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攥紧花生米, 赵林抱着苏洛和兰娘擦肩而过,抬脚蹬住门框,转身将花生米全部抛出, 像子弹般急速前进,瞬间清理掉一大波小厮,以及后方姗姗来迟的飘香楼打手。
兰娘看敌人倒地哀嚎,立刻转身追出大门。
此时赵林已经踩着门框跃到二楼,又借二楼围栏翻到屋顶,紧接着便用轻功快速在几处屋檐上飞过, 将后方可能赶来的追兵甩掉。
兰娘看她飞奔离开的背影两眼放光, 紧追在后面, 可惜她没有内力加持, 不会轻功, 只能记住路线在街道上奔跑。
夏夜坊市的街道人流密集, 她渐渐被卡在人群中央, 前进不得, 后退不得。
而她身后不远处, 是闻讯赶来的安阳城守卫,头发凌乱,手持长刀, 脸色难看地威慑沿街百姓尽快远离,不要妨碍他们追捕犯人。
下巴搭在赵林肩上, 苏洛看到后方情况,不想给赵林惹麻烦,但又忍不住担忧, “十三,怎么办, 兰娘要被抓住了。”
停步转身,赵林看着远处明亮光源里,兰娘不忍伤害百姓,只凭蛮力往前挤,但行进速度极其缓慢的费劲模样,蹙眉道:“她是怎么回事?”
眼看士兵和兰娘的距离越来越近,苏洛拔下满头朱钗塞进赵林怀里,快速道:“她说会让我安全离开,我以为是衣服,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她眼神带上祈求,“十三,能不能去帮帮她?”
按住满怀朱钗,赵林抱着她放到临近的大树上,藏在茂密树叶间,说道:“安静坐好,我很快回来。”
苏洛向后贴紧树干,不敢妄动,连连点头,就看她转身快速朝兰娘飞去。
巡逻士兵本来心就情不好,还要处理乞丐斗殴,那一身臭味,离近些都觉得站在茅坑边,结果行动犹豫点,还给对方跑了。
跑就跑了,但一刻钟不到,那群乞丐竟不知死活地绕回来,还为几两碎银再次打架,害得他们弟兄几个频繁追人,结果还他娘的追不到,真是狗屎!
现在乞丐没追到,热得满身是汗,一回头重点关注对象的飘香楼还出事,头牌在众目睽睽下被抢走,就他娘的离谱!
越想越气,士兵们挥刀的动作越发粗鲁,完全不顾及是否会伤及无辜,百姓见此骂骂咧咧地避让,很快露出前方挤不动的兰娘。
握紧红缨枪,兰娘看着身影略显狼狈的士兵,把枪往前一指,厉声喝道:“我乃镇国大将军部下的骠骑将军,你们谁敢拦我!”
被她理直气壮又义正词严的气势镇住,守卫茫然,朝廷什么时候有女将军,他们怎么不知道?
正当几人怀疑自我,最后面的小兵认出云娘,说道:“她是飘香楼早前的头牌,因为被情郎抛弃,所以脑子有点不正常。”
没想到是青楼妓子,一回神的守卫恼羞成怒,拔刀就要冲上去,却见天上突然掉落一根镶嵌珍珠的金簪,就落在云娘和士兵中间。
士兵抬头看,屋顶上空无一人,而百姓们的视线却紧紧盯着金簪,然后就见金簪旁边又掉下一根,这回上面嵌着宝石,很大很闪。
诱惑变大,百姓们忍不住咽口水,眼看着最前头的士兵弯腰去捡,距离近的男人一箭步冲上去扑倒,将两根簪子全部压在身下。
行动受阻,士兵举刀架在突然冲出来的男人脖颈上,嗤道:“起来!”
男人哆嗦着,声音却很坚定,“这,这是我看到的,先到先得。”
要钱不要命,士兵冷笑,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却见簪子和下雨似的,哗啦啦往下掉。看着这么多金银宝石,百姓哪里还忍得住,瞬间一拥而上,开始抢夺。
“我的,这是我的!”
“不许抢,全部离开!”
“松手,快松手!”
“啊,谁踩我!”
人群闹哄哄的,彻底失去秩序,守卫拿刀也没用,甚至被激动的百姓冲散,掉在地上,也不知正被谁踩在脚下。
对簪子没兴趣,兰娘在人群往前挤时往后退,顺利走到空旷处。
闪身站在她旁边,赵林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看到赵林,兰娘很是激动,哽咽道:“呜呜呜,将军,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果然是你最值得信赖的忠臣良将!”
不管她的胡言乱语,赵林握住红缨枪的枪杆,说道:“抓紧。”
立刻照做,兰娘感觉身体一轻,连人带枪飞起来,在守卫们目眦欲裂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感受着夏夜和煦的晚风,兰娘觉得特别爽快,忍不住想嚎一嗓子,被看见的赵林及时制止,“闭嘴,不然把你扔下去。”
嗫嚅着闭上嘴,兰娘紧紧握住红缨枪,看着高空俯视下的安阳城夜景,点点灯光如同繁星闪烁,连成一条条璀璨的星河,煞是好看。
回到最初的大树,赵林把苏洛抱出来,把兰娘放进去,严肃命令道:“现在开始执行隐蔽计划,不要乱动,不要声张,静静等我回来。”
眼睛亮得发光,兰娘郑重点头,认真道:“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谨遵命令。”
“嗯,我相信你。”
没有追兵,没有危险,赵林速度不减,很快到达太子府。
苏洛看她熟练地翻墙而入,再看眼前不断划过的精致屋舍,几乎不重样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疑惑道:“十三,这是你主子的府邸吗?”
“我没有主子,这里是太子府。”
“你主子是太子!”
赵林无奈,“我没主子。”
没空详细解释,她翻过最后一道墙,松开苏洛,抬手指着不远处灯火未熄的屋子,“你去里面坐坐,我去接兰娘回来。”
说完就走,没有丝毫停留,她卸下负重后速度更快,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苏洛看看她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屋子,踌躇着小步往前挪动。这里若真是太子府,那前面的屋子里会是谁,会是太子吗?
“十三”把她抢走,再送给别人?会吗?
不了解如今的赵林到底什么性子,她挪到房门口,满脑子里胡思乱想,想敲门又不敢,来来回回几次,直到门自动打开。
看到苏洛,被她惊人的美貌闪到眼睛,白时略显夸张地仰起头,“啊,好耀眼,是什么东西如此闪耀,原来是你的美貌。”
屋内是姑娘,苏洛松气,礼貌道:“你好,我是苏洛,是。”
“是赵姑娘的朋友,我知道。”
看出她的紧张,白时走出房门,热情地挽住她手臂往侧边房间走,“来来来,我带你看看房间,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你要是觉得缺什么东西,尽管提,这府里可是什……”
自然的絮叨像夏夜里知了的鸣叫,熟悉又热闹,慢慢消解着苏洛的局促和无措。
*
回到大树边,赵林跃上树枝,扒开树叶,看兰娘抱着红缨枪靠在树干上酣睡,除轻微的呼吸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也亏她睡得着,小心抽出红缨枪,赵林弯腰抱起兰娘,足尖轻点,转身快速赶回太子府。
在半路被夜风吹醒,兰娘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赵林面无表情的侧脸,连忙坐直身体,正色道:“大将军,我没睡着!”
踉跄着站稳,赵林差点因为她的动作滑下屋顶,稳定后松开手,让她自己站着,再看她满脸小学生迟到被班主任发现的紧张,第一次感到头疼。
见将军不说话,兰娘谄媚笑着,小心试探,“将军,看在我如此忠诚的份上,您可不可以教教我轻功?”
赵林深呼吸,“你得先练内功,有内功加持,轻功才能派上用场。”
兰娘大为惊喜,“那我能学内功吗?”
“如果你现在闭嘴的话。”
兰娘听话闭嘴,赵林握着红缨枪放在她面前,她懂事握住,再次被带着飞檐走壁,最后落在白时院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松开红缨枪,赵林看白时的卧房大门敞开,而侧卧灯光亮起,就知苏洛被带去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走到门口,她抬手敲门,白时爽朗的声音响起,快速跑来开门,“赵姑娘!”
看她声音欢快,神色却难掩疲惫,赵林道:“多谢你帮我照顾朋友,麻烦了。”
白时摇头,带着她往里间走,“不麻烦,我跟苏姑娘聊得投缘,还说起许多往事。”
看苏洛背过身子悄悄抹泪,赵林不解地看向白时,“所以怀念往日,就哭了?”
被苏洛央求着不要说,白时点头,“对啊,想起孩童的快乐时光,谁能不掉眼泪呢?”
苏洛腼腆笑着,回道:“是啊,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也不知怎么回事。”
眼神在两人间流转,赵林一眼就看出她们在说谎,但人家不想说的事,也没必要刨根究底地问,那很讨厌,便道:“今天已经晚了,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时也觉得该休息,只是看着苏洛和后进来的兰娘,有些为难,“你没说有两个朋友要来做客,卧房只收拾出一间,怎么办?”
苏洛赶忙道:“没事,我和兰姐姐住一间就好。”
听到晚上一起睡,兰娘瞬间转换性格,扔掉红缨枪,高高兴兴跑上前抱住苏洛手臂,乐呵呵地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乱蹭。
“嘿嘿,小丫要和苏姐姐一起住,要盖一床被子。”
白时看清冷大美人秒变温柔小可爱,抬眼看向赵林,无声询问。赵林清楚她的意思,微微点头,而后和苏洛告别。
看白时和赵林相继离开,苏洛抬手摸着梳妆台上分外熟悉的箱子,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箱子还在,里面东西一点没动,果然如赵林所说,“过两天就还给你。”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走得远些, 白时回想兰娘刚才的变化,小声同赵林道:“我明天帮那位姑娘看看,不保证能恢复, 毕竟人脑是最复杂的东西。”
带兰娘回来实属意外,赵林见她上心,想了想道:“明天想吃什么?”
自从住在太子府,赵林都是吃现成的,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懒得动手, 但她做的饭菜是真好吃, 比御厨还好吃!
仅回味一下, 白时就忍不住咽口水, 紧张道:“可以随便点吗?”
赵林点头, “可以。”
“要吃你做的冰酪, 还要, 还要什么呢?”认真思索, 白时很苦恼, 在山谷和赵林相处的那段时间,她做过很多美味的菜,选哪样都是对其他菜的舍弃, 让人很难抉择。
看她纠结异常,赵林笑着拍拍她肩膀, “回去慢慢想,明晚给你做,八菜一汤。”
白时一听这数量, 立刻道:“狗,逸才也能吃?”
只当没听见她激动时的嘴瓢, 赵林道:“感谢他为我朋友提供免费住宿。”
白时很通透,拉住赵林的手臂轻晃,“谢谢你。”
*
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来回两次负重长跑,哪怕赵林身体素质倍好,内力深厚,肌肉也觉得疲惫。
盖上薄被,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当不紧要,干脆地抛之脑后,沉沉睡去。
*
三山街,破屋内。
摆脱巡逻守卫,常一川瘫坐在地,此时他满身脏污,头发打结,牙齿还枯黄,任谁看见都想远离,妥妥的乞丐一枚。
侍卫甲也是同款装扮,热得不行,抬手抹去脸上汗水,臭得自己想吐,干哕几声,连忙伸长脖子呼吸新鲜空气,“侍卫长,赵姑娘什么时候过来啊?”
