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二更)
寒梅偷袭罗敷不成,反被荆无命剁掉了胳膊。
罗敷要留他的活口问话,一点红却恨他差点杀了罗敷,下手分外狠毒,趁着寒梅被削了胳膊,一口真气泄掉的时候,直接下手废了寒梅武功!
武功练起来难,但废起来却分外容易。一点红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他正是知道几十年的内功得来十分不易,因而才故意下这般狠手,杀人诛心。
……也就这世界没有北冥神功这种逆天武功了,不然一点红肯定能干出拎着寒梅给罗敷当经验包吸干这种事。
寒梅是被九丈萧和十三幺共同看管,地点就在芙蓉香榭旁边。
曲无容,阿飞,荆无命,一点红时常去那边守着,因为寒梅乃是“岁寒三友”中的一人,只落单这一个,怕是孤松和枯竹两个老怪物会找上门来。
谁知他们竟还很能沉得住气——亦或者是他们三人之间几十年的兄弟感情还没处到这份儿上。
罗敷进去走了一遭,和寒梅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负着双手又出来了,寒梅在屋子里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呼喊着什么,之后就被十三幺提着剑杀掉了。
罗敷的神色倒是蛮正常的,看上去和没事人一样,相当之放松。
她还有些后续的事情没处理完毕——这件事就是黑虎堂控制下的妓院。
飞天玉虎之死已然在江湖上造成了很大的轰动,黑虎堂群龙无首,又骤然遭到官府与敌对势力的打击,现下正是大乱的时候。但凡是乱的时候,就会有人想要趁机摸点好处,而既然要摸好处,必定是要挑油水足又好欺负的软柿子。
——皮肉生意正是这油水足又很好捏的软柿子。
罗敷早早就料到了这事儿,又不大信任官府——倒不是说他们会弄鬼,只是许多伎女都是爹娘卖进来的……即便是穷苦人家,能将女儿卖进娼家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和飞天玉虎一路货色罢了!这样的女孩子解救出来,再送家去,那爹娘还不得乐死,再卖一回?
交给官府,官府除了问清户籍送回家去,还能做什么呢?
罗敷便请杨峥和吕素文前去料理这首尾。
杨峥和吕素文这对苦命鸳鸯,本就深受此一门生意的害处,吕素文当年卖身葬父,流落红尘,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杨峥身为捕头,不知多少回想把这些红楼给砸了烧了,可是却没有办法。
所以罗敷才派这两个人出去,并说好了,她在松江府是有一处别苑的,不愿回家的姑娘们,可先住在她的别苑之中,不过话可要分说明白——这些姑娘后续可须得听从她的安排。
罗敷预备把她们都扔到绸缎庄里去,今年她想做棉布成衣的生意——林仙儿手下的绸缎庄的生意每况愈下,以林仙儿那般八面玲珑的商业奇才都玩不转,罗敷哪里能玩得转?
今年钱和过来交账的时候那冷汗刷刷往下流,生怕罗敷一个暴起把他的头也当球踢——今年的净利润只有五千两了,据说是因为新
起了一家铺子抢生意,钱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若让红大爷去恐吓恐吓?他们怕了就知道把嘴里的吐出来了。
罗敷:“…………”
我是正经生意人不是黑恶势力啊!
想来想去,高端市场拼不过,那就分一部分,走低端市场来试一试呢?——倘若有针脚密密麻麻,结实耐用价钱又不高的棉布衣裳,老百姓愿不愿意买呢?那想必是乐意的。
至于成本怎么压缩,罗敷心里也有主意,她预备着年后就去找陆小凤的好朋友朱停,把手摇式缝纫机描述一下,让他做出来试试——以朱停的天才水平,一个手摇式缝纫机肯定不成问题!
现代人穿越过来,不玩儿一把科技合适么,不合适的!
罗敷:叉腰,jpg
杨峥和吕素文领着一队人马领命而去,果然带回了许多不愿回家的姑娘,共计一百一十二人,皆受惊,送去松江府别苑先住下,过完年了再预备着安排。
欠下高利贷的那一波人不用怎么管,方玉飞都死了,黑虎堂都自身难保了,不会再有人去逼债了。
至于赌坊里被骗钱的冤大头……罗敷才懒得管,赌鬼遇到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岁寒三友中的其余二人始终没找上门来。
罗敷新裁了衣裳,是件红缎子的大氅,领口一圈儿白狐狸毛,系在身上,倒是显得她瞧起来年纪有点小。
她又打了许多首饰,开了箱子分与罗园中的众姑娘,罗敷偏爱玲玲,便要玲玲先挑。
玲玲挑了对小闹蛾,小心翼翼地插在双螺髻上,又对着一堆小丫头们转了一圈儿,笑道:“好看么?”头顶银闹蛾忽闪忽闪。
众姐妹就笑了起来,吕素文温柔地道:“咱们玲玲最好看了。”
玲玲捂着嘴笑了,又对罗敷道:“小姐,这可不能当压岁钱呀!年三十晚上,我的压岁钱可不能少。”
罗敷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嗔道:“我给你们都裁了新衣,打了首饰,还要呢?”
玲玲理直气壮道:“一码归一码!哪有年三十不给压岁钱的!”
吕素文捂嘴轻笑,道:“还是孩子呢,压岁钱是得给的。”
罗敷也笑了,心道:那阿飞也还是孩子,压岁钱要给的,少爷嘛……少爷已经亲自证明了他的“成熟”。
此外,罗敷本来是想把那个「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因果倒置版)」送给楚留香的,结果一看到那个价格就沉默了。
「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因果倒置版):您是否还因为皮肤晒伤而烦恼?您是否还在为没钱买美黑灯而忧郁?不要998,不要998,只要98!双璧合一带回家!什么?您要问防晒霜为什么能起到美黑灯的效果?那么请注意看括弧内的神秘字眼~不过再好用的防晒霜,也只能在白天在户外使用哦~
——如果您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这样一瓶简简单单的防晒霜为什么可以卖出这样的高价的话,那么我只能告诉您,曾经有一位
穿越到西方魔法世界的万人迷小姐成功依靠此防晒霜杀死了年龄超过九百岁的吸血鬼一枚,并顺利晋升光明圣女。」
「价格:98灵玉。」
罗敷:“…………?”
罗敷:=口=!!
你说多少钱??
这简直是迄今为止系统商城里最贵的东西了!
系统你……你……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以前的那些万人迷前辈们也各有各的卧虎藏龙之处……比如那个拿胸衣当防弹衣的战地记者,还有这个那防晒霜对付吸血鬼的光明圣女……
罗敷反复把这段介绍看了三遍,大约猜出这东西的效果了。
既然防晒霜只能在白天使用,又兼具防止晒伤与美黑灯两个效果,那意思就应该是……只要涂抹了防晒霜,在白天的户外就一定会晒到太阳——这也就是“因果倒置”四个字的含义。
而且她总觉得,正是因为以前的这些前辈们发明出了各种各样的脑洞玩法,所以这些原本用来丰胸的,美黑的奇妙道具,才会被狗系统提价这么多……
这么说来,下一位拿到万人迷系统的可怜后辈,连个「可爱奶嗝卡」都得花巨款去买咯?
……惨。
罗敷默默地关掉了「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因果倒置版)」的购买界面。
阿楚哥,不配!
让他变成东南亚楚留香去吧!再好的楚大少,她也不舍得花九万八千两白银去买防晒霜送个他!
整个腊月里,比起罗敷,最忙碌的人还应该是吕素文与玲玲。
扫房,祭社,贴门神,挂对联,百样东西都得备齐,腊月里街面上的东西又都贵,玲玲每天出去都在乱骂“狗才,当我们家是冤大头呢!”
如此忙活,现下罗园粉刷一新。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的最后一天,罗敷一大清早就醒了,随意梳洗,给自己打了条毛茸茸的辫子,负着双手在园中梅林闲逛。
没有红梅落雪,江南好景,哪里像北国一般有皑皑雪被呢?
梅园只笼罩在一片濡湿的晨雾之中,朦朦胧胧,如梦似幻,到是颇有些雾里看花的意趣。
罗敷静静地站着,感觉深重的寒露坠在了睫毛和发丝上。
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条淡淡的人影。
他比雾更加的淡,也比雾更加不可捉摸,好似幽灵或者鬼魂一般。但他的存在感并不弱,因为罗敷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她发现自己周身的雾气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整片晨雾都似乎与这雾中人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他的周身都缭绕在雾气之中,飘荡的晨雾好似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令身处其中的罗敷感到了一点微妙的呼吸困难,略带阻凝感——甚至她还因此联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古老刑罚,加官贴。
这无疑是一种很深奥的内功,是罗敷所达不到的境地,甚至连上官金虹也无法与此人相提并论。
她
的雪颊上印着半面微红的皮肉花朵儿,脸色却有点苍白了,没有旎绮的风光,雾中的她显得有点单薄。
罗敷道:“你就是玉罗刹?”
雾中人居然轻轻地笑了笑,道:“你果真失去了记忆。”
他没有回答罗敷的问题,但也并不影响什么,因为在他出现的时候,系统就已经报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的的确确就是玉罗刹。
罗敷负着双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玉罗刹淡淡道:“是岁寒三友害了你。”
罗敷道:“我抓住了寒梅,我已经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
玉罗刹道:“哦?”
罗敷耸了耸肩,道:“事情很简单,我发现了那三个老匹夫想背叛你的蛛丝马迹,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把我毒死了。”
玉罗刹轻轻笑了笑,语气略显愉悦,道:“但你没死。”
罗敷道:“我只是失去了记忆,第二天醒来一瞧,头上梳着辫子,身上系着苗织花带,就只好猜测我自己是个出来玩的苗疆女孩咯。玩着玩着,却玩出大阵仗了,岁寒三友听说了我的名字,又暂且脱不开身,所以就利用青龙会找到了狄青麟要我的画像确认,然后呢……他们知道我没死,就找上了黑虎堂,要方玉飞弄死我。”
雾中的玉罗刹似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依然很闲适,带着一点随性的熟稔,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语气:“你好似比以前聪明许多。”
罗敷不领情:“我和你很熟么?”
玉罗刹淡淡道:“你是教中圣女,我们的内功同出一脉,都习自《大悲赋》。”
罗敷:“……啊?”
内功同出一脉罗敷倒是有点隐隐约约的感觉……她感觉到这片雾气与玉罗刹的微妙联系了。
玉罗刹笑道:“很惊讶?”
罗敷负着手,板着脸道:“我是教中圣女,那寒梅怎么没提起过呢?这一年来我在江湖上吃得这么开,怎么也没见教中有人来找我呢?”
玉罗刹笑了,悠悠道:“因为你的身份很秘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神出鬼没的圣女是谁。”
罗敷恍然道:“所以岁寒三友才那样的忌惮我,知道我没死后,也不亲自出手,那天在银钩赌坊,寒梅没有办法,必须出手,才被我逮住。”
玉罗刹道:“你果然比以前聪明了很多。”
罗敷道:“难道我以前是个傻妞不成?”
玉罗刹随口就道:“差不多。”
罗敷:“…………”
玉罗刹好似并不是个非常难说话的人,与上官金虹那种积威甚重的老货不同,他说起话来,竟还格外的有“人味儿”,又熟稔,又随意,倒是让罗敷想起了小皇帝面对人时随口就可掂出来的亲切态度。
但是,他的整个人又是隐在雾中的,这雾中又充满了不可捉摸的力量。
玉罗刹继续道:“那段日子,我派你去查天宝身边遇到的怪事,你不明不白的
失踪了,我就明白教中有人有异心。”
罗敷面无表情地道:“所以你就想要假死?”
玉罗刹承认地很痛快:“这本来就是很古老的手段,不过倘若我突然暴毙,教中必定大乱,我虽要除去教中害虫,却不想让忠心耿耿之人丧命太多,教中元气大伤也不是我所愿意的。”
罗敷道:“所以你就决定慢慢病死,一点一点来?”
玉罗刹道:“岁寒三友无法亲自确认你是不是你,当然就是因为他们在侍疾。”
罗敷冷笑了一声,心里的怒意已慢慢升起来了。
光凭这几句话,似乎玉罗刹为人也不错,原主的死好似与他全无关系……可罗敷很清楚,玉天宝根本就不是玉罗刹的亲儿子,他是个假太子,真幌子呀!
西方魔教何其之大,教众何其之多,玉罗刹哪有空管儿子?况且,西方魔教教众多是狠辣之人,少教主这位子,更像是个催命符,玉罗刹不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过早的被人盯上,于是就把玉天宝扔了上来。
玉罗刹的亲生儿子,在出生的第七天后,就已不是他的儿子,玉天宝——幌子,鱼钩,专拿来钓这些对教不忠诚不老实的人。
原主对玉罗刹大约是忠心耿耿的。
罗敷诈了寒梅,得知原主正是因为找到了这岁寒三友想要戕害玉天宝的蛛丝马迹,想要回禀玉罗刹之前被岁寒三友害死的。
玉天宝是幌子,原主为了玉天宝而死,简直毫无意义,再一听玉罗刹那闲适的语气,罗敷只想骂一声:你大爷的!去死吧王八蛋!
玉罗刹却又笑了,接着道:“你果然比以前聪明了许多,竟能猜出我是假死。”
罗敷面无表情道:“大半个月了,孤松和枯竹都没上门来找我麻烦,我觉得是你杀了他们。”
玉罗刹淡淡道:“是我。”
罗敷道:“你说我聪明,我比你想的还聪明一点,因为我猜到你来这里,不是让我继续回去当圣女的,也不是为了和我拉家常的,你是要来杀我的。”
玉罗刹又笑了,道:“你肯回去么?”
罗敷冷冷道:“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乐意当你的狗?圣女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叫我去当!”
玉罗刹那双雾中的眼睛,好似盯了她很久,半晌,才轻轻叹道:“不错,我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圣女,人太聪明,就容易有二心……你这一年体会到了风光当主人的滋味,自然不会再想伏低做小。这样的人,我留着你有何用?可你生是魔教人,死是魔教鬼,能死在我的手上,你并不该怪我。”
罗敷的脸冷若冰霜,藏在袖中的手已紧紧握住了鞭柄。
玉罗刹叹道:“你已叛教,竟不肯死?”
罗敷厉声骂道:“你以为你是皇帝?还想玩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一套?那我也告诉你,皇帝对我来说也连狗屁都不是!想让我死,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乌龟儿子王八蛋,你先去死吧!”
她的双眸圆睁,被晨露沁的冰凉的双颊也被怒火烧得绯红。
玉罗刹仍负着双手,隐在晨雾之间,罗敷大骂一通,他竟然也没生气,只是淡淡道:“你敢这样对我叫骂,就是因为他们?”
晨雾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很多条人影。
荆无命就站在罗敷身后。
阿飞冷冷地瞪着玉罗刹。
曲无容那白色的身影冷而骄傲地立着。
楚留香负着一只手,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立在一棵梅树之下,另一只手却在温柔地抚摸着红梅。
陆小凤拍了拍罗敷的肩膀,花满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点红的手就握在自己的剑柄之上,碧眸中射出尖锐浓烈的杀意!
还有一个白衣人,他的神情孤高而冷傲,双眸如黑夜中的两点寒星一样,他手中的剑剑锋三尺三,乃海外寒铁精英。
——叶孤城,他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为报答救命之恩而来,而他们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或情人不被夺去!
第122章 (一更)
玉罗刹的确与罗敷见过的绝大多数对手都不一样。
公孙大娘,石观音之流,因为武功很倒霉催的与舞蹈产生了某些联系,所以惨变经验包。罗敷迄今为止,仍然能不停地从石观音那套包罗万象的“男人见不得”中得到体悟,精进武功。
原随云虽然精通二十多种功夫,但他毕竟很年轻,又无强横的内功底子,所以罗敷从一开始面对此人,就没在怕的,合纵连横就可解决他!
而上官金虹呢……上官金虹真是一个令人印象相当深刻的对手,可以说罗敷自看上荆无命后,就一直在与他明里暗里的较量着,他性情之沉稳,出招之阴险,都是很罕见的。
与上官金虹的决斗中,罗敷第一次了解了深厚内里带给人的霸道压迫,也更直观的体会到了武道的博大精深,但她心中仍然存着胜利的念头与方法。
玉罗刹与上官金虹又不同。
上官金虹是“实”的,玉罗刹却是“虚”的。
他的人就站在那里,可罗敷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脸长什么样子,他的眼睛从雾中向外瞧,罗敷能感到他的眼睛很亮,却又觉得他的眼睛也像是与这雾融为一体……
据玉罗刹所言,她的内功与他同出一脉,都来自于秘籍《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这大约就是武侠大杂烩世界所开的一个大玩笑了。
《大悲赋》确来源于魔教,魔教却是小李飞刀中的那个魔教。花白凤为了白天羽叛逃出教,白天羽死后,她抚养傅红雪长大,逼他为父报仇,傅红雪的身上就带着魔教武功的影子。
而在原本的世界线中,此物中原现身还引发了公子羽屠戮凤凰集的惨事。
而在这个武侠大杂烩世界中,罗敷只肖的将《大悲赋》改上一个字,变成《大乐赋》,就足以引开纠缠着她的大半目光,足见此秘籍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
罗敷的确能隐约感觉到这片雾与玉罗刹的联系,心中也似乎悟到一点微妙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却又说不上来。
玉罗刹就仿佛与这片雾融为了一体,虚无缥缈,无法探究,深不可测。
罗敷不是托大的人。
她早就知道玉罗刹没死,也知道自己同魔教有关,地位还不低的话,迟早都要惹上此人,与其战战兢兢地等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危险,还不如做好准备,主动出击,这样胜算还更大一点。
所以,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碎了那一半的罗刹牌。
玉罗刹的死都是假死,流落到方玉飞手中的那半片罗刹牌当然也是假的罗刹牌。
但一个东西别人都认为是真的,假的也就会变成真的,罗敷当中捏碎罗刹牌,使得魔教内的“规矩”被完全打破,意图引导魔教众人自相残杀,玉罗刹不可能忍耐!
