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093 道侣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绿泫一惊, 手掌力量顿时一松,使得姜玄衣将这本册子缓缓的抽出来。
温和无害的师叔认真将书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掌, 轻轻的按住了绿泫的肩头。
他眼神温柔似水:“阿泫, 你怎么了。”
姜玄衣这样儿说话, 他唇瓣少了些血色, 这样子一开一合。姜玄衣唇瓣这般说话, 那片唇就落入了绿泫眼中。
绿泫从前只觉得姜玄衣这片唇说话很温柔,然而此刻这片唇瓣却给绿泫带来些很色情的联想。
让她头发尖儿也好似凝结了一片酥意。
她转身踱了几步,让自己淡定一下, 然后才走到了姜玄衣跟前,做出平静的样子。
姜玄衣想, 果然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呢。
绿泫手指尖儿慢慢的抚平了书册,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轻轻的抬起了面孔:“师叔,我想要知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她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称呼姜玄衣为夫君,总觉得, 似乎有一些小小的别扭?
不过姜玄衣一向温柔, 大约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了。
姜玄衣灰色的发丝柔顺的垂在自己衣襟之上,他神色很是柔和,不免缓缓说道:“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自然都会告诉你。阿泫,我若从前没有跟你说,也是因为在意你,觉得你那时候还不应该知道。”
绿泫点点头,她心里却是微微一愕。
她已经知晓当初是姜玄衣将自己从炎蝶一族抱出来, 然后送给了神藏真君抚养。
可是姜玄衣这么说,就好像这些事情之中还有别的内情一样。
姜玄衣伸出手,自自然然的将绿泫的手掌握住在手中。
绿泫的手掌因为紧张微微绷紧,而现在这片手掌被姜玄衣轻轻理顺,使得绿泫的一根根手指头轻轻的松弛下来。
他瞧见了绿泫手指上的红色玉石戒指,心头也是微微一热。
每次姜玄衣要搞那些事情时候,都会亲一亲,然后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绿泫有没有形成条件反射他不知道,但是自己见着倒是有些情动。
不过就算这样,姜玄衣也是掩饰得极好,并未透出半分。
会不会掩饰,就是禽兽和斯文败类之间的区别了。
然后姜玄衣便回忆起当年血腥的往事。
官方说辞是那时候圣元法阵失控,故而炎蝶族以身陨之,填了这个坑。
然后炎蝶族死后,众人再对炎蝶族称赞一番,吹嘘一番。
姜玄衣到时,只看到了一具具尸首。
他本也以为是炎蝶族没扛住,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
实则那时候炎蝶族抗击圣元法阵,虽怀有必死决心,但是却并不是一定就会死。
此举虽然凶险,可是也还是有一线生机。
姜玄衣赶到炎蝶族时,除了绿泫已经没有什么生灵存活。更要紧的是,风中实在是太过于安静。
人死有灵,那些灵脱离身躯,渐渐化为一种无意识的能源,融入这个世界。而若还有意识,这样一来,就是还有前缘的转生者。当然大多数人生灵不可能有如此强悍。
当然这些声音,旁人是听不见。可姜玄衣却是能与幽界沟通的中间人,他原应该听到一些与众不同的杂音。
然而姜玄衣没有听到。
然后,姜玄衣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绿泫怔怔听着。她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对自己出身之地多一些了解。可是现在,她心口渐渐泛起了一抹凉意,她心中那抹绮丽心思渐渐也淡了。
她目光落在了姜玄衣的面孔之上。
姜玄衣缓缓说道:“那时候,我检查了他们的身躯,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人摘采,空空荡荡,空余皮囊。他们并不是战死的,那时候炎蝶族已经胜了,他们其实用不着被圣元法阵吞噬。”
“可是有人趁机出手,趁此机会,将疲惫不堪的炎蝶族收割干净。好啊,这手段真是干净,又很聪明。如今这个世界越发讲究秩序,已不大能容得下邪修了,神裔地位也是逐渐下降。哪怕是神裔,也已经不能随意收割一族性命炼制什么法器。”
“可这不过是套中套。有人创造了危机,游说了炎蝶族。再然后,屠了炎蝶一族又将其甩锅圣元法阵。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伸出了手指,替绿泫轻轻将发丝拢在耳后。
“刚见到你时,我自然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我曾经想过,永远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至于原因,就算姜玄衣不说,其实绿泫也是猜得到。
因为几年前的绿泫,还是个会被应无烈弄哭的小孩子,还在碧水宫中茫然无措。
这样子的孩子,又怎能承担这种仇恨呢?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位阴谋者必定是极具能力,而且十分狡诈,说不定还是个神裔。
那时候,绿泫只是个软软的小姑娘,又哪里能承担这么沉重的事情呢?
可是现在,绿泫已经长大了。她修为高了,心性也变得坚毅了,也认识了更多的朋友,积攒更多力量。
而且,绿泫如今还已经成家,是个有道侣的人了。
姜玄衣这样子想着时,内心竟忽而生出一种要称赞自己的冲动。
没错,他想到绿泫这些年变化,想要称赞的却是自己。
多么具有节操的一个人,直到现在,他才跟阿泫结为道侣。
虽然,也算不得故意为之吧,但是好像自己人品在阿泫身边也得到了洗涤了呢。
听到了这些,绿泫却禁不住微微有些恍惚。
她缓缓的捏紧了手掌,不由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大约是很复杂吧。
她毕竟从来没有跟炎蝶族相处过,若说伤心得死去活来,大约也并不显得真切。
可是,便算以旁观者角度来看,绿泫也会为炎蝶族的遭遇义愤填膺。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为了这个世界安宁,牺牲了一地之人的性命。可当他们冒着这样子的危险时候,却有阴谋家想要趁机计算他们的性命!
一股怒火也是油然而生。
更何况,她毕竟不是旁观者啊。
她也有炎蝶族的血脉,也是,他们之中一员。
对于绿泫而言,那些悲伤不算是突入袭来,是具有一点儿后劲儿,一点点的泛上了心头。
绿泫明媚的大眼睛也是染上了一层潮润之意,她眼底除了悲伤,亦生出了一股子的怒火。
这些姜玄衣也看在了眼里。
一个人悲伤起来,自然是要亲人在身边安慰。而姜玄衣这个夫君,亦是再亲不过了。
他准备好给予绿泫温柔的爱意以及抚慰。
自己要亲亲绿泫手指头上的玉石戒指,然后让阿泫慢慢形成一个习惯。
那就是每逢她心情不佳之际,就会自然而然想到自己,想到床榻上的温柔和安慰。
只要给予足够的暗示,这亦是可以成功。
这些心思涌上了姜玄衣的心头,姜玄衣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人生来便喜欢的事情,自己诱绿泫生出这种习惯,不过是顺从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绿泫的乌发,嗓音既温柔,又沙哑:“阿泫,你还有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在你的身边。”
姜玄衣温柔款款,准备先轻轻阿泫的头发丝,再亲亲她的唇瓣。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的手掌心却是一空。
绿泫已经抽出了她的手掌。
她还用手指擦了一下眼角晶莹的泪水。
“师叔,对不住。”
绿泫侧过俏生生脸蛋,她嗓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噎:“从小,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便要,修行。”
姜玄衣目瞪口呆。
是,好像是那样子。之前阿泫被应无烈欺负时,她就在修行中静心。
姜玄衣这条件反射的理论是没有错的,可惜绿泫早已经有了别的习惯。
她已经习惯不开心时挥动她的大宝剑。
姜玄衣忽而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好好的常规调个情不好吗?自己却非要搞这种涉及身世苦大仇深的剧本。这个剧本,本来可以另外挑个日子的。
姜玄衣不死心:“阿泫,我只是想要陪陪你。”
绿泫脸红了红,脸色却是更加坚决,摇摇头:“师叔就,就不要跟过来了。这些日子,我确实好生懈怠。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我忽而觉得,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要努力的,不能辜负这光阴。”
绿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每天都要持续修行两个时辰。除了,除了跟师叔成婚那一日。那一天,她跟姜玄衣搞的事情搞得太多了。
虽然但是,男人果然有点儿影响拔剑的速度啊。
一个人持续多年的连续打卡行为被打断,那这个人内心自然是会有些遗憾。
姜玄衣一边吐槽这是什么剧本,一边温和的点点头。
虽然如此,姜玄衣内心还是浮起了一层酸意。
想想以前,阿泫修行时候,她还许自己旁观的。
她自己受不过诱惑,抵挡不住情和欲,却把夫君当作洪水猛兽,真是很坏的人啊。
只不过姜玄衣手握温柔剧本,一向在绿泫面前温柔包容习惯了。故而无论绿泫说什么,姜玄衣都是一副我很赞同的样子。
所以一个人太温柔了总是有些吃亏的。
姜玄衣实在无法对绿泫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年纪轻轻的,那么努力搞事业搞什么?
当然这话他真不能说,若他说出来,就算阿泫能原谅自己,苒公主也会把自己当成有害垃圾给处理掉。
但姜玄衣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人世间的真实。
只是若看凡俗之地的国君,无论年轻时候多睿智,年老了也无非沉溺于炼丹和美人儿。
可见人生享受了再多,最真切也无非两样东西,那就是养生和美人,那是人类本能里永远不会失去兴趣的事。
姜玄衣这样温柔笑着时候,他干脆抽出了鱼竿,在水池边钓鱼,以此陶冶情操修生养性。
不过姜玄衣钓鱼的技术确实是垃圾,他鱼饵甩了半天,竟没有半条鱼儿上钩。
他眯起了眼睛晒太阳养神时候,绿泫急匆匆赶来。
只见绿泫面颊上透出了几许严肃,小手指上也是缠着一根小小的金线。
“师叔,只怕我们将要去北离城一趟。”
方才有人对绿泫金剑传书,讯息化作一道小小的金芒,就缠在了绿泫的手指头上。
姜玄衣微笑点点头,柔和说道:“你若要我相伴,那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这话虽然温柔,却也有些见怪。
绿泫又不笨,她当然听明白了。她走过去,握住了姜玄衣的手。
“师叔,我当然希望你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说到了这儿时候,绿泫也是微微一怔。
她忽而发现,确实是如此。这几年姜玄衣无孔不入的温柔已经侵入了骨髓,使得绿泫已经习惯姜玄衣存在,更没想过姜玄衣没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样子。
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说不出的安心。
谢苒、华珠、沈璃甚至赤霄这些知交当然也很重要,可他们是一方之主,会有自己生活。哪怕是苒公主,她也要镇守流月。
而自己呢,一直在修行,也一直在流浪。她也知晓,真心知交是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相伴一道的。人生在世,本就有聚有散。
可是呢,姜师叔一定要在自己身边。
如果姜玄衣没在她的身边,她一定会寂寞的。
绿泫心想,明明是我太在意你了,而且越来越在意你了。
姜玄衣在一旁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让她怎么修行呢?她会心神不宁,她更会关注姜玄衣。
想到了这儿,绿泫的手掌也是禁不住握的更紧些。
94. 094(二更) 真心不如套路深……
沈璃这求救信写得也是特别有水平。她先是祝贺绿泫抱得美人归, 随即又提及北离城乃是风水宝地,这些年建设得特别的好。
就连姚宁神女也觉得特别好呢,还特意住在北离城的行宫之中。
姚宁一来, 沈璃立马就精神紧张。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侍候姚宁, 一边暗戳戳发神经。
这位姚宁神女来到了北离城, 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也不过是吃吃喝喝躺着吃水果。
但沈璃自己问心有愧, 十分不安心。
姚宁在北离城呆了半个月,她就书信一封,请来了妖王赤霄。
姚宁呆了一个月, 她又请来了碧水宫少主华珠。
现在姚宁在北离城呆了两个月,她终于绷不住来请绿泫。
而她之所以没有立马请绿泫来, 主要是怕两者相见激化了矛盾。
当然这些担心之情,沈璃就没有写在信上了。
她只言北离城有绿泫许多故旧,绿泫婚也结完了,不如来聚聚。
绿泫还能过来看看小美女。
你家的猫可想你了。
这信息就算被姚宁截获,也无甚要紧。不过绿泫若是读完,该懂就懂。
也许因为姚宁神女实在是太过于凶残, 沈璃在她跟前简直像是在老虎跟前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如今沈璃小白兔实属被神女整抑郁了就是。
绿泫看完了后, 简直都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不会吧不会吧,只是一只猫而已。
神女怎么能如此的小气?她想起当初自己在神山,神女对自己殷切亲切,唇角含笑,说大家是好姐妹。都过去许久了,神女总不能还在意那些事情?
