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茗第三次站在这个种有并根槐树的院子里。
她翻了个白眼,又是这个梦。
薛茗像先前两次一样推开房门,看见里面坐着的男鬼。之前被他吓过一次,知道他眼睛会流血,这次薛茗有了心理准备,她进房中对那男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阴气太重的缘故,这次的梦境要清晰许多,她看见男鬼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凄惨的脸,眼角滑下两行血泪。他坐着不动,死死地瞪着薛茗。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薛茗自顾自地问起来,“有冤屈?还是死得太惨了,想拖我做个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总是抓着我不放?”
那男鬼看起来也是年轻的样子,衣着打扮上看虽不富贵,但瞧着也不算穷酸,更不是庙中僧人的扮相,让薛茗根本无从猜起。正逢薛茗心情烦闷,长叹一口气在旁边拉了个板凳坐下来,与他说话,“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都是第三次见了,就不要那么生分。你也不说话,都不告诉我你是谁,这么一次两次的吓我也没用啊,我在这庙里被吓得已经习惯了,你这算不上什么,要我做什么,好歹给个提示。”
男鬼仍旧是瞪着她,一言不发,场面有点尴尬。
薛茗想了想,觉得这男鬼缠上她无非就是想让她帮忙报仇,或者是给他收敛尸骨之类,瞧他这幽怨又窝囊的模样,无冤无仇的,不至于害到她身上来。
“这样吧,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去给你主持公道,行不?”薛茗试探地问道。
就见面前这男鬼目光骤然一变,似乎蕴含了恨意在其中,尖锐刺目,随后他做了一个让薛茗吓一跳的动作。
他抬手,指着薛茗。
薛茗惊得腾地站起来,后背发寒,“你指我干什么?我问是谁杀了你。”
男鬼的表情越发狰狞,变得阴毒,这时候薛茗才猛然看清楚,他的嘴唇上缝了血淋淋的线,将上下唇瓣死死地缝在一起!
薛茗吓得头皮发麻,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从梦中惊醒,脚后跟踹在墙上,要命地疼起来,她翻起身抱着脚揉了揉。
已经是天亮,外面似乎灰蒙蒙的,像是个阴天。薛茗出了一身汗,她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感觉身体无比沉重,费力地爬下床往桌边走, 就这么几步路已经耗尽她的力气,脑袋晕得好像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她摸到水囊灌了几口,温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进入身体,带来了一阵舒适,仿佛修补她快要枯死的经脉。薛茗昨夜与聂小倩说了没多久体力就撑不住了,闭眼睡了一晚上,结果醒来后状态丝毫没有缓解,而且越发严重。
昨晚上聂小倩提出让她用阴阳交合的方法去吸取阳气,薛茗一时没能接受,从她嘴里问出了第二个方法。
聂小倩说,活人的血液中也含着阳气,直接饮用倒也能填补,只是薛茗现在身体里亏空得太多,若想将身体补到可以续命的状态,至少要喝一人身体里一半的血。
这第二个方法就更扯了,且不说喝人血这一行为实在变态,踩着她人性的底线,就是她真的克服了心理去喝了,一半的血也足以杀死一个人,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聂小倩说风凉话:“那就等死呗。”
她是巴不得薛茗死的,若不是那铃铛限制了她,今夜她就能取了薛茗的性命,给出的建议也不知诚不诚心,有没有隐瞒。
薛茗心烦意乱地晃了晃水囊,里面还剩一半。这神仙水喝了确实厉害,相当于给她枯败的身体吊了一口气,不然她今天可能都爬不起来,只是这水总有喝完的时候,没有多少时间给她考虑了。
她从房间的角落拿上木棍,慢吞吞往外走。这根拐还是之前她双腿疼得厉害时,秋生帮忙找来的,腿好之后就放在房中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出了房间,就见天色暗沉,黑云堆积在一处,空中的风含着闷热的潮湿,附着在皮肤上,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薛茗站在檐廊下,春夜正在收衣裳,转头看见了她,关切道:“燕大侠,你休息得如何了?身体好些了吗?”
昨晚上他给薛茗送过一次饭,薛茗以身体不舒服推拒了。
薛茗不能久站,与檐廊处坐下来,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大舒服。”
宁采臣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也推门而出,见薛茗脸色实在难看,担忧道:“此地荒僻,也寻不来个郎中,我随身带了些药,不如先让秋生熬一些给贤弟喝了。”
薛茗知道她这不是病,而且药哪能乱喝,便有气无力道:“多谢贤兄挂怀,只是我现在体虚尚不明缘由,不能乱吃药,就谢绝贤兄的好意。”宁采臣走到她边上左右看看,叹气道:“我博览群书偏不通药理,帮不到你,实在惭愧。”
薛茗这时候也懒得说那些客套话,摆了摆手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院中的春夜和秋生身上。两个人看着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春夜稍微高一点,脸蛋圆圆的,有几分阳光大男孩的气质;而秋生则壮一些,皮肤也黑,是体育大学生的模样,二人相貌平平,没什么特色。
宁采臣倒是条件出挑,首先他很高,与玉鹤的个头似乎不相上下。其次就是他五官生得俊朗,衣着打扮奢华又讲究,举手投足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十足的风流倜傥。薛茗要是真的从这三个活人中挑选一个作为阴阳交合的对象,宁采臣是最合适的。
可她与宁采臣还没熟到往床上滚的地步,二来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原著中他不就是刚正不阿地拒绝了蛊惑他的聂小倩了吗?再者说,他是聂小倩的官配啊,薛茗如何下得了这个手。
“哎——”薛茗这一口气像是从肺部的最深处叹出来的,拖着半死不活的腔调,满是挣扎。
宁采臣安慰道:“或许是累着了,休息个两日就能好转。”
休息个两日我就死了。薛茗在心里接话,此时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瘫在椅子上。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舒坦的,若是非要形容,就好比她全身的骨头都被掏干了骨髓,只剩下一副空架子支着皮.肉,充斥着痛苦的乏力。
一整天她都坐在此地,只吃了一点东西,并不感觉饿。
天黑的时候起了凉风,一道雷落下,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薛茗拄着棍回了房间。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被打了麻醉,脑子晕晕的,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并没有很清楚的认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等她意识稍微清醒些后,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板上。
原来这就是阳气枯竭的样子,她身上并没有很剧烈的疼痛,但就是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失。
薛茗意识昏昏沉沉,稍微闭眼休息了一下,等再睁眼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一只鹤。她脑袋里立即蹦出“驾鹤西去”这个词,慌张得脱口而出,“啊?我、我我死了吗?”