西方魔教是他的心血,为了这心血,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骨肉相离多年,他又怎能容许旁人去毁灭他的心血?他又怎么可能放过罗敷?
在此之前,罗敷就果断派人去给还在京城的叶孤城送信,信中只写了一句话:“白云城主救我!”
在加上自己身边的这些朋友们……她才敢这个样子同玉罗刹对峙。
玉罗刹立在雾中,谁也瞧不见他的动作,谁也瞧不见他的表情,谁也瞧不见他的眼神。
这在比武之中实乃大忌。
比武之中,有一记狠招,叫做以血封眼。意思便是说,一上来先重击一拳在头,使得血将一双招子蒙住,然后就取得了大上风,基本可以等同于赢了。
此一招,当然就说明了眼睛在比武中的重要性,无论是什么样的好手,比武当中,必定要紧盯对手,挪开视线,注意力被分散,都是大忌,万万不可!
但玉罗刹……
一点红那双冷碧色的眸子死死盯住那团薄雾,却仍无法瞧清玉罗刹的表情与动作。
他面色依然冷酷锐利,姿势连一丁点的改变都没有,但身上的肌肉似乎都已紧张了起来。
这是否是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对手与他从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这份虚无缥缈又磅礴的力量,是否是他此生见过最可怕,也最不可超越的?
处于敌阵之中,玉罗刹的声音仍然显得平静而闲适。
他只是说:“原来你早有准备。”
花满楼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他是在场诸人之中,唯一一个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的人,听声辨位的功夫火候极深,可玉罗刹的声音,却好似是从四面八方荡过来的,一层一层,深浅交叠着,倒是很像当初原随云在蝙蝠岛的大石室里搞出来的回音。
罗敷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山露水,只道:“我又不是傻子,既然要诱你来找我了事,当然要提前准备准备。”
玉罗刹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中,可当他的笑声一层层荡开的时候,他的人已不在原地了!
罗敷的瞳孔骤然缩紧,像只瞬间炸毛的大猫一样,浑身爬满了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颤栗。
下一秒,她反手护在心口,“砰——”的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雾中有一掌击出,内劲一层层荡进罗敷的身体,她“噗”的一声,口吐鲜血,整个人已感觉天旋地转。
掌风袭过她身边的梅树,梅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梅花簌簌的抖落,整个梅树都已经萎缩干涸,像是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一样。
罗敷的脸色非常差。
她缓缓地把手从心口上移开。
她的手上流淌着淡淡的金光,这是以金丝甲为原料所改造成的金丝手套,刀枪不入,亦可抵挡绝大多数的内力。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快,立刻用手套去挡一下,那么……现如今如梅树一般被抽干浑身血肉精气的人,大约便是她自己了。
——这就是记载在《大悲赋》中的武功,大搜魂手。
玉罗刹果然是她见过武功最高,最难以对付的人。
荆无命的
双眼好似已变成了血红色。
又一次,罗敷又一次差点当着他的面被人杀。
毒蛇般的剑光刺入雾中,这一剑刺得险之又险,荆无命天生有一种野兽似的直觉,即便瞧不见人,也能精准地找到对方要害所在。
然而,这雾中之水汽却冰冷至极,又有一种黏黏糊糊的阻凝感觉,只令他觉得手腕沉重,这一柄跟随了他十多年的薄剑好似已经没有那么听他的话了。
他的剑慢了一瞬,就刺入了一片虚无中,雾中又有掌风袭来,荆无命尽力在原地使了半个铁板桥,才避开这险之又险的一掌,这掌法极其霸道可怕,但招式却是清淡自然的,玉罗刹自然地变招,如跗骨之蛆一般追着荆无命的胸膛。
阿飞一剑朝玉罗刹手腕刺去,玉罗刹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出,屈指一弹,阿飞手上那一根削尖了的竹棒就从上到下,似爆炒豆一般砰砰砰裂开。
——一柄好剑在这种时刻是真的很重要。
这时候,荆无命已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避开了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大搜魂手,头上的身上都沾了草屑,略显狼狈。
他缓缓站了起来,死灰色的眼眸阴沉沉的。
而薄雾正中,楚留香飞身入局,手中只有一柄绢扇,一点红连着像雾中刺出了三十六剑,剑势快不可挡!
雾中静悄悄的,并无半点声音,只瞧着一点红的手腕,也能看出他没有刺中任何东西,倒是雾中的掌风不停,楚留香与一点红配合良好,掌风何在,楚留香的绢扇就何在。
罗敷立在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战局中央,算是瞧出众人的弱势所在来了。
他们这一群人,皆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光是以快字出名的剑客,就有一点红,荆无命与阿飞三人,罗敷自吃了石观音这经验包之后,出手的精妙快速更是无人能及,可他们几人,居然一齐吃瘪,险之又险!
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招式在玉罗刹面前很慢,而是因为瞧不见玉罗刹的动向,玉罗刹却将他们的动向瞧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们的反应必定会慢一瞬。
高手过招,只一瞬的时间差,就已可以决定胜负了。
罗敷反手就是一张奶嗝卡给玉罗刹送过去了。
「可爱奶嗝卡」她用掉了两张,还有八张。
自系统升级后,系统商城里增加了全新补丁卡装,可组合使用,使用效果就是使得可爱奶嗝从被动技能变为主动技能。
罗敷当然不可能花这个钱去买什么卡装,被动!被动!必须被动!快点给我打嗝!
但这卡被贴在玉罗刹脸上,雾中仍然是一片寂静,莫说奶嗝,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见!
罗敷简直都要怀疑系统出bug了,再仔细一瞧,这明明还在生效中!
是了……奶嗝卡其实也并不是万能的,用这东西去暗算原随云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原随云从一开始打个不停,再到强行压制,也没用多久,为了丁枫与罗敷在屋中对峙时,就已大概可以控制,只是在
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之时,会难以控制。
而用奶嗝卡对付五毒童子,更是出其不意,只为寻找他的方位,打嗝打上一次,也就够用了。
这两个人的内功完全无法与玉罗刹相提并论!
内功深厚之人,浑身经络通畅,气血充足,内力流转生生不息,若说招式是由内而外,那么内力就是由外而内,从外部宇宙转而更关注自己身体内部的气息循环。
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强大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又可由内去影响外部——这也就是为什么玉罗刹周身会有诡谲的雾气缭绕。
这样深厚的内力,对自己身体内部这样强大的控制力——奶嗝卡对他来说,或许就是入口即化,不留下一丝痕迹的东西吧。
这时,战圈之中,一点红出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的手腕有点发抖,剑势也变得沉重阻凝……这邪门的雾,不但能阻碍人的视线,一剑刺入之后,只觉得被一片水汽所包裹,水汽越裹越多,此刻他的剑身之上已经凝满水珠。
楚留香以绢扇做武器,用判官笔的手法,随着那掌风突袭,直指玉罗刹腕脉大穴!此一招出的很妙,腕脉处若是被人输入真气,尽可冲击胸口膻中穴,退也可废掉玉罗刹一只手臂。
一点红一眼就瞧出了楚留香的打算,便以剑风截断大搜魂手的去势——这只手虽然可怕至极,但也是人的手,但也长在一只膀子上,他的去路就那几处,总不能手掌与手臂突然分离开了吧?
玉罗刹的动作果然被阻了一阻,楚留香绢扇已至,重重击在他的腕脉之上,但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玉罗刹一个反手,居然没事人一样的抓住了楚留香的绢扇……楚留香只好松手,后退,绢扇已被对方夺去。
他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也会移穴大法。”
这种武功楚留香恰巧也会一点,所以他立刻明白,用判官笔的手法来对付他,根本连一点用都没有。
玉罗刹淡淡道:楚香帅果然见识广博。”
双方各自站定,玉罗刹整个人都隐在雾中,不过语气悠闲,雾中隐隐露出的双眸也十分平静,想来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再瞧罗敷这一边呢……罗敷口吐鲜血,已受内伤;荆无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略显狼狈;阿飞手上的竹棒也没了……一点红更是发丝凌乱,连楚留香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玉罗刹淡淡道:“现在,你们总该明白,我们并不是敌人。”
楚留香道:“不是敌人?”
玉罗刹道:“只要你们不想同我作对,我们就不是敌人。”
一点红冷冰冰地瞪着雾中的玉罗刹。
楚留香叹道:“我只有两个字要对你说。”
玉罗刹笑道:“这两个字莫非是‘再见’?”
楚留香慢慢道:“这两个字是‘不必’。”
玉罗刹极其浅淡的笑了,道:“很好,芙儿身边竟有这样肯为她死的好朋友……”
“友”字还未落地,他的人已不在原
地。
罗敷瞳孔骤然收缩,蝎尾长鞭立刻带着呼啸之势飞出,打入那片永恒雾中,这一瞬间罗敷忽然明白——为什么荆无命引以为傲地随心剑势居然在这片雾中使不出……
鞭势被阻了一阻,密密麻麻的水珠那样沉重,好似使得这柄原本就十四五斤重的长鞭一下子变成了二十斤……
在鞭势挥空的一瞬间,她已经用尽全力向后凌空跃去——
“锵——”
这是被抖的笔直的鞭身与玉罗刹肉掌相击所发出的金石相击声。手掌与钢鞭相击,居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二人身形相错,各自站定。
罗敷右手握住鞭柄,脸色铁青。
她的胸前衣裳已经破了,被自己的鞭子抽出了一道长长的鞭痕。
——方才罗敷尽力后跃,玉罗刹的掌风如剑势突刺,又如跗骨之蛆,简直贴着她的心口就来了,罗敷的手无法立即回护心口,长鞭横在二人之中,她右手握鞭柄,左手一把握住鞭身,用力一扯,抖直鞭身横在心口,与玉罗刹掌风直接相击!
玉罗刹击来的那一掌饱含内劲,简直连鞭子都快震断了!
罗敷本就受了内伤,气血不稳,左手一时没控住鞭子,长鞭第一次背叛了她,反向朝她抽来,一鞭下来,差点没把她疼到流泪。
流泪事小,内息紊乱却是大事,现在她一提内息,心口就实在疼得厉害。
罗敷脸色铁青,缓缓回身,已明白了玉罗刹的打算。
——他这是要告诉她,即便你请来这么多人助阵,该杀你时,我还是能杀掉你,且是在“万军之中取你首级”。
玉罗刹淡淡道:“你的武功精进不少。”
语气就好似一个长辈对自己所看重的小辈在说话。
罗敷脸上浮出病态的嫣红,扯出一丝笑容。
笑容之中狰狞毕现,她阴森森道:“你去死吧!”
长鞭带着骤然狂暴的真气,呼啸横扫玉罗刹!
这一鞭简直没有任何章法,就是提出所有可以调动的真力一鞭子横抽过去而已。
这法子方才已经用过一回了,长鞭一接触到玉罗刹周身最核心的那层雾气时,就会骤然变得沉重,鞭势会被阻上一阻,这一阻已足够玉罗刹杀她杀上十回了!
难道她已气疯了?
难道她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呼啸声中,玉罗刹已动了起来,简直连看都没看一眼横扫来的鞭势。
荆无命瞳孔收缩,一剑朝玉罗刹阻去,企图阻他的这一击,叶孤城也在这时动了起来——从背后直追玉罗刹!
这是辉煌的剑势,这也是流星追月般的剑势,精芒掣电,日月雷霆,此之一剑,竟好似还更超越了与西门吹雪决斗时的那一剑——
这是否是因为他已从旗鼓相当的对手那里悟到了更多,亦或者是因为,决斗之严肃,远远比不上救人之严肃?
——但他的剑乃是
后发,后发的剑是否能先至?
很不好说,况且玉罗刹周身的护体雾气实在是难缠。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情。
下一个刹那,裹挟着狂躁真气的蝎尾长鞭已横扫而来,一鞭打入沉重水雾中,鞭势被阻……鞭势没有被阻!
漆黑闪电一往无前,一鞭抽入,这是一招“横扫千军”与“鞭长驾远”结合起来的招式,但抽入浓雾中的却并不是鞭势,而是……斩马刀的刀势!
她走的居然是一力降十会,在战场上横砍马腿的“斩”字诀!
什么叫四十米大刀……啊呸,九尺长的大刀横斩而来啊……玉罗刹的瞳孔骤缩,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身体已然凌空一个翻身,用尽全力向后跃去……不,他不能向后跃!
就在他的正后方,辉煌的天外飞仙已至——
一前一侧,玉罗刹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改变了身体的方向,顺着斩马刀的刀势斜侧后退,已一种不可能的姿势躲开了这险之又险的杀局。
三个弹指,长鞭收回。
罗敷冷冷瞧着玉罗刹,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她轻轻地说:“你长得还蛮年轻,蛮好看的嘛。”
梅林中的雾气已蓦地散去,玉罗刹一直飘飘忽忽,模糊如游魂般的身形终于有了实体,拨云见日般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作中原书生打扮,长衫轻薄,衣裳也如晨雾一般,是淡淡的颜色。
他高挑而瘦削,负着双手,静静地立在那里,衣衫的后心处与侧腰处,多了两道被剑气和刀风所划破的裂口。
他垂着眸,又缓缓抬起眸来,露出一双如梦似幻的雾蓝色双眸,阳光在这一瞬间照射在了他的脸上,金光却也无法掩盖他眉眼之间那秾丽之色——
他居然是个可以用秾丽二字去形容的男人……如果他是个女人,恐怕石观音在她和他之间,一定会选择先杀他。
罗敷蓦地好似有点理解为什么他会将内功修行成这个样子了……这就跟兰陵王破阵杀敌时要带鬼面具是一个道理。
不过,再好看的人,如果要杀她的话,她也绝不会心软的。
玉罗刹立在原地,额角上有一丝碎发垂下——他一直都习惯于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能够让他体会到如此临近死亡的感觉了。
他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无,雾蓝色的眸光缓缓凝注在了罗敷的脸上。
玉罗刹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破雾的。”
罗敷的唇角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很是讥讽的笑容,缓缓道:“放心,你就算晒到了太阳,也不会真的晒伤的。”
——她只是忽然福至心灵,给玉罗刹扔了一个价值九万八千两白银的「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因果倒置版)」!
浑身是雾怎么晒太阳……给我晒太阳吧你!
第123章 (二更)
玉罗刹的脸上,有一种常年不见阳光所导致的苍白。
他雾蓝色的眸子瞧着罗敷,久久,久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叹道:“只是一年没在教中而已,你的底细我竟看不透了。”
罗敷心道:你能看透才怪,你认识的那个人早就被你给坑死了……呵呵,反正你也不在意就是了。
她的面上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只道:“我既然已全忘了,那么过去的我就已不是现在的我,我和她不是一个人,你认识的那个圣女已经死了。”
玉罗刹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道:“你想撇清关系?这幅说辞居然真的能骗到这么多的人?”
罗敷道:“你什么意思。”
玉罗刹轻笑:“你说不记得,就是真的不记得?你是个小骗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小骗子,都这么想跑。”
罗敷道:“……你刚刚还说以前我是个傻妞。”
玉罗刹道:“所以那时候你骗人的手段不大高明。”
罗敷:“…………”
罗敷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内息又乱,面上浮出不正常的红,唇角流出一丝细细的血,心口疼得要命。
她轻轻道:“你怕了。”
所以,他一定要在此刻暗示,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她是个小骗子,说失忆就失忆了么?她有阴谋,有阴谋的呀!他要告诉这些来帮助她的朋友们,你们不该帮她!
可她就算是个小骗子又怎么样呢?
她时常都在骗人的,她为了一个漂亮的出场,瞒着陆小凤就成了华阳郡主;她为了杀无花,随口就是谎话要诈得无花当场失态,露出马脚。
她的身上有很多很多的谜团,譬如说,陆小凤就时常在疑惑,为什么她身上总能掏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袖子再宽大也不至于装那么多东西吧!
