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悔意
沈柳二人在庭前的小花园聊天, 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永宽, 宏恺,你们来看奶奶了?”
屋里是柳亦久的太奶奶,天气很好,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催着护工推着自己出来招呼门外的晚辈进门。
太奶奶年岁已经非常大,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把两个年轻人认成了各自的父亲。
“宏恺啊,好孩子, 很久没来看奶奶了?永宽你带朋友回来也不提前说说,奶奶也没准备好吃的……”太奶奶一派慈祥,不带责备地嗔怪了一番。
柳永宽状况不好, 柳家人都去了医院,也都默契地瞒着柳老太,她一贯疼爱晚辈, 怕老人家伤心出个什么好歹。
“宏恺啊,又长高了。”老太太笑眯眯对着沈康时喊着他父亲的名字, 沈康时没有和老人多解释,默认应了下来
老太太只是年老忘事, 自然是没有什么恶意。但沈康时最恨自己和父亲相提并论, 心里多少有些暗暗不爽。
这点不爽虽然明面上不显,柳亦久却也敏锐地注意到了,暗戳戳转移话题安抚太奶奶进屋休息。
你推我拉一番,柳亦久好说歹说将太奶劝回了房, 获得了一大把零花钱和小零食,也算是甜蜜的烦恼。
沈康时依旧闷闷地不说话, 柳亦久当他还在因为被认错而烦躁,小心翼翼地找补:“康时,这是最疼我的长辈,现在年纪大了糊涂了,你也别计较。”
说着说着就有些感伤:“不论她把我当成是谁,她都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柳家人现在都把我当外人,我没有家了……”
柳亦久多少存了一点借题发挥卖惨的意思,沈康时这次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适时打断了他:“亦久,你回来之前,是和母亲住在一起么?”
这话问得明晃晃地有些诛心,柳亦久被问得愣住了。
沈康时显然暗示,他并非如自己所述没有家庭温暖,私奔的沈父柳母纵使对不起其他所有人,至少给了他柳亦久一个家。两人都给了他足够的疼爱和支持。
这话不假,柳亦久实在没道理心安理得继续卖惨。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复,沈康时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会回答什么——沈康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柳亦久有母亲和继父,纵使被家族抛弃,却也还有个疼爱他的太奶在旧宅子里等着他,给他糖吃。
那关汀呢?
关汀的父母去世那么早,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他牵挂的亲人?
沈康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乱七八糟地想起这些,关汀好像从来不曾提过自己在世的家人。
但沈康时隐隐约约记得,关汀似乎由此请假提到过自己要去看望奶奶。但那次有个重要会议要筹备……自己批假了吗,他不记得了。
思绪越飘越远,沈康时发现自己印象中的关汀好像越来越模糊,那个温和的,得体的,有求必应的关汀,像影子一样消散了。
柳家管家出来招呼两人:“柳小少爷,沈先生,老太太留你们吃饭。”
柳亦久看沈康时一眼,犹豫了一瞬立刻应下:“哎!”
沈康时倒不是特别情愿,但气氛到这了,拒绝似乎也不合适。
这时,柳家其他人回来了。
不同于沈老爷子早早把公司交给沈康时自己撒手不管事,柳老爷子还硬朗得很——这也怪柳家后辈一个两个都不中用,子侄辈出了个柳永宽大情种也就罢了,孙辈也没有一人能像沈康时一样拔尖出众,唯一一个优秀一些的柳亦久,还早早就跑国外“追求理想”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柳老爷子浑厚的声音先穿了过来,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柳亦久带沈康时来柳家老宅的事情,这下专门兴师问罪来了。
“混账东西,你还敢踏进柳家?”柳老爷子丝毫没有柳家太奶见柳亦久的亲切,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柳亦久妈妈的事情本就是柳老爷子心中一根大刺,没想到亲孙子还站在生母一边,从此便不愿再认他。此时一见便对柳亦久骂骂咧咧:“你既然出了这个家门投奔你妈和她姘头,何必还要姓柳?”
“还有你小子,柳家不欢迎姓沈的,都给我出去!”柳老爷子一转身面对沈康时,也是一副毫不客气的口吻。他一点也不在乎沈家的面子,毕竟十多年前两家就形同决裂。
柳亦久只是低头站在原地默默掉眼泪,再怎么骂他也不回应。
沈康时从来没遭谁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压抑住了火气上涌好言好语说话:“柳爷爷,我父亲确实做错过事情,但亦久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别把他卷入上一辈的恩怨。”
柳老爷子可不哄着他俩:“是我翻旧账咯?他和妈妈跑路的时候没想过今天?”说着又斜睨两人一眼,或许是想到了两人如今也是不清不白的关系,鼻孔出声:“哼!”
沈康时也不是有耐心的人,懒得和老登打嘴仗:“既然如此,亦久,我们走!”
说罢去拉柳亦久,想要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拉了一下却没拉动,沈康时:?
柳亦久依旧在默默垂泪,沈康时拉他,他的脚步没挪动一分,嗫嚅到:“康时,这个事情是我做错了,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
抬头楚楚可怜:“太奶奶还喊我们吃饭呢,不要吵了,她会听到的。”
太奶是柳老爷子的母亲,柳老爷子奉行百善孝为先,对母亲非常尊敬爱护,因此也稍微噤声了些。
管家见此松了一口气,这还是柳亦久回国以来第一次在柳家团聚,于是众人热热闹闹张罗起了柳家的家宴。
柳老爷子依然是不待见柳亦久,但毕竟念及是亲孙子,虽然不怎么理会,也并没有扫地出门。
但沈康时如何受得了这个气?这样的场合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借口都懒得找了,也不理会柳亦久期期艾艾的挽留,沈康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家。
沈康时心里很乱。
于是他拨通了张秘书的电话:“张兴,你和我一起去……”-
张秘书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有求必应地迅速驱车出现了。
二人在关汀父母家的老宅门口站住了脚步。
这房子本就不在什么高端地段,也是老小区,在沈康时短暂住过的那一段时间之前,关汀几乎没有动过房子的装修和布置,维持着父母在世时的样子。
因此门锁也还是最普通的那种钥匙和锁,沈康时早已习惯了高科技家居,本来也想给换一套智能门锁,还没来得及动手。
当时临时配的钥匙他倒是一直没有丢,此时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一小片。
张秘书不知老板何意,也不敢问,只是立在一边随时有求必应。
沈康时没多说话,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股潮湿的阴冷味道扑面而来,关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一切都还是沈康时离开时的样子,崭新的家具和电器,颇有些不和谐地站在老房子里,显得空间有些狭窄。
家具都是名贵的品牌,可在这个环境里却并不显得有多舒适,看着只觉得陌生和局促。
沈康时不由得也有些恍惚:关汀家里,本来是这样的么?
这样崭新的一个屋子,却因为没有人气,又时值阴雨天,隐约散发着发霉的气味。
他只是想让关汀住得舒服一些——这个出发点是没有错的。可是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隐隐约约有念头从心底浮上来,沈康时茫然地想: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张兴在旁边看着老板阴晴不定的神色,大气不敢多出。
沈康时开口了:“你知道关汀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吗?”
张兴大脑飞速运转。关汀本来是他的上级,领导自己不提,他哪有胆子去打探领导私生活。
但要说一点不知道那倒也未必,关汀父母双亡,依附着沈家的恩泽长大的,这在集团内部不是秘密。而且张兴记得,刚入职时就发生过一件事。
那次听说是关汀的奶奶远在老家突然生病了,关汀手边却在筹备一个重要的会议脱不开身。
最终沈康时也没批准他请假,关汀忙得两个晚上没睡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开夜车回了老家。
那一阵子关汀格外憔悴,黑眼圈重得像鬼一样。即便如此,也依旧两边没耽误,张兴想起来就很佩服。
后面却也没听关汀提起过奶奶。张兴踌躇了一下,没有把这事告诉沈康时,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复:“没有听关秘提到过家里人,我去调查一下,沈总。”
沈康时嗯地应了一声,没再接着问,却没头没脑地提了一句:“你看这个屋子,能恢复到装修前的样子吗?”
张秘书:……
受不了这些霸总了!一天天净折腾!张秘书在内心咆哮。
表面依旧发挥社畜本色:“沈总,新装的家具都可以拆除,旧的能找回来的换回来,不能找回的可以去旧货市场淘到类似的,还原到八成。但生活痕迹估计比较难恢复,我联系一下专业的团队来处理。”
张秘书心中plan A B C开始高速运转,沈康时却对空气发起了脾气:“算了,没必要。”
张秘书:。
“好的,沈总。”
第052章 抑郁症
沈康时让张秘书走了, 张秘书走之前心想:沈总……终于知道关秘的重量了吗?
沈康时坐在沙发里,选了最好的品牌, 最好的配置。本应觉得舒适自如,沈康时却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手指无意识地划到一个微信头像,竟然是徐应的。
关汀……现在跟徐应在一起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沈康时发现视频已经拨过去了。
他想要挂断,但手指悬停在挂断的按键上,就是无法按下去。他心里还残存着最后的希望。
或许,关汀并不是那么不想见到自己呢。
在视频电话将要挂断的上一秒,徐应终于接了。
电话那头, 徐应的表情带着点儿谄媚,带着点儿惴惴不安,十分小心翼翼地说:“沈总。”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我刚刚手上有水, 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
沈康时看着这张与柳亦久十分神似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徐应比柳亦久要来得顺眼。
而关汀的面庞牢牢映在脑海, 又是另一种氛围、另一种气质,似乎不会再跟他俩弄混了。
沈康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既然已经面对面,而且徐应这样的态度, 那就是进攻的时候。
沈康时没说别的, 单刀直入道:“让关汀接电话。”
徐应:“……”
徐应的表情愣在当场,他此刻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康时好说歹说也是他的金主,给了许多资源, 还有一部大制作电影。即便电影原型现在深陷学术造假风波,但在大众层面, 它依然是一个“好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康时也算是徐应的天使投资人了。
徐应不敢直接怼回去,可也不想背刺关汀。关汀的精神状态好不容易有所好转。
电光火石之间,徐应灵光一闪,定格在原地,不动了。
之前上某个综艺,徐应玩过某种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在摄像头下都能保持许久不动,那个综艺夸徐应是天选雕像,后来还被用来群嘲他没有演技只有一张脸。
徐应盯着摄像头,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球都没有转动。
——嗯嗯,他卡了。
视频画面里,徐应真像是一幅画,或者一个截图。
但,背景里小贝在丝滑地玩耍,动作活灵活现。
沈康时皱着眉头,一瞬间不知道该好笑还是该生气。徐应真当自己傻?
但不知为何,沈康时心底又隐约涌起一阵隐秘的欣慰。
徐应,好像是愿意给关汀糖的那一个。
马上这阵欣慰又被更大的不悦给覆盖。
沈康时说:“别装了。你把电话给关汀。否则。”
徐应从沈康时眼神中,察觉到某种威胁与危险。
他:“啊?沈总你说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到,沈总……?”
沈康时耐心告罄。
而这时,关汀声音出现在画外音里。
“给我吧。”
那声音异常平静,说的话也没什么情绪。可即便如此,沈康时也感到久违。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关汀对自己说话了?