忍着擦汗冲动,常一川掏出乞讨得来的十五两银子,脱掉衣服扔得远远的,只穿裤子,回道:“等她把人送回府里,应该就会过来。”
侍卫甲:“说真的,乞讨还挺赚钱,就这一晚,顶咱们半年俸禄。”
侍卫乙正脱衣服,点头道:“是挺赚,就是没想到乞讨还有片区一说,其他乞丐看咱们讨到钱,竟然会过来打架,还想抢钱,真是不自量力。”
侍卫丙转着手中银子,“所以赵姑娘让咱们来这一趟,就是让我们发财?”
常一川摇头,“怎么可能,她是让我们牵制巡逻守卫,好方便自己逃走。”
侍卫乙想不通,“可牵制的办法有很多,为啥非要用这种,咱们直接上不行吗?”
常一川叹气,“不能暴露太子府,蒙面又太容易被识破,这种方法虽极端,但那些正经人想不到,确实算得上好办法。”
事情已经办完,侍卫甲现在只关心银子,“你说这钱算咱们的外快,还是要上交给那位赵姑娘?”
众人沉默,齐齐看向常一川,他道:“别看我,我不知道。”
“……”
*
第二天,赵林被热醒,躺在床上睁开眼,感觉每口呼吸都是热的,抬手摸摸脑袋,一手的细汗,连忙运转内力驱散闷燥的热意。
“这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
嘟囔着爬起来,她打水洗漱,洗漱完随便吃点糕饼垫垫肚子,然后坐在回廊的躺椅上悠闲喝茶,顺便晃动蒲扇纳凉。
隔壁屋子里,白时正带着孩子心性的兰娘收拾房间,准备她喜欢的生活用品,苏洛也跟在后面帮忙,热得三个人满头大汗。
“她们可真能折腾,有丫鬟也不知道用。”
歇息够了,赵林起身,晃悠着走回房间,站在书桌前铺好宣纸,开始回忆昨晚飘香楼的包厢位置,以及报出的具体价格。
隔壁房间内,苏洛擦去额上汗水,从窗户往外看,发现赵林的房门打开,想来是睡醒,便对白时道:“白大夫,十三醒了,我去看看。”
白时正和兰娘建立友谊,笑着摆摆手,“行,你去吧。”
沿着回廊走到门口,苏洛看赵林正认真写字,抬手敲门,“十三?”
赵林正思考数字,回道:“进来。”
走到她旁边,看到纸上画着好几排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每个格子内还有不同数字,苏洛疑惑道:“这是什么?”
填好最后的空格,赵林放下笔,“从左向右是飘香楼的包厢,数字是昨晚的报价。”
说完将纸拿起来放在前头,重新拿出空白册子,取下更细的笔,继续道:“你来得正好,看看哪间包厢的客人你知道,告诉我,我好记下来交给晋太子。”
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没想到会是这样,苏洛道:“太子要这个做什么?”
给毛笔蘸上适当的墨汁,赵林掀开空白册子,“讨好他的皇帝老爹。”
总觉得自己继续问,十三还会继续说,可再说下去就是冒犯皇威,她可不敢在太子府让十三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难免招祸。
包厢都是提前预定,妈妈和她说过具体人员的身份,表明她多有福气。苏洛细细回想,从左往右,从上至下,一一说起。
“桃花轩,户部侍郎次子和礼部侍郎幼子。他们二人常常结伴而来,一月得来三、四次,每次花费在二百两左右。”
没想到她还知道这些,赵林快速记下身份和金额,苏洛等她写完,继续往后说,两人默契配合着,三刻钟后用掉半本册子。
全部记好,赵林放下笔,吹开墨迹道:“这本名单就是你和兰娘的房租,所以不用小心翼翼觉得亏欠什么,也不必害怕得罪谁,放心住下便是。”
苏洛过来就是想问这件事,毕竟是太子府,怎会无缘无故接纳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她怕十三因此付出什么不得了的代价,现在听到解释,心里踏实许多。
“那我们要住到何时?”
“等我伤势好全,不用喝药就走,差不多还要一两个月时间。到时酷暑已过,秋高气爽,出行也方便,咱们往南方看看真正的高山险峻。”
要出游,还是从没去过的南边,苏洛有些激动,“那是不是要收拾东西,买几辆马车?”
“那些东西不急,现在好好生活才要紧。”
苏洛笑着点头,但已经开始思考要买什么,十三的钱都在她这,她掌握经济大权,得好好规划买什么,带什么,让大家路上不要过得太辛苦。
整理好书桌,赵林拿上册子出门,“我去书房一趟。”
跟在她身后一同出门,苏洛眼神瞄过周围,没看到其他人,小声问道:“今早太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白大夫她,到底什么身份,我需不需要忌讳什么?”
知道她在飘香楼待久,被妈妈灌输了满脑子的贵人忌讳,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赵林拍拍她肩膀,郑重道:“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大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还有,哪怕是太子本人,你也不需要避让,开心做自己就好。以我的本事,就算在这个时代护不住你们,也能拖对方下地狱。”
连忙伸手在她面前挥动,苏洛焦急道:“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菩萨莫要怪罪!”
赵林好笑,“菩萨可不管这些。”
不想再听那些可怕的话,苏洛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催促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你快走吧。”
拿好册子,赵林大步往前走,跨过门槛时回头,看苏洛还站在原地,说道:“我叫赵林,不是十三。”
眼眶微微泛红,苏洛笑着挥手,“嗯,赵林,林林。”
*
书房,晋弘桑从吃过早饭回来,就一直坐在桌前苦思冥想,怎样才能把事办漂亮。正惆怅着,有人通报赵林前来求见,便让她进来。
“你还有什么事,早上我可看见那两位姑娘了,很健康,也没受伤。”
拉开椅子坐下,赵林把册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用这个和你换三张女子户籍,户主是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办理户籍这件事不难,尤其在有钱的情况下,随便走走关系就能成,安阳城其他东西不多,但各种官员关系网却多的是,根本犯不着让他帮忙。
晋弘桑疑惑地拿起册子,看到上面的人名和金额后猛地合上,“这上面写的可属实?”
赵林反问,“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忍着嘴角笑意,晋弘桑不是傻子,知道这是赵林给予的交换,以太子府权势庇护那两位女子的交换,“户籍是吧,没问题,明天就给你。”
“嗯,记得按时交付。”
想到至今也没拿回来的玉佩,晋弘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事情都办妥了,我的侍卫长什么时候还回来,我有事情需要他处理。”
拨云见日,赵林恍然,“原来是忘了他们。”
“什么他们,什么忘了?”
赵林不想解释,直接和他告别,翻墙出府后直奔三山街,然后就看到一群光膀子,脏兮兮臭烘烘,还特别招苍蝇的乞丐版侍卫。
打着哈欠,常一川看到赵林,激动地站起来,“你终于来了。”
这模样,逼真得过分,赵林摸摸鼻子,缓缓拉开距离,“把你们讨到的钱拿出来,我看看是否完成目标。”
已经知道讨钱是方法,牵制巡逻守卫才是目的,侍卫们争先恐后地拿出银子,就想看完赶紧走,这么热的天,这么臭的味道,他们自己快忍到极限了。
看到数额不少,赵林点头,“干得不错,收起来,你们可以回太。”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齐齐攥紧银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溅起层层烟尘。看那方向,是距离最近的河。
看出赵林的疑惑,石头站出来帮忙解释,“他们怕你之后再有需要,昨晚没敢洗,臭着睡了一晚。”
赵林啧啧摇头,“真是敬业。”
第133章 第 133 章
石头他们把任务完成得很好, 赵林按约定请吃晚饭,还是那天的包子铺,胖乎乎的老板又换上新蒲扇, 正坐在店门口和路人闲聊。
看赵林带着群小乞丐过来,他远远看着先是皱眉,待看清是谁在最前面,立刻麻溜地站起来,笑着迎过去,“姑娘, 真是不好意思, 今天的包子已经卖完, 您看是不是明早再来?”
绕过他走进店里坐下, 赵林拿出五两银子放桌上, 抽出腰间别着的破旧蒲扇, 指向身后跟过来, 努力把自己清洗干净的小孩。
“一顿晚饭五两, 让他们吃饱, 我连续来七天,你如果做不了,我就去隔壁那家面馆。”
五两?七天!老天爷呀, 他这是要发大财!
忙将围裙拿出来穿好,老板道:“做得了, 做得了,我动作很快,姑娘稍等。”
笑着凑过来, 老板将银子拿走,快步跑到店面后门处, 撩开布帘向里面大喊,“婆娘,快出来帮我调馅,我要做包子,肉馅的。”
“来啦来啦,一天天的就知道喊!这会天都要黑了,还做什么包子,哪有人买!”
嘟嘟囔囔走出来,大娘看到店里坐满小孩,立刻想到自家男人前不久说的大生意,两眼放光地穿上围裙,二话不说开始洗菜洗肉。
赵林见两人忙活起来,摇着蒲扇对石头他们招招手,“进来坐吧,你们是正经客人。”
石头笑着走进来,后面的小孩也跟着进来。
*
一个时辰后,小乞丐们连吃带拿地结束晚饭,赵林看日暮西斜,晚霞璀璨,心情不错,摇着蒲扇,晃着步子,慢慢走回太子府。
有人看她眼熟,悄悄跟在后头,最后绕着绕着失去踪迹,“奇怪,人呢?”
甩掉跟踪的家伙,赵林继续慢走,踩着太阳落山、光明消失的瞬间,赵林翻进太子府,回到白时的栖云苑。
刚落地,抬头就看到院子里站着所有人,苏洛和兰娘眼眶微红,白时本来在安慰她们,看她回来,突然变得气势汹汹,旁边的晋弘桑更是满脸幽怨。
莫名有股掩面而逃的冲动,赵林缓步走过去,“你们这是,怎么了?”
拿出纠结好久选定的菜单,白时气哼哼道:“一大早就出门,为什么现在才回?常侍卫他们泡澡十几次都能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慢!”
原来是晚饭,赵林接过菜单,看到上面被划掉许多菜名,最后精挑细选保留八菜一汤,回道:“有事耽搁,回得迟,不过天色还没黑透,现在做也来得及。”
喝了好几壶茶水顶着,晋弘桑道:“那你快点,本太子肠胃娇贵,经不起等。”
赵林没理他,看向抽抽噎噎擦眼泪的苏洛和兰娘,“你们呢,饿哭了?”
破涕为笑,苏洛将手里好好保护,没被泪水打湿的户籍交给她,“你看这个,是刚才太子殿下给我们的户籍,是庶民,还有房屋和田产。”
没想到晋弘桑动作还挺快,赵林摘下随身携带的荷包丢给他,算是支付额外的房屋和田产的钱,继续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要种田吗?”
兰娘摇头,“这都是安阳城外的良田,咱们不会种,还是租出去合适,省得糟蹋。”
苏洛也觉得这样更好,附和道:“没错,那屋子在临安街,也好租。”
见她们考虑挺好,赵林没看户籍,推回苏洛手里,“你们自己看着办,需要我做事就告诉我,我出门去办。”
说完话,他感觉衣袖被晃动,回头看,白时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林林,饿饿。”
难得见她装可爱,赵林笑道:“好,我现在就去厨房,食材准备好了吗?”