再譬如说,罗敷在说自己失忆了的时候,楚留香蓦地想到了她自陈是为了姐妹才要杀无花,还有她虽然号称自己是出自苗疆的蛊女,但实际上见一只大虫子连辫子都能被吓到炸毛。
一个人再聪明,只要她身上隐瞒了事情,都绝无可能在长久的相处中,把自己身上一切不合理之处都完美隐藏。
聪明天才如叶孤城……他根本不在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是而已。
聪明如陆小凤,楚留香,难道能没察觉到么?
可问题是,真的需要那样子的刨根问底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且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吧——即便她语焉不详地解释无花的事情,可无花害了那么多姑娘是事实,他死不足惜,杀他当然没有毛病!
即便众人至今都不明白,丁枫到底是怎么莫名走进她的房间的,那种诡异的情蛊倒是是怎么弄出来的——可她的这些手段,是拿来对付原随云,林仙儿这种害人无数,死不足惜的人渣的!
桩桩件件,难道还不足以
证明她的聪慧与正直?
楚留香的心中隐隐有想法——罗敷的确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不是全部……或者说中途想起来了什么。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在他们面前隐藏起自己曾经是魔教圣女的身份,
因罗刹牌之事引出魔教,所以她才不得不慌忙解释,想要完全撇清。
……她害怕他们会因为她亦正亦邪的身份而离开她。
楚留香不免在心中叹息,好芙芙啊,难道你不觉得本来你的作风也挺邪门的么?现在又这么害怕,怎么这样可怜呢?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破绽,却那般温柔包容的瞧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
——难得糊涂,一切都好。
楚留香凝视着玉罗刹,微笑着道:“芙芙这个小骗子,也顶多偏偏陆小凤,拧拧他身上的肉罢了,比起玉教主假死的大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玉罗刹假死,固然能钓出教中叛徒,但也毫无疑问是把忠于他的人往火坑里推。
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骗子呢?
陆小凤突然笑了。
他一笑起来,唇角那两片小胡子就神气地翘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胡子缺了一小块,看起来神气不足,却很滑稽。
他轻轻松松地说:“玉教主,你也该笑一笑,人在还可以笑的时候,就都应该多笑一笑的。”
玉罗刹冷冰冰地瞧着陆小凤。
他的内息并没有乱,方才那一下并没有伤到他的根本。
所以他在说话拖延时间之间,一直都在试图提起内息,再次将雾气聚集护起,这是他对敌策略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可是他的雾气聚集不起来!
莫要说高手都是随心所欲,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了——这话说起来倒是也没错,但高手之所以是高手,却也是因为他们能细致到常人细致不到的地方,别人做七分的准备,高手就能做到十分。
玉罗刹若不是有万全的对敌之策,也是不会托大的!
他这护身大法功成二十年,从未被人劈散过——但现在,他甚至搞不明白刚刚雾气到底是怎么被罗敷那一鞭子破开的!
……他明明没有受内伤,内息也可顺利调动,可雾气就是被一股神秘的自然之力所阻凝着不能聚集……?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她这一年之中,到底学了些什么?
玉罗刹面上不显山露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缥缈未知的一招,很明显就是完全克制他的一招……
难道她并没有真的失去记忆?难道她这一年,就是在处心积虑的寻找如何克制他的武功招式?
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已得不到答案了,因为有人动了!
动的那个人是叶孤城。
白色的衣袂飘扬而起,他的轻功好似清风拂过白云,又好似孤鹤沐月,乘风而行,缥缈恣意若天外谪仙,这一剑的风采绝无任何人可以形容,煌煌剑势浩大有如日月雷霆,
直刺玉罗刹眉心!
这一剑绝无半分保留,坚定的杀心化作雷神般的呼啸之剑,使得玉罗刹终于无法再保持方才的游刃有余,他的手中蓦地抖出一柄长剑来,与叶孤城杀气澎湃的剑势绞缠在一起,转瞬过了二十招——
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清脆的一层层荡开。
雪白的衣袂与雾色的书生长衫快速地浮动着,呼啸的风声都已包围这二人,玉罗刹果然不愧是西方魔教之主,即便没了护体的雾气,身法仍然诡谲莫测,不可琢磨。
看上去,叶孤城在二十招之内似乎没讨到什么便宜,甚至还略有劣势。
但问题是——这又不是在单挑,而是在打团战啊!对付玉罗刹这样的邪魔外道,真应了那句名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啊”
陆小凤飞身入阵,骈指如剑,为叶孤城掠阵!
曲无容的白衣已挡住了玉罗刹的退路,她的手上功夫相当不错,变招极快,有石观音昔日之影,用来单独对付玉罗刹是不够用的,但想骚扰上那么一手,使得他的步法有瞬间阻凝就够了!
玉罗刹右手用剑,与叶孤城的剑势缠斗绞杀。
玉罗刹的左手做掌势,变化却依然复杂难辨。
——大搜魂手,可用可怕内力将人身上的血肉全部吸干。
——大紫阳手,毒功,中此掌者身上会出现紫色手印,混杂着霸道毒气的真气倒灌入中掌者之经络,令人生不如死。
——大天魔手,可使得手做利刃,方才罗敷的长鞭与他的手掌相击时赫然发出了一声金石相击声,这正是因为玉罗刹当时用的是大天魔手。
他的功夫的确深不可测,一只手掌,可换三种掌势,变化之中清淡自然,如羚羊挂角,全无痕迹,一心莫说二用,连四用,五用,恐怕都不在话下。
这样的武功,再加上方才那护身之雾,实在太可怕。
荆无命冷冷地立在两步可踏入战圈的地方,死灰色的眼睛全无感情,无情地观察着,蛰伏着。
剑客都是蛰伏的起的,荆无命冷冷观察的同时,阿飞与一点红也在观察,三双同样冰冷,却略有不同的眼眸,构成一种无形而可怕的压力,沉沉压在了玉罗刹的心头。
——上官金虹的策略果然没错,高手相争时,身边多站一个帮手,那就让对手多一份心理压力。
——玉罗刹既要面对此刻与他缠斗的三人,又要提防虎视眈眈的掠阵者……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没有占!
罗敷就在此刻飞扑入阵!剑光若惊鸿电掣——
她左手持薛笑人的“秋水剑”,右手握玉箫道人的“白玉箫”,剑箫合璧,剑招若水银泻地,疾风骤雨,转瞬之间,便已将玉罗刹的全身都已笼罩!
飘飘绿袖拂动着,袖口的金线化作细细的金光,在空中划出无比复杂的美丽弧线,使得她整个人好似一只宝镜翠凤蝶一般在上下翻飞着。
这一套连招复杂诡异到了极点,玉光,剑光,金线,翠袖共同造就
了辉煌的美丽,剑气激起了盛大的梅花落雪,让人眼花缭乱,稍有不慎,就要被绞杀其中!
这是剑器!这正是取自公孙大娘的剑器之舞!
然而,今日之罗敷,早已非昔日之罗敷,她对剑器的理解与运用,也同一年之前全然不同了。
漫天飞舞的红梅之中,她右手的白玉箫本走的是剑器的剑势,却忽然在某一刻,微妙的变为了一种极其纤薄的“斩”字诀刀势。
是迎风一刀斩”
迎风一刀斩,本就是一种极快,极利,动静也极小的刀法,剑器却是以繁复奇诡,无孔不入,声势浩大为特点。这两种武功,寻常人根本连想都无法想象怎么融合到一起,罗敷竟能在瞬间变招,使得“迎风一刀斩”隐匿于声势浩大的辉煌剑招之中,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就贴上了玉罗刹的胸膛。
玉罗刹的瞳孔骤然收紧!
鲜血四溅!
他的前胸已被罗敷的斩势斩出一道长长的血线,位置正正好就在罗敷方才被鞭子抽出血痕的位置——她的报复心居然如此之强烈。
这一刀原本能将玉罗刹完全斩成两段,但玉罗刹的反应还是快,在最后关头察觉到了那一丝诡谲的风声,尽力侧身扭转过去,这才避免了死亡。
可是——败势一来,人如山倒。
迎风一刀斩使得他精妙的攻防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破绽,天外飞仙,一剑刺出,并没有让玉罗刹有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曲无容也抓住了这破绽,全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层层内劲使得他运转良好的真气有一瞬的紊乱,也使得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扑了一分——于是他终于明白了那种冰冷剑锋刺入肌肉的可怕感觉,彻骨的冰冷刺痛透入了他的心脏。
他瞧见的是叶孤城寒星般无情而澄明的双眸,又瞧见了罗敷那双翠到发黑,狡黠如母豹一般的漂亮眼睛。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像是一个在新年里得到了美味糖果的小姑娘,她唇角的弧度慢慢勾起,而在这一刻的玉罗刹眼中,更是被无限放慢——
然后,罗敷“噗——”的呕出了一口鲜血,胸口剧痛,天旋地转地向后倒去,她瞧见了荆无命因恐惧而放大的灰色瞳孔,落入了他炙热的怀抱之中。
罗敷气若游丝道:“过年……又得在……病床上过了……都怪……这挨千刀的……玉罗刹……”
然后她就放心地昏过去了。
第124章 (一更)
腊月二十九,除夕之前的最后一天,罗敷因为不轻的内伤……昏过去了。
她昏死的相当彻底,连外界的一丝声音都没听见,就坠入了梦中。
然后她就看到了可口可乐的新年广告——合家欢吃年夜饭,外地工作的年轻小辈拎着两大桶可乐,喜气洋洋的进门了。
镜头一晃,拎着可乐的人变成了她自己,再一眨眼,她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家门,正在奶奶“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家”的声音中摆出自己一年的收获。
——三套别墅!十二个猛男下属!十几个铺面!绸缎庄若干!玉箫一支!好用的壮阳药!
她妹妹震惊地说:“乖乖哟……”
然后她又像个被迫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表演节目的小学生一样,在客厅里转圈跳舞——跳的是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
她妈妈也震惊地说:“乖乖哟……”
一家子亲戚目瞪口呆,不住夸赞:“还是你家芙芙争气啊!成大老板啦!看我们家涛涛那小子……以后给你们家芙芙看大门去,要不要啊哈哈哈哈。”
罗父罗母笑得合不拢嘴,虚伪而矜持地表示:“哎哟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涛涛还小嘛……”
所以罗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角翘得都有点累,笑得合不拢嘴,异常嘚瑟……
罗敷:(个_个)
陆小凤:(个_个)
花满楼:(个_个)(假装盯)
罗敷:“…………”
陆小凤:“…………”
陆小凤不怀好意地伸出两根铁钳子似得手,捏捏罗敷的脸:“你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罗敷没躲开,被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捏出了金鱼嘴。
她嘟嘟囔囔:“……才不要你管。”
陆小凤继续不怀好意:“是不是梦到娘了?你刚才抓着我的手喊妈妈过年好呢。”
花满楼:“咳咳!咳咳咳!”
罗敷:“…………”
罗敷:“………………”
罗敷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因为她看到了双手抱胸,靠在墙角处的阿飞。
她硬邦邦地道:“就你会使坏,上次少爷生病的时候就说过,今天拿我来寻开心,少爷,你说,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坐在床侧一直拉着罗敷的手的荆无命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说:“是真的。”
罗敷:“………………”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爷,实诚,好小子!没看错你!”
阿飞挑了一下眉,总是冰凉凉的眉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点报复得逞似的笑意,这时候瞧上去才有那么点少年意气。
罗敷羞愤欲绝,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荆无命死灰色的眸光缓缓落在了陆小凤脸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陆小凤:“…………”
花满
楼“噗嗤”一声笑了,轻摇折扇,道:“陆小凤,你就贫吧你,芙芙,喝不喝水?”
罗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气呼呼地不肯说话。
陆小凤伸手摸了摸自己缺了一块的小胡子,戳戳被子,道:“咳咳,芙芙啊,我买了合芳斋的糕,你要不要吃一点?厨房里炖了排骨莲藕汤,我去端一点给你?哦对了,还有参茶参茶!咱们再这里打个炉子,你一边喝参茶,咱们一边磕瓜子,岂不妙哉?”
罗敷的回答掷地有声:“哼!”
然后因为太掷地有声又牵动了内伤,心口一阵闷痛,她捂住心口,却又觉得刺痛……再一瞧,胸脯之上裹了绷带。
对……玉罗刹那挨千刀的东西,算是抽了她一鞭子。
好在,那一鞭子是横抽上去的,而且鞭势只失控了一瞬间,因而并不像她平时狠辣地抽别人那般,有个收的动作。
要知道,她的这种长满倒刺的鞭子,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那个“收”的动作——鞭身倒刺齐齐咬入肉中,再顺势而收,就等于是倒刺在肉中撕扯,扯出来的是撕裂伤,非常狰狞可怖。
罗敷与一点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点红就中了那么一下,那伤口罗敷还瞧过,血肉模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强行忍耐的。
此刻胸前伤口已被敷上金疮药,细细地包扎起来,但罗敷一想到自己的胸脯上被留下一道伤痕,就又委屈起来,捂着心口就开始骂玉罗刹,越骂越委屈,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有人递了杯参茶过来,顺便用手绢帮她擦了一下眼泪。
罗敷瓮声瓮气:“谢谢!”
她喝了一口,还想骂,恨恨地说:“死得这么轻松,真是便宜他了!”
那人又接过参茶,放在了一边的几子上,又无奈,又好笑地说:“你受了内伤还能一口气骂这么多不带重样的词?”
罗敷不认同地摇了摇头,道:“楚大少,这话可说的不对,他死了还把我气得内伤加倍,我如果不好好地骂出来,郁气凝结在胸口那怎么得了!”
楚留香听到这种歪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能被一气死了?你不把别人气死,那就已烧高香啦!”
罗敷道:“哼。”
楚留香揶揄道:“我们在这里担心你,你倒好,躺在床上笑个不停……我看你不是气得内伤加倍,是笑得内伤加倍,梦见什么好东西了?”
罗敷闭上了嘴,不肯说话了。
玲玲在这时候拎着个食盒进来了,食盒里放着一直炖在炉子上的虫草乌鸡汤。
楚留香把虫草乌鸡汤端过来给她,柔声道:“多喝点,补一补。”
罗敷慢慢地起身,荆无命扶了她一把,让她半靠坐在了床头的大靠枕上,她接过碗,慢慢喝一点汤。
鸡是乌鸡,炖出一层鸡油浮在淡青色的鸡汤上,汤中撒了薄盐,汤清味美,这种鸡汤取肉为炖汤,光说肉的话,已被炖得又柴又老,没什么吃头。
罗敷喝了半碗热乎乎的鸡汤
,吃了几根虫草花,把鸡肉剩在了碗里,用手帕擦了擦嘴。
玲玲道:待会儿给小姐炖燕窝喝。
罗敷笑道:“你是打算把我当小猪仔养?我受了伤,恐怕还得胖几斤哩!”
一点红推门而入,满身寒气,本来抬脚就要走过来,脚上刚走了一步,却又停下,转身去了外间坐着。
罗敷喊道:“红哥怎么不过来呢!”
一点红的声音平平地在外间响起:“身上寒气太重,一会儿过来。”
罗敷唔了一声,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昏迷了多久?”
陆小凤道:“不多不少,半日而已,放心,没睡过年,今天还是二十九。”
罗敷捂脸:“挨千刀的玉罗刹,就不能过完年再来么!他不过年的么!害我要躺在榻上过年!”
陆小凤还认真地想了一下:“大概不过吧,你瞧,他长得也不像中原人呢。”
罗敷骂道:“哼!蛮子!”
陆小凤:“…………”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魔教圣女,也有西域血统,眼睛还是绿的这回事啊?
……算了。
他懒得理罗敷这种傻话,伸手在衣襟里掏了掏,给她丢出两样东西来,道:“喏,你的。”
罗敷不明所以,去瞧那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块琅玕白壁——精玉明美,温润至极,正面雕刻着三十六天魔,七十二地煞,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阴刻着一整部梵经。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罗刹牌。
罗敷拎起这块传说中的神秘宝玉,伸手摸了摸,奇道:“这就是千年古玉?瞧着倒是真不错,拿去卖应该能卖上很大的价格,哼,玉罗刹欠我九万八千两白银,就拿这个抵债吧!”
陆小凤:“……他什么时候欠你钱?你这记得还挺清楚,有零有整的,不是,等等!这种全江湖人都在抢的宝贝,你居然打算拿去卖?”
罗敷笑嘻嘻道:“什么罗刹牌,罗刹牌不已经被我捏碎了么?”
不错,一件东西即便是假的,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罗敷为了阻止自己身上继续发生倒霉事,当众毁掉了从方玉飞身上摸出来的半块罗刹牌,现下再说这才是真罗刹牌,岂非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她也没打算当什么魔教教主——正如她当时下定决心拒绝长期操控金钱帮时的理由一样,这种从根子上就歪魔邪道的组织,她接收了,恐怕就不是她在控制魔教,而是魔教在裹挟她了。
不过……
她瞧了瞧罗刹牌,叹了口气,道:“不过,这玉真的很漂亮,我也确乎舍不得卖了这好东西。”
那就当战利品展示吧!正好,她有白玉箫,又有白玉牌。
至于第二件东西,罗敷简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得到!
第二件东西是一本被血浸了一小半的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九个大字!
罗敷:(O_O)!