当然吐槽归吐槽。
绿泫也承认这件事情不是很对劲,已经决意前去北离城。
她想起自己印象中姚宁的模样,神女有一张十分出挑的面容, 容光绝世,又带着一股子的任性。
可是不知怎的,可能作为一种直觉,她觉得姚宁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姚宁就像平静湖水下隐藏着炽热的妖火,令人为之而心悸。
绿泫想到了织姬的死,此刻也是不免生出了些不安,便决意立马赶去北离城。
要是姚宁真为了只猫跟沈璃计较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北离城离荒川之地甚远,便算是御器飞行,怕也要一整天。
一路向北,大地翠色渐褪,却是平添了几许苍凉之色,天空似也变得开阔了许多。
正在这时,绿泫也是感受到了一抹异动。
自打绿泫得了天降,她感觉也是敏锐许多了。
然而那么异动十分微弱,并不像是什么危险讯号。那是一道十分微弱的剑意,这般断断续续传来,甚至并不如何的连贯。
绿泫轻轻的从天空之上飞下来,她眼中充满了审视。
姜玄衣也是轻轻一挑眉毛。
这一片大地之上空荡荡的,也是瞧不出什么异物。
然而绿泫感知敏锐,她蓦然抽出了渊海剑,向着地面划去。
伴随绿泫剑意不断开拓加深,剑气开拓间,直到地面之下十数米处,她才挖掘到信号发送源。
埋在土里面的,竟然是奉神殿弟子经赦。
这位奉神殿弟子在圣魔武会之上败于艳竹之色,排名第二,说是说有些透明,可是也是奉神殿中一位大修。
一瞬间姜玄衣也微微有些惊愕。
他倒是并不吃惊经赦居然会在这儿。那时候在流月国,他已经看出经赦和雪枯臣有些不和。两者迟早会生出冲突,经赦会被搞死也一点不奇怪。
经赦被搞死不奇怪,但关键是经赦居然没有死。
只见对方面色铁青,呼吸全无,已经是死人模样。然而这只是经赦外表呈现的状态,只是死了大半,并没有完全死。
剑气已经震碎他小半心脏,使得他呈现假死状态。他尸体还被人扔土里埋起来,埋得还挺深。如果不是绿泫定位开挖,这种埋深连野兽都挖不出来。
那么经赦一位大修,也就会无缘无故便失踪,就这么再也瞧不见了。
绿泫眉头也是轻轻一皱。
如今姚宁到了北离城,经赦这位奉神殿大修又深受重伤,这一切都十分古怪。
她跟经赦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可也是准备救一救。因为经赦纵然没有什么贤名,也没有什么恶人行径。
大家无冤无仇,犯不着见死不救。
此刻经赦身躯之中还有一股活着的剑意,如此蜿蜒流转,仿佛要将经赦整个身躯就此搅碎。
如果绿泫再迟一些,只怕经赦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身躯在地下化为一堆碎片。
绿泫小心翼翼,将自己一股柔和的剑意注入。那股剑气流转,会一点点和经赦身躯里剑气不断消融抵消,直至经赦身躯恢复平静,并且这具身躯又重新让经赦自己掌控。
经赦身躯先是传来一连串的劈里啪啦之声,直到这些声音渐渐小下去,他的身躯又泛起了一股子滋滋声。
绿泫知晓身为大修身躯会自我修复,现在经赦亦是如此,他显然已经活过来了。
只见经赦眼皮抖动,咳了几口鲜血,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绿泫。
一瞬间经赦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眼睛又闭起来,两行泪水缓缓滑落。
这时候,姜玄衣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人类最大的愚笨,就是看着别人犯错,自己却不知反省。”
搞得绿泫微微一怔。
姜玄衣这话说得也没有错,可是总是让绿泫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觉得姜玄衣这话里面仿佛有别的话。
绿泫: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姜玄衣跟经赦也没什么交情,好端端的,师叔也不知晓为什么要发这样子的感慨。
不过绿泫对姜玄衣全无提防,此刻也是没有深思。
她救经赦,是因为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而且经赦也不算个坏人。
但姜玄衣想得就有些多了,此刻姜玄衣还很有些想法。
也算是姜玄衣卧底魔域的老技能了。
从经赦一现身,他就发现这个圣魔武会的亚军根本就是雪枯臣的应声虫。他看着雪枯臣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只怕看漂亮姑娘都不会那般热忱。
这种韭菜,肯定是会被割的。
只要雪枯臣不是傻子,那雪枯臣对经赦肯定是能利用就利用,不用白不用。
上层崩塌来源于下层的告密。
就像苏长乐,她之所以在荒川之地混不下去,还不是被粉丝插刀,爆了老底。
所以经赦这种老实又有能力的背锅侠落在姜玄衣眼里就是个宝藏。
这种人一般肯定有料,而且还有大料。
这样想着时候,姜玄衣取了一枚小小的木片,竖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雪枯臣那时候潜伏于荒川之地,事后自然会听说苏长乐是怎么完蛋的。所以,对于知道得太多的下属,雪枯臣怎能随便一剑刺了了事?简直太不严谨了。怎么着,也应该灭灵毁躯,让其身躯飞灰湮灭。
到底是个被宠坏了的宝宝,家长一死,这任性的孩子就感觉不能自理了。
雪枯臣大约也很少亲手干这样子杀人灭口的勾当。
想到了雪枯臣,姜玄衣又摸出了第二枚木片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其实那时姒华竭力挣扎,喊着让雪枯臣走,那是完全没必要。
那时候姜玄衣若当真想要宰了雪枯臣,实在也是很容易。然而没必要!
雪枯臣明明就是神裔,却是被打扮成凡俗修士,靠着降维打击获得别人的尊重。神主这么干,总不能是吃饱着撑着。
那么如此一来,神主也是别有居心。
一个人要走一步,算三步。姜玄衣这么谋算,心里也满是小九九。
一个人不能图一时之爽。
雪枯臣不死,无论是姚宁,还是姬琚,显然会继续加以利用。有人想要干一些坏事情,却分明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那么小雪就是诱饵,姜玄衣觉得自己能靠他钓大鱼。
想到了这条还未曾当真现身的大鱼,姜玄衣又摸出了第三片木片,摆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现实里钓鱼的他,也只能说是毫无收获。
鱼儿嫌弃姜师叔,并不肯上钩。
可若这些鱼是人,姜玄衣就有把握得多了。姜玄衣虽不懂鱼,却很懂人。
现在姜玄衣的手背上放着三片竖立的木片,他手指微微一动,轻轻一推,木片一片推着一片,一一碰倒。
这就是姜玄衣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发出的预判。
姜玄衣想,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明显不能。
但他喜欢干这种勾当,每当他干这些勾当时候,就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就算是这种算计本身,也给姜玄衣带来一些乐趣。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为了搞事而搞事,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更何况,如今这些事还与阿泫的身世有些关系。
姜玄衣这样想想,觉得自己也还算是颇有理据,合情合理。
仇恨促人进步,姜玄衣显然不想绿泫太过于进步。
她也要多陪陪自己,多爱惜他这个道侣才是。
也因如此,姜玄衣自然也盼望她早日报仇成功,将幕后凶手斩杀于剑下。他怎么也不能让这些糟心事占据绿泫人生中太多的光阴。
他手掌一翻,三片木片顿时被姜玄衣握住在手中,让姜玄衣扔入了法宝囊中。
那么如今第一步,就是搞定第一面小木片。
经赦虽已然获救,可他还是一副伤得要死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一棵失去了梦想的韭菜。
然而无论如何,经赦也是并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他胸口剑伤犹自凶险,绿泫那一缕剑意也不过暂时护住了经赦的心脉。
绿泫心中也有盘算,雪枯臣和神裔牵扯颇深,如今经赦受伤,保不得知晓些什么。
她刻意放缓行程,也是想要盘问经赦几句,想要听听经赦口中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说不定,还能问出和北离城相关之线索。
绿泫这么想着,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品紫灵丹,准备给经赦疗伤。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有话说了。
“阿泫,他毕竟是奉神殿弟子,你知道的——”
姜玄衣一副我们商量过的样子,表情也是微微有些古怪。
搞得绿泫是措手不及,更是微微一怔。
姜玄衣在那儿痛心疾首:“这奉神殿之事,说不定有神山神裔有关系。经赦身为奉神殿弟子,若非奉神殿内斗,又怎么能伤重如斯。我等当真要招惹这样子的敌人?阿泫,更何况你与奉神殿主关系已经是大不如前。”
绿泫:完全没想到这些。
她也听得莫名其妙。
不过是救个名声还算不错的奉神殿弟子,绿泫居然也是上纲上线起来。
但是姜玄衣这些话也不是专门跟绿泫说的,他是说给经赦听。
果然经赦听了,脸上渐渐生出动容。
毕竟绿泫跟自己是不相干的人。
流月法宫确实跟奉神殿关系微妙,神藏真君早就瞧不惯这个便宜女儿。当初在碧水宫,神藏真君就险些撕破脸。
哪怕现在绿泫可以不惧神藏真君了,难道不担心神山神裔?
因为奉神殿内卷很严重,这些奉神殿弟子日常宫斗宅斗,想法也有点多。
刚才经赦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经赦忽而发现绿泫的不容易了。
他的心更不由得轻轻一颤。
姜玄衣:对嘛,做好人要让别人完全感应到你的好。
然后,你做的好人好事才特别有价值。
要不然阿泫只能等待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了,那自然是有些吃亏的。
绿泫果然个好脾气的女修,她对自己道侣忽而发出的疑问也没生气:“师叔,我没想那么多,经赦仙师并无恶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绿泫这份应答平平无奇,丝毫不具有攻略人的价值。
姜玄衣便轻轻叹了口气,浅浅微笑:“是呀,世间的事情在你眼里,也是如此简单。此刻便算是奉神殿弟子,也不敢轻易相救。不过对于我的阿泫而言,就是如此简单。”
经赦一颗心再次震了震。
姜玄衣说得没有错,就算是奉神殿弟子,此刻怕也是要对自己避而远之。
可绿泫一个外人,却也是随手救之,并无犹豫。
这世间的事情,竟是如此之简单。
经赦的心口忽而被重重锤击。
姜玄衣甚至还适时补刀:“甚至流月国之事,你都可以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绿泫都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如今姜玄衣提了提,她方才想起来,之前经赦有意前去流月法宫搜索。不过那时候绿泫注意力确实在雪枯臣和苏长乐身上,俨然忽略了经赦这个小角色。
刚才看到经赦要死了,绿泫甚至未曾想起这桩恩怨。
绿泫那时候只觉得奉神殿修士特别无礼而已。
但是经赦心虚,他面色变了变,只因为经赦确实多知晓一些秘密。
他想到那时候,望熙国二皇子是雪枯臣给扔过来的。
经赦原本也是问心无愧,可是后来经赦也猜到了什么,此刻心里更是禁不住乱了乱。
他多少有些愧疚。
绿泫刚才是没想起,可是如今她想起来了,觉得经赦怎么着也该报答自己一下。
自己这纯属以德报怨了。
她准备提醒一下经赦,然后经赦最好说出自己为何会受伤,是否与北离城有关。
姜玄衣自然将绿泫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他便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绿泫自然被姜玄衣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向姜玄衣望去。
姜玄衣:“阿泫,我想要休息一下。”
他对绿泫露出了一个温和笑容:“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以前旧患犯了。”
绿泫温柔体贴:“那你休息一下,喝一点热水。”
热水这种神物能治百病。
直到此刻,绿泫还没反应过来。她准备先询问经赦,再去关心自己心爱的道侣。
可是这时节,走了几步的姜玄衣又咳嗽了两声。
绿泫:……
她懂了。
她也只好顺着姜玄衣:“经赦仙师,你先行休息,我等一会儿再来。”
绿泫把灵药放下,此刻简直是一头雾水。
师叔成婚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但在塌上十分之放浪,人仿佛也任性了许多。
绿泫小心肝砰砰一跳,总觉得自己仿佛贼船。
然而离得经赦远些,姜玄衣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样子。
绿泫伸出双手捧着他脸颊,一脸担切:“师叔,你真的不舒服。”
姜玄衣温柔一笑,握着绿泫双手手腕,将绿泫双手拿下:“阿泫,你刚刚必定是要询问经赦为什么受伤。如今雪枯臣可是在北离城,经赦仙师又知不知道北玄城的秘密。”
绿泫点点头:“我总觉得,他仿佛知晓什么。”
姜玄衣微笑道:“是呀,他以前对小雪忠心耿耿,知晓一些事情,也并不奇怪。不过你看他现在,是这样子的失魂落魄,他必定难以接受所发生的事情。这世间有些人若遇到了一些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一开始是会想要竭力回避的。所以你这么问,他未必会答应。”
绿泫瞧瞧姜玄衣:“那他怎会答应?”
