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秦储到北城都没有回答。
有时没有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等秦储再看到林白舴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秦储身处白雪皑皑的北城,本以为繁城寒冬的雪已经够大了,但和北城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冷得泼杯开水出去,都能即刻冻成雪雾。
秦储被这场大雪封在酒店里,难得从繁忙的事务里脱身。
林白舴发的是几张图片。
a大的至臻楼,实验室,花坛和结冰的湖泊。
秦储垂头去看,至臻楼旁边穿着大棉袄的大叔坐在板凳上。
旁边摆了一个画板和一叠素描纸。
秦储回:没想到竟然还在。
林白舴像是惊喜一般,立刻抓住秦储话语里的漏洞:先生以前来过?
秦储垂眸:嗯。我也是a大毕业的。
又是一条信息。
秦储点开林白舴发的语音条。
很短,两秒。
大概是风大,林白舴说话时贴得很近,秦储能听到林白舴略沉的呼吸声,混在飘在雪沫的风里,带着笑。
——“学长。”
秦储点在屏幕上的手顿了顿。
——“我去试试。”
消息提示音震得秦储手心发麻。
十几分钟后,林白舴发来了一张铅笔速写。
“先生看看,大叔的画工退步了吗?”林白舴问。
画里林白舴眉眼带笑,温暖得像是一捧热烈的阳光。
怎么会有人时时刻刻都这么有能量,跟挤满气泡的可乐一样,几乎满溢出来。
秦储回:进步了。
多画了几年怎么会退步。
秦储:他收了多少?
林白舴回得迅速:五十。
过了一会,林白舴问:贵了啊……?
秦储无奈的弯了弯眼:嗯。
一般来画速写的都是游客,五十一幅,这价是宰客的。
林白舴停了片刻,连发了三个猫猫头哭哭表情包,然后弹了个视频。
秦储很快接了。
屏幕里林白舴眼睛向下垂着,看起来很委屈,“先生。”
秦储简直被他逗笑,眉目间漾着浅淡笑意。
林白舴抿抿唇,声音变小了,又喊,“学长。”
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委屈。
秦储收敛笑意,“下次学聪明点。”
“小学弟。”
林白舴一秒破功,眼尾咻的扬上去,笑得灿烂,跟那个刚入学得到学长指点的小学弟一样,点头如捣蒜,“嗯嗯。”
林白舴举着手机,镜头对着a大的风景,这一片是教学楼,用的是很古朴的红砖,薄雪盖了一层,很漂亮。
“学长,你很久没回a大了吧,给你回忆一下。”林白舴带着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至臻楼旁边的湖结冰了,秋天枫叶会飘下来,水面上会铺上一层,这几天下雪,卖冰糖葫芦的大哥已经不来了。”
“不过他的冰糖葫芦很酸。”林白舴笑着补上后半句。
镜头挺稳,除了a大熟悉的景色,秦储只能看见林白舴被冻红的手。
林白舴絮絮叨叨,秦储沉浸在两天没搞定的项目策划的烦躁心情也渐渐变得安宁下来。
“北城的树结冰了吗?”他问。
秦储垂眼回答,“结冰了,下了雪。”
从没打开的摄像头被打开了,秦储的脸在镜头里一晃而过,然后林白舴看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高楼而下俯视的视角。
“好大的雪。”林白舴感叹,随后语气又变得低缓,“冷吗?”
“还好。”秦储简单回答。
秦储早就习惯出差。
韩总助得力,总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帖。
“学长。”林白舴语气像发现珍宝一样惊喜。
秦储被触动,镜头翻转,去看屏幕,然后看到了几盆花,绿意葱茏,中间那盆开了一朵花,重瓣粉白,躲在绿叶里。
像是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气。
“波莱罗。”秦储轻声说。
“冬天也在开。”林白舴说,眼神却牢牢盯着屏幕,他如愿以偿看到了秦储。
冷淡眉眼,眼下挂着点黑眼圈,他没休息好。
林白舴心想。
“学园艺的同学养的。”林白舴给秦储展示盆栽上挂着的编号牌,笑着说,“我进不去,只能隔着玻璃看看了。”
“很漂亮。”秦储说。
“对。”林白舴继续往前走,“很漂亮。”
大概是下课高峰期,秦储能看到很多同学神色匆匆,还有林白舴露在寒风里握着手机的手指,完全冻红了。
“就这样吧。”秦储就准备去点挂断。
“等等。”林白舴翻转镜头,另一只手举起了个裹在塑料袋里的红薯,“学长这个好香。”
“……”秦储无可奈何,“北食堂?”
林白舴愣了一下,“对啊。”
“走食堂那个下坡出去,有个很窄的店面,那里的红薯才好吃。”
林白舴不信邪,一只手剥开红薯皮,咬了一口,没什么甜味,嘴角立刻垮下来。
“学长。”
短短一个打视频的时间,踩了两个雷。
“专业的教学楼在南边,我一般不到北食堂来。”林白舴对着红薯吹了两下,眉头皱着,“没想到一来就这样。”
秦储被林白舴的表情逗笑。
“学长。”蛮可怜的一声。
秦储:“嗯。”
“我学不会聪明了。”林白舴抬眼,语气轻缓。
“学长教教我。”
秦储怔了一下,随口敷衍了什么不记得了,再看屏幕时,视频已经被挂断了。
秦储摁着眉尖,还没回过神。
教什么。
怎么语气那么……
表情也……
跟他在花店第一次见到波莱罗一样。
波莱罗。
林白舴身上的味道就像波莱罗。
“……”秦储把莫名其妙的联想从脑海里扫掉,转身去拿文件。
天色暗得很快,来北城是为了和一家科技公司合作,说实话并不轻松,但秦储一向喜欢迎难而上。
门被轻轻叩响,秦储顿了一下,是酒店的送餐服务。
菜色很丰盛,秦储却吃得皱起了眉尖。
不够辣,炒得不够香,就连汤都炖得寡淡。
秦储勉强吃了几口,又去吃了两粒胃药。
握着水杯的时候,秦储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是因为这顿饭没有林白舴做得合他心意。
秦储去拿手机。
聊天框里躺着寥寥几条信息,是一个小时前,林白舴发的。
一张新的速写,但不是至臻楼大叔的黑白速写,用的是彩铅。
颜色粉白,像波莱罗的花瓣,线条很流畅,像是画过千百遍,看得出来基础画工很扎实。
画的是秦储,身上那股嶙峋冷冽的气质很传神。
秦储盯着画纸上自己的眉眼都愣了会,连藏在眼尾的小痣都画出来了。
秦储问,“你加钱了?”
林白舴回语音条也迅速。
“换人了。”不知道林白舴干了什么,大概是夜跑或者锻炼,反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笑,撞耳朵。
“我给学长画,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