罗敷:!!
罗敷惊讶地瞪大眼睛,立刻翻开了这本秘籍,里头果然细细记载着一系列的奇妙武功,三种掌法分别是“大搜魂手”,“大紫阳手”,“大天魔手”,还有另外三门功夫,分别是移穴大法,摄魂大法,神龙无相。
这居然是真正的《大悲赋》!
玉罗刹居然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过想一想,倒也很合理,毕竟玉罗刹亲自导演了一场假死大戏,又要冷眼旁观教中内斗。
《大悲赋》与罗刹牌乃是两大魔教至宝,当然有人会上天入地的去找,放在哪里,也没有放在他自己身上保险的。
罗敷细细去翻看。
三种掌法,玉罗刹都使出来过,的确十分厉害。
移穴大法,玉罗刹也使用过,就是可以使自己的穴道转移一寸的奇妙武功。
摄魂法只瞧名字,罗敷大约也明白效果。
她蓦地想到了玉罗刹那片虚无缥缈的雾气,雾气之中,他的声音是飘飘忽忽,四面八方而来的,听多了还令人觉得浑身不舒服,面上有一种被加官贴的憋闷窒息感,这或许就是因为他使用了一点摄魂之法……这东西拿来装鬼肯定很好用。
再者还有这个神龙无相……罗敷一瞧,登时乐了。
神龙无相的全称叫做“以牙还牙,神龙无相”……名字是真中二,效果却又好的出奇——只见神龙无相四个字后,赫然写着一行小字:幻化万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这不就是「天下第一舞」的无限制版本么?
不过,罗敷对此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因为她已经有了石观音老师的“男人见不得”。
“男人见不得”是包罗万象的奇功,能品味出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招式。
自学会那一套功法后,罗敷时常反刍,再细细回想曾经见过枯梅大师所使得“清风十三式”,那轻妙自然,虚实变化的剑招,她竟也能复刻个七七八八了。
举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来说,“男人见不得”就好像是英文词根词缀记忆表,背下来之后,无论瞧见什么单词,都能找到熟悉的词根并把意思推导得八九不离十。
也就是所谓的“一通百通”。
她的问题主要卡在内功心法。
好在,她与玉罗刹的内功同出《大悲赋》,她的心法还很有可能就是玉罗刹本人所传授。
《大悲赋》里记载了六门精妙武功,还剩下一门,就是总赋,总赋之中记载的,便正是一门极其深奥玄妙的内功心法。
罗敷一瞧见那内功心法,登时眼睛就挪不动了,连着读了几遍,心中若有所思,觉得异常熟悉,不自觉就运转起了内力,然后……又“噗”的一声吐了口血……幸亏陆小凤蹿得及时,否则这血就得喷他个满脸花。
荆无命一把夺走了《大悲赋》,塞自己怀里了。
一点红这时走进了内间儿,瞧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对楚留香道:“
我就说不能这时候把秘籍给她。”
楚留香拍了一下她的头,道:还受着内伤呢,怎么这么忍不住。”
罗敷又虚弱地躺下了,玲玲冲进来,换了套被子。
她躺了一会儿,问:“叶城主呢?”
陆小凤耸耸肩,道:“走了。”
罗敷惊讶道:“就这么走了?他也不说留下来过完年再走。”
陆小凤:“他回南海去了。”
罗敷道:“就没留下什么话来?唔……比如说什么救命之恩已还清之类的。”
陆小凤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道:“他倒是的确留了话来。”
罗敷:“说什么?”
陆小凤悠然道:“他说以后有事,依然帮你,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罗敷怔了一怔,脸上也不仅露出了微笑,道:“年后我打算要去白云城呢……金灵芝去年就约我了,我们说好今年一块儿的,你去不去,陆小凤?”
陆小凤懒洋洋摆摆手,道:“年后再说吧!你这人也是,伤得在榻上爬都爬不起来,就开始计划伤好之后去哪玩儿了!”
罗敷振臂一呼:“我要度假岛……哎喲……痛……”
陆小凤:“…………”
陆小凤:“你是猴子么,忽然振臂一呼干什么?”
楚留香无奈地瞧着她,眼含笑意,道:“你快躺下好好歇着吧。”
她精神不济,面色苍白,还须得静养才好。
一点红开始赶人,大家都说晚上再来陪她吃饭,玲玲说明天的年夜饭也在她屋里吃。
众人呼啦啦地来,又都呼啦啦地走了,荆无命却不肯走,被一点红瞪了一眼。
荆无命根本不理会他。
罗敷道:“少爷要陪我的!”
——你就算赶走了他,他也会阴阴暗暗,无孔不入,嘶嘶嘶嘶地过来摸她的门呀!
一点红:“…………”
一点红又冷冷瞪了荆无命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罗敷道:“少爷,过来。”
荆无命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瞧了她一眼,伸手解了腰带,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来,他直接把《大悲赋》扔枕头下面,然后和罗敷躺在一起去了。
罗敷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当抱枕用。
她现在的确精神不济,才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疲惫得不行,荆无命安安静静地把她揽入怀中发起了呆,罗敷轻轻啄了一口他的下巴,闭上眼睛养神。
神是在养着,但睡却又睡不着。
罗敷的心情很好——本来以为杀掉玉罗刹不会有什么收益可言,谁知道暴打那人居然可以掉落武功秘籍!
她是有内功底子的,但因为壳子里换了个人,完全不知道心法是什么,一年多都没怎么精进,这才拉下了,此刻得到了《大悲赋》,能把短板补起来,岂能不高兴?
这么一高兴,她就琢磨着要慷慨地送大家一点礼物,对啦……那个防晒霜是真不错,九万八就九万八吧!没理由玉罗刹用了不给楚大少用呀!
她下定了决心,点开了系统商城的购买界面。
「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白金加强因果倒置版):不要9998,不要9998,只要998!balabala……」
「价格:998灵玉(九十九万八千两白银)」
罗敷:“…………”
罗敷:“………………”
罗敷默默地关掉了系统。
睡觉!现在睡觉!送什么礼物,都是朋友这么见外做什么!过年嘛,乐呵乐呵得了,要啥自行车呢!
第125章 (二更)
说来,这已经是罗敷在武侠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了。
去年的除夕是在海船上过的,那时大家正一块儿出海,正在讨伐蝙蝠岛。那一会儿出海还没几日,船上装的新鲜蔬果还有许多,于是就地取材,用海鱼,菘菜,豆腐做了顿热乎乎的锅子吃。
鱼汤奶白,滋味鲜美,但作为年夜饭来说,未免还是有点太朴素了些。
今年好啦,上半年就休整了罗园,厨房里也雇了几位好厨娘,富贵姑苏,好东西哪里会少?可偏偏,罗敷被玉罗刹揍得内伤不轻……
再次诅咒玉罗刹不得好死!
……哦,不对,他已经不得好死了,那就诅咒他下辈子投胎当乌龟!
介于此,今年的年夜饭,罗敷也是吃不好的。
她坚持要洗澡,玲玲怕她内伤后会着凉,很是反对,罗敷却不想浑身不干净的过年,坚持要洗。
于是就把屋子烧得暖洋洋的,坐在屋里背上都冒汗,这才取了热水来,细细洗过头发,又细细地绞干,靠在炭炉子旁边,一面在炉子上烤点柑橘来吃,一面把头发蒸干。
下午,她也懒得换新衣了,身上就穿了件家常的布衣布裤,随手打了条辫子,还在枕头上滚得松落落。既然连新衣都倦怠得不愿换,那么面上自然更懒得妆点,就这么窝在榻上等着开饭。
玲玲在外头进进出出的张罗,她有什么事情,都是找一点红去问,罗敷万事不管,只顾着窝在榻上翻话本子。
一点红那里干过这种事?他以前是个杀手,张罗年夜饭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被烦得不行,直接抬脚进了罗敷的屋子里准备闭目打坐,结果一进来就瞧见罗敷脸有点红,盯着一本《陆小凤风月秘史》在看。
一点红:“…………”
一点红:“………………”
罗敷感觉自己被一个影子遮住了,眼睛上挪了一下,瞧见了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着她看的一点红。
她笑了笑,悄咪咪地道:“红哥不要告诉陆小凤哦!”
一点红:“…………”
一点红挑了挑眉,问:“这是玲玲买回来给你解闷的?”
罗敷摇头晃脑:“是,也不是。”
一点红:“说人话。”
罗敷笑道:“是解闷的,不过不是玲玲买的,是花满楼买的。”
一点红:“…………?”
罗敷乖巧:“他瞧不见的嘛,出门就同书坊老板说要解闷的书,就这么带了一兜子回来,谁知道……嘿!”
一点红听不出情绪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花满楼今天不在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一块儿被花六哥逮回花宅去了。
许久未见的撒币童子·花清楼,还是一见面就撒了币。
他瞧见罗敷这幅病恹恹的模样,立刻说了一声“天可怜见!”,然后掉落了一堆钗啊镯啊的……罗敷很怀
疑,在玉罗刹那里失去的九万八千两,仅仅通过这一个撒币童子,就能回本一半!
她看似矜持实则心里乐开花的收下了。
花六哥,好人呐!
明年我一定去庙里给你点灯祈福!
不过,吃年夜饭的时候,陆小凤居然抛弃花满楼,跑脱回来了!
罗敷还以为他不回来了,所以就很肆无忌惮地继续看那本《风月秘史》,结果那小子“嗖!”的一声从窗户外头进来了,做贼心虚的罗敷差点吓飞了,手上的书“噌!”的一声藏进了被子里。
陆小凤:“…………”
罗敷:“…………”
陆小凤:“……你在看什么,表情为什么这么紧张?”
罗敷立刻说:“我没有!”
陆小凤感觉有点不对劲:“给我看看。”
罗敷:“不可能!”
陆小凤狐疑地眯着眼,用眼神拷打罗敷。
陆小凤道:“臭丫头,你在弄鬼。”
罗敷捂住心口:“啊呀……少爷,我心口疼,我要睡觉,快把无关人等赶出去!”
一直呆在罗敷身边的荆无命冷冰冰地目光挪到了陆小凤脸上,送客之意非常明显。
陆小凤:“…………”
陆小凤叹气:“少爷啊,做男人不可以这么乖的……”
荆无命眯了眯眼,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罗敷笑歪在了榻上。
陆小凤:“…………”
今晚的年夜饭菜色很丰盛。
金银蹄膀,整鸡,整鸭,这三大件是少不了的,此外大菜还有“七件子”,母油船鸭,下酒的菜有糟鸭掌,苏式拆烧等物,又有红烧羊肉,大蒜炒羊肚,鱼呢,冬日里是吃青鱼的季节,烧的是煎糟青鱼。
此时正是冬笋的季节,雪菜冬笋,炒一冬是少不得的,酒香金花菜也得吃一吃,再来就是各式糕团了,另外汤也上了好几种。
陆小凤还去买了最好的绍兴女儿红,大家同乐。
但这和罗敷都没多大的关系,她伤得不轻,许多东西都吃不得,也不好吃得太油腻……玲玲特地炖了燕窝,又弄了些好克化的枣泥山药糕,鱼是可以吃一些的,雪菜冬笋也可以吃,但什么金银蹄膀啦,母油船鸭啦……那就还是算了吧。
至于酒,更是一口都沾不得。
其实大家也就是过来陪她吃一会儿,真正的场子在后头呢,只等她吃完歇了,再开那两坛子绍兴女儿红。
——对了,一点红现在也开始喝一点酒了。
众人坐在桌前陪她小吃两口,又弄了些甜米酒来,有玲玲盯着,罗敷吃不了几杯酒,略有些羡慕地瞧着陆小凤的酒杯,陆小凤十分促狭,用筷子沾了酒,伸到罗敷嘴边,道:“啊——”
……这是什么逗小孩儿的场面啊!
罗敷气得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手都给他拍红咯!
因为今天罗敷病
着,也没力气起来追打,陆小凤的胡子肯定不会遭灾,他双手叉腰,十分嚣张,鹅鹅鹅笑得肆无忌惮。
楚留香:…………
一点红:“…………”
两位成熟的大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一些无语凝噎的情绪。
大家陪着罗敷吃了些东西,酒足饭饱后,就到了该发压岁钱的时候了。
玲玲的压岁钱是早就备好的了的,很大一个荷包——因为罗敷觉得她能说会道,气焰嚣张,比十一剑客那一堆锯嘴葫芦给她长脸多了!
十三幺年岁也不大,罗敷也给他备了荷包,十三幺秀气的鼻头都有点微红,瞧一瞧大师兄,再瞧瞧自己美艳的女主人,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
这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呢!
一点红冷冷道:“她给你就收,看我干什么。”
十三幺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一点红:=。=
谁能想到一年以前一点红对这十一个师弟的态度还是:别死我家门口……
再来,就是阿飞了。
罗敷朝他招招手,笑道:“小飞仔过来。”
阿飞皱眉:“……不要这样叫我。”
罗敷歪歪头,又笑了,道:“你果然更喜欢我叫你雪娃娃?”
阿飞:“…………”
他抿着唇不说话,作为对罗敷促狭之语的反抗。
罗敷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大荷包,里面装满了各色的金银锞子——今年她特地融了金银打成了猫爪样子,一个小猫爪就是半两,拿来自用很有童趣,像这个样子拿来送也很合适。
阿飞瞧着罗敷手上的荷包,半晌没动。
那双充满天生天长的野性狼眸之中,十分罕见地流露出了一种怅然的情绪,使得他那张如冰雪凝结的面庞有了松动融化的迹象,又在片刻之后重新染上霜色。
罗敷以为他会拒绝,但他居然接过了荷包,只是摇了摇头,道:“太多了,我不缺钱花。”
然后,他从里面捏出了一个银锞子,就把剩下的全还给她了,罗敷抢过了银锞子,给他换了个金色猫爪小锞子。
阿飞捏着那个金猫爪,轻轻地道:“过年好。”
他居然很明白收了压岁钱后要说什么样的吉祥话。
罗敷微微一怔,又心道:是了,他以前是和母亲一起生活在荒野上的,他不是真正的狼崽子,他也懂的。
她笑了笑,也道:“过年好。”
第一天,阿飞把那小金猫爪穿了根绳子,挂在了手腕上,不过这是后话。
此刻的荆无命眯了眯眼,阴暗地一言不发。
吃完了饭,也散完了钱,罗敷不大喜爱鞭炮,觉得无甚意思,于是叫玲玲准备了些竹子。
竹子燃烧时,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就是“爆竹”一字的本意了。
在这个时代,这也算走“复古风”,江南霹雳堂的
火药都能把霍休的安全屋给炸了,鞭炮当然早就被发明出来了。别说罗敷在现代没见过直接烧竹子¤,连陆小凤,楚留香之流,都没怎么见过。
阿飞倒是见过,他还自己上手烧过——他以前打猎换来的钱要省着花,每年买盐买布都够呛,哪里舍得买鞭炮,自在山上砍点竹子就当辞旧迎新了。
眼见罗敷弄不好,他默默上手帮她,垂着头,一边弄,一边对她说:“堆成这样比较好点……好了,你点吧。”
罗敷点着了那一小堆竹子,竹子爆出金红色的火星,真的发出了热闹的“噼里啪啦”声。
罗敷很惊喜,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真的可以啊!原来真的可以啊!”
阿飞那双清亮而冷酷的狼眸中,泛起了一点好似春回大地般的笑意,霜雪似的面庞柔和了一点。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道:“我走了,你早点歇吧。”
罗敷道:“可不许像上回一样,留下封信就走得瞧不见了。”
阿飞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陆小凤叫他去喝酒,他忽然笑了,道:“好!”
这时候,屋子里也修整好了。
吃饭是在西厢吃的,东厢是荆无命在住,正屋没进,为的就是避免屋子里一股饭菜味。
芙蓉香榭的正屋是一明两暗的三开间儿,明间是堂屋,做待客用的正厅;东边一间是书房,不过只是装饰来好看的,罗敷八百年不坐在案前练练她的丑字;西边一间是卧房,里头做了暖阁,罗敷平日就是睡在暖阁里的。
现下,屋子里熏了花果儿香,被褥都换了新的,罗敷倚在门口,笑道:“我心口疼,走不动。”
屋子里伸出了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把她抱起来带进去了。
罗敷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头发丝玩儿,唇角噙笑,道:“你又要往我的屋子里赖!”
荆无命把她放在了榻上,床帐子一放,双眸暗沉沉地盯着她。
罗敷缩了缩,警惕地说:“做什么?”
荆无命冷冷道:“我的呢?”
罗敷愣了愣:“啊?”
荆无命的表情阴森森的:“你给他,你不给我。”
罗敷:“…………”
罗敷挑眉:“啊……压岁钱?”
荆无命用一双死灰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点头,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抱胸。
罗敷撑起了身子,蛄蛹到了他身边,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轻轻笑了起来,娇嗔道:“傻少爷……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跟他争这样的小事。”
荆无命的眼睛又不受控制的眯起来,享受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真的?”
罗敷眨眨眼,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骗过你么?”