姜玄衣:“首先我们拯救他是无私的,只是因为阿泫你经常做好人好事,根本不存在什么回报。大家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他能遇到你这样好人,也真是他的福气。”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这是第一步。
“然后通常他会跟我们说说故事,忆往昔倾述一下心事。我们再适当给予抚慰。”
这么说着时候,姜玄衣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
“一个人崇拜的偶像崩溃后,唯有新的偶像能填补他内心空虚。等他发现阿泫你是如此的不平凡,一定会什么都告诉你。”
姜玄衣伸出三根手指头晃晃。
绿泫:简直了!
师叔是个坏蛋。
她忍不住锤锤姜玄衣胸口:“坏蛋,你怎么能这么算计别人?本来,这明明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
姜玄衣享受着小拳拳锤你胸口乐趣,闭上眼,从善如流,柔声说道:“阿泫,我只是为了你着想罢了,你若不喜欢,咱们就不这样。”
绿泫粉拳若是蕴力,就能化为捶打姜玄衣这只狐狸精的铁锤。
可她瞧瞧师叔漂亮脸蛋,终究也是不忍心。
姜玄衣已经伸出了手臂,将绿泫纳入了自己怀中,在这儿甜言蜜语:“阿泫,你不喜欢的事情,那就直接告诉我,我自然是听你的。”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出了手掌,轻轻顺顺绿泫的毛。
绿泫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师叔很温柔,可是又有些坏。
成婚之后,姜玄衣的自制力却仿佛是下降了许多。
结都结了,难道能离?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样便算了。
如今经赦磕了一瓶药,身躯还没恢复,只能被绿泫带飞离开。绿泫提出前去北离城,经赦点点头,也是没有反对。
绿泫想着姜玄衣的话,至少姜玄衣有句话没有说错。若经赦愿意道出真相,那么就算绿泫不去逼问,经赦自然也会说出来。只因为经赦受到了这样子的摧残,正常人当然也想要讨回来,自然跟绿泫控诉。
但是经赦没有,说明绿泫就算去问,经赦也是不愿意说。
想到了这儿,绿泫的内心不由得更沉了几分。
一路上经赦一语不发,绿泫看他比较虚弱,飞了一阵子就停下来歇息。
然而这飞行中场休息时候,经赦像是读了姜玄衣剧本一样,他轻轻叹了口气:“绿泫仙师,不知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个故事。”
绿泫内心已经咯噔一声了,她已经看到了经赦面颊上幽深,更看到经赦痛苦的回忆之色。
经赦愿意开口当然是很好,可是绿泫的心里面却是不由得觉得怪怪的
她竭力不去看姜玄衣,也免得自己面上露出什么端倪。
可事已至此,绿泫也只能轻轻的点点头。
对于姜玄衣而言,他已经看到第一块小木块动了。
此刻在经赦眼里,绿泫已经是爱与美的化身,已经是雪枯臣的对照组。所谓真心不如套路,姜玄衣就是个把套路玩得很娴熟的那种人。
经赦的故事开场白也很普通,他出身寒微,奉神殿卷得厉害,也当真不是很好混。可是经赦也是个有理想的人,咬着牙打死也不肯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雪枯臣这个人模狗样的偶像派给经赦送了温暖。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子而言,这实在是有知己之恩。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样子的知遇之恩,也是颇为让人感动。
雪枯臣这些年在奉神殿的运营,也并不是假的。
95. 095 我愿做你光下之影
经赦这般倾述着, 在他故事里,若没有雪枯臣,便没有他。
绿泫唇瓣动动, 几次想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可绿泫终于还是忍下去。
虽然, 雪枯臣是有知遇之恩, 可是经赦本身实力不差。他若离开奉神殿, 未必没有别的前程。
绿泫也不是说经赦不应该心存感激,可在经赦表述中,似乎雪枯臣的提携才是唯一的原因。
说到了这儿, 经赦的嗓音也是禁不住微微一顿,不觉缓缓说道:“其实, 雪师兄是神山神裔。”
绿泫跟姜玄衣脸色都生出了微妙变化。
绿泫:什么,雪枯臣居然是神山神裔?
姜玄衣:什么,经赦居然知晓这个料?
一时之间,姜玄衣感觉自己分明是小瞧经赦了,经赦知晓的料也不少。
经赦:“那时我刚入奉神殿——”
他似是要说些什么,终究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经赦又一副死鱼脸的样子, 打住了自己的话头。
绿泫想, 看来师叔的套路也没有什么用处。
几人稍作休息,经赦又磕了两颗药,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方才到达了北离城。
眼看着北离城安然无恙,绿泫也是松了口气。
等绿泫目送经赦离开,直到经赦融入了北离城,绿泫方才轻轻的转过身。
她目光落在了姜玄衣身上,瞧瞧作妖的姜师叔。
姜玄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双手按上了绿泫的肩头:“阿泫,你现在已经是很出色,很厉害,很了不起了。我想,你以后会飞得更高——”
虽然姜玄衣也吐槽绿泫太过于有事业心因而冷落了自己。可是作为一位贤惠道侣,他也还是一心想要帮衬绿泫的理想的。
现在他凝视着眼前的绿泫,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他缓缓说道:“我想,你也会有许多人追随你。追随你的人一多,也会有各种利益,各种算计。不过这些,你也仍不必沾染。”
绿泫的手会干干净净,她的心也会干干净净,姜玄衣不想让其沾染半点污秽。
“这些算计之事,我会替你做。我会永远隐匿于你的暗处,为你做所有之事。只要,你需要我在你的身边。”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退后一步,轻轻欠身。
他愿意绿泫踏着自己,踏上了光明的未来。
别人眼里,绿泫是光芒耀眼的,让人羡慕的,让人崇拜的。
苏长乐千方百计渴求这样子的崇拜,可她得不到。这些苏长乐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他愿意轻轻的送到绿泫的手中。
姜玄衣愿意把绿泫捧成白月光。
月亮高高在天上,十分皎洁,生出了缕缕的光辉。可是月亮的背后,却自然会有阴暗之处。
与其一个人分明暗两面,姜玄衣愿意做暗的一面。
姜玄衣退后了的这一步却也十分巧妙。
此刻绿泫犹自在明润的阳光之中,姜玄衣却已经踏入了树木的阴影里。
他已经将自己整个人纳入了幽暗之中。
那张面容出奇的俊美,只是少了些血色。
姜玄衣并不介意自己在一个组织中屈于下位,只是从前他虽是谋士的职位,却将自己上司随意戏耍。
只是此刻,姜玄衣却是真心的。
除了爱情,不可能有别的东西让他这般心甘情愿。
那是一种甜蜜的臣服,也是姜玄衣性子使然。不知为何,在漫长岁月里,姜玄衣并不愿意走至人前的。他总是用许多身份掩饰自己,使得自己居于暗处。
这些事情,阿泫也是有所考虑吧?
她虽然单纯,可并不蠢笨,大约也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变化。
那么也许,他们这对夫妻也要考虑一下将来。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是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我不要。”
她居然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然后绿泫伸出手,握住了姜玄衣的手,将姜玄衣拉前一点。
也将姜玄衣再次拉到了阳光里。
绿泫的手指轻轻戳着姜玄衣胸口:“我不要这样子,师叔。”
虽然她个头比较矮,又靠得这么近,然而绿泫轻轻抬起脑袋时,却还是那般具有气势。
“那样子,就不是我了。师叔,其实我这个人,并不完美,也不想做一个让人仰视的对象。我就是我,那样子一来,一点趣味也没有。”
她不想跟雪枯臣、苏长乐一样高高在上,她有血有肉,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才不想要成为什么完美的白月光。
“就不说牺牲不牺牲的事情了,这样子的生活,我并不喜欢。就像你故意在经赦面前演戏,让他觉得我是多么的宽容、大方、善良。虽然我确实是,但是也没你故意设计演出来得那么好。日子一久,日日相看,人家总是会生出失望的。我不想这样。”
“跟我长长久久交好的人,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也有许多小毛病,可是他们也看到我的优点。只有彼此了解,而且包容,才可以长长久久相处。”
绿泫说这些话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成熟了,说出的话也很严肃。
姜玄衣这样子听着,忽而轻轻的点点头。
他赞同阿泫的话,因为阿泫的话是对的。
这许多年来,自己玩弄人心,能轻易摆布别人的心思。那么这些戏弄之中,姜玄衣也不能说没得到快乐。
可是那些快乐是虚幻的,纵然得到了,也轻易的流逝。
姜玄衣擅长游说别人跟自己站同一条线,使得那人跟自己站在一道,总做出一副我的三观跟你一模一样的样子。
可那些也不过是演技。
姜玄衣也很难对这些攻略对象产生什么真正的感情。
所有的趣味只在攻略的过程中,一旦他顺利攻略,那么这个游戏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让姜玄衣立马想要放弃。
因为,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他观察对方的喜好,适当的调整策略,做出对方最喜欢的样子,诱惑其上钩。
这样能短时间的得到快乐,可这种夹杂征服感的快乐又会很快消失。
他甚至会不耐烦跟其相处。
而他唯独跟阿泫在一起,这么相伴几年,这般温柔平静相处,没有太多的刻意和套路,彼此间多了些忍耐和成长,那么这份情意才会有长久的滋味。
同理而言,姜玄衣把绿泫打造成经赦眼里的绝世圣母白月光。
绿泫是个好人,可是却没有姜玄衣剧本里写的那么好。
她不愿意,也不能戴上这种人设假面具。
大家演个两三天可以,总不能演两三年,更不能演一辈子。
姜玄衣向老婆低头:“阿泫,这件事情上,也许是我不是。以后,我不会这样子。只盼,你不要生我的气——”
绿泫这样儿听着,一甩头:“师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永永远远不会生师叔的气。
姜玄衣:不过我说的是以后。
那这一次就算了吧?