关汀的声音……原先有这么好听吗?
手机被移交,能看到背景里画面在动。沈康时屏住呼吸,期待着什么。
画面中出现了关汀的脸。
这个灯光格外模糊,关汀好像变胖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他穿着睡衣吗?
沈康时刚想要看清关汀的衣服,下一秒钟,画面一转,变成了地面。
关汀把摄像头转成了后置。
沈康时:……
沈康时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想,只觉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切实地锤了自己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后悔,刚刚好像还没来得及看清关汀的小表情。
后置摄像头里,小贝正围着关汀转圈,看起来格外活泼好动,却愈发衬得关汀的沉默格外死寂。
沈康时的心脏有些钝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个豁口,正在四面八方地透风。
关汀说:“什么事。”
沈康时沉默了好几秒钟。
他想说:你为什么要住在徐应家里。
他还想说:对不起,把你的家弄坏了。
又或者: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这么多台词,浸泡在关汀的冷静的沉默中,都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沈康时清楚,关汀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沈康时嗫嚅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终于在记忆中寻出了一个由头,道:“……前几天集团周年庆,每个人都发了几箱水果,有车厘子、草莓和蓝莓,都是你爱吃的。你有空可以来公司取,就在你办公室,不然要坏了。”
徐应并没有走开,而是悄摸摸地躲到了摄像头绝对拍不到自己的地方。听见沈康时这么说,徐应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裂开了。
沈康时打电话来,他还以为是捉奸(……?)。但没想到,沉默这么久之后竟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连借口都如此拙劣,看来沈康时已经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关汀也猝不及防,过了一秒钟疑惑地说:“就这?”
沈康时外厉内荏,道:“你的水果在办公室里,别人都要闻到味道了。”
关汀并没有对沈康时这话有什么反应,只是颇为平静地说:“随便给同事们分了就行,或者叫保洁扔掉。”
关汀的反应太平淡了,连沈康时的恼羞成怒也激不起任何水花了。沈康时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下坠,令他感到迷茫而愤怒。
——只是那愤怒,终于不再对着关汀了。
沈康时看见屏幕里摇着尾巴的小贝,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小贝的饭碗还在我哪儿,哦,还有没吃完的半袋狗粮。它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吗?你要不要去拿?”
屏幕那头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叹息。
沈康时无意识掐着掌心,声音微微发抖,说:“——或者,我给你送过去?”
关汀的叹息声愈发明显,沈康时已无法自欺欺人。
关汀有些难过地说:“沈总,你把东西拿到别墅里,是为了让我过去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毕业后就进集团工作,虽然拿了工资,但多少有点苦劳。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沈康时,你别再折磨我了。”
伴随着关汀的话语,有些画面浮现在的沈康时脑海中。
他无可辩驳地做出了那些事情,现在想来,件件都是伏笔。
倒不如说,关汀直到此刻才诉说委屈,已经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沈康时心脏一扎一扎地痛,偏偏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所以连辩解都十分无力。
沈康时心慌不已,再说话时,语气已变得有些卑微:“你在集团这么久,很多业务线都是你做起来的。这也是你的成就,你不想看着它们未来的发展吗?”
关汀却反问他:“说到这个,沈康时,张兴有把东西给你吗?”
“什么东——”
沈康时刚说了三个字,内心忽然有所感,下意识挂断了视频。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关汀转交给张秘书,而张秘书却没有第一时间转交给自己的呢。
沈康时心中隐约知道答案,但不敢细想。
而那一头,关汀把手机递还给徐应,脸上竟然是带着笑容的。
徐应接过手机,可关汀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目光虚空地浮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应:“关哥,你还好吗?”
关汀终于回过神来,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还可以,我没有很难过,不用担心我。”
可关汀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徐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第二天,沈康时一上班就找来张秘书。
张秘书暗自揣测,应当是为柳亦久的事情。因为他昨晚有件事情要汇报,说到一半时,沈康时忽然接了一个电话。
张秘书隐约听见对面传来柳亦久的声音,沈康时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叫的也是“亦久”。
张秘书没有听到更多内容,因为紧接着沈康时就挥挥手让张秘书出去了。
于是昨晚,张秘书便赶紧整理了柳亦久学术不端相关数据,打算着一早就汇报给沈康时。
张秘书带着满满一个文件夹进办公室,对沈康时说当前进展:“舆论方面,大部分讨论都已经压下来了,根据公关部的测算,事情并没有传到大众层面,也不会太影响电影上映。学校方面,还需要更多证据来证实或者证伪,目前在积极联系相关专家,以及国内的人员。至于汪鸣意那边,他还有患病的母亲……”
张秘书胸有成竹,学术不端事件进行到这里,基本上到了尾声,可以下定论了。之后就是花钱和扫尾,想必沈康时和柳亦久都能满意。
谁知沈康时却打断了他,说:“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张秘书:。
“那是……”
沈康时说:“关秘其他的家人,查到了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跟他有过往来的舅舅叔叔,堂兄表弟,都可以。”
沈康时还说:“如果亲戚关系找不到,那小时候的玩伴也找一下。”
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可以协调的部分,张秘书便明白,这是掘地三尺也要摸清楚关汀社会关系的意思了。
关汀奶奶的事情,是藏不住了。
张秘书内心幽幽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所有老板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不会抽查已经准备好的内容。
但张秘书跟着关汀这么久,终究还是耳濡目染学会了妥帖。
他说:“倒是确实查到了一些信息。稍等,我给您拿过来。”
张秘书出了一趟总裁办公室,再进来时,带上了另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中的内容,自然是关汀奶奶的信息。
沈康时皱着眉头翻阅,看到生病那一条,忽然问:“那段时间,关秘请假了么。”
张秘书说:“昨天去人事查了原始考勤,关秘有请假记录,但最后没能回去,提前销假了。关秘还咨询过员工家属在沈氏医院看病的报销和福利待遇,不过最后似乎是没能享受到。”
“为什么?”
张秘书说:“好像是因为已经在老家做了手术,所以目前一直是静养阶段。”
沈康时对于这些消息都不知情,他从前甚至下意识以为关汀只有爸爸妈妈。
关汀从来不对自己说这些,是因为关汀不想说,还是因为自己不在乎?几乎不需要答案。
沈康时心在滴血,说:“关秘老家是F市,医疗条件肯定不如这边。把关秘奶奶接到这边疗养,医药费都由我来吧。”
刚说完,沈康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说:“不,你先找人问一问,关秘奶奶愿不愿意过来。”
张秘书说:“好的。”
沈康时揉着眉心,把所有表情藏在手后边,继续问:“你是不是跟关秘还有联系?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张秘书一惊,以为沈康时是来兴师问罪。
可两秒钟之后,他意识到不对,沈康时只是要确认某件事情。
某件,沈康时已经有答案的事情。
张秘书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关汀的辞职信交给沈康时。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沈康时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喜欢柳亦久。
沈康时为柳亦久花钱,几乎没有节制。但他一直在问关汀。
花钱是爱吗?对于霸总来说,或许并不是这样。可关心太少,钱也是会渐渐变少的。
张秘书几乎可以断言,沈康时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对关汀这么多年的付出毫无感悟。只是他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判断告知任何人,沈康时也不行。
张秘书没有说话,沈康时也没有催促。
从张秘书的沉默中,他已然得到答案。
可若是张秘书真的说出口,那这件事该如何收尾?
他不想放关汀走。
于是沈康时不给张秘书说话的时间,开口道:“你是关秘一把手带出来的,你们之间有感情很正常,也不必断了私底下的往来。只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关秘是什么反应,你都第一时间跟我同步。这个可以做到吗?”
张秘书说:“这个……如果涉及到关秘的隐私,我可以保留吗?”
沈康时沉思片刻,说:“可以。那你想个办法,在徐应家里装录音。”
张秘书:“……”
有什么区别。
张秘书实在没忍住,说:“沈总,如果你想关秘了,可以去看看他。他现在的状态,比起之前好一些了。”
可张秘书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关汀远离了沈康时,才会有这样的“好转”。
沈康时刚经历了关汀跟他打视频,却全程用摄像头对着地面、对着狗。
沈康时的反应,比张秘书预想得要大得多。
“我想他?他一个秘书,我想他做什么。还是你自认为你的业务能力比不了上一任,要向我辞职?!”
“……”张秘书逆着摸了老虎毛,立刻道:“对不起,沈总。”
沈康时闭了闭眼,几个深呼吸之后,那股无名的怒火终于平息下来。他对张秘书说:“你出去吧。”
张秘书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了,顺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现在他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张秘书离开之后,沈康时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作。
这阵子似乎总是胶着纠缠,为了关汀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他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正在这时,沈康时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沈爷爷打来的电话。
沈康时调整了一下状态,接起视频。
自从沈柳订婚的消息传遍圈子上上下下,沈老爷子一直没有跟沈康时联络,连一贯的一周一次通话也借口有事没接。
沈康时知道,沈老爷子不会这样简单地接受,会有更进一步动作,他一直等着。
终于等来了这通电话。
沈康时接起电话,说:“爷爷。”
沈老爷子说:“最近你闹出的动静很大,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作为长辈,不好多说什么。”
沈康时说:“谢谢爷爷,同意我的安排。”
沈老爷子并没有提柳亦久的名字,而是说:“这么多年,你知道关汀对你的感情吧。”
沈康时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当然是知道的,关汀作为属下、作为情人,做出的事情都超出太多。这是一笔感情债。
沈康时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关汀现在的感情已经变了。
“……我会对得起关汀的。”沈康时艰难地说。
“对得起?哼!”沈老爷子扬起手中的一沓纸张,大声道:“关汀有抑郁症!你这也算对得起他?!”
这一瞬间,沈康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
沈康时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抑郁症?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发给你,你自己看吧!”沈老爷子挂断了电话。
第053章 噩梦
关汀有事情瞒着自己, 沈康时一直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
他早看出来关汀近期状态不佳,但最多只将这事与柳亦久的回国关联在一起, 关汀对自己的苦恋,终究是落了一个落寞的结局,那么有些小情绪也是正常的。
但也不过是“有些小情绪”罢了。关汀永远是那个微风和煦、甚至为自己的情绪兜底的那个人,这样一个人很难和“抑郁”关联在一起。
看着手上的就诊记录,秘密被如此赤/裸裸地揭开时,他却依旧不敢相信。
就诊记录明明白白写着关汀的名字不假,沈康时却有些拒绝这个事实。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事情他不知找谁求证。
方嘉良也算是沈康时发小那一拨儿的, 在沈氏旗下的医院工作,沈康时和关汀平时有什么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都找他。
关汀抑郁这个事情他会知道吗?沈康时此时病急乱投医,手比脑子快, 电话直接就打到了方医生那儿。
沈康时和方医生熟悉,用不着太客气,单刀直入地问了:“方嘉良, 关汀最近找过你吗?”