白时看向晋弘桑,晋弘桑正看荷包里有多少钱,银两银票都不少,没想到她这么有钱,说道:“准备好了,你只要过去掌勺就成。”
赵林点头,翻墙去厨房,更近,更快。
这晚,太子府的大厨被刷新认知,从不情不愿地帮忙打下手,变成殷勤地鞍前马后,为此学到不少精进厨艺的小妙招,高兴得不得了。
苏洛和兰娘也明白太子为什么早早赶来,还和白大夫为具体菜单而争执,原来赵林做菜这么好吃。而且同是白米饭,她蒸出来的就是更香更软,让人回味。
总而言之,这顿晚饭大家都很满意,吃得肚子滚圆。
最后除赵林自己,其他人都是扶着腰打着嗝,一步一步慢慢出门,还需要散步消食,不然撑着肚子睡觉,太难受。
*
至此,苏洛和兰娘在栖云苑安置下来,不必再为如何取悦男人而费心,脸上笑容越来越真诚,也越来越多,生活更是渐渐变得规律。
早起先蹲半个时辰马步,吃完早饭就帮白大夫整理药草,然后被赵林带着习武,从拳法到步法,练到午饭为止。午饭后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是学习内功心法直到晚饭。
每天训练,风雨无阻,强度永远逼近极限,哪怕她们不断进步,依旧累得倒头就睡,什么烦恼也想不起来。
晋弘桑时常过来蹭饭,有空就约白时出门游玩,增进感情,每每看到汗如雨下的两人,就忍不住皱眉感叹,直呼残忍。
赵林很烦他来一次说一次,还次次摇头惋惜,显得她多么惨无人道。
后来他是在听得厌烦,就趁他入宫面圣时下厨做菜,让他回来后只能闻到空气中久久不散的香味,面对白时得意洋洋的炫耀。
连续几次后,晋弘桑知道错了,嘴巴老实许多,便是看到苏洛和兰娘的肤色日渐接近小麦色,也只会由衷微笑,并夸赞,“健康,结实,好看!”
后来慢慢演变成见到就夸,其辞藻之华丽,语言之恳切,还会借古喻今,让苏洛和兰娘听得头皮发麻,表面笑着谦虚“哪里哪里”,暗地里连夜祈求赵林。
赶快做顿饭吧,再不让太子吃上,她们就顶不住了!
晋弘桑因此如愿吃上,以为这办法管用,便努力扩充词汇库,夸耀之语更是层出不穷,让苏洛和兰娘渐渐麻木,甚至形成条件反射性的礼貌微笑,也不再求赵林。
只有偶尔出来放风的兰丫头听得高兴,还会帮忙向赵林带话,“要吃饭。”
不过这样的事没能持续太久,就在晋弘桑把握时机重回朝堂后消失。
因齐王和宣平侯跌落,他的太子之位异常稳固,并被皇帝信重,委以重任,整个人忙得如同陀螺,连回太子府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来栖云苑。
苏洛和兰娘得以解脱,不必再小心翼翼观察,生怕遇见他。
就这样,忙忙碌碌又是一月时间过去。
*
这天傍晚,赵林训练完苏洛和兰将军,看她们都有突破,准备下厨犒赏,可惜还没来得及通知厨房准备食材,就见白时高高兴兴入宫领赏,却满脸复杂地回来。
等她走进院子,身后涌进许多宫里的奴才,抬着一箱箱赏赐放进屋里,赵林将随身荷包摘下来,交给最前头的掌事公公,“劳烦公公跑一趟,辛苦了。”
摸着荷包就知银子和银票都有不少,公公笑得真诚,“这都是咱家分内之事。”
让丫鬟送人离开,赵林回头,发现白时已经坐在屋内,正傻愣愣地望着那堆赏赐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洛和兰将军感到气氛不对,想说什么,却实在没力气,被赵林劝回房间洗澡,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说。
走进屋,赵林在她身边坐下,倒杯热茶递给她,问道:“不是救太子有功,入宫领赏,怎么你魂不守舍的,是赏赐不喜欢,还是皇后皇帝?”
生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白时连连摇头打住她的话头,双手捧着茶杯苦笑,“陛下和娘娘都很好,只是娘娘想让我挑太子妃。”
这事情不妙,赵林不动声色,“然后呢?”
白时诧异,“这还不够吗?太子妃为何要我来选?我为何,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
看她眼眸转的都是不甘,就知她真正想问的没有说出口,赵林直言,“你身份不够,当不了太子妃,但晋太子心悦与你,把你看得很重要,所以特意向陛下和娘娘求来此事。”
“希望你能挑出喜欢又好相处的女子,未来过得舒心安乐。若我没猜错,娘娘是应当会准备许多宴会,邀请各家小姐,好让你了解她们的性格。”
攥紧茶杯,白时垂下脑袋,“嗯,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去参加。”
给自己倒上热茶,赵林慢慢喝着,认真问道:“你这一趟,可曾觉得娘娘薄待你?”
白时摇头,声音闷闷的,“娘娘很好,她很感谢我救下逸才,还亲自讲解各家小姐的性子和能力,特意提点过几人不错,让我在之后的宴会中多多留心。”
缓慢转着茶杯,赵林见她说得真诚,显然认为皇后不错,糟心地继续给自己倒茶。这哪是好人,这是想借高门贵女的手让你知难而退,不要做野鸡变凤凰的美梦。
只能说晋弘桑的初心虽好,却没料到皇后不愿意。
皇后不想当坏人,也不想破坏母子感情,便想办法将矛盾转移,让白时和各位太子妃候选人碰面,让她们自己斗。
这样不管最后斗成什么模样,她都能出面当好人,两面不得罪。
将茶水一饮而尽,赵林郑重问道:“白时,你有那么喜欢晋弘桑吗?”
正发着呆,想着事,突然被如此直白地询问心意,白时脸颊泛红,“为何突然这么问?”
白时以往生活简单,就是行医、采药、救人。虽见过许多人,知道人心险恶,但外面那些与皇宫内相比,完全不是同等级别,也不会那么直白好分辨。
她连丫鬟婆子的恶意都得仔细琢磨,不然也会傻傻当好心收下,更何况是宫里的人精。
何况 “爱之一字”并非只有甜蜜,它伴随苦涩、舍弃和包容,若两人地位相当,磨合过程会相对容易。可现在,地位悬殊得厉害,也意味着白时必然要做出巨大牺牲。
严肃地看着她,赵林道:“你确定好要放弃大夫的身份,永远作为妃子,呆在那座巍峨的皇宫吗?”
见她想开口,赵林抬手制止,“你不需要告诉我,这是你的人生,你只需问你自己,给自己答案。”
说完不做任何停留,起身离开,去找大厨准备食材。
她要给苏洛和兰将军做顿好的,最近训练强度增加,营养补充得跟上。若是可以,还得让白时给他们准备药浴,缓解肌肉疲乏,方便第二天继续。
白时看她慢慢走远,低声问自己,“我确定吗?我可以吗?”
没有答案,因为她不知道,她没想过……
第134章 第 134 章
想着赵林的话, 白时辗转难眠,一夜未睡。
她喜欢晋弘桑,在见过陛下和娘娘后, 觉得两位长辈宽和慈爱,与想象中的陛下和娘娘不同,是能很好相处的人。
所以回来后,她满脑子都是未来的美好场景,完全无法预见可能存在的糟糕结果。
经过赵林的当头棒喝,她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 太理所当然, 但让她沉下心思考, 又实在办不到, 总会走神去想晋弘桑。
所以最后的最后, 她决定认真参加宴会, 细心观察各家小姐, 在选择太子妃的同时, 也扣问自己, 这样的喜欢吗?愿意吗?
做好决定,其后两月,白时不断受邀参加各种赏花宴、品鉴会等, 努力融入其中。
起初她心情很好,回来时还能同赵林几人有说有笑, 谈谈宴会看见的新奇物件,讲讲遇见的高门贵女。
顺便每日一问,“喜欢吗?可以吗?”
答案是, “还不错,可以再看看。”
可随着宴会次数的增多, 她渐渐发现贵族小姐们的微笑很假,永远都是一样的弧度,眼神也总是意味深长,说话更是弯弯绕绕,掺杂典故,让她听不明白。
后来她刻意避开,才从暗处听到真实评价,挟恩图报、贪婪狂妄、野心勃勃……
*
夜深人静,苏洛和兰丫头还未入睡,坐在赵林房间,守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等。
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兰丫头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强撑着眼皮以免睡着,“白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好饿好困,想吃饭,想睡觉。”
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苏洛道:“你先回去休息,让兰姐姐出来等。”
立刻坐直身子,兰丫头摇头拒绝,“那可不行。”
苏洛无奈,这丫头对吃很执着,正要再劝劝,就听外面的院门被推动,连忙站起来走出去迎接,“白大夫快来,林林准备了夜宵,之前酿的酒也正好开坛,你快来尝尝。”
垂着肩膀走进来,白时满面疲惫,闻着食物的香味很想吃,但身体异常深重,让她提不起劲,也怕扫大家的兴致,便道:“我吃过了,不饿,你们吃吧。”
没想到赵林的菜都有失去吸引力的时候,苏洛看她无精打采地走进屋,丫鬟也开始准备洗漱用具,只能回屋,“怎么办,她不过来,咱们怎么借着醉酒谈心?”
已经和兰丫头开始享用夜宵,赵林道:“她没心情谈,就让她好好休息,睡眠充足能保证头脑清醒,思维活跃,也方便她自己理顺思路。”
兰丫头正吃着大块羊肉,闻言眼神突然变得暴躁,喝酒咽下嘴里的东西,嘲讽道:“这太子就是废物,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我看还不如收拾收拾尽早离开,省得平白受气。”
很少见兰先生出来,苏洛惊得跑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消停点吧,这种话也敢说?”
拉开苏洛的手,兰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管他是谁,什么身份,说到做不到,让心上人日日伤心,那就是个烂人,还敢笑嘻嘻地过来蹭饭,真是恬不知耻。”
天分不如兰娘高,苏洛现在的武力值比不上她,自然也拦不住,只能焦急看向赵林,求助道:“林林,你快管管她,隔墙有耳!”
兰先生嗤笑,轻蔑地扫向赵林,正准备开口继续嘲讽,就收获花生米的突然袭击,身体无法动弹,嘴巴也张不开,唯有眼珠子还能滴溜溜地转。
喝酒吃菜,赵林淡淡道:“把小丫头放出来,她要吃夜宵。”
使劲挣扎却毫无用处,兰先生怒视赵林,最后灰溜溜地躲回去,把兰丫头放出来。赵林看到眼神变动,抬手解开穴道,让她埋头继续吃。
苏洛经过这么打岔,心情起起伏伏,叹道:“白大夫最近情绪越来越差,连草药都不怎么收拾,看医书也时常走神发呆,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赵林微笑,“以后自然是光明灿烂,不过有没有晋弘桑,就不一定。”
“你不看好?”
声音略有些大,苏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诧异道:“太子可是把太子妃的选择权都交给白时,还能让陛下和娘娘同意,这得多喜欢多重视才能办到,你竟然不看好?”