绿泫在北离城放走经赦,正是姜玄衣攻略计划的最后一环。
当绿泫无私的让经赦离开,方才让经赦最后一缕疑窦也是荡然无存。
这便是算计人心的精妙之处。
此刻的经赦狠狠的咬住了手指头,泪水一滴滴的淌落。
他眼神本来混沌,可是却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
姜玄衣想,攻略与被攻略,也许才是人世间的真正意义呢。
想到了这儿,他目光落在了绿泫的俏容之上,压下了自己翻腾的心思。
无论怎样,只要绿泫继续高飞,她总是会需要自己的。
96. 096(二更) 绿泫:话疗我是不接受……
绿泫来到了北离城, 就杀入了城主府中。
沈璃人还活着,全须全尾,整整齐齐。绿泫这么一瞧, 也是放下心下。
然后绿泫也是眼前一亮, 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沈璃的房间之中有一只小小的篮子, 上面铺了一层软垫子, 里面有一只娇软的小东西, 这么软软糯糯的,懒洋洋伸出小肉垫睡着。
坊间传言,沈城主宠谁是难说, 但是养的猫却是根本不会失宠的。
绿泫:小美女好似胖了些。
几年光景下来,猫咪显得更肥美了些, 毛团子这样也是显得更加可爱了。
绿泫这么一瞧,也是瞧的眼珠子闪闪发光。
她只觉得心口都要化开了。
小美女正在打瞌睡,绿泫就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睡觉时伸出来的粉红小肉垫。
可恶,真的是十分可爱。
沈璃嘴唇动动,她虽十分感激绿泫前来, 终究禁不住说道:“你别打搅它睡觉。”
然而沈璃也是说晚了些, 小美女抖抖耳朵,已经是醒了过来。
小美女:熟悉的渣女气息。
它举起另一只粉红小肉垫,没露爪子拍了绿泫几嘴巴。
绿泫:救命,还是那么可爱。
她甚至忍不住拿脸蛋蹭蹭小美女。
还是沈璃将猫咪拯救出水火之中。
沈璃双手抱起小美女,轻轻放开:“每日午睡后,它就会去晒晒太阳,啃几片草叶子。去吧——”
小美女轻巧的跑出来。
绿泫手掌轻轻的按住了胸口,一脸向往之。
沈璃微微一笑, 伸手将绿泫的手掌拢住:“可爱吧。阿泫,你若喜欢,就在北离城多留些日子。”
现在北离城有一位神女,沈璃感觉有些吃不下饭。
但若阿泫在此,如今阿泫又得了天降之力,那沈璃更是添了些底气。
还有些话,沈璃斟酌着想要跟绿泫说。
那就是绿泫得天降那日,姚宁神女行宫有华光一闪,一道光辉直冲入姚宁行宫,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沈璃自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却疑神疑鬼,怀疑姚宁作妖操纵荒川之地选举什么的。
若是如此,说不定苏长乐也是姚宁下属,是这位神女一枚棋子。
沈璃这么认认真真的给绿泫分析,又把一口黑锅扣在为人确实不怎么样的神女身上。
可见为人不行确实会有报应的,正因为姚宁残忍又喜欢搞事,故而她真是什么锅都要背。
本来此刻赤霄也是在北离城,沈璃已经使人唤他大家聚聚。
然而她们终究未曾等到赤霄。
反倒是一名仙侍面色惶然将神藏真君的拜帖送上。
沈璃一触及那封拜帖,帖子顿时轻巧的飞起来,平平悬浮于空中。
而帖子落款之处,则正有一枚小小的金令印章。
沈璃如此窥见,面色更添了几分凝重。
神藏真君乃是奉神殿掌令使,到此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神藏真君之行为不仅仅是他的主意,这其中还夹杂着神山之上神裔授意。一瞬间,沈璃心尖儿也是涌过了许多念头。
北离城早就得罪奉神令主了。
当初在碧水宫,北离城作为声援势力之一,也已经惹得神藏真君不快。
只是那时候奉神令主无暇别顾,对手多的应负不过来,故而并没有寻上北离城。
如今这封拜帖,究竟是神藏真君清算旧事,还是另有所图。
一旁仙侍更是面露急切:“如今这些奉神殿修士,已入北离城,正在城主府邸之外。只怕是,来者不善。”
沈璃眉毛轻轻的拢起,不由得透出了几许的英气。
其实就算这位仙师不说,她和绿泫也是感受得到。
修士的五感本就敏锐,她们自然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森森寒意,知晓这些奉神殿修士带来的压迫之感。
绿泫的手指也轻轻拂过了渊海剑。
她与姜玄衣结为道侣,奉神殿甚至未曾派人问候。无论如何,神藏真君也是自己养父。哪怕是派遣使者,问候一句,那居然也是没有。
神藏真君自然也不缺这点儿礼钱,只能说他心里仍没有原谅自己这个养女罢了。自从那日在碧水宫,自己站在赤瑛仙子那一边,她就成为这个便宜父亲不喜之存在。
慢着——
想到了自己和姜玄衣结为道侣之事,绿泫忽而联想到一件很尴尬的事。
故而绿泫侧头望向了姜玄衣,且微微迟疑:“师叔,你就暂时不必出去了。”
她面颊蓦然红了红:“免得有些尴尬。”
姜玄衣一开始还以为绿泫担心孱弱的自己会受不住,但想到自己也不止一次陪绿泫出生入死,那么大约就不是这个了。
等他看到绿泫脸颊红红说什么免得尴尬,姜玄衣忽而就懂起来。
别看阿泫看着既直又勇,却是个很体贴,很会为道侣着想的一个人。
他原本是神藏真君的师兄,现在难道要抬举称神藏真君一声岳父?
最要紧的是,那孩子还是自己当年抱给便宜师弟的。
这说明姜玄衣当年确实没想过跟长大后前缘者结为道侣,否则他不会亲自把这件事情搞得很尴尬。
姜玄衣想:阿泫,你可真是小瞧我了。
区区这种小事,就能让他尴尬了吗?
若说抬举,神藏真君这种货色能叫自己一声师兄,那已经是抬举了他了。
他更不介意叫神藏真君一声岳父。
只要我不尴尬,那尬尴的就是别人。
更不要提他搅动风云,祸害魔域的时候,也不知晓叫了多少人主上、主君之类。那时候他也丝毫没有羞耻之感。
只是那些被他尊称者,大约八字有些轻,受不起,死得也是差不多了。
区区一个称呼罢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姜玄衣这样想着时候,却仍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似他这样子的人,自然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尴尬。可他看着自己纯粹英勇的新婚妻子,他终究还是要假装一下。
假装他是个要脸的人。
自己纵然是不要脸,却担心阿泫知道这个事实。
然而待绿泫离开,姜玄衣仍是取出了一枝压神花,轻轻的别在了鬓发之间。
姜玄衣决意低调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出去瞧瞧。
别上了这枝压神花后,姜玄衣顿时神光尽压,变得没那么起眼了。
今日沈璃的猫咪注定不能享受到午后的阳光了。
当绿泫与沈璃轻轻的踏出之际,只见漫天都是呼啸的风声,黑压压的尽数是奉神殿的修士。
日近正午,风中却传来了缕缕森寒之意,就连阳光也是被遮蔽住。
除开圣魔武会,绿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奉神殿修士。然而圣魔武会那时,还有许多别派弟子。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对比——
奉神殿修士是整个圣域最多的。
以眼前数量观之,神藏真君差不多也是倾巢而出。
那么也和北离城的修士形成鲜明的对比。
绿泫踏出来时,这些北离城修士已经凝息驭器,面颊之上充满了凝重。
未曾来得及踏足室内的赤霄已经站在前沿,他只轻轻扣住了妖华刀,面颊已经泛起了战意浓浓的异色。
这些北离城修士之中,也混入了若干妖修,共抗眼前的奉神殿修士。
这世间修士本就是以一敌万,万分凶残的人物。一个修士就相当于一支军队。
然而眼前的修士却是铺天盖地而来,简直形成了修士的军队。
这些可怕的力量汇聚,最终凝结成了洪流,形成了可怕的力量。
哪怕是神裔,大约也会生出忌惮。
一瞬间,绿泫的心中也是沉了沉。
修士与修士之间的战争,是无比的凶残与可怖的,那将会是一场血色的噩梦。之前魔域与圣域相争,最后就造就了许多血淋淋的事故。到了如今,难道圣域内部也要生出这样子的纷乱吗?
绿泫算不得一个软弱的人,却也不愿意。
然而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能凝结这么多奉神殿修士到此,应当也绝不是一时之气,可见有些人本便是处心积虑。
绿泫目光也落在了最有可能知道的人身上。
她看向了神藏真君。
当绿泫在打量神藏真君时候,神藏真君也不动声色瞧着自己这个养女。
他曾经当着阮珠的面称赞这个养女有勇敢无畏的气概,也终究有过几分感情的。
然而局势如此,曾经微弱的感情也是烟消云散,彼此之间亦只剩下最凶残的算计。
神藏真君也观察得很仔细。
当绿泫现身时候,在场那些北离城弟子都透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在奉神殿修士的威压之下,这些北离城弟子也是心口如压重负,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可当绿泫到来时,绿泫却让这些人放松了。
沈璃显得镇定,赤霄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因为这些修士很信任绿泫,因为绿泫带给他们安全感。
这真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这说明绿泫确实很有威信了。
当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可怕的对手。神藏真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甚至不由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个麻烦的孩子是师兄送来的,所以这个坑终究是属于姜玄衣。
神藏真君唇瓣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冷笑,仿佛是一种讥讽。
绿泫放声:“父亲到此,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贺我新婚之喜,特意来补这一声道贺。”
神藏真君想到了姜玄衣,心里也微微别捏,也不去想了。
他也不去结绿泫的话,而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阿泫,有一件事情,你实在是做错了。为父,也不得不对你加以提点。”
沈璃眼珠子一转:“令主何必如此迂腐呢。这阴山修士本来差不多就是散作一团,并不算是真正宗门。再者别说姜仙师不是亲师叔,就算是,如今放眼各大门派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沈璃当然知晓神藏真君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个。
可是之前绿泫跟她柔弱不能自理道侣的对话给予了沈璃灵感,使得沈璃忽而很想开嘴炮。
到底是组过团的,沈璃一开嘴炮,赤霄就开始打配合:“对呀对呀,令主叫他师兄,阿泫叫他夫君,大家各论各的。”
在场许多北离城弟子也是起哄:“区区小事,令主居然这般大阵仗,大约也是有些不好吧。”
神藏真君额头上青筋轻轻动了动,然而他也是个心机颇深的人,自然也是喜怒不动于色:“此等男欢女爱之事,自然也不是我可干涉。阿泫,我之所以来瞧你,是因为你接受了荒川之地的天降。你年纪小,也未免有些不懂事了。”
虽然神藏真君早没把绿泫当小孩子了,可是他仍是一副训斥的口气,嗓音沉沉,透出了几分十分严厉。
当然,他知晓绿泫不会听话的。
果然绿泫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令主为何这样说呢?我继承天降之力,也是荒川之地众望所归。”
神藏真君叹了口气:“当初荒川之地的修士依仗天降之力,对神裔不敬,甚至生出了冲突。是神裔仁慈,没有用雷霆之力将之碾压粉碎。这么些年,天降之力在荒川修士中传承,也还罢了。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你呢?阿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赤泽之地出生,得到碧水宫器重,如今又结交芳华道,还与北离城、妖族交情极好。你如此广结善缘,构建自己的势力,编织你的王国。而如今,你还得了天降之力,你想要做什么?”
“你这样子的人,得了天降之力,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你已经冒犯了神裔,犯下了重罪!”
神藏真君的嗓音也是越发的严厉了。
他这么阴谋论,而这些阴谋论听起来竟好似在吹捧绿泫,在说绿泫有多么的了不起。
若没神藏真君这么分析,竟也没发现绿泫如此的牛逼。
绿泫这个人有点受不了被人当众夸。
现在绿泫明明知晓处境怕是有些危险,竟也生出了些害羞。
她摆摆手:“令主,我实在不知晓怎么说,倒也不必如此的夸奖我。”
神藏真君默了默。
绿泫本不应该这样子反应的,她应该生出愤怒,厉声说她是个风轻云淡低调不争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阴谋之思。
然而此刻绿泫却是一副你夸得太过于夸张样子。
姜玄衣瞧着了,也忍不住笑了笑。
阿泫也不是智商上欠缺,又或者故作天真的天然呆。
她实属被神藏真君点醒了,原来她是个这么牛逼一个人。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手摸摸压神花。
他就是喜欢绿泫这么一副性子,可谓白且黑。
姜玄衣显然很了解他老婆,他无疑是猜对了。
虽然仿佛有些炫耀,但绿泫觉得神藏真君说得也是有些道理。
神藏真君提醒了,自己身负天降之力,就连神裔都忌惮几分。这股力量绿泫是不准备滥用,但如果有外敌要搞北离城,自己出手也就绝不算是滥用了。
绿泫本来微微心乱,结果硬生生被神藏真君说安心了。
她其实就是有些坏,有些肆无忌惮。
义父又准备怎么拿捏自己呢?凭孝道吗?
想到了孝道两字,绿泫就忍不住想要笑。
这世间单纯之人显然是不大能掩饰自己的情绪的,她唇瓣轻轻翘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来之前神藏真君也整理了一下台词,此刻他还是按部就班发挥:“当然你定然说自己没有对神裔不敬之心。可有些事情不在于你会不会,而在于你能不能。阿泫,你有此实力,已然对神裔不敬,已经是闯下大祸。”
由于绿泫态度有些问题,搞得神藏真君只觉自己状态也不是很好。
绿泫唇瓣动动,有些话想要说,却又被绿泫咽下去。
神藏真君意指自己便算没有叛神之心,然而有此能力,便已经受人忌惮。然而绿泫对神裔还当真没什么尊重之情。
当然她对神裔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若神裔行为不端,为什么不能反抗呢?
绿泫也不是没有情商,这些心思显然并不适合此刻说出来。
而绿泫看似随意的态度之中,却也蕴含了一抹警惕。
神藏真君这个父亲应该知晓自己性情。
她打小就性子野,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饶是如此,绿泫的心头也是生出些莫名的不安。她虎牙咬了一下唇瓣,盘算着神藏真君能做出来的事情。
神藏真君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他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不择手段。
绿泫也清醒得很,对神藏真君没有半点亲情上的奢望。
就在这时,一道优美的女子嗓音响起:“令主,你大张旗鼓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伴随这样子嗓音,一道优雅动人的身影缓缓而来。
绿泫内心深处也不觉叹了口气。
她心底轻轻的想,这大约就是神藏真君的底牌了。
也对,姚宁神女到此,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北离城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为什么姚宁会居于此地?