方嘉良一愣,不知道沈康时什么用意。
要说关汀和他最近的交集, 也就是上一次被沈康时抓来住院。
那次关汀低血糖又劳累过度,直接昏迷倒地被紧急送医, 方医生给他安排了全套的体检。
除了因为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老毛病外, 方嘉良意外发现了关汀双性而且刚流产过的大秘密。
看当时态度,显然关汀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这个“别人”也包括沈康时。方医生无心掺和到豪门恩怨之中,也就默契地为他保守了这个秘密。
“是流产那件事?”难道沈康时知道了?方医生心中一惊。
沈康时不耐烦:“什么流产, 我说关汀。”
——原来沈康时还不知道流产的事情,方医生不知道该为关汀松一口气还是捏一把汗。
“我还以为是于润说孙小姐那回——”方医生试图找补一下。
但沈康时并不在意旁人, 急吼吼追问:“我看到关汀有抑郁症就诊记录,这事你知道吗。”
抑郁?方医生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虽然没听关汀说起过,但流产和抑郁确实常常伴生出现,关汀也算是命有此劫。
方医生虽然和这帮豪门子弟一起长大,但他从小立志做医生,喜欢安静和规律的生活,并不爱和于润那一圈子人混在一起。唯独对沈康时和关汀印象稍好,觉得他俩算是做实事的人。
后来又多了个柳亦久,三人一番感情纠葛,此间种种方嘉良不愿多掺和,只冷眼旁观。
抑郁这事儿在方医生专业之外,并帮不上太多的忙,他也不知道沈康时对关汀的情况究竟知道多少,但沈康时看着确实是着急的样子。
方嘉良一番操作,找来了关汀的体检记录,发给沈康时逐项解读。
“关汀有严重的胃病,除了与他工作压力大饮食不规律有关以外,也暴露他情绪上可能不太健康。胃部也算‘情绪器官’,如果确实抑郁,胃肠功能有反应也属正常。”
沈康时不置可否,于是方医生继续输出。
“肺部甲状腺淋巴都有结节,虽然这些和情绪的联系尚未得到证实,但通常认为都和工作压力大、心理亚健康脱不开干系。”
“关汀还有偏头痛的老毛病,肩颈健康也亮红灯了,虽然说上班久了多少会有些问题,但沈总你是不是平时太折腾人了……”方医生顺口吐槽了一句。
沈康时倒也没反驳,警告似地哼了一声,像是让他别乱说话,这警告却不如往常一样气场足。
方医生只当不知道,敲了敲体检报告的内容:“还有这些指标——”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对沈康时和盘托出。
最后选择了较为委婉的方式表达:“这几项的指标,关汀的数值远远超出了一般男性的区间。”
方医生所指的是几处激素指标,想暗示沈康时关汀双性身体的“特殊”之处。
可惜前面铺垫得太多,沈康时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这里也是关汀因为压力过大,以至于身体亚健康而指标异常。
方医生点到为止并没有明说,只是多嘴了几句“给霸总工作压力真是大”之类的废话,沈康时纵然恼怒,但竟没有反驳。
方嘉良心里也为关汀抑郁叹息,但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沈康时是否会悔改,这两人又将会何去何从。言尽于此,他挂掉了电话-
坐不住的另有其人,柳亦久不知从哪得知了沈康时在四处联系医生的消息。
沈康时生病了吗?平时见他一日三餐有厨师和营养师安排,还一直保持着健身的好习惯,并未听说过有什么健康问题,柳亦久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论如何,关心关心总是没有错的。
柳亦久决定履行一下未婚夫的职责,去接沈康时下班。
不多时,柳亦久来到沈氏的大楼,正是下班的时间,大楼里熙熙攘攘的下班族不乏认出“未来老板娘”的好事之人,柳亦久在一路上的窃窃私语中逐渐有些飘飘然。
沈康时办公室门没关,柳亦久看见了里面沈康时的身影,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这个最高层的办公室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一整片城市的灯火通明。
沈康时一个人坐在里面,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亦久轻轻敲了敲门示意。
沈康时转身,看到他却没有他预想之中的惊喜,只是一颌首示意。柳轻轻地走过去,用上了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康时,我来接你下班了,我们回家。”
“嗯。”沈康时惜字如金。
“累了吗?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柳亦久不知他烦心的来源,只想到了沈康时找医生的传闻。
“没事。”沈康时依旧是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柳亦久越发不敢多说一个字,兴致勃勃的“第一次接下班”热情冷却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夜已深。
沈康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野,天阴沉沉的没有月光。
风吹树影,平添一些寒意,隐隐约约有哭声在风中飘来,沈康时觉得熟悉,循着哭声找过去。
是一个小小少年。小少年胳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衣服也脏兮兮的全是泥土,想必是在夜里行路,摔了很多跤。
他跌跌撞撞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一处新坟,荒郊野冢之上泥土还是潮湿的,带着草叶的气息。
小少年找到这处孤坟后却是像安心了一样,倚靠着简陋的墓碑静静地坐下了。原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却平静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流泪。
少年正是沈康时记忆中关汀的模样。
“关汀,是你吗?”沈康时想冲过去,摸摸小小少年的头发,伸出手却发现梦中的自己没有实体。
沈康时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小关汀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依旧在默默地啜泣。少年紧紧抱住了墓碑,似乎只想与去世的父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而他离坟墓越近,越像是受到了死亡的召唤一般,整个人都在变浅,变成了像雾气、或者月光一样的什么东西。
“不,不要走……”一些莫名的情绪填满了沈康时的心,他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沈康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小关汀却已经消散在了风中,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大汗淋漓。
沈康时挣扎着从梦中逃离,一边的柳亦久睡眠很浅,见他似乎被噩梦所困,轻轻地拥住了他。
“康时,没事的,没事的……”柳亦久轻柔地抚着沈康时的后背,像哄着被梦吓到的小孩一样耐心。
柳亦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给了他安抚。
这安抚如此的温柔,沈康时还没有清醒过来,只觉得这个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便翻身一把抱住他,拥进怀里。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从未见过沈康时这样失态过,柳亦久大震。想到沈康时做梦都在担心自己离开,又是一阵暗喜。
柳亦久体贴地拨开沈康时汗湿淋漓的头发,轻言细语地说:“我不会离开,康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康时?谁在叫自己。沈康时神智逐渐清明。
那个人……他向来自恃身份悬殊,即使苦恋也从不逾矩,即使两人已经在□□上有过最私密的关系,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这样亲密的称呼。
怀中人不是梦中人。沈康时清醒过来。
柳亦久还在安慰:“康时,我们很快就会结婚,我们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说着再次拥住了沈康时。
沈康时却突然觉得对这拥抱有些嫌恶,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推开了怀中人。
或许是梦中的情绪还未消散,沈康时再看向枕边人的目光,便多了一些泠然冷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将他今夜的睡眠搅得一团糟,好像也偷偷地改变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第054章 游乐园
天气难得阳光明媚。
徐应今天没有工作安排, 突发奇想,问关汀:“关哥, 你想不想出去玩?”
关汀牵着小贝,正在小院子里来回散步——考虑到徐应是明星,他并不想给徐应带来什么额外的舆论风波,所以哪怕遛狗,都只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关汀想了想,问:“去哪儿玩?”
那就是想去了。
徐应高兴起来,把自己最近感兴趣的项目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遍:“爬山?看电影?游乐园?剧本杀?酒吧?”
徐应到底比关汀年轻,心态也开放, 什么都想尝试,列举的很多事情关汀都不太了解。
关汀问:“你能去游乐园吗?”
游乐园是这些选项中人数最多、最容易曝光在人前的。以关汀的性格,并不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是这一刻,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回忆。他和父母一块儿去游乐园,妈妈给他买了棉花糖,是彩色的。
关汀知道徐应不太方便, 略带歉意地说:“我也可以自己去。”
徐应很担心关汀一个人出行,立刻插科打诨道:“我当然能去!我的化妆技术可是如火纯青的, 保证让人认不出。我之前演戏还去过游乐园呢,演一个巨有钱的霸总, 包下游乐园就为了博女主一笑。真想有钱啊~就绝对不会被认出来了。”
徐应稀里糊涂瞎扯的时候, 却看见关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
这个表情太有故事了,徐应第一反应是:……不会吧。
然后就看见关汀解释道:“沈康时曾经包下游乐园,带柳亦久去玩。”
那天, 关汀的父母带着关汀和沈康时去游乐园,沈康时有些恋恋不舍, 同时对排队颇为不满,放下豪言要建个游乐园。
第二天,沈康时就在保镖的护卫下,带着柳亦久包下了游乐园,玩了一整天。应该很开心吧,关汀不知道。
关汀说这话时,脸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徐应担心对方口不对心,仔细观察许久,最终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现实来源于生活,原来霸总的生活当真多姿多彩。
徐应全副武装,从口罩到帽子,衣服也穿了跟平常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关汀没怎么打扮,他觉得自己样貌比较普通,而且多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不会引来人纠缠。
但关汀没想到的是,他先前当制片人时在现场协调,被徐应的站姐拍了个正着,当时还在超话里,被小范围地磕过一段时间“双生花”。
现在双生花中的其中一枝出现在游乐园,粉丝认出来之后,自然不遗余力去寻找另一朵。
全副武装的徐应,就这么被人找到了。
被认出来时,徐应十分忐忑而无奈,转头观察关汀的状态。
而关汀淡淡笑着,看起来有些促狭,说:“徐应,你是真的火了啊。”
徐应松了一口气,把粉丝引到角落里,说不要影响游乐园的正常秩序。
粉丝看着关汀的笑,大胆提出要求:“我可以和你们俩合照吗?”
徐应:“……不行!”
关汀:“可以啊。”
徐应:“……”
三人拍了合照,徐应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粉丝就已经把照片发出去了。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徐应粉丝开始疯狂尖叫转发,有好事的营销号转载……
不出半天,这件事已经爬上了热搜的上升趋势。
张秘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跑进沈康时的办公室,“沈总,有个消息需要跟您同步一下……”
张秘书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沈康时,沈康时听完后,调出热搜的榜单,对着那张合照发呆。
张秘书:“已经跟平台联络过,暂时不会再上升位次。您看,要不要撤下来呢?”
那张照片里,徐应笑得很礼貌,关汀的笑容却似乎有一些真诚在里边,看着就叫人欢喜。
沈康时盯着这样的一个笑容,想:关汀有对自己这么笑过吗?
哪怕是以前,关汀还喜欢自己的时候。
沈康时沉默片刻,只是说:“你先联系徐应。”
徐应自然是……联系不上的。但张秘书已经知道沈康时的立场,即交给徐应和关汀来决定。
张秘书说:“好的,我问一下红姐。”
便退出去了。
而张秘书刚出去不久,沈康时的办公室就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是柳亦久。
柳亦久自然也是为了热搜那件事情来的。
看到沈康时的一瞬间,柳亦久心里的警钟就重重地响了起来。
沈康时现在……不开心。
他的情绪竟然因为关汀而波动到这个程度。
柳亦久心中早有不安,这段时间沈康时的变化和摇摆他都看在眼里,但人心是最能测算的东西,柳亦久能做的也有限。
再怎么说,关汀也跟了沈康时这么多年,就算是个物件也用习惯了。柳亦久这么想。
他缺席的这么多年,沈康时的事业在变,性格在变,喜欢的性格也在变吧。
柳亦久知道,关汀是淡然理智的那种人,被沈康时搓磨再多,也都全然承受。柳亦久忍不住开始揣测,莫非沈康时喜欢这一套了?