在飘香楼待得太久,见得都是虚情假意,薄情寡恩,苏洛对真情有种无形的期盼,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美满幸福。
赵林给她倒上一杯酒,淡笑着道:“我看不看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自己。你也喝点,难得吃夜宵,开心些,过两天的赏花宴,我跟去看看。”
苏洛眼睛发亮,“真的吗?你可以跟去?以什么身份?”
“偷偷的,不用身份。”
“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有没有危险?”
“以我的武功,发现不了。”
*
三天后,赏花宴现场,赵林蹲在屋顶阴影处,吃着大厨特供版青梅干,看下方白时和各位小姐们有说有笑,似乎很融洽。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微笑,她仿佛看到近两个月前,苏洛和兰将军面对晋弘桑夸赞时的反应,俗称“虚伪社交”,又名“无效社交”。
这种纯粹为社交的社交,对直来直往的白时而言,就是长期的精神折磨。
尤其贵族小姐们并没有真正接纳她,只是表面和谐,时不时便用言语含沙射影地讽刺。绵里藏针,不露锋芒,却又让人察觉到孤立和不愉快。
和猜测得差不多,赵林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瞥到对面墙角处,常一川也在偷偷观察,时不时还要拿出炭笔记录,表情看起来异常认真。
轻身落在他旁边,小声道:“写什么呢?”
正认真记录,常一川下意识道:“观察日志。”
说完后察觉不对,汗毛倒竖,收起东西就准备跑,却被赵林按住肩膀,牢牢按在原地,“跑什么,晋太子让你来的?”
熟悉的声音,常一川僵硬转头,看到赵林后深呼吸,说道:“白姑娘最近情绪不佳,殿下觉得是宴会上遇到不愉快,所以让我来看看。”
“哦,那你看到什么了?”
常一川摇头,眼神透着困惑,“我感觉都挺好,没人为难,白姑娘也挺高兴。”
就知道他看不出来,赵林叹气。
说实话,她不大想看见白时和晋弘桑走到最后,皇宫并不适合白时。但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白时真心喜欢晋弘桑,晋弘桑也是真心对待白时,两人都在为此努力。
算了,看他百忙之中还能发现白时情绪不对,并派常一川出来查探,就勉强提点一次。
“常侍卫,你觉得被自己看不上的人挑选,时不时还要被拉出来溜一圈,只为博对方高兴和喜欢,是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吗?”
常一川摇头,“当然不是。”
赵林看向得体微笑的贵女们,“那你说她们为什么如此高兴?”
“……”
看常一川若有所思,赵林摆手离开,思考回去后如何告诉苏洛才能让她少操点心。毕竟现状如此,矛盾长期存在,不是说改就能改。
至于皇后的真实目的,白时可以知道,但不是现在。她目前处理不了这种复杂问题,只会徒增烦恼,还是先看清自己最重要。
*
常一川得到赵林点拨,再看小姐们的互动,听她们的对话,很快就发现其中端倪,收集好资料递交给晋弘桑。
晋弘桑知道问题所在,直接从源头解决,取消多余又无用的宴会,直接让皇后亲自挑选太子妃,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性子良善,豁达好相处。
为此,他特意加急处理完任务赶回太子府,当面和白时道歉。
那晚她们具体说了什么,赵林并不清楚,只知道白时的哭声断断续续。
第二天,白时满血复活,精神抖擞。
从那之后,她不用再三天两头出门赴约,又能宅在栖云苑里晒晒药草,看看医书,没事时就在太子府闲逛,找找生病的仆人,好给对方诊脉开药。
正好换季,天气转凉,不少人生病,她提前准备的药草全部派上用场。
看病人在喝完自己的方子后慢慢恢复健康,白时觉得特别骄傲,做起事情更有劲头,甚至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也挺不错。
正当她生活心满意足,甚至开始规划未来,都把赵林几人囊括其中时,一回头,却发现赵林已经在筹备离开的事宜。
听着苏洛在饭桌上毫不避讳地商议赶路需要采买的东西,白时胃口大打折扣,没吃多少就觉得撑,看向赵林问道:“你真要走吗?”
“嗯。”
知道她们迟早会离开太子府,白时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过离开的不仅仅是太子府,还有安阳城。
这一瞬间,她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安阳城不好吗?”
对她渐渐安于现状的生活略有不满,赵林说话也不是那么客气,直接道:“你走过许多地方,遇见过许多人,应当比我更了解分别才是人生常态,你现在为什么害怕?”
白时愣住一瞬,笑道:“我哪有害怕,只是舍不得。”
“是吗,我以为你在害怕。”
“怎么可能,这有什么好怕的。”
兰丫头吃饭吃得开心,这是赵姐姐给她进步的奖赏,闻言抬头看看赵林,再看看对面脸色奇怪的白时,说道:“怕自己一个人呀,我就不想一个人。”
白时摇头,“我很习惯一个人。”
兰丫头指着她的手,“那你为什么抖。”
白时往下看,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正无意识地发抖,可为什么?自师父离开后,她明明很习惯一个人,爬山采药,下山问诊,所有都是她一个人。
她在怕什么?真得是一个人吗?
*
计划照常进行,一切准备妥当,离别如期而至。
白时有些不敢面对,刚好宁安公主举办宴会,还把邀请函送到栖云苑,并托晋弘桑告诉她一定赏脸过去,所以她早上吃过饭就和赵林几人先告别,提前祝她们一路顺风。
兰将军站在门口,看她说完话就慌慌张张地坐上马车离开,好似身后有什么在追,分外不解地看向苏洛,“她跑什么?宴会很着急吗?”
苏洛摇头,她也不明白,转头去问赵林,“她这是怎么了?”
“她自己都不清楚,我哪里会知道。”冷冷说着,赵林收回视线,转身开始清点行李,指挥下人搬运东西。
兰将军难得见她如此严肃,小心戳了戳苏洛肩膀,轻声道:“她又怎么了?”
苏洛微微蹙眉,“可能是生气吧?”
“啊?为什么?”
“不知道。”
第135章 第 135 章
早在半个多月以前, 赵林就不再喝药,身体毒素彻底清除,内力也跟着再次暴涨, 让她武功更加深厚。
按计划来说,她完全不必待在太子府,本该早早启程离开,去见识新世界的广阔天地,但售卖房屋和田产需要时间,收拾赶路行囊也需要时间, 就暂时搁置, 多停留些时日。
不曾想, 正因半个多月的时间差, 让白时产生她不会离开的错觉, 从而对太子府的现状更加满意, 真是狗屎的误会。
不想她继续, 赵林趁着晚饭时开口, 和苏洛聊起离开的准备事宜, 行礼、车马,只要需要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分说清楚,果然看到她惊慌无措。
只是没想到从前清醒自持的人, 现在竟学会掩耳盗铃,埋头当鸵鸟!参加宴会, 避开分别现场,真是幼稚!
这家伙,谈恋爱把脑子都快谈没了, 糟心!
东西全部收拾好,整装待发, 赵林坐在马车前正准备扬鞭出发,就见专门留下送行的常一川拿出枚令牌递过来,她垂眸看了看,问道:“什么意思?”
笑着扔到她怀里,常一川道:“谢谢你之前的提点,日后回安阳城若有需要,可以拿这个来找我,我定当尽力而为。”
揣进怀里,赵林挥手告别,扬起马鞭轻轻一甩,马车便哒哒哒地向前跑去。兰将军不想坐马车,觉得闷,自己骑马随行在侧。
感觉到马车开始行进,苏洛撩开窗帘往后看,太子府渐渐后退,常一川站在门口,身影越来越小。
回想白时早晨走得匆忙,她打开车门,忍不住询问赵林,“我们真得不等她?”
掌控马车前进的方向,赵林神色淡淡,“不等。”
骑马跑在前面,兰将军听到对话,放缓速度退到车厢旁,“那宴会不知时候结束,白大夫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要等多久,难不成等到明天?“
“再者说,出行是早就定好的日子,她非要去那宴会平白找气受,怪得了谁。”
苏洛听出她话里的埋怨,再看她表情,蹙眉道:“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宴会很重要,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发来邀约,确实不好缺席。”
耸耸肩,兰将军无奈道:“那都是场面话,说来唬人的。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还没离开太子府,总不好给大将军惹麻烦不是?”
这话说得,苏洛一直以为兰将军是个耿直的人,没想到还有两副面孔,“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喜欢白大夫?”
兰将军撇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苏洛竟然没发现,“为什么?”
离开太子府,没有顾忌,兰将军直言不讳,“当然是没出息。明明医术高明,却要在逼仄的院墙内寻找寥寥无几的病人,若能走出太子府,不知多少人会主动向她求医问药。”
“这世上多少姑娘想走出来却走不出,她倒好,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反倒想退进去,退到男人身后,真是搞不懂。”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只是,苏洛不解,“嫁给太子,不好吗?”
兰将军冷笑,“成为别人的附庸,依赖他人而活,与引颈就戮有什么区别?何况太子是未来皇帝,她不过妃嫔之一,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
她的回答太极端,苏洛不理,转而去问赵林,“林林,你说她们得能修成正果吗?”
这种事,赵林不用多想就知道结果,“绝无可能。”
苏洛难以置信,“为什么?”
向后靠着车厢,赵林收起马鞭,回道:“爱意能让人一时糊涂,却不会一直糊涂。白时在太子府最失落时,也是看着医书发呆,她从未停止对医术的钻研。”
“她啊,根本就放不下大夫的身份,也做不了后宫内的妃嫔。”
顺着赵林的思路回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苏洛道:“那你的意思是,白大夫会主动离开太子府?那我们不是更该等等,万一白大夫想走,太子不许怎么办?”
以白大夫的医术,若能跟她们同行,绝对可以让林林活更久!
难得见她如此焦急,还是为白时不能离开,赵林安抚道:“不会的,只要白时愿意,她就一定可以离开,谁也拦不住。”
“怎么可能,她又没有你的武功。”
“她医术精妙,什么毒都能解,你猜她毒药调得好不好?”
苏洛想象那种画面,不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
赵林微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听两人幻想美好未来,兰将军啧啧摇头,嘟囔道:“人家现在如胶似漆,关系好着呢,哪里会想着离开。”
赵林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无论怎样,事实会给出最终结果,多说无用。
马车从街道徐徐而过,石头站在路边看到驾车的赵林,再看看马车大小,车辙痕迹,连忙追在后头跑,“赵姑娘,赵姐姐!”
苏洛已经回马车内坐下,从窗口看到石头边跑边喊,说道:“林林,是个黑瘦的小乞丐。”
停住马车,赵林等石头追上来,问道:“什么事?”
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石头仰头道:“赵姑娘是要离开安阳城?”
“嗯。”
如遭雷击,石头想着即将到来的冬天,再想想赵林给的,如今已所剩无几的银两,有些不知所措,“赵姑娘,您,您今年还回来吗?”
