十几个箱子。
“……”差点忘了中午买的那五十万衣服。
两个保安把箱子送过来就走了,季醇只好挨个儿把箱子往自己的房间里搬,大半夜的总不可能放外面。
虽然这种豪宅没有小偷,但万一丢了,季醇小市民心态还是很心疼的。
等他吭哧吭哧把二十几个箱子搬进自己房间,收拾进衣柜,回到餐厅去。
餐桌上其中一碗羊肉胡萝卜已经被吃完了,汤都不剩。
季醇:“……”
从没吃过夜宵的当事人顾先生已经默默地进了房间,装作无事发生。
……还他羊肉汤。
说着不吃还吃了个精光。
金主爸爸的傲娇病发作的时候,如果不伴随着暴躁,居然……有点可爱。
季醇坐下来,边吃胡萝卜羊肉边沉思,反正比他看的那几本bl小说里的受可爱。
季醇边吃夜宵边翻今天计算机系群里的各种通知,以前打工的时候忙得跟陀螺一样,没什么时间吃饭,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吃完。
现在时间多了起来,终于可以慢悠悠的享受美食了。
正当他快吃完,要把碗筷拿到厨房洗碗机里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咚”的一声,房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季醇吓了一跳,迅速冲了过去。
房门没关,里面一片黑暗,他打开灯,男人高大的身躯倒在了桌子边,似乎是没扶稳,几片白色的药和玻璃杯也砸在地上。
“你怎么了?”季醇费劲地把人扶起来,送到床上去。
他伸手一摸顾流初的额头——滚烫得吓人,这滚烫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上去。
“真发烧了?!”季醇目瞪口呆。
他虽然上半身没淋雨,但下半身也湿透了,就比顾流初少淋那么一点儿,结果他没事儿人一样活蹦乱跳,顾大少爷却说发烧就发烧?!
这就是所有受的被动触发剧情吗?
——即便顾流初这么高大,比他还大一圈,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受?
顾流初方才心脏极其难受,匆匆吞了几片药,要好点儿了。
他皱着眉,一睁开眼,便对上了季醇复杂的视线。
他:“……”
那是什么眼神?
“可能是感冒了,我现在打电话让周凌送你去医院。”季醇到处找自己手机。
“不去医院。”顾流初的嗓音有些哑。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怎么能出现在医院?
季醇问:“那家里有感冒药吗?”
“有。”顾流初闭着眼睛,道:“不喝。”
刚吞了心脏病的药片,不能喝感冒药。
季醇:“……”
非常糟糕,总裁受生病之后不愿意去医院的剧情也出现了。
但是别的受会撒娇,他这个好像不会。被他扶到床上去,还一脸的不情愿。
如果是突然高烧的话,采用物理降温,倒是也能退烧。
“你等我一下。”季醇没有执着于让他喝感冒药,蹲下去想把地上的药片和药瓶捡起来。
捡到一半,他忍不住把白色药瓶翻过来看一眼有字的那一面。
到底是什么药?
“不许看!”床上已经有点儿困倦到神志不清的人却突然怒道。
季醇被惊了一下,差点手一哆嗦药瓶又掉了下去。
顾流初睁开眼瞪着他。
“不看不看。”季醇在他的瞪视下胡乱将药瓶和药片塞进了抽屉。
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本来就有点感冒,自己炖的羊肉汤让他加速发烧,季醇有点儿心虚。
他在储藏室找到药箱,翻出退烧贴,回到床边想给顾流初贴上。
顾流初忽然睁开眼,迷迷糊糊之中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吃完夜宵没洗手?”
季醇:“……”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洁癖大爆发?
季醇赶紧放下退烧贴,跑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再回来。
他刚要拿起刚才那片退烧贴,给顾流初烧得通红的额头贴上,顾流初“唔”了一声,哑声说:“换一片,这片刚才你没洗手拿过。”
季醇:“……”
等好不容易把退烧贴给他额头还有脖颈都贴上了,顾大少爷再次微微掀开眼皮:“帮我……换身衣服然后挪到床中间去,现在,没有在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季醇:“……”
这人到底什么品种的?真让人来气啊。
季醇虽然力气不小,但顾大少爷到底是个比他还高的成年男人,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给顾流初换完衣服,挪动到顾大少爷指定的位置。
他换衣服的过程中,顾大少爷白玉般的脸庞烧得发红,意识都有些不太清醒,还要努力睁开眼睛监督他,不许他睁开眼睛看自己的身体。
同样是男人,到底看了一眼会怎么样?
又不会怀孕!
季醇心中抓狂,只好眯着眼睛抓瞎给他换了衣服。
终于把这些事情做完,季醇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顾流初则眼睛一闭,像是睡死了过去。
季醇累得腿都软了,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歇会儿。
他看着顾流初闭上眼睛后凌厉跋扈不减分毫的面庞,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金主爸爸,你睡着了吗?还需要我干什么吗?”季醇问。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呼吸均匀。
真睡着啦?
季醇作出扇巴掌的动作,用手在距离顾流初的俊脸十厘米以上的距离扇了几个来回。
让你洁癖,让你折腾我。
有句俗话叫趁他病,要他命,平时有怨不敢言,此刻季醇边扇边乐,颇有种精神胜利的苦中作乐。
然而就在此时,他巴掌底下的男人猛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朝他看来。
一刹那,季醇简直吓得灵魂出窍。
他一个哆嗦,巴掌按到了顾流初脸上。
床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
四目相对。
季醇以为顾流初马上要发火,差点就要没骨气地跪地求饶。
万万没料到床上的人却只是瞪着他,好不容易退烧的脸色重新变得涨红起来,眸中的锐利甚至呆滞了一下。
季醇:?
顾流初瞪着季醇,思维因高烧有些迟缓。
这小色魔……越来越变本加厉了,竟趁他病,抚摸他的脸!
脸……对了,还有大腿……
这下大腿和脸竟都被摸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