柳亦久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方面被关汀比下去,于是也只能拿出端庄大气的态度。
他要陪着沈康时,去见关汀。
沈康时却不知道柳亦久的这么些想法,看见柳亦久,还以为对方来吃醋或是兴师问罪之类,表情便洋溢不起来。
可柳亦久开口第一句是:“我想去游乐园,康时,你陪我去吗?”
沈康时登时愣住。
·
沈康时和柳亦久一同出现在游乐场的时候,心中是有些恍惚的。
柳亦久说:“想玩摩天轮吗?”
徐应和关汀是在摩天轮被拍到的,现在肯定不在了。沈康时摇摇头。
关汀应该不想见到自己,可游乐园这么大,如果碰巧遇上,也是避无可避的缘分。
或许是怀着这样的心理,沈康时才答应和柳亦久一起来的吧。
见沈康时不说话,柳亦久说:“那鬼屋?”
沈康时无可无不可,他来游乐园,既不是想来逮关汀,也不是要避开关汀。
或许他自己也矛盾。
可却没想到,徐应和关汀想着避开人群,所以去了有封闭空间、又对人群流量有限制的鬼屋。
刚一到达鬼屋门口,沈康时就看见徐应手里拿着一朵棉花糖,要递给关汀吃。
关汀倒也不躲不避,竟然就着徐应的手,张嘴咬了一口,露出相当快意的笑。
沈康时:“……”
方才还在犹豫的问题,似乎立刻有了答案。
沈康时从前就未曾拥有过关汀这般笑容,可现在关汀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跟他说。
沈康时说:“关汀。”
关汀和徐应看见他,两人相当一致地转过头来,可下一秒,两人的嘴角同步压下去了。
沈康时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沈康时有些多余地解释道:“我……我随便逛逛,是巧合。”
是在解释什么呢?担心关汀以为自己监视对方吗?
关汀没有说话,立刻转开视线,似乎连眼神都欠奉。
反而是徐应露出一个职业化的营业笑容,道:“沈总,好巧,哈哈,好巧……”
沈康时向前走了几步,眼神一直看着关汀,说:“关汀,集团的周年庆礼物,除了水果还有别的。你什么时候去公司拿,需要你签字。”
沈康时干巴巴的,又扯出这个借口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关汀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和关汀最深的联系,竟然是工作和集团。
这一瞬间,关汀看着沈康时的脸,第一次觉得对方笨拙得可笑。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自己想要离开了,沈康时却不愿意放人,还要拿这么拙劣的理由来纠缠。
关汀心底涌起一阵深深的疲惫,他微微叹了口气,说:“这些我都不要了,随便怎么处理都好。”
关汀为集团工作这么多年,好像这是他的事业一样。沈康时以前觉得,关汀对工作极为上心,这一刻看到关汀脸上的不耐烦,才忽然醒悟过来——
对于关汀来说,集团其实什么都不是。
那自己呢——
也像集团的那些福利一样,不要了么——
这一刻,沈康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溜走了。他握了握手掌,只抓到了一阵风。
徐应走上前来,把棉花糖给了关汀,关汀接过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半躲在徐应身后。
徐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这个鬼屋还挺有意思的,很吓人。很适合情侣一起玩啦,能增进感情。”
鬼屋,增进感情。沈康时能够联想到鬼屋里发生了什么。
沈康时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徐应的表情格外讨厌。
徐应不是演过柳亦久么,气质为什么还是这样市侩油腻,缺少了一份淡然气质。
可彼时的沈康时却并没有意识到,柳亦久虽然是温和友好,性格却是鲜活的。
真正的“淡然”另有其人。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柳亦久也上前一步,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信封。
“两位,下周就是订婚宴了。我这里恰好有两封请柬,还请两位到时候赏脸。”
沈康时动作一滞,没想到柳亦久会这样。
而关汀接过,淡淡地说:“好的,一定。”
第055章 婚宴
半周时间倏忽而过。
订婚宴在今天举行。
沈康时对柳亦久的重视, 随着订婚宴的盛大筹措而人尽皆知,这次在沈家最高规格的酒店举办, 来往宾客如织。
林启逸这些天过得并不好,沈康时对林家没留情,即便林启逸放弃关汀之后,林家也花费了相当大的精力,去处理这次余震。
但林家和沈家还有些商业合作,为了表达两家之间的友好态度,林启逸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虽说在商场上低了头,林启逸还是想来给沈柳二人找不痛快。
可他来了之后, 没寻见沈康时和柳亦久二人,竟然看见关汀和徐应。
关汀站在徐应身后,徐应一直偏头看他, 关汀反应淡淡的,虽说还瘦削着,可从表象来看, 跟之前完全无法对外沟通的状态,又完全不一样了。
看见关汀这样, 林启逸心中难免有淡淡的遗憾。
于他而言,放弃关汀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 他愿意为了爱情与激情付出, 但他不能拖拽着家族、甚至集团里那么多员工的家庭,跟沈康时硬碰硬。
他更知道,在关汀精神状态极为差劲的时候抛弃关汀,对关汀来说不公平。
他相当于给了关汀最后一击, 关汀现在恨自己吗?
林启逸不敢去找关汀,只远远地盯着。
关汀在迎宾处看见张秘书, 两人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师徒情谊,张秘书悄声说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座位,小甜点也选用了关汀之前私下里喜欢的某款,关汀淡笑着与他交谈。
趁着关汀与张秘书聊天的这个空档,林启逸走到了徐应旁边。
徐应呢,则是完全来蹭的。
沈柳订婚,在圈子里是多大的劲爆消息。娱乐圈的人虽早有耳闻,但能拿到请帖的不多,且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娱乐圈之外的资源和地位。
徐应侥幸拿到请柬,还是柳亦久亲自递过来的,这面儿在娱乐圈里也是头几份的。虽说知道自己不够格,但进来了就是进来了,混个脸熟,更甚至跟某些大佬加个微信,都可以说是飞升在即。
当时红姐正跟他打电话,让他一定要好好打扮,得体,体面,给其他大佬们留个好印象。
徐应口无遮拦道:“那可不,我还想接下来卖个好价钱呢!”
红姐:“……”
红姐开始思考,当初让徐应搭上沈康时,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徐应到这边来的主要目的,还是陪关汀。
关汀还是决定来订婚宴,他说很想亲眼看到沈柳订婚那一幕,顺便还有件别的事情要办。
徐应当心关汀的状态,自然亦步亦趋跟在旁边。
只是关汀不在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刷个脸的。
徐应对林启逸浮起一个微笑,说:“林总,你好。”
林启逸看见徐应讨好的笑容,心里也不很痛快。
徐应的咖位大约在什么地方,林启逸心里有数。说白了,不过就是沈康时用过的一个高级鸭罢了。
要不是自己被逼无奈,怎么轮得到他在关汀身边?
他真的能照顾好关汀吗?
林启逸皱着眉头,说:“关汀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徐应说:“有的。最近关哥的状态好了很多,愿意出门了,偶尔也会笑。”
想到自己之前听心理医生说过的那些内容,林启逸心头却掠过一丝阴影。
见关汀还在跟张秘书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林启逸才跟徐应说:“你要时刻注意关汀现在的精神状态,我觉得他……很危险。”
徐应一愣:“危险?”
林启逸说:“之前关汀确诊抑郁症,重度。重度抑郁症患者没有精力去做任何事,甚至连求死都做不到。可当他好转,从重度转向中度时,他有了行动力,反而会……”
徐应反应过来。
关汀这些天的表现,甚至称得上开朗。徐应之前还真以为关汀是走出情伤所以转变很大,可是被林启逸这么一说,他又害怕起来。
徐应担忧地看向关汀的方向,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关汀忽然走了过来,徐应只得收声。
林启逸看向关汀,眼神愧疚而心疼。
关汀说:“林先生。”
林启逸开口却是:“对不起。”
关汀一愣。
林启逸说:“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你,可沈康时对林家动手,我……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林启逸的道歉足够真挚,但关汀内心却没有什么波动。林启逸似乎觉得他是自己的救世主,因而对没能“救世”感到自大的愧疚。
可对关汀来说,林启逸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合理的权衡。
他对林启逸没有期待,当然也不会有责怪。
林启逸眼神愈发脆弱,连声音都隐隐带上哭腔,说:“关汀,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可是……”
林启逸说着说着,似乎要哭出来。
关汀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林启逸。
“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关汀这么说。
·
沈康时正在跟几个总裁对话,正在这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入口处,林启逸跟关汀说话。
关汀甚至把手帕递给林启逸。
林启逸果然贼心不死。
从之前,就跟苍蝇一样绕在关汀旁边,嗡嗡乱叫,烦人得很。
看来上次还没让他认识到,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
沈康时的目光一直落在关汀身上,他不由自主地描摹关汀脸上的每一寸线条,心里就对林启逸愈发厌恶。
只是那厌恶来源于哪里呢,沈康时却不敢去想。
沈康时找了个借口,离开围着他的老总们,几步迈到了林启逸那里。
他今天穿得耀眼,又是直勾勾朝着林启逸去,其中的火药味不言而喻。
沈康时端着一杯酒,问林启逸:“小林总,最近一段时间没见你出来,在忙工作吗?”
林启逸在忙什么,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林启逸也不甘示弱,说:“还要感谢沈总督促我上进。”
沈康时说:“比起你爸爸和你弟弟,小林总还是缺了一些历练。如果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也可以来找我的。”
沈康时瞥了关汀一眼,虽然关汀没有看他,但他还是觉得扬眉吐气,说:“就别缠着我秘书了。”
这句话一出,林启逸顿时表情变了。
“秘书?关汀现在还是你秘书吗?我怎么听说早调岗,而且合同也快到期了呢。”林启逸说:“无论关汀来不来我林氏,他也有更广阔的天地。倒是沈总你,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太久,把整个集团的成就都当成自己的了?”
这两人剑拔弩张,徐应立刻裹紧了皮,大气也不敢出。可看着旁边关汀,关汀站在原地,眼神百无聊赖地乱逛,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大场面放在眼里。
关汀觉得此刻格外可笑。
那两个人,到底在吵些什么呢?他要厌烦了。
沈康时沉了脸。
沈康时忽然意识到,到现在为止,关汀甚至没有跟他打一声招呼。
可刚刚关汀还给林启逸递手帕。
林启逸却觉得畅快,他早看沈康时不爽,且不说关汀的事情,沈康时含着金汤匙出生,沈宏恺还出国,沈康时很早就接过了沈氏集团这么一个大礼包,饶是在富二代圈子里,也是令人羡慕的存在。
“沈康时,你手里有什么人是自己挣来的?不都是继承的么。”林启逸说:“关汀帮了你多少?他帮你处理完了所有杂务,所以你才能一心一意拓展业务。”
说到这里,林启逸想起什么,继续说:“就连关汀的父母,也是在沈老爷子手底下工作的。如果不是这一层关系,你以为关汀真能对你沈康时那么忠诚吗。”
林启逸这一句话,刚刚好戳在沈康时的痛点上。
沈康时到现在也无法断定,关汀之前那样对他,是不是有爷爷的因素。
但,有又如何?