也许他们就是在等自己前来,然后借机发难。
没人留意道神藏真君眼底也是流转了一抹惊讶,仿佛也有些吃惊姚宁的到来。
神女容貌轻轻隐匿于轻纱之后,显然也是美丽之极。
神裔本就貌美,而这位姚宁神女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她既疯狂,又随性。
那些奉神殿修士纷纷向着姚宁行礼,姚宁摆摆手,然后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样儿。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瞧瞧,这些事情,那是神主的事,一向都不归我理会的。”
无论如何,神藏真君整个人仿佛也显得淡定了,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他口中更是吐露一些很放肆的言语:“所以,还请绿泫仙师交出天降,将这股力量交给一个对神裔忠心耿耿的人。”
绿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神藏真君在讲笑话吗?纵然姚宁神女人在一侧,并且人家还很具有实力,但是这显然不代表绿泫就会因为一个姚宁就束手就擒。
哪怕神女会借机出手,寻到教训她的由头,绿泫也不会随便认输投降。
这一点,神藏真君也应该清楚才是。
绿泫显然觉得太荒唐了点,还跟神藏真君开开玩笑:“说到对神裔忠心耿耿,又有谁能及得上堂堂的奉神令主。”
绿泫这些话里面,当然也是充满了讽刺。
可是神藏真君居然脸皮还很厚,一副很认真模样:“我掌管奉神殿,手握无数弟子的生杀之权,那便算是我,也应该避嫌。不过奉神殿弟子千千万万,总能寻觅到一个忠诚且实诚的。”
绿泫微笑:“我就很实诚啊,就差加入奉神殿了。”
绿泫这些话语显然是有些不好听,可是神藏真君显然也是不为所动。
他眼皮微垂,这样儿透出了几许的冷意,面颊如染上了一层霜雪。
“阿泫,你不必说这些,我知晓你的性子,你自然是不愿意的。”
绿泫按住了渊海剑,她没去看神藏真君,而是去看姚宁,清清脆脆的说道:“我当然不愿意!”
神藏真君说什么知晓她性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养女不会听话。
而自己呢,又何尝不知晓神藏真君的为人。
在绿泫小时候,曾经也是对神藏真君生出了尊敬之情。因为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
彼时养父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修为高深,而且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对于一个小孩子,自然会将神藏真君视为偶像。
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疏远神藏真君了呢?
因为她锋芒渐露,开始展露头角了。那时候神藏真君就开始笼络她,游说绿泫加入奉神殿,让她为奉神殿所用。
那时候绿泫还在考虑,可是神赞真君便再也不肯教她一招半式了,也不怎么指导绿泫。
绿泫那时候年纪虽小,却忽而也是明白过来。
其实那时候绿泫还在考虑,可她忽而不愿意考虑了。小孩子的爱憎是很强烈的,她觉得自己被人威胁了。
相反,赤瑛仙子对她态度并不怎么样,可该给的资源却是一点儿没少给。
只要,绿泫够得着。
养母虽然没有养父温柔,却显得真实许多。
长大之后,绿泫也是站在赤瑛仙子那一边。
而对于神藏真君,在她还是孩子时候,已经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尊敬。
不过姚宁面对绿泫只是笑笑,也没有要为神裔考虑出手之类。
绿泫心里实属有些不明白了,姚宁不出手,难道靠着神藏真君嘴炮,就能让自己认输?
神藏真君蓦然闭上眼,然后又睁开。
他模样犹自温文儒雅,可是如今这张面孔却已经平添了几许冷意。
神藏真君缓缓说到:“阿泫,这世间和平来之不易,我也是不想要引起什么纷争。更不愿意圣域修士流太多血,平白惹来魔域笑话。所以,我想要用一件兵不刃血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
绿泫显然也不吃话疗。
神藏真君瞧着眼前女修,他眼睛里透出了凉丝丝的味道:“当年,你在碧水宫,你帮衬着仙子。那时候我退让了,也是奉神殿最大一次退让。从此以后,这件事情就是奉神殿的耻辱。”
“那时候,仙子展露十罗花锦,将整个碧水宫布置成法阵,以此彰显玉石俱焚之心。如今过此许多年了,那么这个法阵也是十分稳固,乃至于已经与碧水宫融为一道,已经不能切割。”
“那么如今,有一件从神山上请来的法器就在碧水宫的附近!那件法器驱动之后,就能造就极强大之力量。就会让十罗花锦法阵受到感应,就会让整个碧水宫飞灰湮灭。”
“到那时候,无数的法宝,无数的性命,都会化为烟尘,就会飞灰湮灭。那么这么一件曾经让奉神殿受辱的旧事也是荡然无存了。这些事情就会彻底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碧水宫。”
“阿泫,我知晓你重情,你定不会忍心你的养母赤瑛仙子死去,当然还有许多的别的性命。”
但神藏真君似也忘记了,赤瑛仙子曾经也是他的妻子,与他共孕子女,也曾有过恩爱温存。
当然,还有许多别的性命。
绿泫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简直不敢相信神藏真君居然会说出这样子的话。那些毫无人性的话由着神藏真君说出口,那些奉神殿修士难道就没觉得有些不对吗?
神藏真君也没觉得不对吗?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做出镇定样子,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狐疑之色。
“是什么样的神器,居然能有这般威力?令主这么说,我可有些不信。”
绿泫维持这份镇定,倒让神藏真君有些刮目相看了。
也许绿泫以为他是虚言恐吓,又或者是虚张声势,他没有这般的丧心病狂。
可是实则绿泫错了,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神藏真君嗓音是平静的:“是消失多年北玄王所执的雪玉刃,那是当世神器,也许是世间最可怖兵刃。”
“这把兵刃从神山请出来,如今已在碧水宫附近,凶性已经是无法忍耐。”
雪玉刃?
姜玄衣唇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
好师弟点评是真的,雪玉刃确实是当世最凶残的兵刃,比如连姒族族长姒华也被姜玄衣一剑下去搞得失去了生存能力。
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神山上供奉的那把是假的。
姜玄衣不是个大方的人,他心爱的兵刃又怎么能留下来给别的人使唤?所以,他也是想了个办法,把自己兵器带出来,留了个假货在神山。
师弟好计策,就是道具没有选对。
在姜玄衣考虑怎么曝光这件事情时候,绿泫却是对一旁无辜的姚宁开火了。
“兵器出自于神山,果然这一切都是神裔阴谋。姚宁神女,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居然是如此的卑劣,如此的恐怖,如此的具有报复心。”
姚宁:……
这事儿跟她没关系的。
当然并不是说姚宁没搞事情,而是姚宁搞的事情,如今还没有开始。
她还是来得早了些,又不好再折返,本来随便看看。没想到啊,有人这般无情,一张口就将这件事情扣在了自己的身上!
姚宁只觉简直了!
好似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些恶毒事情的背锅侠。比如她不过是砍了侍女一双手,结果别人就把一条命算在她的头上。好了,现在绿泫闹点家庭纠纷,她竟然也将宅斗算在了自己头上。
姚宁面颊泛起了几许的怒意,她缓缓说到:“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这是你们家的事情。”
绿泫飞快说道:“那这么说,神女也是不赞同此事?”
姚宁却是笑起来,怎么说她也不能帮绿泫不是?
“这与我本是无关,阿泫,你们家如何处置这些家事,我是更不会干涉。”
97. 097 有这款的师兄绝对会生出心魔……
看到绿泫脸上流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 姚宁简直有些生气了。
绿泫这个人还有没有廉耻?当初自己可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跟绿泫成为好姐妹的。
可结果呢,绿泫却带走了自己的猫, 使得她颜面扫地, 别人还不知晓怎么议论。
这么些年, 自己宽宏大量。可绿泫这个人再见自己时, 她非但没有什么愧疚之意, 反而理直气壮的指责自己!
是!自己也许是个稍微有点儿过分的神女,所做的事情,可能也稍微有那么些个不厚道。
但绿泫在自己这里是没吃过亏的。
偏偏这个没在自己这儿吃亏的女修, 对自己是最不厚道的。
然而姚宁偏偏没动手。
她看似疯狂,却是个谨慎的人。就好像今日的事, 水大约也是很深。面对这么深的水,姚宁也并不愿意忽而就蹦出来。
她面对绿泫污蔑自己的悲愤表情,露出了一个宽容表情。然后姚宁轻轻的靠在了软榻之上,雪白的手掌轻轻托住了香腮。
姚宁的唇角也是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而无论如何,姚宁这种任由你们撕的姿态对北离城有益的。
伴随神藏真君侃侃而谈道出这其中的种种算计,在场气氛也已经是激烈到了极点。
绿泫向前踏了一步, 她容色微凝, 手中之剑流转缕缕清鸣,响彻了整个天地。
一旁赤霄已祭出妖刀,气息流转间,刀意凝转出翻滚的赤色。
沈璃更是催动细索,这条细索疯狂流转,发出了啪啪之声。这些气流撞击之声啪啪流转,冲击之余,发出了细碎的交击之声。
对于神藏真君而言, 他也不指望这番要挟能让绿泫束手就擒。
大家也不是傻子——
若绿泫束手就擒,交出天降,那么被毁的可不仅仅是碧水宫。接下来就是北离城,就是妖族,就是芳华道,就是赤泽之地的流月国。刚刚神藏真君数落过的地方,之后便当真会沦为奉神殿打压灭杀的对象。
若奉神令主具有威胁,你要当真有。
阿泫她虽然天真,可是这些道理也必定是懂的。
那是神藏真君一种策略,他只要一种牵制。只要绿泫重情意,那么自己就可借此算计,使得绿泫不能迟迟发出天降。
更何况,自己的背后还另有别的指使者。
对于神藏真君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布局。
就算对方实力强于自己,他也不是没有获胜之机!
那些念头涌上了神藏真君的脑袋,使得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那是一种猎人的光辉。那是神藏真君蠢蠢欲动的狠意。
只要,能逆风赢了自己的养女,那么对他的自信心也是极大的鼓励。
这些心思流转间,他也瞧见绿泫上前了一步。
只见绿泫脆生生说道:“神藏真君,我当真是对你失望之极。”
那双生机勃勃的明亮眼睛里染满了谴责,有那么一瞬间,神藏真君也是生出一缕微弱的惭愧,可是这些惭愧很快就荡然无存。
似他这样子的人,就算品行低劣,却无疑会是个极为坚定之人。
就如此刻,神藏真君对自己所作所为竟没有一丝后悔。
若他束手束脚,三心二意,又如何能赢?
然而不待神藏真君说什么,绿泫已经挥剑斩断了衣服角,厉声:“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父女亲缘。”
她当然也再不会叫神藏真君一声父亲,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不配!
这种龌龊且无耻的存在,是绿泫一生之耻辱。
神君真君蓦然也生出了一丝怒意。
他已经是那等习惯于发号司令之人了,眼前这个女儿如此举动,却是啪啪打自己的脸。
神藏真君厉声:“若你知晓尊重长辈,我圣域就不会酿成如此巨祸。事到如今,绿泫你还不知晓回头?”
伴随神藏真君厉声言语,他发丝衣襟无风自动,面颊如戴上了一张极愤怒的面具!
如此剑拔弩张之刻,众人耳边却是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也不大,却好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且沙哑的嗓音也是响起:“师弟,你这么说,那就是不对了。”
伴随这道嗓音响起,姜玄衣伸出了手指,轻轻摘下了头顶的压神花。
一个苍白俊美的修士走至人前,惹得神藏真君面色顿时一变。
哪怕他已经笃定姜玄衣是个废物,可是这个曾经天才耀眼的师兄却仍是属于神藏真君的心理阴影。
只见姜玄衣浅浅含笑,纵然他是男子,似也令世间颜色黯然无光。
伴随姜玄衣现身,在场众人面色都生出了诡异。
沈璃是个吐槽达人,她知晓自己在这么个危机关头真不应该吐槽的,可是她就是有点儿控制不了自己。
沈璃内心就是忍不住逼逼:如今姜师叔现身称呼令主师弟了,可真是好时机!因为绿泫刚刚宣布和奉神令主斩断父女关系。
终究还是让他躲了过去。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赤霄差不多也是跟沈璃同款的货色。
此刻赤霄的眉毛也是禁不住抖抖,神藏真君还说什么阿泫不尊重长辈,阿泫连长辈都给睡了。
姜玄衣此刻现身,当然是为了些正经事。
姜玄衣:“我在神山之上有几个朋友。”
这话乍然一听好似姜玄衣刻意蹭上去攀关系,很有些尴尬。
这样听着,更显得姜玄衣这个人很浅薄。
神藏真君更一副原来我崇拜过的人竟这样浅薄的样子。
姜玄衣在这里吹牛逼:“北玄王跟我关系,也只能说很不错。若说我是他唯一真正了解的知交,也并不为过。”
在场很多人都一副姜玄衣疯了样子。
但绿泫信了,她还有点儿不高兴,朝着姜玄衣埋怨:“你都没有告诉过我。”
姜玄衣:“我总是想要低调一些,再者这些事情说出来很尴尬,人前道出总是有些浮夸。”
“就好像,北玄王那把雪玉刃,就托于我处,并未藏于神山。”
伴随姜玄衣缓缓言语,一把雪润利刃轻巧的破袖而出,轻轻巧巧展露于阳光之下,流转莹玉光泽。
那么伴随这把雪玉刃出鞘,姜玄衣那仿佛拙劣的表演似乎也已经不再拙劣了。整件事情忽而显得奇妙起来!