“不回。”
从他黑漆漆的脸上看出慌乱,赵林想想,自己大概率不会回安阳城,就把刚到手的令牌递给他,“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拿这个去太子府找常侍卫,他会帮你。”
石头忙收起来,贴身放置,“多谢赵姑娘。”
见他识趣,赵林转身回车厢翻出给兰丫头画的武功秘籍。因为她不识字,所以都是图画和招式,方便记忆。毕竟兰将军不能一直存在,其他人格出现时,一样得玩命训练。
弯腰递给石头,赵林道:“你根骨不错,勤学苦练的话,未来或有造化。”
珍之重之地收起来,石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赵姑娘,谢谢赵姑娘。”
辞别石头后继续赶路,兰将军想着方才那册子的模样,越想越觉得熟悉,“赵姑娘,刚才那册子是不是你给小丫头练武画的?”
赵林点头,“怎么了?”
兰将军眉头紧蹙,“她很宝贝的,下次出来找不到,可能得爆哭。”
攥紧马鞭,赵林紧紧盯着兰将军,确认她没有撒谎,说道:“现在把她叫出来。”
“啊?”
“我问问她,不行的话再拿回来,我轻功很快。”
想想刚才小乞丐那感激涕泪的模样,要是真把册子拿回来,那场面,怕是很难看。兰将军有些替人尴尬,但也不想面对小丫头的爆哭,还是把人叫出来。
眼神转变得很快,兰丫头看向赵林,笑问,“赵姐姐叫我有事?”
没有辩解,没有绕弯子,赵林把事说完,认真道歉,而后道:“你愿意给他的话,我完成你一个愿望,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去拿回来。”
很喜欢小人书,但上面的招式已经学回,之后再学新的,还能让赵姐姐再画一本。她转动着眼珠子,笑得贼兮兮的,轻咳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赵林点头,“我能办到的话。”
兰丫头立刻道:“以后只要我出现,只要你在家,就要吃你做的饭。”
这要求可以满足,赵林道:“成交。”
*
马车速度不慢,她们聊着聊着便到达城门口,将身份证明上交,再经过守城士兵的上下打量,拿回证明后顺利出城。
站在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守城士兵微微蹙眉,用肩膀撞了撞同僚,“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几个女人有些眼熟。”
同僚无语,不耐道:“你看哪个漂亮女人不眼熟。”
士兵摸摸脑袋,讪笑道:“好像也是,哈哈哈。对了,今天发俸禄,要不要去飘香楼?”
“我有家有室,跟你可不一样。”
“切,没想到你还是妻管严,要我说……”
马车远去,身后的熙熙扰扰逐渐消散,苏洛撩开窗帘回望,巍峨的城墙在璀璨的阳光下变得模糊,像久远的记忆,终将未来的某天褪色,然后被彻底遗忘。
兰将军放缓速度,发现她眼底湿润,疑惑道:“苏姑娘这是舍不得?”
“只是阳光太好,照得安阳城太美,有些入迷。”
兰将军回头看,高大的石头城,渺小的人,没什么好看,就很普通。
*
傍晚,马车赶到金仙山脚下,赵林看着熟悉的山林风貌停下马车,抬手敲敲车门,“下车吧,咱们去山谷内暂住,等等白大夫。”
正在背诵各种药草知识,好帮赵林调理身体,苏洛闻言激动地跳下马车,“我就知道你不会留白大夫一个人!”
山路崎岖,赵林牵着马往前走,笑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这么担心?”
苏洛气道:“都怪你演得太好,走得太果断,让我产生错觉。”
同样牵着马,兰将军跟在两人身边,对此并不乐观,“我承认她很喜欢钻研医术,也喜欢治病救人,但她那么喜欢晋太子,真能主动离开太子府?”
赵林确定她早晚会离开,只是不清楚什么时候,是早是晚,所以设定了期限,“只等半个月,如果半个月后她不出现,我们就启程。”
苏洛点头,兰将军也没异议。
三人同行,很快走到瘴气前,赵林掏出小玉瓶,倒出三粒药丸,一人吞下一粒后,抱着最紧要的包袱继续向前,马车和马都被拴在瘴气外。
穿过瘴气,经过山间缝隙,三人很快来到山谷内,苏洛被景色迷住,感叹道:“这就是白大夫之前住的地方,好漂亮。”
兰将军同样叹息,“能住这里,又没纷争,她怎么会喜欢待在太子府,真不理解。”
今天已经连续听到几次抱怨,赵林有些不耐,“你喜欢怎样的人生,就去过怎样的人生,不要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她并没有强迫你和她一样。”
突然被训,兰将军有些不服气,但是面对赵林严肃的眼神,还是低头认错,“知道了。”
来到小木屋,赵林让她们先打扫卫生,自己转身离开山谷,将其余东西搬进来,然后在马车周围撒上药粉,防止猛兽靠近,这样她只需每天出来喂马就成。
*
夜晚,太子府,白时回到栖云苑,看着主卧两侧黑漆漆的屋子,意识到赵林三人已走,苦笑着摇头,“她们走了,这里又只剩下我自己……”
第136章 第 136 章
被自己的话惊到, 白时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用,又?”
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丫鬟, 她恳切道:“梅香,你知道吗?”
从宴会回来,梅香很累,只想服侍她尽快休息,闻言茫然地抬头看她,“嗯?怎么了?”
落寞地收回视线, 白时缓缓摇头, “没事。”
慢慢往前走, 感受着入秋后日渐寒凉的夜风, 她觉得心间仿佛在下一场无止境的大雪, 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 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走到半路, 她不得不用嘴呼吸, 直接停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看出她的不对劲,梅香弯腰问道:“白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 需要我去叫大夫吗?”
“不用,我自己就是。”
双手扶着桌面, 凉意顺着掌心往身上钻,让她情绪稍缓,“去把太子藏在大厨房的青梅酒拿过来, 我要在这里喝一杯。”
扶着她的手臂,梅香劝道:“更深露重, 难免寒气入体,您还是进屋喝吧。”
“去拿,顺便告诉李大厨,我要两谍下酒菜。”
看梅香站在原地不动,白时平静反问,“你不去,是想让我在这里坐到天明吗?”
拗不过她,梅香叹气,转身回屋拿出披风给她穿上,而后小跑着离开,在去厨房的路上先绕去书房,让那边的侍卫赶紧出府通知太子殿下,白姑娘情绪不对。
*
对月独饮,白时一口温酒,一口热菜,自己将自己灌得醉醺醺。
早知宁安公主不喜,她何必自取其辱。
这些公主小姐自持身份尊贵,讽刺她攀附权势,狐媚惑主,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恨不能以身相代。
说到底,真正贪恋富贵权势的,正是她们自己。
以升量石,以己度人,当真可笑。
单手撑着下巴,白时看梅香在眼前晃来晃去,有些烦躁,“困就早些回去休息,别在我眼前晃,我不需要你服侍。”
看她自己摇头晃脑,却说别人晃悠,梅香无奈,“您醉了,咱回屋歇息吧。”
继续倒酒,白时啜饮一口,笑道:“明天无事,不过空耗时光,今夜月色甚美,晚些睡又有何妨?来,你也喝一杯,这酒可是林林酿的,香醇的很。”
知道这酒的来历,更知道是殿下宝贝,梅香可不敢喝,忙按住她的手,推拒道:“您自己喝吧,我不爱喝。”
躲开她的手,白时将酒盏送到嘴边,“且尝一口,林林的手艺你知道,我不骗人。”
闻着清冽的酒香,看着白时认真不罢休的眼神,梅香无奈,接过酒盏品尝,顺滑,香醇,其甘甜绵长,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杯,确实好酒。
不过说起赵姑娘,梅香突然想起件事,放下酒盏道:“赵姑娘昨夜给您留了一封信,就放在装匣子下面,您要不要看?”
坐直身体,白时一饮而尽,眼神直直盯着她,“信,什么信,快拿出来我看看。”
这办法有用,梅香道:“外面太黑,我扶您进屋看,屋里有灯。”
白时点头应下,听话地站起来,“好。”
终于哄进屋,梅香扶她坐下,找出信放在她面前,回身麻利地指挥小丫鬟开始准备各种洗漱用具,并吩咐人赶紧把热水送过来。
白姑娘这满身酒味,若不洗澡就睡觉,明天起来肯定难受。
坐在桌前,白时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发现所有字都在纸上跳舞,从袖口拿出几根专用银针往自己脑袋上扎,几下后扎满一排,意识也变得清楚。
【太子妃人选已定,云家嫡次女,云闻溪。】
若是从前,她或许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经过宴会上层出不穷的嘲讽,她知道,这代表皇后也不喜欢自己,只是伪装得更完美而已。
看来那些高门贵女和她一样,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扶着桌面站起来,她拿起灯罩,将信纸中间的字烧掉,行动间有几分踉跄,脸上银针颤颤巍巍,看得刚好回头的丫鬟胆战心惊,忙过来搀扶。
“我的小祖宗,您可消停点吧,要烧纸是吗?我来我来!”
信息已经烧毁,白时将纸扔在地上,看灼热的火焰一点点向外扩散,眼神的温度也跟着一点点燃烧殆尽,冷冷道:“去把院门拴上。”
梅香一愣,殿下还没来,“您再等等,热水还没送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热水。”
“……”
*
得到消息,晋弘桑快马赶回府中,直奔栖云苑,却见院门已关,只有门缝里夹着张纸。拿下来看,一个“滚”字飞扬飘逸,力透纸背。
“……”
不用多想,肯定是宴会遇到不愉快。
他明明叮嘱过皇姐,务必给白时做足场面,不要让人给她难堪,隐晦的也不行,不然他就会变得很难堪。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态度如此明显,为什么就是有人不长眼!
知道今晚不可能见到白时,他没在院门口多留,转身再次离开太子府,赶往公主府。
把宁安公主从梦中惊醒,两人站在大堂鸡同鸭讲半天,终于明白对方的用意,晋弘桑大为震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被迷惑?”
宁安公主同样困惑,“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为看好白时,为她撑腰?”
意见相左,两人不可避免地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
晋弘桑被公主府的侍卫恭敬请出去,气得脸色涨红,想发火却又顾忌着身份,只能死死压下,身边跟着的常一川看得大气都不敢出。
公主府内,宁安公主同样气急,直将手边的油滴斑建盏摔得粉碎,心疼得驸马忍不住弯腰去捡,“这可是油滴斑,油滴斑啊!”
*
第二天一早,小丫鬟起来开门,蹲在门口打瞌睡的晋弘桑顺势倒进去,跌在地上,惊得小丫鬟跳起来,看清是谁后更是心惊,“殿下!”
揉着脑袋爬起来,晋弘桑原本还有些迷糊,看清自己站在哪后,连忙跑去找白时,就见她站在门口,眼神静静地望着自己。
缓慢停住脚步,他有些不敢向前,站在回廊前的台阶下,局促道:“我……对不起。”
淡淡笑着,白时问道:“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没想到皇姐是那样的态度,我应该多”
“没有应该。”打断他的话,白时道:“只要我在,这些就不会停止。”
看他凌乱的头发,潦草的衣衫,白时叹气,“你还有正事要做,快回去许收拾收拾,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几步跨上台阶,晋弘桑想握她的手,可抬手后还是落在她手臂上,“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宴会,你骂骂我吧,好不好?”
“晋弘桑,我最近不想看见你。”
“那我过些时日再来,成吗?”