面前的鹤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那机灵劲儿跟个聪明小孩儿一样,薛茗突然反应过来,“你是鹤宝宝?”
白鹤立即迈着长腿跑到她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头顶上的赤羽从她手指间拂过,扑棱着双翅,一副高兴的样子。
“还真是?”薛茗大吃一惊,心想着既然这只鹤出现在这里,那玉鹤……
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而是正站在玉鹤的寝房里,阳气衰弱造成的痛苦消失了,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薛茗很熟悉这种状态,她知道这是在梦里。
薛茗扭头寻找,果然在左侧看见了软椅上坐着的玉鹤。他的坐姿并不端正,身着雪色衣袍,长发高束,散落的墨发披在肩头,手持一卷书,正看得认真。屋内光芒明亮,将他俊美的面容照得清晰,是一张不管薛茗什么时候看,都会感叹生得漂亮的脸。
待她定睛一瞧,就看见玉鹤手上的书,其实就是先前她误拿起来的春宫图鉴。
“这么好学?”薛茗阴阳怪气了一句。
玉鹤微微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她的话,淡声问:“这两夜为何不来?”
薛茗在梦里胆子要大上许多,更何况还正被身体的事烦着,郁闷了一整天,这会儿对上玉鹤态度自然不算好,“你还等着我去给你送阳气呢?我告诉你,我打今儿起就不去了!我要终止与你渡阳气的交易。”
玉鹤问:“为何?”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要不是你吸了我那么多阳气,我至于现在成这样?走路都要拄个拐,还必须要找男人搞什么阴阳交合的房中术才能填补阳气,你把我害得那么惨,还问我为何不去找你。”薛茗怒声道。
玉鹤平静地说:“来找我,我可以救你。”
薛茗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冲他撒火:“我为什么要去找你?难道我还要上赶着把命丢在你手里?就算要找,我该找的也是活着的男人。”她用了两个重音去强调最后一句话。
玉鹤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眉眼似染上冷意,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眸盯住了薛茗,语气森然,“你想找谁?”
薛茗明知是梦,脊背却还是忍不住发凉,沉默片刻,最后硬着嘴道:“总之不是你。”
说完这一句,她陡然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刚张嘴吸了一口气,就感觉有一股液体往喉咙上翻涌。薛茗赶忙翻身扒着床沿,继而吐了一大口黑血, 全都落在鞋子上,一片狼藉。
她吓得浑身颤抖,意识到自己这下是真的要死,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去拿水囊,慌慌张张地打开后喝了两大口,竟然毫无用处。
薛茗将水囊丢下,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外面天色暗淡,大雨滂沱,雨声形成了极大的噪音,不断地往薛茗的耳中灌,一声声像是催命符在叠加。
她用力地捶宁采臣的房门,大声喊:“宁采臣,快开门!救救我!”
薛茗知道他性子刚正,现在捶门也只是想从他身上分一点血,至少让她先把的身体稳住,解决了这紧急情况再说。
几声捶门的闷响过后,薛茗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她下意识抬眼一看,当即遍体生寒。就见来开门的并不是宁采臣,而是玉鹤。
他与方才薛茗在梦中看到的装扮一模一样,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亮如白昼的光瞬间照亮他俊俏的脸,眼角眉梢间满是冷意,微微垂着眼看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薛茗的余光瞥见他身后便是他自己的寝房,突地想起先前玉鹤用过这一招,当时是将寝殿与天上人间的街道连接在一起。薛茗恍然意识到,方才所经历的,可能并不单纯只是一个梦。
对视的一刹那,一道雷从头顶砸下来发出剧烈轰响,薛茗身子一抖,本能求生地往后撤了一步,转身就要逃。
却不料腰间猛地圈上来一只手,强大的力道将她往后捞,脊背贴上冰冷结实的胸膛,薛茗伸直了双手挣扎几下,手指头勾出门边,却又因为实在没有力气,被轻而易举地抱进了房中,而后房门砰的一声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发生强迫情节。
鸡鸭人们,下一章是明天下午五点,以后都是下午五点更新。感谢支持,评论区有小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