沈康时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说:“看来林家安排给你的工作还不够多,你还有心思想这些虚假的命题。”
林启逸:“关汀无论去哪里,都能拿到远超秘书的位置。你既不珍惜他的工作,也辜负了他的真心。”
林启逸冷哼了一声,眼神掠过在会场另一头的柳亦久,说:“沈总,你没有眼光。也注定得不到真正的爱。”
林启逸对柳亦久的不屑昭然若揭,沈康时说:“你住口。”
这么说着的时候,沈康时拽着林启逸的领带。
林启逸说:“怎么,要心疼你的未婚夫了?要为未婚夫打我?”
沈康时的动作停在原地。
为了柳亦久么。
可他脑海里想的全是关汀不愿意接他电话的样子。
我没有辜负关汀。
沈康时脱口而出:“你喜欢他,为什么还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你是真的爱他吗?”
可,为什么我要这么在意关汀呢?
话音刚落,沈康时和林启逸两人都是一愣,动作相当一致地转头看向关汀。
却见刚刚还在一旁的关汀,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离开了。
对于这场由自己引起的风波与争吵,关汀毫无兴趣。
第056章 早生贵子
关汀全然不知道林启逸和沈康时后面的对话, 趁着两人还在打些幼稚的嘴仗,他早就抬脚进了宴会厅里面。
徐应刚被林二公子点过, 此时对关汀关注得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在关汀旁边,他倒是一点大明星架子也无,那个上心的程度,旁人看了也不知道谁是明星,谁又是秘书。
关汀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徐应就也不敢乱开口。会场人多口杂,也不知道讲的话会被谁听去了。这场订婚宴关汀虽然不是主角, 一举一动却颇受人关注。
可不能给关哥添麻烦——虽然从来没人要求过什么,徐应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了这么个准则。
他们不想惹麻烦,麻烦自己却会上门找来。一拐弯两人又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是一脸喜气洋洋的于润, 正在眉飞色舞地和他那帮狐朋狗友讲他柳哥如何如何。
徐应心里白眼翻到天上去,表面还是客客气气地笑了一下,只想不惹麻烦地全身而退。这可是他从关汀身上学到的姿态。
于润面对关汀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徐应腹诽:哪哪都比不上关汀的人, 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吹的柳亦久也不咋地也就罢了, 就算真有他讲得那么好,和他于润又有几分关系?
徐应想拉关汀避开, 但于润已经眼尖看到了他俩。有找关汀不痛快的机会, 他岂会放过。
“喂,姓关的。你来干嘛?”
这一听就是没打算好好讲话,纯粹来找茬了。
“我柳哥都和沈哥订婚了,你还来舔?自己什么货色照照镜子?”于润抱胸挡在二人面前, 不让他们过去。
老调重弹。现在在关汀心中甚至经不起一丝愤怒的涟漪,只当是疯狗在乱吠。
关汀有问有答:“我来参加订婚宴。”
倒是徐应有些压不住生气:“你怎么说话呢——”
于润根本不理会他, 全力对关汀输出:“说你呢说你呢,姓关的。你来参加?你有个屁资格参加,我柳哥沈哥结婚,人家天生一对轮不上你来掺和!”
说罢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关汀几眼,像是防着他来砸场子抢亲似的。
于润长得人高马大,却对关汀那样苍白瘦弱的一个人这样防备,这样子颇有些好笑。
徐应已经是看出于润是个纸老虎,便也不发怵,甚至有些想笑。
于润喋喋不休:“谁让你来的,你的请柬不会是偷的吧?”
关汀继续问什么答什么:“不劳小于总费心,我和徐先生的请柬是柳先生亲自递的。”说罢便要离开。
于润果然一点就炸:“放你老子的屁!你个姓关的,别给我在这装模作样的,怀着什么歪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无非还是夸柳亦久十全十美,关汀比不上他的脚后跟那一套,翻来覆去夹杂着污言秽语反复说。
徐应听不下去,赶忙出来打圆场:“小于总,公共场合说话也注意点,影响不好。”
于润从没当过什么“总”,这“小于总”的称呼多少带点讽刺,关汀这么喊是故意,徐应却是跟着喊的无心之举。
无心的称呼却成功地点燃了于润的怒火,将矛头转移到了徐应身上。
于润立马转移火力:“你个卖□□的,凑什么热闹?”
这话骂得有些侮辱人,再怎么说徐应也是个明星,并不是什么职业鸭子。
不过跟了沈康时一遭,吃到了不少好处。他挣钱挣得坦坦荡荡,并不避讳被这么说。
“你个被玩烂的二手货,现在沈哥也不要你了,卖不出去了吧?哈哈哈哈你们这些破烂货才会玩到一起。”
于润以为戳到痛处,得意洋洋地等徐应破防。
要是骂关汀,徐应多少还会义愤填膺一番,骂他自己他是真的不在意。
徐应像个滚刀肉一般:“沈总现在订婚了,确实不合适了,于哥你有什么金主资源也帮我留意留意……”
人不要脸则无敌,此话一出,于润也被这不要脸的程度惊住几分,一口气哽住,声势便弱了几分。
于润一拳打在棉花上,徐应趁机想拉关汀快溜。
抬头一看,简直在心中扶额苦笑了。
这宴会果然是个是非之地,不想见到的人一波一波地来。
不过不想见到也必须见到,这会儿过来的这位是今天的主人公之一,柳亦久。
柳亦久是和方医生一同出现的,两人看着也并不太熟悉的样子,客客气气地讲着些吉利话往这边过来,正好和于润这一伙人遇上了。
“柳哥柳哥!”于润一见柳亦久过来就莫名上头,作为柳亦久的头号大粉丝,柳就是他心中的完美男人典范,他最希望大家都和自己一起来崇拜他柳哥。
柳亦久矜持地一笑,给旁人打过招呼。眼神却轻飘飘地从关汀徐应身上滑过,仿佛没看到他俩一般。
方嘉良向来自律甚严,宴会上净是一些他平日里不愿意打交道的二代们,已经应酬得烦不胜烦,看到关汀颇有些掩饰不住的惊喜。
正要打招呼,却被于润一番讥讽:“方嘉良你个穷医生,平时没机会参加这种高端宴会吧?”
方嘉良最看不上的就是于润这种货色,仗着家里的势力横行霸道,自己肚子里丁点墨水也无。
事实上方医生家里也并不是普通人家,认真算起来比于家只好不差,只是他志不在此——何况,年纪轻轻做到主任医师又有几人?他实在算不上什“穷医生”。
但和于润这种人多嘴一句,他都嫌沾了晦气。只是心中对这伙人的偏见又增加了几分。
方医生冷笑,欲和柳亦久告辞,不和于润等人多做纠缠。
然而于润这个人,本来就不太聪明,一激动说话便更是没脑子:“柳哥,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也好冲冲喜,前阵子被人冤枉那事,一定会沉冤昭雪的!”
于润说的是柳亦久学术不端的丑闻,这事所有人都知道,碍于面子当然不会当着柳亦久提,只有于润这个木头脑袋不懂得读空气。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亦久想要制止却来不及,绝望地看着于润最一张一合,说的尽是他不乐意听到的话。
柳亦久佯装镇定,心里已经悄悄碎了。只觉得周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聊着自己不堪的污点。
由着于润乱说,还不知道会抖露出什么不爱听的话来,柳亦久只当没听到他刚说了什么,生硬转移话题。
“于润,你又在欺负关汀他们了么?在我订婚的日子,可别乱来。”柳亦久甩了个眼色威胁于润。
这话看似在教训于润别欺负关汀等人,实际却是把自己放在了高人一等的位置上,这话暗示着于润不过是他指哪打哪的一条狗罢了。
在场除了于润是个不长脑子的傻大个,其他人哪个不是人精,岂会听不出这隐隐的优越感。
方医生和徐应看着比关汀更动气,但在人家订婚宴上,却也不好当场翻脸。
关汀微微一笑:“柳先生,感谢邀请。新婚快乐。”
只回应了柳亦久说的订婚,礼数周到得很,别的却是一句没有多说。
关汀这边周全妥帖,柳亦久心里却反而开始隐隐不平衡。
——关汀他凭什么不嫉妒?还有那个小妖精徐应,这张脸越看越叫人生气。
这么一想,柳亦久越来越不忿。将知识分子的矜持丢到一边,他话里不自觉带了一点酸意:“我出国的这段时间,还有劳小关小徐帮忙照应着康时呢,还没多谢你们,今天务必吃好喝好。”
徐应听这话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这个传说中的柳亦久,也不似传言中一样云淡风轻嘛……
徐应琢磨着说点什么,没想到方医生悠悠开口了。
“沈家柳家都是望族,家大业大,两位可谓是天作之合。”
这马屁拍到柳亦久心坎上了,于润也听着舒服——他作为这俩人头号cp粉,最爱听的就是两个字:般配。
方医生却没停下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亦久一眼:“两位先生又优秀,一个商业经英,一个青年才俊。”
“祝早生贵子,把这样好的基因和两个家族的事业发扬光大,绵延下去。”
柳亦久:???
柳亦久简直要吐血,今天这宴会注定不太平,一个两个可都真会说话。早生贵子,呵呵,他和沈康时两个男人,拿什么生?
方医生浑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离谱的话一般,真诚得过分。柳亦久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却不知该怎么指责。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或者偷偷看柳亦久的笑话,此刻没人注意到关汀少见地眼色黯了下来。
只有方医生眉头一挑,给关汀递了个几不可见的轻笑。
柳亦久不能早生贵子,可关汀——
关汀怀孕流产这事儿现在只有方嘉良知道,他有意无意挑起这话题,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思。
关汀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暗示他别乱说话。方医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并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但方嘉良还是收声了,让这事儿依然是两人的小秘密。
第057章 阳台
方嘉良撇了撇嘴, 站在一旁凉凉地看着于润和柳亦久。
柳亦久跟方嘉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和方嘉良都是长辈眼中“正确的路”, 是其他二代的标杆。但不知为何,两人交流相当塑料,仅限于萍水相逢点个头。
大概是气场不合。
而这气场不合的方嘉良,此刻跟关汀眉来眼去,应当有私交。
柳亦久便敷衍地跟方嘉良点点头,带着于润离开了。
方嘉良看着关汀,说:“去聊聊?”