荆无命:“…………”
荆无命认真想了想,似乎是骗过的。
他没说话,只是忽然凑过来撷她的嘴唇,半晌,才用有点发抖的手把罗敷轻轻放平,给她盖
上了被子。
荆无命只是常常被骂禽兽,又不是真正的禽兽。
但他要放过罗敷,罗敷却不肯放过他,她今天想出了新的折磨他的法子。
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袖口。
荆无命瞧着她。
罗敷笑了笑,小声道:“少爷,你过来。”
荆无命不动。
罗敷撒娇:“过来嘛。”
荆无命果然还是乖乖地过来了,罗敷抱住他,轻轻和他贴在一起,语气很惆怅,道:“少爷,我心口上被玉罗刹抽了一鞭子,好疼,你帮我瞧一瞧,还流不流血?”
荆无命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瞬,哑声道:“你想做什么?”
罗敷道:“来嘛……”
罗敷摸了摸他的手,他的手苍白而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指腹带厚茧。
——这是一个最标准的剑客的手。
荆无命整个人如应激了一般把手缩了回去,身上发抖,肌肉暗暗抽搐着,他似乎很想丢下罗敷就跑,但罗敷轻笑着问他:“少爷,你就不能小小的帮我一下么?我想你了。”
荆无命瞳孔放大,被折磨的十分难受,半晌,他终于像是坏掉了一样,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罗敷得意地笑了。
但她没得意多了,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听到荆无命冷酷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罗敷双眼迷蒙,颤声道:“什,什么?”
荆无命语气平平,像个大夫:“你身上有内伤,肌肉不可以这么紧张。”
他用手绢擦了擦手。
罗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可以?”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她。
罗敷的眼眶慢慢地红了,恨声道:“你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我!”
荆无命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伸手就攥住了罗敷的两只手,不许她随便乱动——她毕竟受着内伤,身上虚弱又没劲儿。
他的神情变了,变得像是一只见到了老鼠的猫,灰色双眸中迸射出那种残酷而得意的情绪来。在除夕夜的烟花在屋外爆开的时候,罗敷在屋子里捂着脸哭了。
第126章 (一更)
于是时常坏心眼的罗敷也终于明白了被吊起来不上不下的折磨着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她有点狼狈地哭了,一面哭,一面乱七八糟地骂了许多话,平时有二分真心骂的话,今天就一定恨恨的有七分真心。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句也不反驳,目光紧紧地盯在她身上,绝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颤栗,任何一个表情。
她流下了又绝望,又苦闷的眼泪,被荆无命凑上来吃干净了。
罗敷气得大骂:“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王八蛋!……混蛋……坏死了。”
荆无命闷哼了一声,好像很受用的样子……他那种猫一样的,折磨猎物的本能得到了完全的满足,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比之单纯的刺激更令他喜欢,他忍不住舔舔嘴唇,忍不住觉得这一个月就这样过也不错……不过后果就是她内伤好了肯定要追着他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把瘫软的罗敷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觉得她好像是一块吸满了岩浆的海绵,又柔软,又滚烫。
罗敷呜呜嘤嘤的,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眼睛哭得像桃儿一样,但却紧紧地抱着他,一点儿都不肯放开他。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的感觉的确非常之好,荆无命摸了摸她的心口。
罗敷抽泣着骂他:“不许碰我!王八蛋,你还要做什么?”
荆无命低低地说:“痛不痛?”
罗敷的嘴角瞧起来,口上却不饶人,大骂道:“你还知道我有内伤!死狗!”
荆无命把她放平,俯了下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心口,语气显得有点含糊不清:“……不喜欢你受伤。”
碎发落在罗敷的侧脖颈上,稍微有点痒。
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自罗敷的心口处蔓延开来,好似能填满内心一样的酸胀,她眯起了眼睛,一只手的五指插入他的发间,有点不上不下地帮他梳理头发。
她懒洋洋地说:“你真的不喜欢么?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身上都是血的样子。”
荆无命停了一下,似乎还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这问题,露出有点矛盾的表情。
罗敷:“…………”
罗敷大骂:“去死吧你!”
说着,就推开了这只死狗,气呼呼地盖上了被子,转身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脊背就贴上了一个炙热的胸膛,他似乎想了很久,才道:“别人的血更好,你不要受伤。”
罗敷摸了摸他的手。
荆无命的声音又冷了下去,硬邦邦地说:“不准离我那么远。”
——让他回救不及。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
她在对方怀里慢慢转过了身,窝在对方怀里点了点头。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罗敷很想看一看,荆无命就直接在她只穿了小衣的身上裹了大氅,把她横抱到了门口,罗敷心里想:这莫非也是你小子的小爱好?你这爱好可真不少!
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
黛色的夜空中忽然同时炸开了千万片赤英,霞璨璨,灯煌煌。
罗敷靠在荆无命身上,一面看烟花,一面心里还想:正月十五还能看花灯呢……到时候内伤也应该好一些了吧,总算不必吃燕窝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爱吃燕窝……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瞧完烟花,罗敷是真的累了,回到暖阁里就睡着了。
那一头,众人还在吃酒,花满楼从家里跑脱出来溜到了罗园,陆小凤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要灌他酒喝。
楚留香当然是一个喜欢大醉二天的人——其实他酒量非常好,基本不会喝醉,但有时候装一装也是好的,他一面喝酒,一面心道:只可惜没带蓉儿她们过来。
本来是说好年后一块儿来姑苏玩,结果就传出了就罗刹牌的事情。楚留香惊觉罗敷惹上了大麻烦,这才立刻马不停蹄地动身前来——都是来解决麻烦了,他的二个义妹当然不能带。
也不知道她们此刻是不是也在守岁呢?
大约是的吧。
阿飞也有守岁的习惯。
他在荒野中长大,不大懂人类社会里的一系列规则,仅有的几样,都是母亲交给他的,被他执拗地打上了“母亲”这个二字标签,一年又一年,默默无言地重复着。
他没有喝很多酒,少喝了一点——因为他总是会想起在罗敷面前喝醉酒的那一回,实在太丢人!
喝完了酒,众人又在一起谈天说地,还讲起了罗敷与荆无命。
一点红表示很不理解罗敷怎么能看上那小子——那小子未免也有点太古怪了。
看得出来,他是很不满意这个女婿(?)人选的。
阿飞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楚留香微微笑着。
他随意地窝在一张卧榻上,半靠着引枕,一条腿曲着,手中拎着个酒壶,他仰头喝下一口酒,微笑着下了结论:“他们很般配啊。”
一点红扭头看他,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楚留香笑道:“红兄太正经了,所以你不懂。”
陆小凤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点红:“……?”
为什么我不懂?凭什么我不懂?
在武侠世界的第二个新年,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过去了。
罗敷受的内伤原本就不大重,流水一般的燕窝,老参又都都往她屋子里送,这半个月来,不但没瘦,还胖了两斤,内伤好得飞快,已开始修行《大悲赋》了。
古代的“年味儿”比之现代,的确要足很多,正月里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到了元宵的时候,逛灯市,赏花灯是少不了的。
街市早早地就热闹起来了,说是灯市,实则卖的东西不只有灯,古董玩器,书画瓶炉,还有买家具的,什么螺钿床,雕漆床之类的,都往街市上摆,可谓百货杂陈。
又有挂肆云集,说是算造化,实则是各色的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出说;卖元宵的守着个摊子,果馅高高堆起,手上动作不停;再有就是粘梅花的,剪春蛾的。
越晚,街上越热闹,各色彩灯全都亮起来,使得街市上金碧辉煌,锦绣夺目。罗敷也来出游,这一瞧,还真是十分惊讶。
这些花灯做得着实精美!竟还上了些巧思机关!
以前罗敷看书,瞧着世情小说中描述的元宵花灯,什么“揖让进止”,“平吞绿藻”之类的动态描述,未曾细究过,只当是夸张说法,今日才知,这些花灯真的是可以动的!
罗敷不免走得慢了一些,细细观赏。
她在赏花灯,许多手里提着花灯的人,却都在偷偷地瞧她。
青丝云鬓,五凤挂珠,一道灯光滚落下来,使得她那双翠到发黑的眸子里透出一点容易被人窥见的翡翠颜色。一颗珍珠在她眼下明明灭灭,亮起来的时候,就好似是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将她面上那靡靡的逼人艳丽冲淡了一点。
她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正在吞吃海藻的鲶鱼灯,清风自红袖之间拂过,使得其上那金线织就的孔雀羽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有人恍惚之间瞧见了那纹样上真的有幽绿的孔雀眼睛一闪而过,再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颗绿宝石袖坠。
有人悄悄道:“瞧见了么,那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仙女儿一样的人物……我要是能把她娶回家……”
“呸!你敢说这样的话,难道不知道这是个凶主儿?把人头当球踢的事儿可就在上个月呢!”
“吓?是她……怎,怎么可能呢,干那事的肯定是个母夜叉呀,这般仙姿玉色,绝代佳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哼……蠢货,你以为这是个深闺小娘子?就你那两把刷子,人家一巴掌就拍死你!”
这头的人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罗敷所做过的桩桩件件的大事,那一头,高楼上仕女相携,却都去多瞧一眼人群中那格外瘦削英俊的少年人,不住娇笑,有胆子大些的,还口中笑道:“好俊俏的小郎君……”
随即,什么手绢,荷包,像落雨一样地朝阿飞飞去。
阿·俊俏小郎君·飞:“…………”
他的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侧身躲来了去,又伸手拨开了即将落在他脸上的一块梅花手帕。梅花手帕落在地上,原本灯市上的人就实在多的很,手帕落在地上,很快就被人踩踏了几脚。
阿飞:郎心似铁,jpg
他双手抱着竹棒,面无表情地四下一扫,于是周围的人也都瞧清楚了这俊俏小子眉宇之间那种天然的野性与冷酷,心道:这小子怕不是还没开窍呢!
再忍不住瞧了一眼楼上那扔帕子的仕女们——她们大约也没想到这俊俏少年如此冷酷,自讨了个没趣儿,都觉得意兴阑珊,几个人相携着坐桌边吃酒去了。
倒是有一个女孩子依旧立在栏边。
她的年岁瞧起来并不大,打扮得彩
绣辉煌,气质高傲,只是面色阴沉,冷冷地瞧着阿飞,不像是小姑娘在瞧俊少年,倒像是在看仇人。
有眼尖的人认出——方才那被直接打落的梅花手帕,就是从她手上掷出去的。
阿飞霍然抬头,目光冷冷射向那一道阴狠的视线,然而这时候,那彩绣辉煌,高傲如公主一般的少女,已静悄悄地不见了。
罗敷这时候正在挑花灯。
她左手拎着兔子灯,右手拎着狮子灯,很是拿不准主意,歪头问:“少爷,你喜欢哪一个?”
荆无命缓慢地眨了眨眼,说:“兔子。”
罗敷笑道:“好,那就要兔子灯!”
陆小凤却冷不丁道:“不好,不好,兔子灯不好。”
荆无命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生命力的眸光无言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杀气静悄悄,如触手般散发出来。
陆小凤:“…………”
陆小凤强顶着这压力,大声道:“这个才适合你呀!芙芙!”
说着,他“噌”的一声,从身后掏出一盏……张牙舞爪螃蟹灯。
罗敷:“…………”
陆小凤手里做了个花样,螃蟹灯开始横着走路……
罗敷:“………………”
陆小凤把螃蟹灯递到她手里,罗敷心情很复杂的接了过来……
不过,兔子灯最后还是买了。
罗敷左手兔子灯,右手螃蟹灯,一回头,瞧见人群中的阿飞正盯着街市旁的一处酒楼的二楼在看,二楼之上,又露出了几张明月般的美人面。
罗敷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两盏灯,从人群中挤过去,想戳阿飞的脸,又苦于没有手,于是对陆小凤说:“你去,去帮我戳他的脸。”
陆小凤:“…………”
陆小凤伸出两根铁钳一样的手指头去捏阿飞,阿飞面无表情地避开了。
罗敷笑道:“瞧什么呢?难道我们阿飞春心萌动,有喜欢的小娘子了?”
阿飞:“…………”
他抿了抿唇,说:“走吧……要我帮你拿灯么?”
罗敷把手里的螃蟹灯递给了阿飞。
几个人继续逛灯市。
罗敷买了一串炸元子,圆嘟嘟的黄金色,瞧着和元宵差不多,却没有馅儿,二个一串,穿在小木棍儿上。她一面逛着,一面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有一点极其细微的风声忽然响过。
荆无命霍然抬眸,剑光一闪而过,剑身在瞬间鸣颤起来,一点细沙自剑身上滑落下来。
——这还真的就是细沙而已,原本这只是非常小的一块碎石,经不起什么折腾,一旦击中什么,就会随风化作风沙。
碎石原本是击向罗敷手中的那根细木棒的,只瞧着荆无命剑身的鸣颤就可知道,碎石之中裹着的劲力,足以使得细木棒从她的口中直接穿过去,然后再从后脑勺上穿出来。
陆小凤已飞身而起,寻找下杀手的人,可今日街面上的人实在太
多——
武林高手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若说比武,此人的武功的确很高,但只看这一招,倒也并没有精妙到让人觉得打不过,可他敛气的功夫却着实是很高,一击而出后,整个人已隐入了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似水滴进入大海,谁也瞧不出半点端倪来。
陆小凤皱了皱眉,又从屋顶上飞下,果断道:“先回!”
荆无命如沉默的野兽一般蓄势待发,一种奇怪的颤栗和憋闷感像触手一样四处挥舞,竟然令他们走过的地方不自觉被人让出一条路来。
罗敷咬着那根小木棍,艳丽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慢慢随着众人先回罗园。
十七天前,她才刚决战了玉罗刹,喘口气的功夫还没呢,就又有不长眼的东西来触她的霉头了。
她打开了「可攻略人物栏」,细细查找着新增人物。
今天其实还新增了不少人。
今天是元宵节,姑苏又是群英荟萃的地方,街上随便打个照面,就有不少在武侠世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系统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罗敷嫌烦,早早就屏蔽了。
却没想到,这一屏蔽,居然还屏蔽出事了!
她细细查找,目光忽然一顿,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可攻略人物·宫主(牛肉汤)」
无论是“宫主”还是“牛肉汤”,都无疑是十分奇怪的名字。
“牛肉汤”是一个绰号,在原本的世界线中,陆小凤突发奇想要出海去玩儿,在海边的一处叫“狐狸窝”的地方,认得了乔装打扮的她,因为她做得一手香浓可口的牛肉汤,因而才得了这绰号。
至于这个“宫主”,更加莫名其妙,她既不是神水宫宫主,也不是移花宫宫主,更不是幽灵宫宫主……她是海外无名岛小老头吴明的女儿!
海外无名岛上的另外一位重磅级神秘人物,就是宫九。
罗敷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这天底下知道海外无名岛的人,恐怕不超过十个,因为那岛屿的的确确就是无名的,不仅无名,乍一瞧上去还是个孤岛,内藏的乾坤都在一处石崖后面,进入石崖后的路,又好似《桃花源记》中所记载的那样。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①
惊才绝艳的武功天才小老头吴明,就在这里经营着他的势力。
小老头的势力以杀人为业。
杀人,原本就是这世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薛笑人以十二柄剑在暗中杀人,势力不小。小老头吴明更狠,他杀了人之后,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这些被杀的冤大头……这做法倒是与原随云在某种程度上有类似。
难道小老头想对她出手?
罗敷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从来都只有她罗大姑娘去找别人麻烦的,何曾有过反过来的时候?……哦,也有,玉罗刹就是主动找上门来的,然后罗敷就很厚道地把他埋葬在虎丘山上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小老头要杀她——总觉得出手不该这样粗糙。
是宫主本人要杀她?
罗敷冷哼了一声。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了。
罗敷心道:什么宫主不宫主的,你是个假公主,姑奶奶我却是真郡主!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到底是小老头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我找到你,咱们打个照面,不就行了么?
况且,宫主还有一门得意武功,令罗敷很感兴趣。
这门武功就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绝技——如意兰花手。
如意兰花手,乃是昔日武林中的武学天才如意仙子手上的擒拿功夫,她为了练成这门功夫,前后花了二年,二年后功成,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未曾遇到敌手。仙子离世后,她的女儿苦练此功二十余年,却始终不成,最终呕血而亡。②
这已可以说是武林当中最顶尖的擒拿手功夫了,石观音的功夫虽然包罗万象,但失传上百年的功夫她还是没见过的。
正好,罗敷觉得如意兰花手什么的,她也不是不能学一学,毕竟这是“花手”,摇花手也是舞蹈中的一种,显然没毛病!