望着他泛红的眼角,白时心情很乱,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理不清,但面对他近乎祈求的眼神,终归说不出拒绝,“嗯,你先去忙吧。”
晋弘桑微笑,笑得勉强又难看,“好。”
目送他缓慢离开,白时垂下眼眸,转过身,眼泪就那么从眼角顺滑地低落,掉在干燥的地面上,稍纵即逝。
之后的一天又一天,她坐在屋檐下,望着飞檐上的天空,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偶尔有路过的飞鸟停留,短暂休息后也会继续飞行。
每每看着鸟儿振翅高飞,她的心也会跟着悸动,有欲望像春日的种子,生机勃发,亟待破土而出。
当她努力思考这粒种子到底是什么,却苦苦想不明白时,皇后再次召她入宫。
仍旧是宽和慈爱的模样,说的话却三句不离晋弘桑,来来去去的关怀就一个意思,太子年岁日长,正该娶亲,以安民心。
不懂朝政,不知太子婚事和国家安定有何关系,但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将和她没关系。
在市井烟火中长大,看人间百态,品世事无常,她的心性从不脆弱,只是没尝过情爱,初次遇见便有些沉溺,忘了初心。
宁安公主站在皇后身侧,见母后苦口婆心许久,白时竟丝毫没有动容,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她骂道:“贱民,母后同你说话,为何不回。”
“别以为找人陪你玩几天宴会,就真当自己是尊贵人,皇弟的喜欢不过暂时,待他日后厌弃你,我便要你好看。”
皇后闻言,一掌拍在身边桌案,“宁安,我让你来是同白姑娘道歉,若再胡闹,便回你的公主府呆着,莫要在我眼前转悠,惹我心烦。”
宁安难以置信,“母后!”
若真是道歉,何必开口先说其他,白时不想看她们一唱一和地演戏,站起来道:“娘娘不必如此,公主身份尊贵,能来见草民,已是草民荣幸。”
宁安轻哼,“算你识相。”
皇后见此也未多说,笑着挥挥手,大宫女端着一个册子走上来,“白姑娘看看,这是几位大臣家的适婚女子,都是娘娘精挑细选之人,性情舒朗,为人宽和,应能和你好好相处。”
看着被硬塞进手里的册子,白时只觉心累,躬身道:“草民贫贱之躯,生于乡野,没什么见识,近些时日的宴会早已挑花眼,看谁都觉得好,还望娘娘指点。”
得到想要的回答,皇后的笑容真诚许多,细细与她讲解几位贵女的情况,最后选出云家嫡次女云闻溪,父亲是翰林掌院学士,兄长是丞相,侄子是金科探花,家世显贵异常。
白时释然笑笑,云闻溪,真的是她。
走出宫殿,登上马车,当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她回望着高高的宫墙,询问自己,“现在,你还想嫁给晋弘桑吗?你还愿意放弃行医救人的终生理想,永远住在这里吗?”
不愿意。
*
例行在安阳城周边的村镇买菜,赵林和已然熟悉的妇人砍价,听周围百姓闲聊,说云家门第如何高,云家做官如何厉害,云家姑娘如何漂亮,就知太子妃人选已经颁布。
杀到满意的价格,她爽快给出铜板,拎着菜,哼着曲,愉快回到山谷。
正在院子里收晾晒的果干和药草,苏洛听她哼曲,立刻歪头往她身后瞧,疑惑道:“白大夫没来,你怎么这么高兴。”
“太子要娶妻了。”
“所以?”
将肉和菜放进灶房,赵林道:“如果白时要离开,一定是最近几天,咱们可以准备着,若等不到人,算算时间也该启程,就不等了。”
“好。”
临近出发,天气阴沉,兰丫头搬着自己的小茶几走到山谷缝隙前,将茶点零食摆好,帮苏洛守着,要是看到白姐姐过来,就第一时间通知。
刚坐下,正准备吃第一口,就看人影从缝隙中冲出来,速度之快,差点溅到点心,还好她护得快。
“苏姐姐,有人来!”
坐在躺椅上,赵林听到声音,拿起脸上蒲扇,抬头看,常一川浑身浴血地冲过来,“赵姑娘,白姑娘被劫走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七八天前, 阳光明媚的午后,赵林翻墙进太子僚属,避开密集的巡逻守卫, 来往官员,撬开厅堂斜侧方的窗户,纵身跳进屋内。
内力缓解冲击,掩盖脚步,她信步走到晋弘桑对面,“和你商量件事。”
正翻阅公文, 晋弘桑被突兀的声音吓得一抖, 抬头看见赵林, 再看看不远处依旧紧闭的大门, 以及窗户外毫无所觉的守卫, 就知事情不简单。
“大白天,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
莫名想到第一次见面, 她也是这么回答白时, 晋弘桑叹气, “僚属守卫可是皇城精兵,走进来,你当我傻?”
赵林微笑, “飞进来。”
知道问不出东西,也知道她现在的武功深不可测, 晋弘桑放下公文,“说吧,你想商量什么事。”
“过几天我会离开太子府, 如果白时想离开,你不要拦她。”
自从宴会被取消, 白时安心呆在太子府,晋弘桑就听到太多关于她的劝诫,有父皇隐隐的警告,有母后温柔的劝道,也有大臣的委婉暗示,仿佛所有人都不赞同。
现在赵林作为见证人,竟也如此觉得,他很不爽。
“赵林,你不过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无根无底,凭什么对本太子提要求?又凭什么觉得本太子会听你的?”
指尖绕着顺路摘得新鲜树叶,赵林弹指一挥,绿意在两人眼前划过,擦着晋弘桑脸侧的发丝,深深嵌入后方墙壁,让他不由紧张得呼吸停滞。
稍稍展露实力,赵林道:“凭我随时可以杀你,而你只能坐着等死。”
晋弘桑不敢置信,“你威胁我?”
这眼神,这语气,和预计的不大相同,赵林微微蹙眉,“你很委屈?”
错开视线,晋弘桑一脸严肃,坚决否认,“我没有!”
不是说皇帝身体日渐衰弱,太子开始辅政治国,这都大半个月时间过去,这家伙怎么还是如此,诶,一言难尽。
隔空搬来凳子坐在对面,赵林主动认错,“是我冲动了,抱歉,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今晚做好让人送过来。”
这可是难得机会,晋弘桑用眼角偷瞄,冷冷道:“没有诚意。”
赵林无语,“我亲自送过来,走正门,敲门,等你通报。”
勉强点头算是接受,晋弘桑轻咳两声,问道:“我和白时很好,你应该看得出来,为什么觉得她会想离开?”
单手搭在椅背上,赵林仰头望着屋顶精致的雕刻纹路,淡淡道:“爱情这东西,有时看似脆弱,实则刀砍斧凿都不破,但有时看似稳固,却不过幻影,轻轻一戳就会破灭。”
并不想把自己的关系套进这两个“表里不一”的比喻,晋弘桑撇嘴,“不牢你操心,我和白时肯定能长长久久。”
赵林耸肩,“我管不了那么多,只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但凡她想走,就一定走得掉。”
听出她言语里的认真,晋弘桑郑重道:“我并非自私之人,若她有朝一日真地想离开,我不会阻拦。”
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赵林垂眸俯视他,“爱情我弄不明白,但权利我很清楚,它异化人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唾手可得,尽在掌握。”
“到那时,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你脚下,祈求你的垂怜。而白时离开,将是你唯一无法掌控的东西,你当真愿意放她离开?”
被她的话语引导,晋弘桑只觉浑身战栗,眉头紧锁着说不出话。
屈指敲敲桌面,赵林继续道:“我离开太子府,会去山谷里住上半月,如果在白时这段时间离开,你记得派人送她回山谷。”
心神正处在微妙的震颤当中,晋弘桑被强行拉回注意,不悦道:“怎么,你还想带她一起走?”
“有这种想法,不过还是要看她自己,她高兴最重要。”
“知道了。”
*
山谷木屋前,赵林看常一川浑身带血地冲过来,直起蒲扇精准抵住他肩膀,让他借力稳稳站在原地,然后出手快速点过几处穴位,控制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收回蒲扇,抛出一瓶丸药,问道:“怎么回事?”
接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常一川感觉身上疼痛稍缓,回道:“今早我奉殿下之命护送白姑娘离开,途径云翠山时,被二十几人持刀拦住,我没能打过。”
“白时被他们掳走,带去山上了?”
常一川点头,“是的,我看到他们往山上跑。”
时间紧迫,赵林转身道:“苏洛,我去接白时,去去就回。”
匆匆跑出来,看常一川满身刀伤,鲜血都快把衣服浸透,就知对方人多势众,苏洛担心她有去无回,“你们两人去太危险,先通知太子,增派人手再过去。”
“好。”
前脚欣然答应,后脚就当耳旁风。
出山谷,远瘴气,赵林看到山脚的马,带着常一川飞掠而上,直奔云翠山。
赶路途中,赵林不断猜测谁有可能掳走白时,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仇人,还带刀,那就更不可能,必然是晋弘桑招惹的敌人,抓不住他就拿白时出气。
想到此,她有些烦躁,“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护送?”
行进速度太快,常一川又被赵林塞在前面挡风,张嘴就灌风,根本说不了话,只能侧低着头道:“殿下想多派人手,但白姑娘不让,两人商量许久,最后由我单独驾车护送。”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赵林嗤道:“他这么听话,还抢什么皇位,等他老子给啊!真是一家子废物,老的压不住臣子,小的按不死对手,蠢货!”
忽略掉大逆不道的话,常一川艰难维护主子,“也未必是殿下的原因。”
“白时只是乡野大夫,结仇对象仅限于贫民百姓,就是找麻烦也顶多扛着锄头,谁会拿刀砍你,是活腻味了?”
无话可说,常一川选择闭嘴。
云翠山和金仙山相聚不远,赵林以最快速度前进,在半路看到被常一川卸掉的马车,车身上有许多刀痕,其深度和角度一看就是专业选手,绝不是寻常人拿刀乱砍。
勒马停下,赵林跳下马,“你回安阳城通知晋弘桑,我去云翠山找人。”
抓住缰绳坐稳,常一川有些担忧,“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不可以,你何必先找我?”
确实是知道她的实力才找过来,常一川将自己的佩刀摘下给她,“我知你武功高强,但对方人多势众,你赤手空拳必然会吃亏。”
抬手扭住腰间银扣,赵林缓缓抽出把软剑,这是她花大价钱,找安阳城最好的铸剑师按要求特质,练废近百把才出来一把还算满意,说一句削铁如泥都不过分。
看剑刃光泽,常一川默默收回自己的刀,“我会尽快赶回,你千万小心。”
两人就此分别,赵林将轻功运转到极致,比起之前骑马的速度还要快,看得远远回望的常一川心中震撼。
赵姑娘的武功,到底达到何种恐怖程度……
*
云翠山山脚下,车马往来不断,行人络绎不绝。
赵林凑近上山的百姓,听他们随口闲聊,才知这山上有座法昭寺,求子特别灵验。不仅寻常人家会来烧香拜佛,城内贵人也常来,为表心诚,他们还会在寺内小住。
“法昭寺,贵人?”不出意外,白时应该就在这法昭寺内,就是不知具体在哪。
脱离大部队,她踩着沿途大树,几个飞跃消失不见。
*
法昭寺,居士小院。
二十三名带刀守卫站在院中,个个面容整肃,身强体壮,行动间进退有度,眼神警惕,时刻注意周围环境,以免意外发生,显然是行伍出身。
小张走动间碰了碰老大肩膀,眼神往正堂方向瞟,“咱们这回伤的可是太子府的侍卫,真不要紧?”