关汀顿了顿,心知大约就是那件事了。
徐应说:“我们公司有位大前辈也来了, 红姐让我去刷个脸熟,我去找找他。”
方嘉良率先走向阳台,关汀只好跟了上去。
比起宴会的灯红酒绿, 阳台清净多了。
阳台上没有灯光,方嘉良问:“你最近怎么样了?我有阵子没见你了。”
关汀说:“挺好的,生活幸福, 心情平静。”
方嘉良望着关汀,戳破:“骗人。”
关汀:“……”
方嘉良说:“你瘦成这样, 骗人之前不先照照镜子吗?这几天我一直很担心你。”
方嘉良的确很担心关汀。
他虽然没有掺和进这豪门狗血虐恋之中,但看了这么久, 也就觉得关汀还算个人——或许是因为, 关汀伤害的是自己,其他人都在伤害他人。
现在看到关汀这样,虽然还很瘦,但精神似乎好转了一些。他同样有林启逸的担忧, 但……总归在好转,不是么。
关汀依然固执地说:“我很好, 谢谢方医生关心。”
方医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冷静的人,但每个人都应该跟情绪好好相处。产后抑郁很常见,流产也是一样。尤其你还是男人,有一些特殊的情绪,完全可以理解。我作为一个朋……熟人吧,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先学会跟情绪相处,然后好好生活。平静的生活也好,热烈的生活也好,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关汀没有说话。
夜风轻轻吹拂着,树枝摇曳。
关汀转过身,后背倚靠在栏杆上,看着虚无的某处。
阳台角落里,似乎有个身影动了一下。
那个身影有些陌生,关汀并没有理会。他和方医生说话的声音不大,对方要偷听,他甚至没有赶人离开的力气。
方嘉良叹了口气,说:“你现在也没有再管集团那些破事了,刚好可以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按时睡觉。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就医,找我也行,找其他医生也行。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知道吗?”
关汀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敷衍。
方嘉良也知道,很多病人都是这样不遵医嘱的,但话还是要说。
“上次开给你的药,你吃完了吗?什么时候到我那里,我再给你开一些。另外,如果你不喜欢呆在这里,那现在离开也不错。他们俩在那演戏,你可以不用自虐的。”方嘉良说:“你现在是跟徐应住一块儿吗?你跟徐应好像关系还不错,你可以多尝试新鲜事物,换个工作环境。”
方医生的本意是:跟徐应住在一起,远离这些糟心事,或许能起到一个转换心情的作用。
可关汀听在耳朵里,想的却是:是该换个环境了。
徐应是娱乐圈的人,跟关汀之前的生活环境几乎完全不一样,光是看着徐应在家自拍,就能感到一种熙熙攘攘的热闹。
在徐应家里,心情的确好了很多。但总打扰徐应,也不是个事情,徐应有自己的事业,这阵子有些媒体想上门采访徐应,徐应考虑到关汀在家,都推掉了。
关汀就是这样的人,会提前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过得这样艰难。
方嘉良见劝不动,叹了口气,拍了拍关汀的肩膀。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如果想要走了,可以随时找我。这破地方我是不想呆了。”
方嘉良走了之后,关汀依然保持着看天的动作。
完全脱离了思考,可以得到暂时的平静。
但平静被打破了。
刚刚传出声响的方向,忽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简文彦在关汀面前站定,似乎想对关汀说什么。
关汀稍稍转过头看他。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长得极为英俊,身材高大,却能够透过西装看出来是“有料”的。
关汀懒得说话。
简文彦说:“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刚刚我正好在这边吹风,你知道,宴会里太烦人了。”
关汀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社交的礼貌笑容,但由于力不从心,这个笑容反而变得格外脆弱。
关汀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
他的脖子纤细,配上那双眼睛,仿佛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却也像是在求救。
关汀说:“简影帝。”
简文彦说:“你认识我。”
有谁不认识简文彦呢?影帝奖项拿到手软,低调内敛。
简文彦很挑剧本,出演的电影几乎都名利双收。一方面说明他眼光很好,演技也一骑绝尘,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家世背景不一般,不用对公司和市场妥协。
关汀见惯了这些人,几乎一眼就认出,简文彦身上有相同的“二代”身上的气息,只是要更郑重,更严肃,更内敛。
关汀不想招惹,敷衍道:“久仰大名。”
没想到简文彦说:“关制片人,我知道你,你能力很强。”
关汀到现在,也不过就担任过一部电影的制片人。简文彦用“制片人”来称呼关汀,必然只会是因为徐应的电影。
简文彦递过来一根烟,说:“来一根?”
关汀只是简短道:“我不抽烟。”
简文彦笑了一下,说:“刚刚你的医生说,让你尝试新鲜事物。”简文彦的手又往前送了送,说:“试试?”
关汀盯着那根烟。
那根烟被一只很好看的手夹着,看起来莫名也多了一分吸引力。
尝试新鲜事物……么。
关汀还是盯着那支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说:“那不是我的医生。”
方嘉良帮他看过病,但在关汀的心里,自己已经离职,自然无法继续享受沈氏的福利了。
简文彦看出关汀的口是心非,于是笑了一下,把烟塞到关汀手里。
关汀接过来,颇为生疏地夹在嘴里。
简文彦探身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相当殷勤地点了火。
那火光明灭,衬得关汀皮肤白皙,像个瓷娃娃一样。
关汀从来没有抽过烟,吸气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呛得直咳嗽,眼中还带着泪花。
简文彦忽然觉得,关汀就像一只精致优雅的流浪猫。
谨慎提防,又可爱可怜。
·
沈康时处理完一个小事情,正看到方嘉良从阳台出来。
即便刚刚被人拉开,沈康时也始终下意识关注着关汀那边的情况,知道方嘉良带着关汀去了阳台。
现在却是方嘉良一个人出来。
看见沈康时脚步匆匆地过来,方嘉良自然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
沈康时说:“你跟关汀说了什么?”
方嘉良故意抻着他,斜眼看,道:“你跟柳亦久订婚,这么关心关汀做什么?你该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正爱的是关汀吧。”
沈康时:“……”
沈康时捏了捏拳头,压抑着情绪,说:“别瞎说!”
方嘉良意味深长,道:“你自己的心,只有你自己清楚。如果这时候认清,还可以回头,不至于伤害到所有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沈康时。”
沈康时却完全没有理会方嘉良的告诫,说:“你不想在这里呆,就赶紧回去。”
省的在这里说些讨人厌的话。
见沈康时毫无悔改的意思,方嘉良也不再当好人了,指了指阳台,说:“你要找的人在里面。但是,你不要伤害他了,他现在状态不好,你知道的。”
方嘉良的语气郑重不少,沈康时一怔,自然知道其中的意味。
沈康时打定主意,他要跟关汀好好聊一聊。这次他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再冲动。
他想问问关汀想要什么,只要关汀愿意开口,他都可以满足。
——如果关汀想要的是自己呢?
这个念头极快地划过脑海,沈康时没有细想,已经踏上了去阳台的路。
阳台上本应只有关汀一个人,可沈康时推门的时候,却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关汀身边。
关汀仰着头,平静地、淡漠地看着对方,看起来赏心悦目,更是沈康时从未见过的,自然而舒展的模样。
那男人脸上带着笑,正弯腰给关汀点火。他脸上的神情,沈康时再熟悉不过了,是盯上猎物的表情。
这个男人知道关汀是谁吗?他把关汀当成什么人了?
沈康时没来得及多想,正要上前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徐应的声音:“沈总,你怎么在这里?关哥……关秘在阳台吗?”
徐应声音很大,不仅惊醒了沈康时,而且让阳台上那两个人都转过头来。
对于沈康时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徐应恍若未觉,又看到阳台上的简文彦。
简文彦和关汀站得很近,显然超出了社交距离。
这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刚刚自己说到公司前辈时,关汀也没有别的反应。
徐应拿不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又大声道:“简影帝!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呀。红姐让我把东西交给你。”
沈康时重新看向阳台,简文彦还贴着关汀呢,完全没打算拉开距离。
沈康时忽然咬牙切齿起来。
第058章 各种修罗场
不知道徐应是有意还是无心, 总归是撞破了一干人等不尴不尬的僵持,几人此时心中各怀鬼胎。
沈康时很不满意徐应暴露了自己, 这小子之前是很会看眼色的,现在做事怎么越来越没谱了……
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影帝。那张备受追捧、刀刻斧凿的俊美脸庞真是越看越碍眼。
当然,沈康时其实是知道简文彦为何出现在自己订婚宴上的。
沈氏这几年深耕文娱板块,沈康时之前力捧徐应,又让关汀去做电影,都不是脑袋一拍乱来,是真有在电影行业布局的打算。
简文彦的请柬是沈康时亲自拟定的,本来两人并不熟悉, 只是考虑到未来可能有合作的机会。
这位简影帝,除了自身演技没得说之外,家族里也颇有些背景。不止在生意场上举重若轻, 在政治上也颇有能量——这一点并未被公众所知,但沈康时自然有渠道了解到一些非公开的人物关系。
沈康时怀着拉近关系、交个朋友,以后好合作的目的邀请的简文彦。对于他这个沈氏的舵手来说, 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社交应酬。
然而此时,沈康时却在隐隐懊恼作出了这番邀请。
太近了——简文彦和关汀的距离, 太近了。
沈康时只觉得碍眼,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在意这个。心头无名火腾起, 他恨不得冲上去把两人拨开。
他并没有机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举动, 又有人往阳台这边过来了。
“康时,你在这边吗?”人还未至,声音先到。是柳亦久在找他。
几人都往阳台外望过去,只除了关汀。
这么一打岔, 简文彦倒是和关汀距离拉开了一些,关汀对身后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一般, 倚着阳台的栏杆看风景。
宴会厅外是一大片幽静的樱花林,晚樱盛放正好遇上昨晚的刮风和骤雨,花瓣零零落落地铺满了一地,关汀看得出神。
眼看着柳亦久过来,要使这混乱的局势再复杂几分,沈康时只警告地看了徐应一眼,转身要离开。
简文彦却挑衅似的,伸手将旁边正在发呆的关汀虚虚一揽。
关汀不明所以:?
这个动作一秒点燃了沈康时的怒火,徐应仿佛看到沈康时头上瞬间腾起一团具象的火焰。
沈康时眼神凌厉地一扫,目光撞到简文彦。但两人都没有多话,简影帝眉峰挑衅地轻轻一挑。
徐应眼睛滴溜溜在几人身上来回逡巡,认真吃瓜。他在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但又怕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火上浇油。
还好。“康时,我的爷爷奶奶过来了。”是柳亦久的声音。
沈柳两家长辈仍在交恶,两人订婚并未受到多少祝福。好不容易上次家宴后柳亦久才和自家亲人缓和了些关系,此时订婚尤其要郑重对待,柳家老人愿意出席已经是很给面子,柳亦久急着招呼沈康时一起去给长辈见礼。
沈康时和简文彦之间一句话没说,却已经眼神交锋了数个回合,见柳亦久过来,沈康时最后也一眼没发,转头离开。
徐应也顺势要走,和沈康时相反,他看起来乐呵得很,还虚虚给关汀比划了一个握拳的动作,让他“加油”,令关汀哭笑不得。
旁人都走开了,阳台恢复清净。简文彦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让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平日的高冷:“怎么样,关大制片。看到他吃瘪开心不开心?”