剑气浓郁,神兵出鞘间,就仿佛搅动了一股子气流流转,引来周围力量的骚动。
神藏真君说什么单靠此刃,就能使得碧水宫就此毁灭,竟也不算夸大。关键是他若能拿到真货——
这样子刃气流转间,姜玄衣发带也受剑气冲击而碎裂,任由一头灰色长发缓缓散开,吹散在风中。
他手执此刃,一双眸子却是沉静如水。
他双眼宛如深潭,如此凝集一抹深邃的光辉。
姜玄衣蓦然轻轻抬头,如此气势,使得漫天奉神殿修士哑口无言。
眼前的这位姜玄衣,此刻竟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那铺天盖地的气势传来,令在场修士为之心悸。
如今绿泫与姜玄衣结为道侣,别人虽会称赞姜玄衣美貌贤惠,可姜玄衣终究身躯孱弱,修为不高。
若要挑刺,也总能挑出来嘲。
神藏真君虽然抬举姜玄衣,称呼姜玄衣一声师兄,可是姜玄衣的实力却摆在那儿,总是不会让人当真的。
可姜玄衣抬头的瞬间,神藏真君却感觉到熟悉的压迫感。
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那柄雪玉刃当年伴随北玄王搞过很多大事情,如今神兵虽然沉寂了,却不减其锋锐。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一剑斩杀姒华,将姒族族长一击击溃。
此刻就连姚宁也是端正坐起来,面颊也是添了几许凝重之色。她早知晓姜玄衣很是诡异,深不可测。当初在碧水宫,姚宁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姜玄衣的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想来师弟必定是会怀疑,怀疑这把雪玉刃乃是假的。”
伴随姜玄衣这样说话,他将雪玉刃轻轻一划。这一划间,也是纯属表演性质了。
这一划,只斩向虚空,不针对任何人。
然而就是这么个表演性质的一挥,却是在空中激发一股巨大的波浪。剑气回荡之间,周围的奉神殿修士如喝醉酒了一般,被这样子的剑气激得摇摇晃晃。
然后,姜玄衣才将雪玉刃轻轻收起来,
一瞬间天朗气清,方才的风浪也是一秒止住,那些修士也顿住了身躯。
姜玄衣在那儿谦虚:“我修为平平,能有这一击之威,也是依仗神兵之力。”
他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手中的雪玉刃是正品,当真是低调谦逊。
然而过分的谦虚就是一种侮辱,神藏真君就好似被人抽了几个耳光,此刻显然有点绷不住了。
心魔,这款师兄绝对会形成心魔。
98. 098 姜玄衣:我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
遥想当初, 卓云藏还是个生瓜蛋子,是跟在张狂姜玄衣身后的跟屁虫。他一脸小粉丝的模样,崇拜着姜玄衣。
那时候他只觉得师兄深不可测, 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充当一个崇拜者。
当然他的内心之中, 其实也未必会服气。若能当主角, 谁愿意甘愿成为一个光彩尽掩的小配角呢?
那些念头一开始也不过是偶尔想起, 他一直也是对姜玄衣十分恭顺。
直到有一日, 姜玄衣要潜入魔域。那时候卓云藏面上浮起了关切之色,可是心里面竟然是——
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直面对一个自己永远够不上的人,那是会令人窒息的。
后来他成为了奉神令主, 权势日盛,追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想起年少时发生的崇拜,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却再难想起当初的崇拜之情了。
等姜玄衣掩尽一身光辉,灰溜溜的从魔域回来时候,神藏真君更认为自己已经远远将这个人抛之脑后。
那已经是一座战胜了的高山了。
之后这位师兄虽透出些古怪诡异之处,到底未曾展露什么,神藏真君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
但是现在师兄显然刺激到了他了。
神藏真君的唇瓣轻轻的抖了抖, 眼底渐渐透出了一抹屈辱之色。
他本是个极淡定的人, 今日打压女儿,又轻描淡写说送了碧水宫一宫之人性命,大约他也猜到三个子女必定会与自己决裂。就算这样,神藏真君也是风度翩翩,说话更是没有一丝不安。
可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破防点,姜玄衣实属成为神藏真君的破防点了。
一瞬间这倒霉师弟表情有些狂化。
当他认定自己胜过师兄时,神藏真君言谈举止中也会有些轻慢,相信姜玄衣也品出了这抹轻慢。
合着姜玄衣在跟他在这儿演?
在别人还震惊雪玉刃是不是真有如此神奇, 能给予驾驭者如此力量时,神藏真君已然可肯定姜玄衣不过是隐藏了实力罢了。
好啊,这些年自己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姜玄衣内心还不知道怎么样嘲弄自己。
当然神藏真君一番脑补显然脑补得十分正确,绝没有冤枉姜玄衣这位师兄。
姜玄衣本便不是很大方。
姜玄衣的内心确实对神藏真君开了嘲讽。
此刻神藏真君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他如此盯着姜玄衣,收了玉刃的姜玄衣一派云淡风轻,低调不争。
这云淡风轻的师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觉轻轻的抬起头,对着神藏真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清浅,你若不死死盯着姜玄衣,只怕也还是瞧不出来。
但谁让神藏真君一直盯着姜玄衣瞧呢。
神藏真君脑子轰然一炸,所有的理智都被燃烧得干干净净。
他是当世大修,位高权重,可一把年纪了还被姜玄衣这般嘲弄,是个人都受不了。
成年人的破防显然只在一瞬间。
神藏真君也已经祭出法器,他手执玉衡尺,那枚玉尺被神藏真君玄力一逼,顿时流转了一抹鲜红之色。
一股威压顿时从这位奉神令主身上弥漫传开,他厉声:“结阵!”
他来此,除了施展嘴炮,拿自己以前的妻子性命威胁,终究还是有一点硬实力托底的。
神藏真君手段也不至于全部都很低级。
他之所以用那些低级的手段,也是为了“和平”的解决这些事情。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少流许多血?可惜绿泫这个逆女根本不能明白所谓的大局为重,整日里这般横冲直撞。
伴随神藏真君这般言语,在场的奉神殿修士就像是得了讯息一样,每个人飞速流转。
一瞬间,天空凝结无数道细线,切割着天空。
这些明润光线流转,最后化为一道巨大的法阵,在北离城的上空凝结成一副骇然的巨大图案。
日月光辉尽掩,近万修士力量凝结,缔造了可谓圣域历史上最大的修士法阵。
神藏真君暗暗咬住了后槽牙。
便算绿泫有媲美神裔的天降之力,凝结万修之力,也定能将绿泫轰个粉身碎骨。
当然如此一击,击毁绿泫的同时也是能毁灭北离城,同时也会毁了奉神殿名声,使奉神殿从此沦为凶残的代名词。
神藏真君内心深处当然也不愿意闹成这样子,可是他也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被师兄嘲弄,也被养女轻视,更不必提当初赤瑛仙子与他决裂,对他加以反抗。
一个男人的尊严已经是被摧毁殆尽,神藏真君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当此危及时刻,姜玄衣却是轻轻站着,还将手背在身后,一副并不打算出手样子。
姜玄衣:我只是装个逼。
出风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老婆来。
他来只是当众展露一下正品装备。
在姜玄衣看来,一切都是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此排山倒海的威势之下,绿泫也是第二次启动天降了。
她双瞳化为了浅浅异色,手中渊海剑作为导入之物,轻轻一挥间也是流淌了无上威势!
这般滔天骇浪之中,绿泫一双眸子却是沉静如许。
若奉神殿修士在漫天凝结的法阵宛如一副可怖的巨画,那么在这副巨画跟前,轻盈掠起的绿泫却不过像是一枚微尘。
只是这枚微尘自然闪烁着缕缕的光辉,令人不自禁为之而心悸。
每一任荒川之主启动天降,都是会有自己的风格的。
比如此刻绿泫凝神之际,却见那漫天的光辉流转,那无数红蝶飞舞。
奉神殿修士法阵已成,巨大的法阵凝结于空中凝润生辉煌,就连太阳的光辉也似被掩盖下去。
绿泫的力量却齐齐凝聚于渊海剑的剑尖儿,化作一道窄细的红柱,好似一道锥子一般,刺向了空中巨大的光盘。
绿泫看上去,也像是一只赤色的蝶。
也是一只极为勇敢的蝶。
轰然一击,击中瞬间却是无声的。然后却是排山倒海的冲击,使得在场奉神殿修士都是纷纷颤抖。
那些力量拉扯着他们,想要他们脱位。那法阵凝结成的细线是链接着他们的细丝,如今这些细丝在轻轻的颤抖。
终于,第一根细线被颤抖扯断。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当扯断的细丝足够多时,量引起了质变,整个巨大的法阵迸发式崩溃!
在绿泫巨大的冲击之力下,这些奉神殿修士如散喷的碎屑,摇摇摆摆被彻底冲溃。
神藏真君作为阵眼首当其冲,他肋骨碎裂,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已失力量,竟无法再行支持,如此落在了地面。
不仅仅是他,许多奉神殿其他修士也不得不暂行落地,以顺气血。
伴随法阵搅乱的气息平复,阳光又洒向了北离城。
神藏真君勉力站立,他瞧着绿泫缓缓降落,女修姿容凝定,人艳似花,手中长刃光彩流转。
绿泫自然没像他这样儿狼狈。
绿泫:“奉神令主,就请你离开北离城吧。”
她说话已经是十分不客气了。
神藏真君慢慢的咽下了喉咙里的一点血沫。
他想过奉神殿结阵搞突袭毁了北离城后会具有凶残名声,他虽然不大想搞成这个样子,却终究是接受了此等决断。
但是他忘了设想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他自然不会具有凶残之名,可是显然会更加悲惨。
别人会觉得他是个笑话,把他这位堂堂的奉神令主当作一个可笑之人。
一个人与其让人轻鄙,不如让人害怕。
神藏真君面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怒气窜动,想要怒而呵斥绿泫几句。可是那话儿到了唇边,却又是磕了一口血。
他本来就是伤得很重,如今这般勉强站力,已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了。
他这么一动气,搅得气血不宁。
咚的一下,神藏真君竟失力跪了下来。
本来他的面子已经是被刷得干干净净,现在又搞得更为丢脸了。
他身躯轻轻得颤抖。
师兄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在他手里长得成熟的阿泫,已经是令自己吃尽苦头。
不是吗?
当初在碧水宫,一向对自己畏惧顺从的赤瑛仙子为什么要反?
明明师兄没来之前,仙子是极听话的。
本便是师兄到来,赤瑛仙子方才知晓阿泫不是水湄女儿,才会更恨自己。
这些心思流转间,神藏真君只觉得浑身发抖。
确实是姜玄衣归来之后,自己才处处不顺。
这些心思流转间,神藏真君感觉一只巨大的手,将自己死死攥住。
无论如何翻腾,自己也翻不出某个人的手掌心。
他抬头之际,却没有看那个让自己颜面无光的养女,而是望向仿佛看客似的姜玄衣。
姜玄衣也正巧看着他,又笑了笑。
神藏真君面色更加难看,内心咆哮他笑什么?
姜玄衣: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他想到几年前自己柔柔弱弱的去碧水宫,他在鸾车之中,神藏真君派云灵君前来迎接,还挑明姜玄衣是他的师兄。
旁人看来,这当真是无上的殊荣,姜玄衣可真是被抬举了。
可姜玄衣是个性子恶劣的人,他人在鸾车中,却漫不经心的想,神藏真君怎么没亲自来跪?