挪开距离,守卫长道:“要不要紧不是我们说了算,你看好门。”
站回自己位置,小张不懈撇嘴,“这院子可是太尉府常年包下,大家绕着走还来不及,谁敢上来触霉头。”
守卫长还想教训他几句,就听正堂内传来一声惊叫,“你干什么!”
被紧紧绑在凳子上,手脚不能动弹,白时浑身被冷水浇透,止不住地哆嗦,看对面端坐的慕青墨,眼底既惊又怒,“你打伤太子府的侍从,就不怕太子追责吗?”
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慕青墨笑道:“一条狗而已,太子不会与我计较。”
“你为什么抓我?”
“你敢选那贱人不选我,就该想到有今天,我慕青墨和慕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白时蹙眉,“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我们只有宴会上的几面之缘而已。”
“不许提宴会!”握紧鞭子狠狠一甩,直接抽在白时脸上,留下血淋淋的一道伤痕。
“和你这样的贱民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根本就是折磨,而我不仅要忍受折磨,还要陪你吃喝,与你玩乐,对你微笑,精心准备礼物。”
“我已经这么努力,你为什么不选我,却选根本不理你的云闻溪!”
说到愤恨出,慕青墨反手又是一鞭子,白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分不清是水还是血,只觉得又冷又痛。
终于知道原因,她忍痛解释道:“太子妃是皇后选定,与我无关。”
握紧鞭子,慕青墨嗤笑,“果然是贱民,谎话连篇。”
“宁安公主已经与我说过,若非你中意云闻溪,太子妃之位本该是我的,皇后娘娘和陛下都更中意我慕家,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这个位置!”
“宁安,公主?”喃喃自语,白时心中发冷,争辩道:“宁安公主本就不喜欢我,自然什么都往我头上扣。”
“荒谬!”
抬起鞭子继续抽打,看白时痛得面容扭曲,眼眶湿润,慕青墨心里痛快许多,“谁人不知太子心悦与你,甚至为你和宁安公主吵架,还要皇后娘娘从中调和。“
“若你不愿,云闻溪怎么可能坐上太子妃,我又怎会沦为侧妃!”
想到从今往后,那贱人会永远高自己一头,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看白时就格外不爽,边打边泄愤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忍着忍着,白时也觉愤懑,厉声喊道:“我说了不是我,我没有那个权利!”
看她泪流满面,慕青墨觉得时机差不多,停下鞭子,缓缓揉着手腕道:“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同殿下说,让我来当太子妃,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不想哭,但眼泪根本止不住,白时咬牙,“我若有那样的能力,为何自己不当太子妃,反要把机会让给你!”
“自然是你家世不够,无法得到皇后娘娘和陛下的认可。”
重重喘息着,白时嘲讽笑笑,“你不是说我备受晋狗宠爱,既如此,他为何不能忤逆娘娘和陛下,誓死不从!”
“你你你,你竟敢辱骂殿下,不知死活!”
噼里啪啦的鞭子声落下,白时拼命忍着,她不想在这种人面前求饶,却还是控制不住嘴边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错的明明不是她,受罪的却偏偏是她?
就因她平民出身,没有背景,就活该被当棋子,忍受这样的屈辱吗?
凭什么!
死死压抑着喉间的哭声,白时艰难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无声祈祷,摆脱,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
从屋顶抄近路,赵林站在法昭寺正中的天王宝殿,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在门口专收香火钱的小沙弥眼前飘过,问道:“小和尚,这里面可有专供贵人借住的地方?”
视线追随着银票移动,小沙弥眼睛放光,双手合十,慢声细语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带她从侧殿小道转向后方,小沙弥边走边介绍寺内的居士寮房,有单间,有小院,所需香火钱各不相同,但都有免费素斋可以提供。
有别于前面熙熙攘攘的热闹,后面没有香客,只偶尔有僧人路过,整个空间显得宽阔又寂静,声音也传得更远。
隐隐的,赵林听到白时的声音,忽大忽小,但没有断过。绑人竟然不堵嘴,看来是有话要问,那就说明没有性命之忧。
按住小沙弥的肩膀,她抽出一张银票塞进他怀里,“小和尚,多谢。”
看着手中银票,小和尚想问你住哪,抬头就看她飞上屋顶,转身往小院那边去,那边可是高门贵族家的夫人们长租的院子,容不得有人善闯。
不能让她过去,小和尚追在后面焦急喊道:“施主,你等等。”
第138章 第 138 章
接连翻过几个院墙, 赵林就快找到目标小院,风却将声音吹散,再没有动静。
蹙眉远眺, 她等待几秒,转而沿着屋顶跑,直到看见某个院子里的二十几个带刀护卫,那身板,那行动,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 也绝对杀过人。
“找到了。”
脚尖点着墙壁, 赵林一跃落入院墙内, 冷眼瞧着护卫们, 正想开口问一句, 就听正前方的屋子内传来愤怒的质问, “你到底要怎样!”
护卫们看她突然出现, 原本紧张地全部拔刀, 严阵以待, 可发现她只有一人,又随手将刀放回去,微抬着下巴不屑道:“这里是太尉府的地盘, 识相点就赶紧走。”
太尉府,慕家, 慕青墨,向来与云闻溪不和,是争取太子妃之位的热门人选。
抽出腰间软剑, 赵林抬脚踢起一块石头,直接将正堂大门砸开, 看到里面的情形。
白时手脚被牢牢绑在椅子上,脑袋微微低垂,身上脸上全是被鞭子抽出的血,湿哒哒的衣服已成血色,血水将顺着衣衫低落在地,椅子周围满是血红。
握紧软剑,赵林勾唇一笑,眼里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原本她只想带人离开,现在,全都去死吧。
杀人术,招式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精准、快速。
在护卫们还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忍不住回头查看时,赵林已经行动,一招一式都是地狱的勾魂索,一剑一命。
接二连三倒下的人,将剩余护卫的注意拉回,立刻拔刀对战,可惜速度太慢,在赵林眼中犹如慢镜头播放,处处都是破绽。
几分钟后,赵林所过之处,护卫们全是脖子一抹红线,不敢置信地捂着脖子倒地。
最后几人发现情况不对,对手太强,根本打不过,转身就想跑,却眨眼就被追上,软剑绕颈一周,血色飞溅,护卫再少一人。
眼看打不过,又逃不走,护卫队长立马跪下,“我,我可是太尉府的人,你不能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
话没说话,他边捂着脖子缓缓到底,生命的最后,看到赵林走过自己时冷漠的视线,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好像杀掉他只是踩死一只蚂蚁般,轻飘飘的。
原来被杀死,是这种感觉。
*
只在门被撞开时回头看过一眼,发现闯入者只有赵林一人,慕青墨就把事情全部丢给院内护卫,自己则继续看着倔强的白时。
“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注意点说话态度。还有,我不是早说过,只要你肯向殿下表明我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退掉云闻溪那贱人,我就放过你。”
“凭你的宠爱,多简单,你为何非要逞强,为那贱人忍受皮肉之苦。我保证,只要你能换掉她,等我当上太子妃,绝对罩着你,好不好?”
又冷又痛,白时的意识混混沌沌,眼前也一片花白,她不知道慕青墨为什么就那么肯定自己可以,就因宁安公主一句话?
她自己没有脑子吗?不会思考吗?
真是蠢啊,难怪只是颗棋子,就和自己一样。
见白时又不说话,慕青墨冷笑着抬起鞭子,威胁道:“装死是吧?那我现在就让你去死,里(一),食(死)。”
脖颈一凉,她感觉喉咙好似在漏风,咕噜噜的,说话特别费劲,还说不清楚。
很快,身体的力气被抽离,鞭子从手中滑落,她软到在地,慢慢喘不上气,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双黑色布靴从身后走出,碾着自己的右手走过,最终站在白时身前。
还不清楚怎么回事,慕青墨艰难说道:“力(你),时(是),舍(谁)?”
用剑割断绳子,赵林抬手点过白时身上穴位,止住汩汩涌动的鲜血,又从怀里掏出药丸让她咽下去。
闻到熟悉的味道,白时缓缓抬起头,却看不清赵林的脸,颤抖着嘴唇想说自己没事,可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你,还没,走啊?”
“嗯,等你来,一起走。”淡淡说道,赵林脱下外袍给她披上,轻轻抱进怀里。
脑袋靠着赵林肩膀,白时哽咽道:“林林,我真的没有决定权,云闻溪是皇后定下,我只是帮忙传话给晋弘桑。”
已经听到方才的对话,赵林知道这是她在严厉拷问后心神动荡,难免执着,便抱着她蹲在慕青墨面前,“早在太子还没失踪前,太子妃人选就已定好。”
“皇后不想慕家与太子有嫌隙,也不想你为此心生怨念,才会推脱是白时的想法。之前的数次宴会,也只是想让白时和你们这些小姐产生隔阂,知难而退。”
失血过多,慕青墨看不清面前到底是谁,也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只知道有人在说话,努力发出呼救的声音,“酒(救),酒(救)。”
白时泪眼朦胧,“她,她说什么?”
站起身,赵林再次碾过慕青墨拿着鞭子的手,回道:“她说就是,相信你了。”
“是吗?”
赵林点头,岔开话题,“我现在带你回山谷,你累的话就睡一会。”
药丸开始起作用,身上疼痛慢慢缓解,白时听着赵林的声音,觉得心里很踏实,靠着她肩膀轻声道:“好,那咱们走吧。”
“嗯。”
抱着白时出门,赵林飞上屋檐,看到不远处原地打转,不知该敲哪家院门的小沙弥,抬脚踢出一块瓦片砸在对方头上,直将他砸晕过去。
站在原地思索几秒,杀,不杀,会不会暴露身份,最后决定留给晋弘桑处理。
以这个力度和打击的穴位,小沙弥至少会昏迷两个时辰,到时晋弘桑带人赶来,看到现场痕迹,再看到小沙弥,只要有脑子,就知道怎么做。
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也不用想着未来当皇帝,洗干净脖子等死才是最好选择。
*
山谷,苏洛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就等赵林带人回来好启程。此刻正和兰丫头并排坐在屋檐下,一人抱着一碟果干慢慢吃。
兰丫头看天色渐暗,乌云慢慢汇聚,担忧道:“赵姐姐今天还能赶回来吗?”
内心忐忑,苏洛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回想常一川身上的伤,忍不住心跳加速,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肯定可以,太子府侍卫那么多,他们带人调查,绝不会有问题。”
兰丫头高兴起来,追问道:“那我中午和晚上还能吃到赵姐姐做的饭?”
瞬间被噎住,苏洛表情纠结地看着她,“你就担心自己吃饭?”
兰丫头疑惑,“不然呢?赵姐姐武功那么高,危险都是别人的,用不着担心。”
拿起果干塞进她嘴里,苏洛无奈,“吃你的零食吧,少说话。”
不想被影响,苏洛站起来准备进屋,突然感觉身侧有风略过,眼角余光看到人影一闪而过,屋内桌上就多出一个包袱,白大夫二楼的卧房门也被打开。
意识到赵林回来,她跑上楼,进屋就看到皮开肉绽的白时,有些衣服甚至嵌进肉里,看得她头皮发麻,“这是怎么回事,白大夫怎么伤成这样?”