关汀难得地动了动嘴角,一丝笑意掩饰不住地逸出来:“幼稚。”
简文彦也玩味地笑了,虽然看客已不在,他却没有松开揽着关汀的手,反而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得更近了些,两人气息交错,气温有些上升-
那厢沈康时柳亦久去见柳家爷爷奶奶,却是有些焦头烂额。
本来柳家自然是完全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儿大不由爹,并且柳亦久也并未依附过太多柳家的资源——如此这般,长辈便就无法太多置喙他的选择。
沈康时要订婚消息宣布得声势浩大,惊动了各个家族,其中涉及的各种关系盘根交错。柳家坐镇的柳老爷子毕竟也老了,柳家正在衰弱,终归不好一力掀翻这门人人交好的联姻。
毕竟这一对儿明面上可是人人称羡的天作良缘——私底下大家怎么说,就听不见,也不想听见了。
总之,柳家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两家姻亲的既定事实。柳永宽虽然醒来了,但尚在疗养,今天只有二老愿意来出席。
二老仍旧有些不情不愿,对着沈柳两人便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家当家的呢?怎么没来。”柳老爷子话一出口就带刺。
这话是问沈老爷子怎么没有出现,但显然是把沈康时放在了做不得主的地位。谁不知道沈康时如今才是沈家的掌门人?这么说话明显是在故意贬低挑事。
沈康时不想和长辈翻脸,压抑下了怒火。“沈家如今谁做主,想必柳老先生心里有数,不然何必出现在这里。”
柳老爷子鼻孔里哼了一声,被怼了一下,反而愿意正眼看沈康时了。
沈康时不紧不慢:“我爷爷近期身体抱恙,不方便过来,见谅。今天长辈只有奶奶一人。”
沈爷爷确实日前身体不好,他对这订婚千般不满,也不知道当着柳亦久会讲出什么话来,沈康时便也乐得顺水推舟让他在家休息不出席。
想到爷爷,沈康时心念一动,想起爷爷发来的关汀的就诊记录……
说曹操曹操到,沈奶奶立刻就出现了。
沈奶奶最爱的事情有三:打牌、跳舞、听八卦。这暗流涌动的订婚宴现场她怎可能错过?沈老爷子在家称病,她倒是非常积极地就过来了。
沈奶奶是沈爷爷的续弦,沈康时和奶奶不算亲近。沈奶奶也乐得不做什么模范长辈,她只当晚辈都是逗闷子的小玩意儿,各种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沈奶奶精心打扮,闪亮出场。但——
身边这人是谁?!
沈奶奶身边这张久未在大众视野中出现的面孔,旁人或许有些陌生,但化成灰沈康时都认得。
是他如假包换的生理学父亲,沈宏恺。
沈宏恺人到中年,却依然骚包不减当年。一身西装人模狗样,头发抹得油光水滑。
——这是沈康时视角看到的。实际上在大多数人眼中,看到的是一位英俊不减当年,模样和沈康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年男子。
或许是长期在国外生活的缘故,中年版沈康时——也就是沈宏恺开朗得很,仿佛他并非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儿子!新婚快乐!”沈宏恺呲着牙乐,冲过来重重拍沈康时肩膀。
沈康时后牙咬碎:“别这么叫我。”
“怎么和爸爸说话呢。”沈宏恺假装牙酸:“我是来祝福儿子找到爱情的。今早飞回来,刚落地就过来了,惊不惊喜?”
沈宏恺这一番话听在柳家人耳朵里可格外不是滋味。爱情?你所谓的爱情将柳家人害的有多惨!
柳家爷爷奶奶来参加宴会本就勉强,现在脸上更是精彩纷呈,假笑都要挂不住了。
沈康时冷笑之余,却隐隐看到,沈宏恺和柳亦久似乎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人……沈康时恍然大悟。沈宏恺的突然出现并非意外“惊喜”,他和柳亦久早有联系。
这也并非什么难以预想的事,沈宏恺在国外和柳亦久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两人的父子情谊只怕比他和亲儿子还要深厚些。
沈康时只是暗暗有些惊异。这些人,还瞒着自己有多少小动作?
沈宏恺讲话令柳家爷爷奶奶怎么听都不是滋味,终于按捺不住,大声训斥他起来:“姓沈的,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沈宏恺胡搅蛮缠,指指点点:“我亲儿子沈康时、还有小柳,我们也是亲如父子,两个儿子结婚,我怎么能不来?”他说着亲近的话,却好像没放任何人在眼里,就是活生生来气人的。
柳老爷子气得直哆嗦,柳奶奶:“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简直要背过气去。
很多人被这边动静惊动,已经有人围过来看热闹。
自己订婚宴上长辈大闹,柳亦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打圆场。
“爷爷奶奶,别生气,沈叔叔没有恶意,他就是来见证一下。”柳亦久讪笑:“沈叔叔之前对我也颇为照顾……”
柳亦久意思是在国外的时候生活仰仗过沈宏恺。不提还好,一提柳家二老更加来气,他们孙儿为什么会跑到国外去,这位沈宏恺当年带着柳家媳妇“私奔”不就是万恶之源?
二老生气道:“亦久,你搞清楚自己姓什么。”
柳爷爷瞪着柳亦久:“只是订婚而已,你就完全把自己当成沈家的人吗?哼,他们沈家向来薄情寡义,你可要注意了。”
柳爷爷这一番无差别扫射,最终只戳了沈康时的心窝子。
柳亦久站的这所谓的沈家,可不是他沈康时的沈家。
虽然柳亦久要结婚的对象是他沈康时,但其实他话里话外只是在帮着一个早已被赶出沈家的沈宏恺说话而已。
沈康时觉得好像从某一时刻开始,很多人和事突然不再受自己控制,身边的人也一个个变得陌生。
——柳亦久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沈宏恺那边去的?-
不等这笔烂账算清,吉时到了,灯光黯下来,司仪催着二人上台开始订婚仪式。
司仪描述一番二人青梅竹马的“爱情长跑”,又冗长地讲着些沈家柳家如何门当户对的客气话,台上灯光耀眼,沈康时却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木偶一样,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
他心里似乎总想在台下寻找着什么人。是谁呢?沈康时总不愿直面内心,但眼神却诚实地在乌泱泱的宾客中搜索这那个熟悉的身影。
关汀……刚刚旁边那个简文彦和他那样亲密。自己离开后,他们做了什么?
沈康时的心不在焉被一阵嘈杂打断,司仪的话筒发出一阵啸叫,紧接着声源被切换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桌椅翻倒的声音、水杯砸到地上的声音,还有人撕扯扭打的声音经过话筒放大,清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台下面面相觑。
似乎是后台发生了什么事情,司仪反应过来,急忙要赶过去处理。
正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女声响彻全场——“沈康时,烂黄瓜!柳亦久诈骗犯,还捡关汀破鞋!”
第059章 辞职信
事情发生的时候, 关汀正在席间吃饭。
座位是张秘书安排的,在一个角落里, 距离出口最近,如果不想呆了,也可以悄悄离开。
张秘书迎宾完,自己也坐在这里,跟关汀一桌,两人随意闲聊。
张秘书:“关秘,我以前跟着你,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现在你休息了, 我才知道我那时候经历得都不算什么,你看看我,白头发多了好多。”
张秘书这句话真心实意, 他以前跟着关汀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白了都鸡毛蒜皮。那时候看关汀做得驾轻就熟,现在自己来弄, 才知道还有些弯弯绕绕,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关汀只是说:“不要叫我关秘, 我早就不是关秘的。况且,我现在也不是休息状态。”
张秘书一顿。
他卡住关汀的辞职信, 没有交给沈康时, 这一手无论如何都是错误的,既从规章制度上来说不合适,也算是辜负了关汀对他的信任。
可沈康时的态度,张秘书已经从许多细节处探知。沈康时是决计不会同意关汀离开, 会大发雷霆,更甚至, 不知道做出些什么事来。
张秘书有些尴尬地喝了一口饮料,并不说话了。
孙莹然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听那嘈杂的声音,应当是孙莹然潜入后台,抢过了话筒,发表这些疯癫之语。
张秘书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忙不迭朝着后台跑去。
张秘书反应已经够快了,孙莹然话还没停:“沈康时明明是个gay,之前还想跟我订婚,他想骗婚!他无耻!”
孙莹然语气痴狂,显然是得知沈柳二人订婚之后,遭受打击,干脆来婚礼现场报复膈应人了。
张秘书满头大汗,跑着跑着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也只能狼狈地爬起来,继续往前。
眼前所有人都是一副惊讶的看戏模样,沈宏恺当年当众大闹,如今沈康时和柳亦久的订婚宴也同样变故丛生,怎么不算是一种命定轮回呢。
关汀看着眼前闹剧,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可看见张秘书那样奋力的身影,他还是叹了口气,站起来。
张秘书带着保安,很快进了后台,将孙莹然控制起来。
孙莹然是女人,保安不敢太过分,因此这控制也并不是很牢靠。
除了后台,其他地方也是一片混乱。关汀几乎是本能地开始维持秩序,疏散人群,让围观者不要堵在门口。
又给司仪一个眼色,叫他不要被影响,继续控场推流程,避免宴会彻底失控。
还让操作员调出提前准备好的VCR,先把现场稳定下来再说。
一套流程做完,关汀才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就在关汀打算离开的时候,被保安控制的孙莹然忽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孙莹然指着关汀,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还有你!刚刚忘记骂你了,你一个大男人也这么倒贴,有你这么贱的吗?柳亦久回来,你还不是要立刻要滚到一边,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半夜想想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沈康时骤然回头,猝不及防地看见关汀。
关汀淡淡地站在那里,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康时咯噔一声,心脏好像被什么拉拽着,要坠入深渊。
关汀他……是因为这个才得抑郁症的吗?
现实来不及叫沈康时多想,一个人影灵活地钻了出来,走到孙莹然前面,拽住了她的胳膊。
孙莹然刚刚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现在却莫名地弱了下来。
“表、表哥……”
简文彦淡淡地“嗯”了一句,说:“你说你没收到请帖,想来凑热闹。原来你是想自己来当这个热闹。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
孙莹然从小到大骄纵惯了,偏偏对这个表哥有些害怕。
简文彦一出现,她先前张牙舞爪的勇气就全都消失了。
简文彦的眼神拂过关汀,拉着孙莹然来到关汀面前,说:“谁教你骂人的?道歉。”
孙莹然刚刚用话筒骂了那么多人,在场所有嘉宾都听到了。可简文彦却只拉着她,让她给关汀道歉。
孙莹然本想拒绝,可被简文彦扫了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行了吧!”
关汀虽然也不待见孙莹然,但也懒得在这种细节上刁难,摆摆手打算就此算了。
简文彦语气加重了一些:“道歉。”
“……”孙莹然只好说:“对不起,关汀,我不该那样骂你。跟他们俩比起来,你还没那么恶心。”
柳亦久:“……”
柳亦久张了张嘴,似乎在等着简文彦压着孙莹然对自己道歉,但简文彦没有后一步的动作了。
沈康时看见简文彦和关汀这一番互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柳亦久望着沈康时,道:“康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张秘书头都大了,旁边的安保团队也是战战兢兢。
这件事的确是防范不足,该认的错认。
沈康时却没忙着责怪张秘书,而是问孙莹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孙莹然哭着,说:“沈康时,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是吗?那你为什么要送我音乐会的票?你就喜欢柳亦久这样的白莲花吗?”
柳亦久:“……”
孙莹然此刻看见沈康时,心中没有之前的爱慕,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这也是她来到这里捣乱的原因。
柳亦久说:“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这样做?这是我的订婚宴,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一番话,其他人听着没什么感觉,沈康时却心疼极了。
筹备了这么久的订婚宴……
于润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看见柳亦久这副反应,自然气的不得了,指着孙莹然大骂:“你他妈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孙莹然哪里会怕他,说:“怎么,你要给柳亦久出头?你不会喜欢柳亦久吧?你们这群人真是恶心,都知道我喜欢沈康时,什么也不说,还撺掇我追人。你们都这么喜欢玩弄别人吗?”