姜玄衣发誓自己那时候只是想想。
自从认识了阿泫,他改变了很多,也没有那般小气了。很多恶劣的心思,姜玄衣只是想想,并没有打算再那么去玩儿。
可是现在,神藏真君这副样子,当真像是给自己跪下来。
姜玄衣本不是个厚道人,心里开心一下,唇角就禁不住展露出笑容。
把神藏真君刺激的!
神藏真君这倒霉师弟一受刺激,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在姜玄衣看来,神藏真君这般伤势,还是躺下来更好些
当然神藏真君可听不进去,他眼中流转愤怒之火,面颊写满了极端不甘。
他这副样儿,姜玄衣看了,总觉得昭示神藏真君的不吉利。
看着像是今日必死的气色。
99. 099 啊,一颗果子成熟了
神藏真君看着乌云盖顶, 瞧着也并不是很吉利。
在姜玄衣看来,师弟气色也不是很好。
神藏真君明明只是站起来罢了,他却搞得自己仿佛在昭示什么似的, 把气氛整的很是悲壮!
神藏真君恶狠狠想, 师兄, 师兄!你以为这么样就完了?
这件事情, 可还没完。
神藏真君面颊透出了凶残的红晕, 就好像一只凶残的猛兽。
褪去了所有的温文尔雅,此刻的神藏真君也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透出了自己凶残的一面。
这些心思流转间, 神藏真君面颊伤也是不觉透出了几许狠戾之意。
他,绝不甘心!
他还没有输呢!
就如他今日搞出这么大阵仗, 聚集万名修士,围攻北离城。
此举若不是有神山神裔支持,他绝不敢这么搞。
神藏真君虽是奉神令主,可是他一举一动无不是领受神山神裔的指派。
若单单他个人的意志,就召唤如此之多的修士,只怕那些神山上的神裔也是会怀疑他之忠诚了。
这一切, 当然也是有人幕后支持。
只不过刚刚好这人指使之事, 也与神藏真君的利益十分之契合。如此一来,神藏真君也是能博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借此机会,让奉神殿真正成为圣域修士的管束者和掌控者!
现在神藏真君是把事情搞砸了,但他幕后之人定不会罢休。
那人深恨绿泫,必定会将绿泫除之而后快。
今日!此时!此刻!
是最好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这忤逆女儿,杀了他这位恶毒的师兄!
神藏真君咳出来的血也是更多了。
此刻他心有所感,禁不住扭过头, 往后望去。
他觉得那个人应该也要来了。
绿泫容色冷漠,嗓音清脆:“事已至此,你瞧着姚宁神女,这一切终究是姚宁神女指使的吗?”
绿泫还哈的冷笑一声。
姚宁叹为观止,绿泫就是跟自己杠上了吗?
我几时得罪她了?
方才两个人在那儿轰大招,自己有插手吗?她难道不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十分乖巧的看好戏?绿泫这么说,纯粹是污蔑自己的清白。
这样子的话,她也是说得出来!
姚宁都懒得搭理绿泫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把小小的精致小折扇,这样子轻轻扇了扇,又用这把小扇子轻轻遮挡住脸孔,只露出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
不过绿泫的指责之声却是戛然而止了。
北离城因方才的互轰大招,此刻犹自是风烟未散。
如今这未散的薄雾之中,却缓缓步出了一道出尘的身影。
雪枯臣就从这薄雾之中缓步踏出,他着雪白的衣,披着墨色的披风,面颊如染上一层轻雾,当真是说不尽的俊美。
他还是那样漂亮,就算面颊之上沾染淡淡的病气,却也仍是个极漂亮的修士。
绿泫第一次看到他时,这位雪仙师还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与出尘。
可是如今,雪枯臣眼里沾染了几许幽火,仿佛在燃烧自己灵魂,总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绿泫也察觉雪枯臣仿佛与当初那个雪仙师不一样了。
她自然不知晓雪枯臣今日死了亲爹,那亲爹还是姜师叔亲自上手,故而绿泫也微生疑窦。
绿泫毕竟是个未知内情的老实人。
不过她这个老实人,此刻也读懂了微表情。
就比如自己那已经恩断义绝的养父,此刻看雪枯臣的眼神如看到亲爹一样。
“雪仙师,你总算到了。”
神藏真君这话仿佛也有些不对。
雪枯臣名义上毕竟是奉神殿的弟子,神藏真君这么说话,简直是有失去尊卑。
绿泫心里沉了沉,她想到了经赦说过的话。
雪师兄是神山神裔!
神藏真君捂着胸口大声:“雪仙师乃是神山神裔!只是他素来爱惜我们这些凡俗修士,故而隐匿神裔身份!”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无论是北离城弟子,还是奉神殿弟子都是受到了冲击!
雪枯臣毕竟是个名声极响亮存在,他还是个十分鼓舞人心的存在。
因他身躯有疾,却是坚强不屈,仍具有一身好修为,并且能在奉神殿占据一席之位。
一个身子骨弱,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修士,却偏生能在奉神殿占据高位。这无疑是一碗热鸡汤,暖了不知多少人的心。
可现在这鸡汤居然是馊的。
雪枯臣并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儿,人家是神裔出身,本来就是出身在高位,并且自然具有绝佳天赋。
旁人感动他的努力,可人家就算不努力,也是能具有如此的地位。
一时之间,许多人也是面色一变。
可神藏真君还是这么说了,雪枯臣也是没有反驳。
此刻雪枯臣内心竟禁不住笑了笑。
他知晓这些被揭破了,旁人会怎么想。
从表面上看来,自己这么个激励人心的人设被击溃,旁人应该失望了才是。还会表演我信仰崩溃之类。
可是并没有呢!
这些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雪枯臣早就已经试验过了。
那时经赦知晓自己身份,他只觉得雪枯臣推心置腹,甚至受宠若惊,更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同样是欺骗,穷人装富是大罪,然而富人装穷就是一种美德。
神藏真君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他如此说,分明也是给众人信心。
因为他们这一边还有一个大杀器。
如今绿泫一击天降击溃神阵,众人惊魂未定。可他们心情若当真平复,那接下来他们便会生出恐惧,接着就会因为恐惧生出动摇。
女修如此一击,一击破了万名修士的法阵,说不定会动摇整个奉神殿之根基。
他,仍是奉神殿之主!
两害相权取其轻,神藏真君也要赶着给这些浮动的人心下一剂猛药,给予他们一颗定心丸。
权势于他如性命,神藏真君绝不愿意权势好似流沙一样从自己指掌间泄落。
他看着雪枯臣向自己走来,此刻神藏真君全部的希望就放在雪枯臣身上了。
雪枯臣面色沉沉,就像是一座蕴而不爆的火山,瞧不出喜怒。
一瞬间神藏真君心里也生出些忐忑。
他随口道破雪枯臣神裔的身份,这事儿可来不及跟雪枯臣商量。
因为神藏真君急切的去稳定人心,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神藏真君打量着雪枯臣,发觉雪枯臣目光尽数落在绿泫身上,竟没半点在意自己。
神藏真君一时有些憋气,不过心里到底也是松了口气。
也对,此刻大敌当前,雪枯臣哪里还有精神纠缠这些枝末小事?
就算雪枯臣不满意自己,也不会这时候发作。
这般寻思间,神藏真君只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这么憋屈、懦弱的模样,就是自己这一生之追求?
褪去了所有的风光之后,自己竟显得这般可笑。
不过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他总会再次站起来,狠狠打姜玄衣的脸。人只要活着,总是会有希望。
然后他听到雪枯臣微凉清润的嗓音:“奉神令主,你如今可还好?”
那嗓音虽凉了些,可到底表达了几分不大真诚的关切之意。
神藏真君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这时候一片微微冰凉的手掌却是贴上了他的后背。
那是雪枯臣的手掌。
这片手掌轻轻一催,便断其心脉,毁其神魂,彻底灭其生机!
雪枯臣做出要神藏真君性命之事,却仍没多看神藏真君一眼。
他看着的是绿泫。
不,也不仅仅是绿泫。
因为此刻姜玄衣正在绿泫的大后方,他一头灰发齐腰,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阳光下的姜玄衣显得格外的漂亮。
此刻姜玄衣已经是收了雪玉剑了,一派人畜无害。
然而雪枯臣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
那时雪枯臣虽未曾见到姜玄衣爆马,却是瞧见那男子手执玉剑,一如传闻中的北玄王。
想到了这儿,雪枯臣唇角竟浮起了一抹狞笑。
他的眼神也是有些凶狠。
这个人藏在绿泫身边,出现得恰到好处,为绿泫排忧解难。
只有这个人才知道神山那把雪玉剑是假。
他为了绿泫,一定会将雪玉剑当众展示。
所以至始至终,神藏真君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雪枯臣暗算神藏真君倒也不是因为动怒,而是顺手找个最近的人杀了发泄自己情绪。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雪枯臣要干点什么平息自己内心躁动,以此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
此刻他情绪激动到了极致,都快要崩溃了。
哪怕要杀人,面对如此强敌,他都需要冷静。
然而神藏真君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明白自己一开始都是某些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他更不知晓,自己今日本就注定会失败。
有那么个人在绿泫身边,雪枯臣不觉得神藏真君能干赢绿泫。
神藏真君这时候是既愤怒,又不解。他唇瓣张开,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一张口,只喷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这些奉神殿修士大约也不能为他讨回丝毫公道,可是神藏真君居然连控诉一下都做不到。
他忽而明白了,自己就算是死了,别人看来也是死在绿泫手里。
而雪枯臣呢,也不过是在自己站不稳时扶了自己一把。
这算什么,这一切又算什么?嗯?
死亡的黑暗如乌云一般扑了过来,然后在这一片漆黑的乌云中,又似有许多白光如此的涌过来。
“云藏——”有人脆生生叫他,少女嗓音爽朗,却终究蕴含了几许羞涩。
他微微一怔,自己此刻正是十来岁的少年郎。
回首一望,一个穿湖水蓝色裙子的少女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正是年轻时候的陈芳瑛。
画面变换,一个娇柔的身影轻轻偎依在自己怀中,手指轻轻的扣着他的胸口。
水湄是那样子柔软,又是那样子的可怜。仿佛没有自己,她就根本活不下去。
水湄柔语:“卓郎,但盼妾身一生一世能得你的怜惜。”
岁月变幻,他的身份也是一直在变。
从一个阴山少年,到奉神殿弟子,到一步步成为奉神殿殿主。
奉神之令,掌圣域修士。
那时他想,若当真能掌整个圣域修士才好。他想借神裔之势,成就自己的野心。
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奉神令主却是不满意。
他想,我的未来还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人总是这样子,欲望会一步步的膨胀,野心也是永远难以填平。所谓欲壑难平,就是这个样子。
卓云藏当年的直率豪爽早就荡然无存了,他也已经抛弃了自己俗世姓名。
落在他脑子里最后画面,却是初见师兄时眼睛。
阳光下那男子容光绝世,轻轻的眯起眼睛,眼里透出了深不可测的光辉。就像,海一般的深沉。
仿佛是遥不可及。
师兄轻轻一笑,他风华绝世。
弹指间便过去了许多岁月,自己这一生仿佛转瞬即逝。
自己在师兄跟前,竟仍然宛如蝼蚁。
生命消失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一个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啊,这果子已经成熟了。”
那嗓音说不尽的优美悦耳,仿佛也是有些耳熟?
神藏真君忽而回想起来,这是师兄的嗓音。
从前师兄脖子上没有这道疤痕,嗓音也还是十分的悦耳,不似后来的微微沙哑。
下一刻,神藏真君已经落入了一处黑暗的空间中。
他便瞧见了微微含笑的姜玄衣。
他还看到从自己眉心处生长出一颗植物,顺着他眉心蜿蜒往上长去,生得十分庞大,仿佛要将自己这一身血肉吸纳干净。
如今这株植物已经绽放异花,而那朵异花也渐渐化为一枚果子。
那颗种子在两人初见时候就已经种下。
那时神藏真君前来寻衅,想要与成名已久的师兄比个高低。
结果对方只轻轻动了下手指,就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再之后,他便沦为师兄的跟班了。
“盼师兄容我跟随,我一生一世,绝不会背叛。”
那时候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殷切。
他太想进步了。
若能跟随这样子神仙般的人物,也许自己人生就有机会可以把握。
师兄似挑了一下眉头,他稍微想了一下,旋即转头露出了一个个大大笑容。
笑容让这位神仙般的师兄显得很亲切。
也显得很诡异。
“也好,你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能反悔。人生在世,便要言出必行,要守诺言。师弟啊,你对别人的话,也应该说到做到。”
这些话听来更加显得不对了。
因为这话本不该师兄说,应该卓云藏自己说出来表忠心。
什么自己说话绝不反悔啊,要言出必行啊。
如今卓云藏没有表演,师兄已经主动说了,而且还笃定他一定会遵守。
不过那时候,他也没细想。
那时候的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肯定会不懂社会险恶。
那时师兄对他微微一笑:“你自然会是这样子的人,对不对?”