不过,该怎么把宫主变成经验包呢?罗敷歪着脑袋,开始思考起来。
第127章 (二更)
回到罗园,大家围坐着煮茶喝,都在思索灯市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杀机。
一点红没去看灯,听说了这事后,眉头皱了起来,冷冷道:“出手狠辣,像是对仇家出手。”
杀人的手法也是能瞧出端倪的,那人要罗敷被木签子穿过后脑勺而死,这般狠辣,不是有仇,就是脑子有病。
……比如说荆无命这种病,喜欢玩人。
罗敷单手托着腮,懒洋洋道:“仇家……嗯……我的仇家……啊呀,多的有点算不过来了呢。”
一点红:“…………”
一点红漠然道:“也是,你爱闯祸。”
陆小凤:“…………”
陆小凤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全自动闯祸机,佩服佩服。”
罗敷:“…………”
阿飞又说起了那个给他扔帕子的古怪女子。
他道:“那张帕子是带着劲力打着旋儿下来的,我用衣袖拨开的,怕上面带毒。”
众人都瞧不出这女子的来历,但这两件事却很容易可以联想到一起,罗敷不甚在意,只道:“我有办法,想来她不日就会来拜访我,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一点红眸光一闪,什么都没问,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家围着桌子,煮了些小青柑来喝,又吃了点煎糖年糕,猪油玫瑰糕,瓜子花生一类的点心,诸人也都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暗算这种事谁没有过?大家都没有很紧张。
罗敷也不紧张,她连石观音都打得嗷嗷叫,一个牛肉汤宫主算得了什么?以她现在的武功水平来说,只要不是那小老头吴明亲自来杀她,她都能游刃有余。
就说《大悲赋》。
《大悲赋》本就是原身所练习的内功心法,她先前不晓得,现下一瞧见心法,立刻就觉得熟悉,按照法门运转起内力,很快就熟练掌握了。
招式是从内而外的发出,内力却是由外而内的,以外部宇宙的自然之力去滋养内部丹田小宇宙。
世间自然循环,生生不息,这是因为天地无情,天地就是自然之理。
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人有情,人也不是自然本身,所以武林中最高深的内功心法,都是以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语言,企图令人超脱于本我,进入超我状态,理解自然之理,顺应自然之理,成为自然之理的一部分。
这听起来很难懂,但修习这种深奥内功的人外部表征却很统一——类比去想一想原本世界线中的剑法大成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那时本已有了妻儿,在与叶孤城决斗后却又悟到了更微妙高深的境界,达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万物皆为他剑”的境界中,外部表征来看,他却已是个无情之人。
自然无情,那时候的西门吹雪也似变成了自然之理的一部分,连陆小凤瞧见他,也觉得他已不像一个人,心中空空落落,惆怅非常。
罗敷却不喜欢这样。
罗敷喜欢习武,就像她喜欢吃美味食物,喜欢穿漂亮衣裳,喜欢抖威风,也喜欢和少爷贴贴是一样的。若为了习武,要她把别的事全放弃了,她才不干!
穿越之前,罗敷是个得了绝症的人,几年时间她都在努力的活,可临了还是没活成,于是攒了满心的愿望: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吃得好睡得香!我要和朋友们到处去看好山好水,我要当有钱人,我还要找个最特别的男人陪我睡觉!
下辈子是真有了,罗敷也是真的在很开心的活。
她是欲望深重的人,什么都要最好的,要练那种清心寡欲的内功心法,那是和自己的本性扭着来,学不会不说,还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大悲赋》也修心,但修的却不是那种“奥卡姆剃刀”心,相反,《大悲赋》正是要人正视自己的心,以欲望为动机出发,不是我为天地,而是天地为我。
这般嚣张狂妄的,也难怪是魔教秘宝了。这种和自然之理逆着来的内功心法,一般人还真是容易行差步错。
真巧了,罗敷还真就是个十分明白自己要什么,也十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具身体的原主性情与她大不相同,不为己而为玉罗刹尽忠,心法悟的当然不够精深,此刻换了罗敷来练,进度简直一日千里!
所以,罗敷说只要不是小老头亲自来她都没问题,还真不是盲目自信。
晚上回了屋,罗敷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系统商城,本想送宫主一个「急支糖浆」,却突然发现「急支糖浆」涨价到10灵玉了……原本是5灵玉来着。
罗敷:“…………”
奸商系统,你可真行!
罗敷盯着那10灵玉看了半天,最后决定能省则省,把物品栏中的「可爱奶嗝卡」X7,直接送了两张给「可攻略人物·宫主(牛肉汤)」。
一个人若是连续不断地打二十四小时的嗝,那感觉估计和酷刑也没什么区别了,两张如果不够,那就再来两张。不让这个狗屁宫主爬着过来见她,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罗敷都搞不懂宫主为什么恨她——仇恨值都突破90%了,属于看见就想杀,这罗敷能对她留手么?
奶嗝卡对内功深厚之人效果有限,但宫主可不是内力深厚之人,她的功夫是以阴狠寸劲见长的。
心里想着如意兰花手,罗敷一时意动,又打开了「万人迷系统」的智障问答界面,十分郑重地问系统:花手算不算舞蹈的一种呢?你得给我个准话!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智障系统还很真情实感地建议她“合理评估,理智消费,不要偏科”。
罗敷十分感动,反问系统:所以之前涨价的那些东西可以恢复原价销售么?
系统回答:亲亲,听不懂您的问题呢~
罗敷:哼!
不过,类似于「天下第一舞」之类的学习类道具倒是一直都没涨价,罗敷不大敢去问系统为什么不涨价,生怕提醒了它,只能自己在心里琢磨。
这大约与「万人
迷系统」的「技能栏」是有关系的。
「技能栏」这个板块,罗敷只在收奖励的时候打开过一次。那一次,罗敷的鞭法被系统神一样的分类在了「闺房情趣技能」中,因技能进度条已满,所以她获得了奖励「玛利亚套装」。
「玛利亚套装」着实好用,直接把原随云坑死了。
之后,她就有再打开过这个板块了。
现下想起来,罗敷又去打开看了看,「技能栏」的技能按照琴,棋,书,画,舞,女红等来分类,除却舞蹈类进度条100%外,其他的都在0%到-5%徘徊……
嗯??等等??怎么还有负的??
罗敷定睛一看,-5%进度的是书法类。
罗敷:“…………”
罗敷气得大声道:“明天我要开始练书法!少爷教我!”
荆无命:“?”
荆无命非常小幅度地歪了歪头,似乎很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但是他居然罕见地没说好,他说:“我不爱写字,你找别人教。”
罗敷一点儿不在意他拒绝自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荆无命又有些意动了,一只手扣在了她的后脑上,五指都插进了她的乌云香鬓之中。
半晌,他又哑声道:“不许找他。”
罗敷笑道:“他?”
荆无命眼神又变得有点不善了,冷冷地瞧着她。
罗敷大笑道:“阿飞的字怕不是比我还丑,我才不去找他!”
但罗敷忘了阿飞曾经给她留过信……人家的字还真可以。
罗敷找了陆小凤来教她,陆小凤的字更可以,居然还能瞧出一点名家风范。
罗敷根本就没把宫主当回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但宫主却没办法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近个把月来,宫主的心情都不大好,起因就是上个月宫九送去无名岛的东西到了,宝匣七七八八,打开一瞧,宝光璨璨,都是成色上好的翡翠玛瑙,金珠宝玉。
宫主却连瞧都不瞧一眼,道:“九哥知道我不爱这样的东西,偏要送来,他不用心!”
宫九的手下木一半的丑脸上赔着笑,却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也不大会说好话的。
这种送东西的活儿,本要用面相讨喜,能说会道之人,这样即便东西送得不大合别人的心意,出言裱糊裱糊,面子上也好看些。
但木一半嘛……他的诨名为什么叫一半呢?因为他的脸被人削下来一半!这样的人来送礼,本来是好礼,也得叫人心情差上一半,更别说宫九这礼物还真的很敷衍。
宫主又道:“听说九哥近来去了西方星宿海,是不是要去抢玉蟠桃?掐指一算,今年正好是极乐宫中玉蟠桃的结果之期,他为什么没有送玉蟠桃来?”
木一半汗如雨下,道:“这……这……小人不知!”
宫主脸色一变,阴狠冷笑道:“给了沙曼?”
木一
半道:“不是,这真不是。”
他说不是,但宫主却不信,当天就去找了沙曼的晦气。
沙曼——飞天玉虎方玉飞的亲生妹妹,被她的禽兽哥哥卖进了妓院,幸好及时被路过的宫九买下,送到了无名岛来。
然而,沙曼根本连宫九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对宫主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更是冷眼相待,冷笑连连,十分不屑。
宫主去找沙曼的麻烦,翻箱倒柜没找到玉蟠桃,又扭头回去找木一半的晦气,逼问玉蟠桃的下落。
木一半汗出如浆,本想糊弄过去,宫主却对他做了一个如意兰花手的起手式,淡淡道:“你的脸只剩下了一半,胳膊也想只剩一半么?”
如意兰花手纤长柔美,清淡美妙,却是江湖上最可怕最高深的擒拿手功夫,分筋错脉,伤人极重,被如意兰花手伤过的人,内里经脉全都被搅乱了,伤势发作时痛苦无比,想要止疼,还真是得“脚疼砍脚,头疼砍头”。
木一半哪里能撑得住这种威胁,当场交代。
——九公子拿了玉蟠桃后,直奔姑苏了。
宫主狐疑:“去姑苏干什么?”
木一半道:“这个小人真不知道了!”
宫主是个很有能耐的人,但凡是她想要打听的事情,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当晚,她便知道了银钩赌坊内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了当天宫九迷路就迷到那赌坊去了。
一听罗敷的惯用武器是鞭子,宫主的表情就变了。
这就是她正月十五在姑苏灯市上要找罗敷晦气的原因,至于阿飞,纯属闲得慌逗一下,没逗成功就很不开心。
说来,那枚碎石还真不是宫主击出的。
小老头是做杀手生意的,他秉承的理念是——只有隐形的人才能干好这一行。
宫主此次出行,就带了一个岛上的杀手,那枚碎石正是那名杀手击出,他击打小木签也有很正当的理由——罗敷是名人,名人的死一定会引来极大的关注,所以一定要死得很像意外才行。
结果呢,因那杀手是个“隐形的人”,在原著中不可能有姓名,自然没有被收录在「可攻略人物栏」中,反倒是宫主榜上有名,仇恨值还爆表了,罗敷一瞧见「宫主(牛肉汤)」这几个字,立刻准备报复,可谓是歪打正着。
正月十五,宫主自灯市上离开,径自找到了太平王隐在姑苏的别苑之中,宫九果然就在那里。
——宫九本来就是太平王世子。
堂堂太平王世子,居然不在王府中享受荣华富贵,反而在小老头手下当起了“隐形的人”,这实在叫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宫九这个人,性情本来就其古怪,连他的亲爹都害怕。
宫九果然就在别苑之中,正定定地瞧着宝匣中的一枚玉蟠桃。
他的身上依然穿着矜持高贵的雪白衣裳,英英玉立,五官俊美如雕塑,只是漆黑双眸之中似有痴意,宫主叫了一声“九哥!”他也没什么反应。
宫主斜睨了一眼那宝匣里
的东西,道:“这是玉蟠桃?我老早就想要了,九哥,这是给我的吗?”
宫九依然没反应——他经常站在一个地方几天几夜没反应,不进食水。
宫主气闷,伸手便拿,宫九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宝匣,宫主的手就扑了个空。
宫主咬住了嘴唇,然后忽然打了个嗝。
身边随侍的人全都忍不住看她……除了宫九,他好像在和那只玉蟠桃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宫主惊讶地捂住了嘴,脸涨的通红,瞧了一眼宫九,似乎想要出声解释什么,然后又是一个可爱极了的奶嗝。
宫主冲进一间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偶然的不舒服……但很快她就知道不对了。
她接连不断地打了一个时辰的奶嗝,每次打嗝的时候,脸上还会不自觉地露出一种奇怪的可爱表情……做表情也是要废肌肉力气的,连着做了一个时辰的可爱表情后,她整个人的脸都在抽搐着发痛。
——她的内功修为果然比不上原随云。
第三个时辰的嗝打下来,她已经涕泗横流,只能躺在榻上捂着肚子试图阻止,热水也喝了,趴也趴了,可是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
四个时辰后,宫主胃里的一切东西都呕干净了,她已经想到是罗敷在弄鬼了,心中发狠道: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宫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
宫主虚弱地道:“九哥……”
宫九冷不丁地道:“她很知道怎么折磨人。”
脸色有点微红。
宫主道:“什……嗝!……我受不了了!九哥救我……嗝!”
宫九道:“……我知道怎么把礼物送出去了,你跟我走。”
第128章 (一更)
宫九拎着半死不活的宫主,光明正大地前来罗园递上拜帖的时候,罗敷正坐在她一万年不进一次的书房里练字。
陆小凤痛苦地捂脸:“你以后别说我教过你书法,丢人,真的丢人。”
罗敷:“滚滚滚!”
陆小凤麻溜就滚了。
罗敷:“…………”
罗敷气鼓鼓地扔下毛笔,窝在软塌上开始喝茶,顺便查收一下「技能栏」板块给出的奖励。
上一次,罗敷鞭法大成,系统算做她「闺房情趣类」技能完成度100%,送了一套「玛利亚套装」。
这一次,罗敷的「舞蹈类」技能下,「男人见不得」的完成进度停留在70%的位置,还需继续揣摩学习,但习自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却已经圆满完成,进度条达到了100%。
「剑器舞」的完成奖励,是一件「鬼影套装」。
「鬼影套装: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亲爱的万人迷小姐,难道您不想试试吓死攻略对象……啊不,与攻略对象共同领略“人鬼情未了”的美妙滋味么?背披风雪,怀藏桃李的兰若寺聂小倩就是您!
PS:如果攻略对象胆小的话,请千万不要使用此套装!因为真的可能会吓死人!」
罗敷:wow!
本来以为会是很没用的东西,这次居然还可以?——武侠世界嘛,肯定会有装神弄鬼的机会的。
罗敷满意地把「鬼影套装」收进了物品栏中,这时,玲玲拿着一张拜帖进来了,道:“姑娘,外头有位宫九公子求见。”
罗敷一扬眉:“宫九公子?”
玲玲道:“说是他妹妹怪疾,听说姑娘医术了得,特地来请姑娘诊治的。”
罗敷明白了。
她笑道:“她还真能撑,我看看……哟,都五个时辰了。”
玲玲不明就里。
罗敷摆摆手,道:“告诉他们,我还在睡,请他们再过一个时辰再来吧。”
玲玲道:“要请进园子里叫他们等么?”
罗敷道:“不用,晾在外头,他们要是要硬闯,你也不要顶撞,我去收拾他们。”
玲玲抖擞了起来,道:“知道啦!”
宫九和宫主听到玲玲的回话时,反应是不大相同的。
宫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玲玲一眼,说:“哦。”
然后就把自己变成了一根竹笋,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玲玲:“…………”
玲玲:“?”
宫主却已气急败坏,厉声道:“什么狗屁郡主……嗝!敢叫我等……嗝……九哥,你就这么忍了?”
——宫九封住了她几处关键脉络,使得她打嗝打得没有那样厉害,现在已好了许多。
宫九自闭中,一言不发。
宫主:“…………”
宫主跺了跺脚,
咬牙道:“你不去帮我出头,我自己去!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宫主此人,任性妄为,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竟真就这么孤身一人飞身掠进罗园。
宫九也不管她,一双漆黑的瞳孔好似已经放大,整个人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嘴唇翕动着,不知道在念念有词什么。
玲玲对这古怪公子十分好奇,于是便细细观察他口中念得是什么,发现他似乎是在数自己的心跳……而且数到十以上就会突然卡壳,沉默一会儿之后开始重新数。
玲玲:“…………”
玲玲心道: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比荆少爷还古怪的人……
她有点拿不准主意,问:“公子,令妹闯进去了。”
宫九:“…………”
玲玲:“你不管她么?我们罗园,擅闯者死。”
宫九:“…………”
玲玲:“好吧,再见!”
宫九:“…………”
这一头的宫九似乎石化的非常彻底,那一头的宫主已在罗园中飞掠而过,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来是被宫九气得狠了。
她是天纵奇才小老头的女儿,武学天赋不低,昔年的如意仙子用三年练成如意兰花手,而宫主也只多花了两年,五年时间变已功成。因此她眼高于顶,性格高傲,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觉得私闯他人宅邸有什么不好。
可是,今天,她却已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后悔了。
昨日她甚至都没有出招,也不知道罗敷这女人到底是为什么发现了她,还在她身上下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蛊毒……她的父亲博览天下武功,认为中原武林上的高手都是沽名钓誉的狗屁而已,宫主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可她这一回来中原,威风还没抖起来,却反叫人折磨得涕泗横流。
叫人不停地打嗝,这算什么啊!