孙莹然想起什么,说:“还有关汀。你们之前也是这么欺负关汀的吧?”
孙莹然随口一说,于润却愣住了。
沈康时的目光落在关汀身上,此刻从孙莹然的嘴里说出来,沈康时重新审视,忍不住问自己:是欺负吗?
于润大声说:“你当时非要巴着沈康时,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亦久吗?就算你不知道,那关汀,难道你不知道吗?”
于润一步窜到关汀面前,说:“亦久已经回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吗?你依然留在沈康时身边,还到他和亦久家里去,你是何居心?你是不是想要做小三?”
小三?
关汀听见这个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于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说:“亦久出国之前,大家就公认他们是一对了。这么些年你锲而不舍爬沈康时的床,就是想挖墙脚吧!你贱不贱呐。”
面对于润充满恶意的眼神,关汀笑了一下,说:“嗯,我是挺贱的。”
于润愣了一下,没想到关汀会这么说。他反应了一会儿,说:“果然不要脸。”
话音刚落,却见简文彦朝前走了一步,挡在关汀面前,说:“关汀收了请帖来这里,就是客人。柳先生,让朋友欺负你的客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还是说,沈总你也是这么想的呢?”
简文彦所有人都认识,只是不知道怎么会为关汀出头。
数道视线来回在这两人之间梭巡,充满打量与好奇。
简文彦说:“我相信关汀,他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简文彦这一出声,把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反倒是孙莹然大闹订婚宴的事情,已经有些人不太在意了。
柳亦久回过神来,勉强道:“我相信康时,我不在的这么多年,他一定坚守了他的本心。”
简文彦耸了耸肩膀,对柳亦久说的话毫不在意,反而回过头问关汀:“走么?”
这两人之前认识吗?
沈康时对简文彦这股莫名的熟稔感到讨厌。
谁知关汀还相当自然地接话,道:“等一会儿,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然后,沈康时看着关汀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直直地递给自己。
于润一把抢过信封,道:“我就知道你想当小三,这个场合也要送情书!”
于润一把把信拆出来,大声念道——
“辞职信。我申请辞去集团内所任所有职务,请集团于5月21日前,安排人员完成交接……?”
于润嘴巴比脑子快,念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啊?你要辞职??我怎么不知道?”
张秘书心里一窒。
原本拦下了关汀的辞职信,只要沈康时没收到,就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念出来,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沈康时则看着关汀,表情有些惨白。
他的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沈康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关汀表情平静极了,甚至还挂上了那礼貌的、疏离的、往常用来应付合作方的笑容。
“沈总,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060章 闹剧
关汀话音落下, 原本闹嚷的宴会有一瞬间的寂静。
短短一句话,对沈康时来说不啻于一声惊雷——说是宣判也好, 告别也罢,这结果总归是来了。
“关,关秘书……不是,关部长。”张秘书结结巴巴还想旁顾左右言他。
锻炼这些时日,原本觉得自己处理问题已经开始有些心得了,结果被前辈这一出辞职弄了个当头棒喝。
这场合轮不到张秘书说话,可在场各位,好像谁也做不得第一个开口挽留的, 张秘书对老板态度心中有数,心一横上了。
“您在公司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是绝无仅有, 要不……再考虑一下?”
对关汀辞职这事,张秘书屡次有超出权责范围的举动,其实都是沈康时默许。
再者, 不谈对沈康时态度的揣测,张秘书本人也希望关汀能留下。
关汀做事能力强不说, 平时也是极好相处的人,和他一起工作事半功倍, 还不用担心给自己使绊子耍阴招, 张秘书还是张助理的时候一直跟着关汀,在他身上学到不少。
明眼人都看出,张秘书是在替沈康时挽留关汀。当事人没有说话,旁边却有人反应格外激烈。
“今天是我的订婚宴, 你们就非要这么闹吗?”
是柳亦久。他原本设想的优雅又奢华的订婚宴已经被各方来客弄得乱七八糟,心里最后的一根弦在关汀那一声“百年好合”后终于绷断。
柳亦久尖声大哭, 甚至不再留心在意自己精心维持的形象和人设。
张秘书被柳亦久突然爆发的哭泣吓了一跳,对关汀到嘴的挽留也忘了说,左看看淡定的关汀,右看看全然崩溃的柳亦久,捉摸不透下一步沈康时会向着谁那边。
沈康时沉默不语,毫无平常的果断与犀利,甚至有些惶然的样子。
辞职信已经递出,便已完成告知义务,纵然沈康时再怎么不想放人,也没有权利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关汀做出什么动作。
关汀心中一派轻松,将眼前这一片混乱抛诸脑后,转身便要离开宴会。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张秘书踟蹰不前,看看沈康时脸色,没敢有动作。
柳亦久哀声哭泣,按捺不住的另有其人。
看到柳亦久落泪,于润心里刀割一样,立刻冲上前来护住了柳亦久。
于润本可以说是这场订婚之中最开心的那个人,他打小就觉得沈柳二人天作之合。柳亦久是自己心中最明亮的白月光,是肖想一下都觉得玷污了的男神。可沈康时就这样对他奉为男神的柳亦久?
于润气急,但顾着这头顾不上那头,他忙着护住柳亦久,只狠狠地瞪了沈康时一眼。
眼见着关汀要走,于润已经认定他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管不顾地要上去兴师问罪。
“狗/日的姓关的,你给我站住!”于润大喝一声。
柳亦久哭了一阵也缓过来了,反应过来还在自己的订婚宴上,不想弄得这么难看。可于润现在就是一只发狂的野狗,他哪里还拦得住。
柳亦久扯住于润袖子,可于润浑然没感觉,直接朝关汀扑了过去。
于润脑子很简单,他想让关汀为伤害柳亦久付出代价,于润能想到的代价无非是□□上的伤害。
这一拳他挥舞得毫不犹豫,关汀本就不以体格见长,在他面前可以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
关汀或许意识到了,转过身来。但他没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于润。
所有的一切仿佛慢动作一样被徐应尽收眼底,身体比脑子动得快,他飞身向前,推开了关汀。
于润一拳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更加怒不可遏。
“姓徐的你个傻x,关汀给沈家做狗,你还上赶着给他做狗?”这拳头调转方向就要往徐应身上招呼。
徐应护住关汀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这段时间他和关汀同吃同住,还时时注意着关汀的情绪状态,保护关汀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听到于润的话,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对关汀竟然已经维护到了这种程度。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徐应想。关汀本来就值得,你于润才是瞎了眼。
“你嘴巴放干净点!”徐应回手挡住于润。
见徐应要帮关汀出手,于润便也没想饶过他,这愤怒发泄在谁身上差别并不大。
于润虽然长得高大强壮,但未必真有多高的武力值,无非是占了一个气势足。而徐应身为演员,平时饮食健身都有专人指导训练,看着挺瘦但底子并不虚。
两人扭打在一起,竟然堪堪打了个平手。
两人真刀真枪地扭打成一团,豪华的宴会厅一片混乱,尖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有想拉架的却一时半会也插不进手。
一个明星、一个富商之子,在场也都是有名有望的人,却一点办法没有,张秘书想止住这场混乱,却又怕掺和进去挨上两拳头,犹犹豫豫没敢上前,任由徐应跟于润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背后好像有闪光灯和快门声,徐应也顾不上了,揪住于润的头发想往地上撞,而于润掐住了徐应的脖子,徐应被扼住呼吸,憋红了脸。
关汀没料到徐应会帮自己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敢上前时,只有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了于润,徐应好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赶忙撤到一旁大口喘气咳嗽。
于润已经红了眼,等的就是关汀送上来的这一刻,恶狠狠地俯身在旁边宴席上拿起一个酒瓶——
“砰!”一声酒瓶打到天灵盖的闷响。
酒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渣,鲜血的殷红在地上缓缓聚成一汪,一个高大的身影失力站不住,晃了两下跪倒在地上。
于润的手还维持着挥舞酒瓶的动作,人却是愣住了。
怎么是……沈康时?
于润冲着关汀下死手,拦住已经来不及,于是沈康时结结实实地替关汀挡下了这一酒瓶。
“沈哥你……我……”于润回神过来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结结巴巴话都不会说了。
沈康时看也没看他一眼,捂着伤口缓缓起身,眼睛只盯着关汀。
是旁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猎豹一般的眼神。虽然受伤的是他,却气势慑人。
“关汀,你……”沈康时张嘴说话,只觉得头仿佛天旋地转般地疼,旁人都紧张围过来,要赶紧送他去医院。
沈康时甩开了聚上来的人群,眼前人影憧憧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他只跌跌撞撞往人群外那个身影走,额角流的血滴到地面,淌出一条长线。
关汀其实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关汀觉得,自己是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的。
可——看到血的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被施了什么恶毒的咒语一般,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关汀站在那里,身边的所有声光电热好像一起在攻击他脆弱的精神。他直愣愣地站住了,看在旁人眼中,他好像突然傻掉了一样。
其他人要么注意这沈康时的伤势,要么忙着善后,只有简文彦敏锐地捕捉到了关汀状态的异常。
简文彦冲上去,将关汀搂在怀中。关汀像木头一样任他动作,没有一点回应。
两人贴得很近,简文彦察觉到关汀心跳得极快,并且浑身都在细小地颤抖。他明白,关汀应该是恐慌症发作了。
关汀几乎无法自主地做出任何动作,简文彦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关汀头脸上,为他隔绝了所有的嘈杂,但愿这样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该赶紧带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简文彦回头望了众人一眼,突然俯身将关汀打横抱起。
众人哗然。影帝表情冷峻,但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惊世骇俗的动作一般,稳稳将关汀抱离了宴会现场。
身后快门声此起彼伏,他恍若未闻。
沈康时徒劳地追赶上去,他本还想问问关汀:你在想些什么呢?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可见到的只有简影帝将关汀带走这一幕。
沈康时觉得头痛,痛得要命,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但双腿却执意带他往那个方向追去。
身后好像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要拉住自己,有人在哭,嗡嗡响成一片。沈康时在一片嘈杂中却似乎听不清任何声音,他努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集中注意力。
——是柳亦久的声音,他带着哭腔:“康时,你受伤很严重,救护车已经过来了,你快跟着医生走……”
终于听清了,可沈康时的大脑似乎又过滤掉了这些语句。
柳亦久抓住沈康时的袖子,想拉住他别往外走,沈康时只觉得碍事,挥手将他甩开。
柳亦久哀哀流泪大哭,可这哭声很快也被甩到身后,逐渐不再能听见。
沈康时踉踉跄跄追出宴会厅外,前面简文彦抱着关汀出门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见两人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保姆车。
简文彦先将关汀放下,稳稳扶住他上了车,然后关上门自己从另一侧绕了过去。
关门之时,他看到了头上还流着血往这边过来的沈康时,嘴角一动,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似乎不可以称之为笑,应该是——嘲讽。
这是狮子面对战败的野兽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