对,为什么不对?
卓云藏应了声是。
他却不知这一声应答,已是一种承诺,他已经签下了契约。
100. 100 虚假的背锅侠和真实的背锅侠……
如今姜玄衣坐在了虚空之中。
他甚至叹口气:“师弟, 你对我无礼也还罢了,我毕竟是个大度的人。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可是——”
“一个人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神藏真君这辈子实在说过太多的谎话了。
他对结发妻子说道:“我卓云藏必定不会辜负陈芳瑛, 一生一世, 爱你如初, 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后来他又对水湄说:“湄儿你这般柔弱, 我必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好好待你。”
师兄把尚在襁褓中的绿泫塞过来,他指天发誓:“我会顾好这孩子。”
可是他背叛了发妻,后又腻味了情人。水湄小意温柔, 可却永远需要小心翼翼呵护和照顾,他渐渐也不爱风花雪月了。就连阮珠那个曾经受宠的女儿, 也在神藏真君跟前失宠。
他于男欢女爱渐渐失了兴致,渐无风花雪月之心,因为这些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
渐渐的,他内心之中只有权势了。
什么爱情、亲情,都是荡然无存。
直到他步步高升,成为了奉神令主。
他人前大义凛然, 义正言辞:“吾为奉神令主, 必定心怀苍生,秉公心而无私意,奉神裔而平圣域。愿我奉神殿之威仪,万世不灭!”
甚至连他对神裔忠心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依仗神裔之势,实现自己野心。
什么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那轻轻的窃笑声在神藏真君脑海里回荡。
师兄的嗓音却是说不尽的体贴:“其实人生在世,说一点点谎话也没什么要紧。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也不必要事事坦坦荡荡。”
“可是你也干得太过分了。”
水湄后来也已经失宠了,他已经受不了水湄的嫉妒、柔弱、软腻, 以及浓浓无知。
尤其是水湄还搞废了女儿。
若水湄再活得久些,那连最后的情分都没有了。
小珠是个废物,心思却多,他当众捏碎了这个女儿的喉骨。
他试图吞并碧水宫,和赤瑛仙子决裂。
再然后,他竟以碧水宫为筹码,逼迫绿泫屈服!
“那件法器驱动之后,就能造就极强大之力量。就会让十罗花锦法阵受到感应,就会让整个碧水宫飞灰湮灭。”
他在人前恬不知耻的威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然后他看着绿泫,看着自己曾经抱过的孩子,心中凶意流转,他想要绿泫飞灰湮灭!
他已经失了人性,忘记了所有的誓言!
然后,这一切都消散了。
神藏真君眼前一黑。
姜玄衣已经摘下了果子,咔擦一声,轻轻的咬了一口。
很美味!
他舔舔唇瓣,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这是一颗完全成熟的魂果,当神藏真君凶残的人性被催动到顶点时,这颗果子也是彻底成熟,并且因此散发了甜美的芳香。
师弟这颗果子可真顶饱。
无论这个空间发生了多久的事情,现实也不过是一瞬。
这一瞬间,雪枯臣已经彻底将神藏真君击杀。
阳光下,姜玄衣却蓦然轻轻举起了手指,比着擦过了自己的唇角。
雪枯臣仿佛也察觉到了神藏真君异样,他瞧着神藏真君咳出来的血染满了衣襟。
雪枯臣眼里散发冷冰冰的味道:“绿泫仙师好手段,竟一举击杀了奉神殿的奉神令主,果真是不将神裔放在心上,竟如此斩杀一位忠心神裔之人。”
雪枯臣此语一出,在场奉神殿修士皆是面色大变,人群中生出了一波动摇,许多人脸颊之上顿时透出了浓浓的狠戾恐惧之色。
绿泫若是击杀奉神令主,又岂能放过他们?
若他们沦为绿泫猎物,要被绿泫击杀,那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必定是要狠狠反击!
众人心中皆有此念,此刻面颊之上更是流转一抹异色。
在这般情绪绷紧时候,是最容易生出异变,滋生出血腥冲突。
绿泫脸色一变,顿时也浮起了怒意,厉声反驳:“奉神令主之伤,绝不致命——”
至始至终,绿泫也没想过击杀神藏真君。
她可以不将神藏真君视之为父,可能赤瑛仙子也不会见怪绿泫顺手将这个凉薄冷血的前夫收拾。可是顾及到华珠、丹辰,绿泫总不至于将奉神令主给宰了。
再者绿泫想要的是弭平纷争,此刻击杀神藏真君,只会激化矛盾。恐惧中的的奉神殿修士是会一点就炸,人为了活命情绪会格外的激动。那么绿泫也是不愿意造成了圣域内的修士之战。
于公于私,绿泫都是不会杀了奉神令主。
然后绿泫就反应过来:“是你,雪枯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你刚刚确实击杀了神藏真君——”
难道雪枯臣是想要圣域内乱?
雪枯臣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了绿泫的面孔之上。
眼前的女修既愤怒,又沉静,她像是沸腾的水,又像是沉静的雪。无论如何,绿泫此刻心确实没有乱,看来她当真已经放下对奉神真君的情分。
看来绿泫修心也修得不错,所谓拿得起,便放得下。
看来她当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看着绿泫面颊泛起的愤怒红晕,他想到自己曾经在绿泫身上经历的尴尬,那么雪枯臣内心中就浮起一抹异样古怪的愤怒。
如今绿泫已经跟姜玄衣结为道侣,她头发仍是姜师叔梳的,就算是梳了发髻,姜师叔还是将小缎带给她绑上。
雪枯臣心中怒意更浓了!
更何况斩杀他父亲的是姜玄衣,可若那时绿泫不来荒川之地,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一瞬间雪枯臣甚至生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念头。
他想要绿泫这个女修在自己面前狠狠的哭出来。
当然绿泫是个坚强的女修,她当然也不会哭。但自己若能折磨她几分,也是一桩快事。
雪枯臣阴阳怪气:“就是你干的!”
不准抵赖,就是你干的。
姜玄衣方才用手指擦过了自己唇瓣,他还在品味一顿大餐的美味。这时候他听到了雪枯臣说这些,他简直想要笑。
姜玄衣便轻轻打了个响指,就在这个时候,就是异变顿生!
神藏真君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他灵魂虽然被迅速吞噬,身躯里的玄气却还“活着”,这些玄气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就如蛇被斩了头,那头还会跳起来伤人一样,神藏真君身躯玄力还保留一定的鲜活性。
那好巧不巧,这种事情居然让雪枯臣赶上了。
原本应该死去的神藏真君此刻身躯顿时生出异动,只见这具身躯轻轻一弹,一股玄力如此流转,自然而然回身一击。
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而且雪枯臣也是全无提防——
然而这力量的差距也是过于明显,也不存在雪枯臣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暗算搞死之类。
只见雪枯臣手掌轻挥,平平一举,刹那间劲风尽消。
不过是区区一缕死人的残息,又能有什么妨碍?
雪枯臣掌劲余力未消,锤击在这位奉神殿殿主了无生机的身躯之上。
一瞬间血花飞舞,可怜神藏真君死了都还被轰个半碎。
绿泫就算是早对这个义父没什么情意了,眼见一代枭雄死后落到这个地步,也忍不住有些愤怒。
绿泫厉声:“雪枯臣,正因为突袭暗算,所以奉神令主临死一击,身躯所向,玄力所指,都是向着你去的!你到底怕他说出什么?”
不止绿泫这么想,在场奉神殿修士都有同款想法。
神藏真君临死前的残念竟然是攻击雪枯臣,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的真相已经送到了他们的鼻子尖儿,使得他们已经嗅到了所谓真相的腐臭味儿,更使得他们身躯禁不住轻轻的发颤。
原本以为自己能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谁又能想得到,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虚无。
他们既恐惧,又茫然,眼前一片混沌,他们也不知晓如何的自处了。
姜玄衣肩膀却是耸动了一下,他想要得意的放肆的笑,却终究是生生忍耐住了。
做人就是这么难,得意也不能尽兴。
假的背锅侠就是绿泫,就算被雪枯臣污蔑也能迅速得到清白。
真实的背锅侠就是雪枯臣这种了,手贱心狠。
姜玄衣摘取了魂果,本来也是一件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可是如此一来,小雪还主动接过这个锅。
姜玄衣都想要真挚说一声:谢谢!
他为了自己进食做出了重大贡献,而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为了这个家忍饥挨饿。
雪枯臣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之感。
旁人怎么想,他并不怎么在意。至于此刻奉神殿弟子的心情,他也不是猜不到。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他根本不在乎。
雪枯臣本就已经疯了,便算他没有疯,也不会跟之前消失的明冰裳那样纠结于旁人的目光。
神藏真君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下,终于也是栽倒在地。
几点鲜血落在了雪枯臣的白袍子上,雪枯臣看了也是生出了些嫌恶之色。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雪枯臣倒是神色自若,他甚至微微一笑:“我说是你杀的,那就一定是。”
阳光下,他嗓音冰凉轻柔,竟使得人不寒而栗。
从前这些奉神殿修士可是对雪枯臣崇拜之极。
如今雪枯臣却是肆无忌惮的扯下了自己的假面具,透出那极为凶残的一面。仿佛那些崇拜对于雪枯臣而言,一旦意义都没有。
他虽然也是受人尊崇的人,可在意的东西却显然跟苏长乐不一样。
然而在姜玄衣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
雪枯臣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雪枯臣手掌轻轻一动,刷的抽出一柄削金断玉的宽刃,
他将知我剑握紧于手中,眼中涌动森森寒意,厉声:“我只知有人对奉神殿恨意颇深,对神山神裔毫无尊重。你若不死,整个神山的威仪也是荡然无存。”
雪枯臣这话当然是有些偏驳。
绿泫对神裔虽没什么额外尊重,但也不至于生出要把神裔搞死搞灭念头
雪枯臣这些话,也实属有些偏颇了。
然而雪枯臣情绪也很透入,甚至于他那些话也颇具感染力。
那些奉神殿修士一个个默然无语,竟也生出了几分的犹豫。
他们目之所及,这几年来,奉神殿声势日下,大不如前。
最咄咄逼人的,当然是这位绿泫仙师。
绿泫出尽风头,得意之极。
若任由绿泫继续得意,自己这些人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她如此不知避忌奉神殿,不就是对神裔不敬?
这些奉神殿修士这些年内心也是窝着一股火。
故而他们追随神藏真君前来,抛开所谓的忠诚,更多的还是内心窝着的那把火。
所谓立场比对错重要,若此刻质疑雪枯臣,当真是极好的时机?
这些心思流转间,哪怕神藏真君这个老板当真是被雪枯臣拍死,他们也集体沉默起来。
雪枯臣那肆无忌惮的姿态,说来竟也挺能给人底气的。
然而这时候,一道沙哑、颤抖的嗓音也是响起:“诸位千万不要被雪枯臣所欺,还是快快离开此地!”
人群中跳出一人,一把撸开了自己面具,露出一张令奉神殿修士无比熟悉的面孔。
“是,经赦师兄?”
“师兄不是失踪了吗?”
此刻经赦跳出来说这些话,却反而让这些奉神殿修士颇为疑虑。说到底,经赦在奉神殿是个眼熟却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有些阴谋者,还觉得经赦说不定投靠绿泫仙师了。
然而打脸的却是雪枯臣的反应。
雪枯臣却似轻笑了一声,眼中血腥之意更浓。
旋即雪枯臣长剑一挥,铺天盖地的剑意传来,竟似容不得经赦说下去。
绿泫当然也不是块木头,她早重点关注经赦,可不会让雪枯臣顺势杀人灭口。
绿泫:你当我是死了的?
绿泫手中渊海挡住知我剑,使得雪枯臣剑势一顿。
此刻姜玄衣伸手拍拍经赦肩膀,一脸的鼓励:“经赦仙师有什么话要说,正当其时!”
姜玄衣表示可以爆料,快给我狠狠的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