宝相蔷薇花障之间,忽然有一袭月魄流来,轻妙自然,风声极细,速度却又极快。若是不懂武功的人瞧见了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此乃仙宫妙法,然而,月魄中的掌风却是如此的凌厉与干脆——
宫主瞳孔骤缩,猛然凌空掠起,身子在半空中扭转过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着。
那一抹月魄精魂静静立在宝相蔷薇之中,冷冷抬眸,瞧着宫主。
——原来是个白纱覆面的女人。
她的飘飘衣袂之间,时而有溶溶月白,时而又流过一点奇异而神秘的淡紫色,好似真的有月影流动。宫主一眼便认出了这衣料,去年宫九送来岛上的礼物之中便有此物,这是一种极昂贵的衣料,名为“裁月魄”。
“裁月魄”是罗敷改出来的好名字,这种要价极高的奢侈面料,也正是在罗记绸缎庄中出售,去年整体行情不好,只有这“裁月魄”是很紧俏的好料子。
罗敷觉得这料子很适合曲无容,于是兴冲冲地带着曲无容去量体裁衣,有种玩换装游戏的感觉。
此时拦住宫主的人,正是曲无容。
曲无容静静立
着,白纱在蔷薇香风中轻轻浮动着,使得她的面上好似被轻烟笼罩,唯有一双清亮而冷漠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宫主。
曲无容淡淡道:“擅闯者死。”
宫主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奶嗝。
曲无容:“…………”
曲无容上下扫了宫主一眼,只见宫主面色灰败,打嗝时整张脸都僵硬着翘起一个可爱笑容,强制的意味不言而喻,她脸上的表情大约已这般抽搐了一整夜,僵硬诡异到了极点。
曲无容心道:原来就是此人暗算罗敷不成,反被她教训……罗敷似乎想要再晾她一个时辰。
曲无容淡淡道:“姑娘正在休息,你既是上门来求诊治的,那就且等着吧。”
宫主心中邪火突起,一言不发,纤纤玉指变化成兰花的清淡优美态,伸手朝曲无容的右胳膊拂去。
杀气被抑制到了极其微小不易察觉的程度,她的纤纤兰花指,瞧上去也似乎没有丝毫的威胁,可隐藏在清淡招式下的寸劲,却阴狠毒辣到了极点。
宫主心里已有了主意。
——单纯这样冲进去要罗敷为她解毒解蛊,肯定是不成的,不若先把面前这女人的一条胳膊废了。一个时辰后,她伤势发作,生不如死之际,再与罗敷交换条件。
当然了,如意兰花手的伤势是无药可医的,除非把胳膊砍了,但这门武功失传百年,天下哪有懂行的人呢?先骗着再说嘛。
这主意倒是也不差,只可惜一来她因为打嗝而身体虚弱,二来,曲无容的警惕心比她想象的要强许多。
曲无容一瞧见这陌生的起势,立时腰身一拧,翻身错步,脚步极其灵活地避开了那一着,身子倏地滑到了宫主身后,骈指如剑,伸手一点,点住了她的穴道。
曲无容冷冷道:“求医问道,却对主家无礼,你当何罪?”
宫主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问我的罪?你莫不知道你已犯下了死罪!死罪!我这毛病,分明就是她暗算我的!华阳郡主算什么,我是太平王世子的义妹!”
曲无容神色不动,淡淡道:“太平王世子?”
太平王高居于庙堂之上,曲无容确实处于江湖之远,她对皇亲贵胄的事情并不感冒,却也晓得罗敷与小皇帝搭上了线,勋贵之流,还需得给个面子,不可闹僵。
况且,这太平王世子,在江湖上还真有一点传说。
此人据说乃是个不世天才,无论是怎么样艰深的武功,他都能一学就会,只是他的性情却十分古怪。
有一次,太平王世子在王府中练习龟息大法,躺尸榻上,王爷王妃以为他已经死掉,连丧仪都准备好了!众人正围着他抹眼泪的时候,他自己忽然一掀棺材板,坐起来了,瞧着满屋子呆若木鸡的亲戚,他一句话没说,若无其事地从自己的葬礼上走了!
这样奇特的人,江湖上自然会说道说道,继而又引申到了太平王府内部的一些家事。
这奇特的太平王世子,乃是元配嫡子,元配去世后,王爷后
娶继妻,继妻生幼子,幼子也已经十岁了——这就是立住不会轻易死了。
由此就引发出了一个饱含杀机的问题——王府以后谁来袭爵?
太平王迟迟不肯为大儿子请封世子,直到去年才上表,足见府内暗流涌动。
不过这就和曲无容没什么关系了,她先前听见此人的事迹,只当时听武学天才的故事,再者,此人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十分神秘,谁也不清楚这位世子爷的庐山真面目。
突然之间,罗园居然闯入了个盛气凌人,出手狠辣的女孩子,一出口就是“太平王世子的义妹”。
宫主色厉内荏,厉声道:“还不快放了我!”
曲无容皱了皱眉。
有人忽然笑道:“太平王世子的义妹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宫主应声望去,只见宝相蔷薇花障之间,忽然闪过一道金线,下一秒,翻飞绿袖就已到了眼前,明月般的美人面霎时挤进了宫主视线中,似笑非笑,眼含讥诮。
宫主大怒:“你说什么?”
罗敷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记得某年,某个谋反的藩王,手下好像有三千义子啊……原来太平王也有效仿之意,你在太平王府是不是有三千个兄弟姐妹?太平风流富贵王,手下仆从如云,只是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刁奴给主家丢脸呢?”
是了,义子义女这种东西,说来了就是看情谊的,根本不值什么钱。再进一步说,没有官身的豪强大族,按律是无法蓄奴的,这些奴婢们与主家过的手续是收养契,丫鬟小厮在名义都是养子养女。
宫主久居海外,根本不懂中原这些弯弯绕绕的潜规则,她原本只是要用自己的出身去恐吓曲无容放了她,话到嘴边却卡壳了——因为她那惊才绝艳的天才老爹是个无名之人!他不愿有名!
出名的烦恼虽多,却能给子孙后代提供便利,“我爸是李刚”原本就是每一个纨绔二代都无师自通的招数,结果到了宫主这里,事情就变得很尴尬了。
——她的老爹将她养成了一副极其任性骄纵残忍的性格,却又没有与之相呼应的名气可以护着她。
于是话到嘴边,宫主临时转了个弯儿,把宫九拉出来……结果被罗敷毫不留情地骑脸嘲讽了一通。
其他的话宫主听不大懂,但“仆从如云”,“刁奴”这样的话,她却不可能不明白。
宫主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她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着,双眸中迸射出怒不可赦的火光,气得连话也说不出,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攫住罗敷——诶,她居然可以动了?而且居然没在打嗝了?
她不去纠缠为什么自己中的这怪蛊突然好了,手势立变,玉指纤纤,兰花清妙,朝罗敷的面门攫去!
这一招瞧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但阴劲狠毒,手法上的变化更是诡秘飘忽,将致命的杀招隐藏在空谷兰花一般的意境之下。
“如意兰花手”,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一门擒拿手功夫。
擒拿手却与掌法不同,内家掌法三字诀乃是截,切,劈,擒拿手讲究的却是寸劲。如意兰花指的指尖变化十分复杂,每一下的轻点轻攫,都对应着人体内的经络穴道,因而才能做到“分筋错脉”的效果。
罗敷见过的擒拿手功夫有二,一是十三幺曾使出的分筋错骨手,师出薛笑人。但薛笑人在擒拿手上的造诣显然不如他在剑法上的造诣,招式十分浅薄,无甚好看的。
第二种,就是出自华山师祖华琼凤的摘心手,华真真得了此功夫的真传,枯梅大师据说近来正在研习。去岁大家一起打蝙蝠岛的时候,几个姑娘一块儿喝了酒后相约演武,罗敷使了一套剑舞,高亚男使了一套“清风十三式”,华真真使得就是摘心手啦。
摘心手严格来说不能算擒拿手,因为这功夫是用来迅捷杀人的,里头只有几招有擒拿之意。
如意兰花手与这两门擒拿手功夫全然不同,的确充满了高深的意趣。
罗敷觉得十分有趣,一面用玉箫与她过招,一面细细观察着宫主手上的种种变化,心中若有所思,竟没有开启「天下第一舞」的学习效果,就这样揣摩学习了起来。
二十招后,宫主的手依然无法突破玉箫的防守之势,罗敷微笑,宫主面上却闪过狠辣的杀意,出招更加迅捷。
罗敷却摇了摇头,道:“如意兰花手意境清淡,你这样使出来,看似迅捷,效果却不佳。”
她一直藏于绿袖下的右手忽然伸出,三个白生生的指尖轻轻翘起,好似空谷幽兰,只指甲上的那一抹艳光,令这纤纤玉兰染上了一点妖冶靡丽的感觉。
这手轻轻一抬,反朝宫主右臂拂去。
宫主大惊失色,整个人凌空跃起,退后了五步,目光惊疑不定地瞪着罗敷。
这是……这是如意兰花手!她方才那一招,正是如意兰花手中的第八式。
虽说招式变化之间难掩生涩,可……可这不过才顷刻之间,二十招之内,竟真的有人能窥到这高深武功的门道?
上一个这般天才的人,还是她的师兄宫九……
她咬了咬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嫣然一笑,甜美地道:“你要学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好得很……你敢与我约定,就用如意兰花手分胜负么?”
罗敷欣然道:“这有什么不敢?”
二人的纤纤兰花指又互相拂动着,做出一些精妙的变化来,企图将对方分筋错脉。
罗敷没有用上「天下第一舞」,纯粹以自己现在对武学的造诣与思考,再加上一点《大悲赋》中的神龙无相功法,现学现卖,能学60%就不错了,在用招的熟练圆滑上,并不能与宫主相比。
宫主出言激她,正是要把罗敷引到她所擅长的领域来击败!
却见宫主手上的变化复杂奇妙,罗敷也回之以相同的变化,却不免慢了三分,宫主心下大喜,出手拂去,眼见要攫住罗敷一只右臂,罗敷的左手却忽然已极快的速度斩来——这是迎风一刀斩!
这一掌斩实了,宫主的右手就会直接被斩掉。
宫主大惊,立即缩手后退,大骂道:你不要脸!说好只用如意兰花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敷理直气壮地道:“你学多久?我学多久?叫我只用如意兰花手,你要不要脸?”
宫主怒目圆睁,简直恨不得当场吃了她才好,心中却暗道:一个时辰好似也快要过去了,九哥那死脑筋应当也快来了。
罗敷道:“再来。”
宫主道:“什么?”
罗敷道:“继续来,用你的如意兰花手。”
宫主冷冷道:“你用我喂招?”
罗敷淡淡道:“你的手现在之所以还长在手腕上,就是因为它还能使出如意兰花手,如果你不愿意接着使,那这双手留着也就没用了。”
宫主霍然抬头,双眸中迸出刻骨的仇恨,朝罗敷飞扑而来!
纤纤兰花手在袖中又现!
却听一人平静地对罗敷道:“你这里用错了。”
宫主大喜,呼喊道:“九哥,快来帮我!”
此人自然就是宫九。
他真的老老实实在门口站桩站了一个时辰,时间到了之后,才正了正衣冠,掸了掸衣裳,抱着宝匣飞身而入。他虽然是个路痴,但作为高手,有争斗的动静还是能辨认出的,刚一来,就瞧见了自己的梦中执鞭人。
只是梦中执鞭人似乎并不大想理会她的样子。
宫九面上无悲无喜,语气依然很平静:“如意兰花手,你想学,我来教你。”
一柄如毒蛇出洞般的剑忽然朝他划出,剑势的走向诡异到了极点,从上至下,一剑戮来,鲜血四溅!
荆无命的双眸阴沉沉,冷冰冰地盯着宫九。
前两天,他才刚对罗敷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不许离我太远,所以这两天,他简直是寸步不离罗敷,方才罗敷与宫主交手时,他就立在一边沉沉地瞧着。
宫九白衣上的鲜血渐渐晕染开来……他的人却一动不动。
荆无命的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眸光暗沉沉的,不似平时那么兴奋。
——他很爱看猎物满身鲜血,在自己剑下被划出几十道血口子痛苦挣扎的样子的。但今天……却有点不一样,因为他刚刚划出那一剑的时候,宫九根本就没躲开。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宫九,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打定主意要站桩,又是一剑戮去,这一剑从宫九的小腹一直侧划到了肋侧。
鲜血溅起的那一刻,宫九重重地闷哼了一声,浑身颤抖着倒在了地上,荆无命的双眼中滑过一丝茫然……我还没认真出手,你就倒下了?
……碰瓷么?
宫九却没让荆无命茫然多久,他的脸红得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虾子一样,整个人忽然滚进了花丛中,一边撕衣服一边爬过来,盯着荆无命,颤声道:“打我……继续打我……用你的剑……”
荆无命:“…………??”
荆无命呆住了。
第129章 (二更)
荆无命活了二十一年,从来都只有别人在他剑下瑟瑟发抖挣扎求生的份儿,和曾有过如今这样子的状况?
再看滚到花丛中的宫九,面色酡红,脊背弓起,整个人似乎已被一种不知名的冲动给折磨到近乎癫狂……荆无命是经常折磨人没错,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也会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爬着求饶,但是假如他没记错的话……
假如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喊“饶命”,而不是“打我,抽我,用剑划我,快点!啊!快点!”……吧?
一向以变态出名的无情剑客荆无命……呆,呆住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假如有一天……自己的剑变成了别人的奖励该怎么办。
就在他罕见地陷入沉思与呆滞的这一刹那空挡之间,罗敷也已将如意兰花手的招式练得七七八八。宫主恨得发狂,将手势换为了更为狠辣的化骨绵掌,此掌一旦在人身上击实了,五脏六腑倒是无碍,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会变成酥的。
罗敷腹诽:这东西我们现代也有,学名氟化氢……
她懒得再同这宫主纠缠,右手以玉箫打穴,左手化作纤纤兰花手,自宫主左臂上那么一拂。
宫主惨呼一声,整条手臂登时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双眼中盛满了眼泪,颤声道:“你竟敢对我……对我……”
罗敷冷冷道:“方才你不就打算这样对我,怎么,你可以这般对我,我却不能这般对你?你就是天王老子,也绝没有这道理!”
她手又是一晃,如意兰花手朝宫主右臂拂去,宫主惊叫一声,后退五步,像只野猫一样蹿出去了。
这时,宫九已被自身涌上的那种欲望给折磨到失去理智,一边朝罗敷爬一边双眼血红地颤声道:“抽我……抽我……”
罗敷眼睛也没抬起来一下,随手给了他一下,蝎尾长鞭在空中甩出可怕的破空之声,重重的击打在了宫九身上。
蝎尾长鞭本就沉重,实实在在一鞭子下去,登时就会皮开肉绽,再加上鞭身上生满了可怖倒刺,倒刺咬入皮肤血肉,再自血肉上撕咬而过,那痛苦,实在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
然而,宫九却躲都不躲一下,甚至还极其直白地挺起了胸膛,浑身肌肉剧烈地痉挛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口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罗敷:“…………”
荆无命:“…………”
荆无命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杀气骤然爆发出来。罗敷感觉他整个人都要气疯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下一秒就要直接朝宫九脖子上戮去,连自己的小爱好也顾不得了,一剑杀了这神经病才好!
罗敷干净伸手制止荆无命,悄悄道:“好少爷,莫生气。”
荆无命手上的动作被她阻了一阻,宫九拎着一堆白色布条,已消失在了原地。
荆无命:“…………”
荆无命:“………………”
荆无命十分僵硬地扭头看她,道:“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
罗敷充满怜惜地摸了摸荆无命僵硬的后脖颈……好家伙,气得她家少爷浑身寒毛直立,连表情都不对劲——面无表情的表情能僵硬成这样,这得气成啥样了。
她出言安抚道:“好少爷,你瞧方才他妹妹使得那失传功夫,他自己又是太平王世子,太平王世子从哪里学来的百年前如意仙子的功夫,这义妹又是个什么来头?这些事闹不清楚,暂不能杀人的。”
荆无命继续僵硬地道:“嗯。”
小变态大约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还过火的人,一时间有一种接受了过多信息量大脑宕机的奇怪卡顿感,瞧得罗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怜惜喜欢。再抬头一瞧曲无容,也一副石化了的样子,直挺挺地戳在原地。
罗敷道:“你也吓到了?”
曲无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又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太平王一直拖着请封世子的事情了。”
罗敷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拉着荆无命进屋去坐了。
荆无命整个人都自闭了。
荆无命自亲手杀了上官金虹,还在杀人现场大干一场,十足发泄后,整个人都爽朗了不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完全自闭的状态了。
罗敷戳戳他的脸,他没动静。
罗敷把自己的腰带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没动静。
罗敷把自己贴身的一件里衣扔到他脸上,他终于有动静了……他极其缓慢地动了动鼻子,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衣服里,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瞧着罗敷,冷冷道:“你过来。”
罗敷笑眯眯地走过去,被荆无命抓到自己怀里抱住了。
还没腻歪一会儿,玲玲来了,带着……额,客人。
宫九英英玉立,一尘不染,矜贵自持,若无其事地走进来了。
他仪容整洁,行止得当,面上无一丁点地不自然之色,好像刚刚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扯衣服扭曲求揍的人不是他一样。
宫九淡定地道:“在下宫九,舍妹无礼,还望姑娘瞧在她年幼无知的份儿上莫要放在心上。听姑娘身患内伤,特送来西方星宿海极乐宫玉蟠桃一枚,望姑娘早日康复。”
说着,送上宝匣。
罗敷:“…………”
荆无命:“…………”
不……等一等,你和你义妹到底哪一个更无礼这还难说得很呢。
罗敷惊了!
她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宫九这种喜欢被人打的爱好,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真的令她惊到的是,这家伙刚才社死的那么彻底,现在居然能当没事人一样,矜贵出尘恍若高台神像,一副“我来替我妹妹道歉送礼”的纯洁模样。
这……这……这……这是什么神一样的心理素质啊!
这种人是不可能会尴尬的,只是他的存在会让其他人比较尴尬。
见过诸多怪人的罗敷也不禁叹服,她有点尴尬地摸了
摸自己的鼻子……又恍然去想:等一等,我怎么把楚哥的小习惯学来了……
罗敷道:啊……玉蟠桃?是星宿海中每十三年才结成七枚,号称能让人青春永驻的玉蟠桃?”
宫九径直在下首坐了,闻言,无悲无喜地点了点头,又纠正道:“没有让人青春永驻,但可以让人内力大涨。”
罗敷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不去想其他的,还真叫她想起一件事来。
她道:“上个月,我听闻极乐宫被人闯进去,极乐宫主张碧奇和他妻子孙不老被人打伤,莫非那人就是九公子你?你就是为了去抢这玉蟠桃?”
宫九神色淡淡,又点了点头。
罗敷皱了皱眉,道:“这礼太重了些,还请收回去吧,想来九公子取来玉蟠桃另有他用,莫要耽误了你的事才好。”
宫九道:“没关系,本来就是给你的。”
罗敷一呆:“……啊?”
宫九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地道:“她叫宫主。”
罗敷:“……哦。”
宫九道:“宫主来找你麻烦,正好给我上门拜访的理由。”
罗敷继续呆滞:“……啊?”
你……你这么直球的么?不,应该说,你都这么直球了,居然还会像个理由再上门送拜帖,送完拜帖就在主人家就地发情,发完衣服一理,又人模狗样的站出来了。
罗敷:“…………”
罗敷觉得今天是她这辈子以来最呆滞最无语的一天……这个人怎么说呢,虽然书里是这么写了,但真当面见了,那真是独具一格……
她都懒得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了,因为很明显,宫九找上她就是因为她是玩鞭子的……
宫九道:“如意兰花手。”
罗敷:“嗯?”
宫九语气平平地道:“有一招错了,我教你。”
罗敷:“……嗯?”
宫九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无悲无喜地瞧了过来。
罗敷此刻心里却在想无名岛的小老头。
宫主是自己找上门来找她麻烦的,瞧宫九这幅模样,她大概也明白宫主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这大约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小老头吴明无关,但问题在于,罗敷现在用如意兰花手伤了宫主。
这种伤只能通过头痛砍头脚痛砍脚的方法来治愈,否则伤势发作起来,苦痛非常,永无宁日。
那么,宫主回到无名岛之后,小老头吴明会不会开始针对她呢?这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
罗敷明知这一点,却仍然那般对待了宫主,只因为她不喜欢受气。宫主莫名其妙,三番两次要下狠手杀她,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没直接剁了她,已经算是很考虑小老头的武力值了。
况且,小老头博览天下武功,又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这种组织实在是危险,实乃江湖大忌,不可留,绝对不可留!
真要打小老头,也可以动脑子嘛……比如说近来东南海域上新兴的海盗史天王,就很合适……
心念这么一转,罗敷便对宫九道:“那就多谢九公子了,还请九公子在罗园小住,咱们明日切磋功夫。”
宫九佁然不动地坐着:“哦。”
罗敷:“…………”
宫九:“…………”
罗敷:“………………”
宫九:“………………”
宫九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个宝匣来,慢慢打开,推到罗敷面前。
罗敷一瞧,宝匣中放着一朵用冰玉雕就而成的玉兰花儿,冰魂素魄,积雪封霜,甚是美丽。
罗敷正要说话,宫九却已经站起来了,逆着光道:“我走了。”
说着,抬脚便出,然后对着芙蓉香榭门外三条不一样方向的路迟疑半天不知道往哪里踩,玲玲道:“九公子请同我来吧。”
宫九走了。
荆无命一直和罗敷并排坐在一起,冷冰冰地瞧着宫九,越瞧觉得越不对劲,越听觉得越不对劲,此刻瞧见了这冰玉兰,又艰难地思考了一小会儿,终于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他!他!他对罗敷有坏心!
想到不久之前宫九在罗敷面前做过的事,他又一次气疯了。死灰色的瞳孔收缩颤抖着,触手一样的杀气陡然爆发出来,根本压不下来,在屋子里狂魔乱舞,把路过的人全吓跑了,连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楚留香都受不了了,摸了摸鼻子,跳下来找陆小凤喝酒去。
第130章 (一更)
气坏的荆无命像极了一滩奇形怪状的触手猫,亦或者像……海葵或者海百合什么的,总之杀气在乱舞,乱舞之中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要是罗敷准许自己杀他,那他估计是不会无能狂怒成这个样子的。
罗敷又一次惊呆了,她简直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没有办法,只好关起门来好好哄一哄。
罗敷把人拖进暖阁,伸手去捏他的脸,荆无命骤然回神,一双灰眸恶狠狠地盯住了她,随即一伸手,把暖阁白天里放着的小几和几上的一堆瓜果茶饮全给推地上去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罗敷失笑:“你是猫么?喜欢把东西推地上摔碎?”
荆无命冷冷地不说话,伸手就扯罗敷的衣裳。
罗敷睁圆了眼:“这衣裳我好喜欢的,你赔我,嗯……不准这样对我……”
荆无命扭曲发狂般地说:“你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罗敷气得嗷呜一口就咬上了他的脖颈。
杀气触手默默地缩回去了,又变成了一团不知所谓,莫名其妙,沉默冷酷的青年杀手。
罗敷把门关起来的时候,时间还未过中午,此时此刻,玉兔东升,万籁俱寂,黛色夜空之中有一颗明亮的孤星。
罗敷浑身上下都被月光浸透,比雪更白,比玉更润的身体上透出一种幸福而温暖的晕红,但肚子却是干瘪的,她饿得眼冒金星,虚弱地大骂荆无命不是人。
玲玲去厨房猛火快炒了几个菜,厨房里又有一直备好的东西,七七八八摆了三层大食盒。
玲玲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里头钻出一条触手……啊不,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玲玲:“…………”
玲玲把食盒递过去。
手拎着食盒缩了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玲玲:“…………”
玲玲心道:怎么感觉荆少爷变得更阴暗了……
她歪了歪头,觉得这是罗大姑娘应该解决的事情,于是很老成的负着双手,转身走了。
屋子里的罗敷歪在圈椅上,圈椅正对着的,是一面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的镜子。
明月般的水银镜面足足有一人那么高,照映出屋子里的摆设,显得又幽深,又神秘,像是什么通往镜宫世界的入口一样。
这面奢侈的大镜子,正是从石观音那里收来的战利品。
她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面色晕红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美人钗横鬓乱,乌发像是云海中升腾的雾气,散落在她身上,她细细去看自己身上的那三道伤疤——一道在腰侧,一道从腹部往上直达心口,还有一道横在胸脯上。
罗敷盯着自己胸脯上的伤疤,又轻轻上去抚了抚,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得的微笑。
她又忍不住想:我现在这样对镜自照的行为
,是不是和石观音本人有点像呢?
当然,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她并不是自己把圈椅放在镜子前,也不是自己要这样坐在镜子前的,这一切都是荆无命的小爱好。他出去取食盒,就把她抱到这里坐下来,让她瞧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记住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今天相当疯,大约是因为他看出了罗敷的怜惜与安抚之意,因此才故意趁着这机会得寸进尺。
……真是个天生的大坏种!
荆无命拎着食盒回来了,打开一层层把食物取出来。
此时已过立春,正值雨水节气,这时节是吃蚌肉的时节。食盒里装了一碟蚌肉金花菜,一碟蚌肉烩豆腐,又有一碟荠菜炒年糕,一碗荠菜鲜肉鸡汤小馄饨,一碟凉拌菠薐菜;一碟切得很薄,裹上蛋液煎的猪油玫瑰糕,一壶融了黄糖的鲜豆浆,一壶莲心茶,算是很清淡的菜色。
荆无命只穿了条裤子,赤着脚在地上踩,罗敷更过分,就这么白生生地窝在圈椅上,懒洋洋道:“少爷,拿件衣服给我嘛。”
荆无命瞧了她一眼,钻进暖阁翻箱倒柜,翻出来件……纱衣。
罗敷:“…………”
罗敷道:“这是罩在深衣外头穿的,你这样拿给我,我怎么穿?”
荆无命冷酷地道:“就这样穿,要不然就不穿。”
罗敷:“……坏种!”
荆无命的眼角流出一丝满足的愉悦来。
罗敷饿得狠了,与荆无命一块儿,把桌上的东西都吃掉了,这时,又有人敲门来送洗澡水,罗敷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鸳鸯浴(中途还是很警惕的),洗完澡后,这才安安心心地钻进暖阁睡觉去。
第二天她起的并不早,醒来的时候,荆无命已经在芙蓉香榭的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了。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穿衣洗漱打辫子,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发现陆小凤和阿飞都过来了,正在西厢那一头吃早点。
荆无命今天居然很罕见地没有对阿飞散发触手杀气进行骚扰,大约是因为他终于发现阿飞并不是情敌吧……
阿飞面无表情地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食物,从他的神情上,反正是瞧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
倒是陆小凤,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手都在发抖。
罗敷问:“你怎么了?”
陆小凤瞪着她!
罗敷:“…………”
罗敷莫名其妙地说:“我又没惹你,最近也没拽你胡子……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陆小凤板着脸道:“那个什么什么宫九,和你什么关系?干嘛要住到罗园来?”
荆无命听到“宫九”两个字,又开始阴暗地散发杀气。
阿飞:“…………”
罗敷:“…………”
陆小凤:“…………”
罗敷道:“就是那个正月十五在灯市上要暗算我的那个人嘛……”
她很严肃地balabala说了一堆
,大意还是:宫主精通神秘失传武学,性情骄纵打扮华美,却完全摸不透来历,背后应当有神秘组织,宫九是她的义兄,又是太平王府的世子,这神秘组织与宫九之间是否有联系呢?暗算事件也必有后续,总之,这条线索很重要,先留下来吧!
说得十分有道理。
陆小凤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罗敷更觉得古怪了,问:“等等,你难道不好奇这个神秘组织?”
陆小凤虚弱地说:好奇……好奇,可是……”
罗敷道:“可是什么?”
陆小凤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回忆一样,抱住脑袋晃来晃去。
罗敷:“…………”
罗敷试探着问:“你……你瞧见宫九的……另一面了?”
陆小凤跳起来:“原来你知道啊!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吓死我了!”
罗敷:“…………”
罗敷道:“我昨天见过他之后就去忙着了呀,没空说,别人没告诉你么?”
陆小凤道:“别人指谁?”
罗敷:“无容。”
陆小凤:“…………”
罗敷:“…………”
陆小凤:(个_个)
罗敷:(个_个)
罗敷小心翼翼:“……你们都不聊天的么?”
陆小凤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道:“……这对话怎么总觉得在哪里发生过?”
罗敷:“咳咳咳。”
陆小凤尖锐爆鸣:“不对!不是这个问题,我的天呐!你想想办法吧,我昨天睡觉睡得好好的,他突然拎着条鞭子冲进来……你明白么,还是高仿你的蝎尾鞭那种样式,我还以为他要打我!结果他滚在地上就要我抽他!”
阿飞如遭雷击!
他看看陆小凤,再看看罗敷,最后看看阴暗至极的荆无命,终于发觉这个红尘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很多……
罗敷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差点笑跌在地,陆小凤板着脸,阴沉地瞧着她。
罗敷一边笑,一边道:“所以,你抽他了么?”
陆小凤嘿嘿冷笑道:“他连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你猜我抽他没?”
罗敷又开始哈哈大笑,揶揄道:“那不是很好嘛!他满足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陆小凤又一次抱住脑袋,痛苦地说:“可是……可是……嗷!你干什么!”
罗敷拽着他的小胡子,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可是什么?你不会觉醒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了吧?”
陆小凤:“…………”
陆小凤捂着胡子不说话了。
……他还真的感觉到有邪恶的满足感,苍天啊!
罗敷:(个_个)
陆小凤:躲,jpg
陆小凤虚弱地道:“所以,他要住多久?他似乎真的很喜欢你那条鞭子,你不怕他半夜摸过来找你么……少爷,乖!不要散发杀气,说正
事呢。”
罗敷满不在乎地道:他抬脚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一天迷路八十回,他半夜来找我抽他?我看他够呛,他明明就是找到谁祸害谁。”
这时,玲玲走了进来,莫名其妙地道:“姑娘,九公子好像迷路了,不在屋子里,也没来芙蓉香榭。”
陆小凤:“…………”
陆小凤幽幽道:“你看人真准……”
罗敷:“那可不!”
结果这一日,人模狗样的宫九直到下午才过来,若无其事地说:“迷路了。”
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相当迷惑地小声问阿飞:“罗园有这么大么?”
阿飞不理他。
宫九说到做到,说要教罗敷如意兰花手,也不多废话,上来就与她过招,一面过招,一面还语气平平地拆招解说。
这种擒拿手的精髓在于手指上的每一个变化,都对应着人身上的筋骨脉络,这实际上是与其他的擒拿手功夫有所区别的。其他的擒拿手功夫,是以擒住对手穴道为主要目标,以点对点,如此这般,威力是强的,但倘若遇见了像玉罗刹那样懂得移穴大法的对手,那就完全起不到效果。
但如意兰花手的指尖手势变化,却精妙无双,对的不是穴道,而是经络,手法上有许多拨弦一样的动作,便是因为此功夫走的是以点对线的路子。
天下有将穴道移开一寸的功夫,却绝没有将经脉移开一寸的功夫,如意兰花手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此,宫主花了五年时间,终于大成;小老头花了三个月时间精通,可谓惊才绝艳,那么,罗敷呢?
罗敷当然也是武道上的天才。
这样精妙的手法变化,罗敷没有用「天下第一舞」,全凭自己的眼力与领悟力,自然有所纰漏,宫九愿意教,她哪里会不愿意学?
这个下午就在讨教武功中过去了,等到宫九人模狗样地告辞的时候,罗敷对这门如意兰花手的领悟已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打开系统一看,这门武功果然进了「舞蹈类技能栏」中,完成进度:70%。
但凡学过某一门技艺的人都知道,上手容易精通难,真的量化成进度条的话,遵循的也是边际递减的道理,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两天时间,在石观音包罗万象的词根词缀表和《大悲赋》内功心法的加持上,能将这如意兰花手练到这个程度,她已然十分满意。
宫九如九天垂云的谪仙神像一般,一尘不染地飘走了,十分地有风度,但半个时辰后,据玲玲的回报:他似乎又迷路了,站在花丛中一动不动,然后钻进了假山山腹之中坐着一言不发。
罗敷:“…………”
真是个怪人。
第二天,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来与罗敷继续切磋,又指点了她手上的一点变化,罗敷觉得很满意。
第三天,依旧是迷路到下午才来,继续切磋,宫九直言招式上已没有什么问题了,细心揣摩数月,就可大成,还送
上了如意兰花手的心法,要罗敷细细研读。
罗敷嘴上说着“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呀!”,手却很老实地伸过去拿过来了。
第四天,宫九没有出现,陆小凤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一点红沉默的坐在饭桌上,杀气无形弥漫开来,看着罗敷,欲言又止。
第五天,宫九还赖着不走,带着一柄古朴典雅的剑来了,说要以自己的剑法来讨教罗敷的鞭法。
罗敷:“…………”
你终于不装了是吧。
罗敷都觉得他这人十分诡异,明明都已经什么都干了,然后再出现时还能一副若无其事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搞什么图穷匕见……你的匕一开始就露出来了啊裹张图做什么!
罗敷亮出了蝎尾鞭,宫九黑漆漆的眸子里又染上了一点很奇异的缠眷之意,缓缓拔出了剑。
荆无命冲上来,挡在罗敷前面,冷冰冰地说:“我来。”
宫九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雪白的衣裳,矜贵的仪容……这样子,倒是和西门吹雪,叶孤城这样的绝世剑客很像。
他看上没有什么特定的偏好,夫或者妻都可以,甚至还相当真诚地说了一句:“我们可以三个人一块儿讨教。”
罗敷:“…………”
荆无命:“…………”
荆无命杀气瞬间狂暴,冲上去和宫九缠斗起来,宫九在剑法上的造诣竟不在叶孤城之下,与荆无命过招了数十,荆无命也觉出一点练剑的快意来,灰眸收缩,剑势更加迅疾诡谲……结果宫九挑起他的毒火后果断撂挑子,故意露出好几个破绽被荆无命削得浑身是血,然后往地上一躺就地打滚,又开始“打我!削我!抽我!”了。
罗敷:“…………”
罗敷:“………………”
罗敷充满怜惜地摸了摸荆无命僵直的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