点穴止痛止血,并强制白时陷入深度睡眠,赵林小心帮她脱掉衣服,头也不回道:“去打热水过来,顺便让兰丫头将药房左边第三排第二格的玉瓶和药膏拿过来。”
转身去拿,三人协作,两刻钟后,白时被收拾干净,所有伤口全部上药包扎。
重新抱起白时,赵林下楼,拿起桌上包袱,那是她回来路上再次经过那辆马车时,特意找出的行囊,里面都是白时最宝贝的医书和行医记录。
“走,现在就启程离开。”
跟在她身后,苏洛诧异道:“这么着急,不等白姑娘先养伤吗?”
“不等,都是皮肉伤,不伤骨头,也没伤肺腑,路上可以养。等白时睡醒起来,她会给自己开药,比我们都强。”
让兰丫头把兰将军叫出来,她们拿上最后一点包袱,紧赶慢赶离开山谷,牵着马走到山脚下后,驾车离开。
马车买的昂贵,内部空间不小,赵林专门改装过,减震效果也好。
行走在宽阔的官道,路面尚算平整,白时身下又垫着厚厚的褥子,只能感到轻微摇晃,没有任何不适。
看她睡得安稳,苏洛推开门,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缓慢嚼着果脯充饥,赵林听出她的紧张,没说谎,但也没说全,“不用担心,晋弘桑会好好收尾,我们赶紧离开不是避祸,只是避免给他拖后腿。”
毕竟他不追究,却需要给慕家交代。
不过白时此次的事情也是机会,她没记错的话,太尉慕家可是把持军政大权,颇有些不受管教的意思,若他够聪明,借机扣出点兵权不成问题。
看她表情自然,语气随意,苏洛放心许多,想了想,把心中压着的话说出来,“林林,如果哪天我们成为你活下去的累赘,请走快些,不要回头。”
攥紧马鞭,赵林微笑,“不会有那一天的。”
*
一个时辰后,法昭寺,晋弘桑带人赶到,满身低沉的气压叫人不敢直视。
士兵全部下马,直接封住寺庙,常一川带人挨个院子进行搜查,有人配合,也有人自持身份反抗,然后被就地制服,踹开院门后强制搜查。
等士兵们来到绑架的小院,敲门三秒后无人应答,士兵破门而入,院内惨烈的画面映入眼帘,满地尸首,鲜血遍地,最前面的正堂内还有位身着云锦绸缎的贵女。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可能是黑吃黑,士兵立刻通知晋弘桑。
匆匆跑到院内,无视掉死不瞑目的护卫们,晋弘桑大步走到正堂,直勾勾盯着散落一地的绳子,视线扫过沾满鲜血的椅子,浸透血色的绳子,目眦欲裂。
“好,很好,慕家是吧,私调精兵,强掳民女,还以下犯上,砍伤我太子府的侍卫长,真是目无王法,犯上作乱,好样的!”
常一川看向地上死透的慕青墨,问道:“殿下,那慕小姐?”
转身就走,晋弘桑冷声嗤笑,“派人通知大理寺,让他们去查。”
这就是不管了,常一川命令下去,太子府的人手全部撤离,走的时候顺便清扫掉赵林来过的痕迹,带走还处于昏迷当中的小沙弥。
至于赵林,他们不知道,也不认识。
*
第二天午后,临霜城,福来客栈。
睡得踏实,白时被饿醒,睁开眼便看到素净的帷幔,身上只有凉凉的麻痒,没有火辣辣的疼,就知道伤口已经被正确处理过。
转头看,有人正坐在桌边缝衣服,看背影,“兰娘?”
听到暗哑的声音,兰娘转头,见她醒来,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走过去扶她坐起,还用软枕靠在她背后,“等一等,我去给你倒杯茶。”
用掌心感受茶杯温度,确定温度适宜才递给白时。
睡了一天一夜,白时又饿又渴,接过茶杯后几口喝完,“这是在哪,苏姐姐和林林呢?”
看她喝得快,兰娘转身又倒一杯给她,回道:“在临霜城,阿洛妹妹去集市采买东西,准备路上用,林林说有事,所以出城去,可能需要等两三天才回来。”
握紧茶杯,白时有些紧张,“是因为我的事吗?我是不是给大家惹麻烦了?”
轻抚她的发顶,兰娘柔声安抚,“林林说去去就回,肯定不麻烦,你若觉得歉疚,就赶快好起来,她看到你身上的伤,可是气坏了。”
不敢回想之前的场景,白时点头,“嗯,我会多多努力。”
*
安阳城,公主府,赵林隐藏在花园假山后,眼神盯着凉亭下正在和驸马一起用餐的宁安公主,捏紧指尖随手摘的松针,找准时机,运足内力扔出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微风拂面而过,带来淡淡花香,也带来慌乱的惊声尖叫。
“啊!快来人啊!殿下!殿下!”
“宁安!快去叫大夫!”
“有刺客,有刺客!”
“……”
混乱无序中,赵林原路返回,悄然离开公主府,本打算尽快离开安阳城,但出府后的脚步有它自己的想法,转而走到皇城脚下。
站在路边,她静静望着皇宫,仿佛在遥望皇宫内端坐高位的人。
想进去,想杀掉始作俑者,想让对方亲自品尝被棋子反杀的滋味。只要想想白时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她的手指就蠢蠢欲动。
刚从皇宫汇报完消息出来,晋弘桑一眼就看到路边的赵林,连忙让马车停在她旁边,撩开窗帘,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颤抖,“白时,她还好吗?”
凛然杀意还未消退,赵林抬眼看他,语气冷得能掉冰渣,“托你的福,没死。”
眼眶微红,晋弘桑无话可说,深呼吸控制住眼中泪意,恳切道:“以后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寄信。谢谢你,赵林,下次不必专门为我再回来,现在情况未定,很危险。”
并没有解释自己的真正来意,赵林压住心中彭拜的杀意,伸手指向常一川坐下的马,冷冷道:“马给我。”
二话不说跳下来,常一川把手中缰绳递给她,“路上小心。”
翻身上马,赵林最后忘了一眼皇宫方向,骑马离开。
身后,常一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眸,藏住里面诧异又震惊的情绪。
就在刚才,赵林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锋锐冰冷,杀机四溢,连带着周围气息都变得凝结和粘稠,好似随时会发起致命攻击,让他瞬间回想起那晚狼狈的逃亡。
像,太像了,会是她吗?
*
一天一夜的赶路,赵林在第三天清晨回到福来客栈,发丝上还沾着露水,嘴唇也被秋风吹得干裂,看起来风尘仆仆,很是疲惫。
早起换药,白时收拾好准备下楼吃早饭,刚开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赵林,还是如此风餐露宿的苍白脸色,瞬间红了眼眶。
相识相处到今日,除那天伤重,赵林就没见她哭过,担忧地凑上前,“伤口很疼吗?有什么效用好的药现在没有,我去给你采。”
本来还能忍忍,白时闻言嘴角下撇,猛地扑进她怀里哇哇大哭。
脚步踉跄一下后站稳,赵林有些措手不及,抬头看向随后从隔壁出来的苏洛和兰娘,眼神询问:她这是怎么了?
苏洛迷茫回望,她不知道,这两天白时情绪挺稳定,还把自己养得很好,伤口已经全部结痂,都开始调配之后的祛疤药膏。
兰娘心思更细,看得明白,微笑着抬手按在心口,无声开口道:压抑太久,怕你出事。
小心环住白时肩膀,赵林明白过来,伸手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笑着发出邀请,“我姐妹三人准备云游四海,浪迹天涯,正好缺个随行大夫,医仙大人要不要一起。”
“呜,呜呜呜!哇哇哇!”
哭得更厉害,白时埋在她怀里连连点头,抽抽噎噎道:“要,要的。”
后记:
猜到赵林可能的身份,常一川越回想越觉得有可能,在反反复复许多日夜后,终于抽出时间告知晋弘桑,那时他已经登基为帝,闻言只是露出了然神色。
常一川诧异,“陛下知道?”
放下奏章,晋弘桑平静道:“皇姐死后,猜到的。”
安阳城的高手有谁,他心里有数,能杀死皇姐后全身而退的,更是少之又少。
赵林几乎没有避讳过她的武功,甚至数次展示,身中奇毒,年轻有为,再对应齐王的死亡时间,以及他背后偷偷弄出来的那些肮脏手段。
捋一捋,排除某些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常一川有些好奇,“陛下,没想过?”
知道他的未尽之意,晋弘桑笑而不语,他其实并不记恨赵林,甚至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下浓浓的感激。有她跟在白时身边,他很放心。
第139章 第 139 章
深夜, 无星无月,无人旷野上,赵林满身鲜血, 边跑边凌空画阵,发动短距离传送,往西南面的遗忘之森靠近。
那里密林重重,玄兽众多,天然阵法环环相扣,是非常好的避难所。
此次开局异常凶险, 原主被铁链捆住手脚压在一处平整宽阔的石台, 石台本身散发着莹莹金光, 汇聚成逆向运转的八门归流阵。
此阵是为突破境界时使用, 帮助梳理体内玄气, 保护玄府稳定。现在逆向运转, 就是加快玄气流速, 奔着冲破玄府而去。
阵法中央, 磅礴汹涌的玄气一波波冲进原主体内, 从经脉横冲而过,碾碎无数血肉,不断冲击玄府, 将玄府冲得支离破碎。
玄府碎裂,玄气溢散, 原主犹如从血海中捞出来,浑身鲜血淋漓,躺在石台上不甘地望着端坐高台的长老, 接连吐出血水和破裂的血块。
“原来,你们是, 要我死。呵呵,这就是,家族……”
生命逐渐溃散,意识慢慢沉静,原主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
真是不甘心,不甘心……
端坐高台,三长老看出赵林即将陨灭,不由握紧扶手,看向上首大哥,见他表情严肃,随意投来的眼神满是警告,终究没敢多说什么。
家族的荣辱与未来,远比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的小辈重要,何况赵林的觉醒天赋虽好,但苦修十八年还是玄士初阶,几乎没有前途可言。
石台上,生命之火熄灭又重燃,赵林睁开眼,第一感受就是痛,仿佛全身被坦克反复碾压过,处处都透着碎裂重组的钻心之痛。
艰难保持意识清醒,快速翻阅原主记忆,挑重点查看,知道现在的情况,知道身下阵法的运行规则,她用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缓慢勾画。
玄府破碎,她现在无法调用玄气,只能用鲜血自带的玄气勉强画阵。
三长老看到她的小动作,心中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秒,阵纹绘制成功,八门归流阵霎时间金光大作,待光芒缓慢消失后,赵林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堆在石台上的锁链。
大长老猛地站起来,厉声道:“老二,老三,快去追!”
领命而去,沿风中血气追踪,三长老看着沿途留下的血色阵纹,感叹道:“林丫头玄府已破,玄气怕是没剩多少,却能靠阵法坚持到如今,这天赋……实在可惜。”
二长老时刻注意前路,嗤笑道:“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
“老三,不要犹豫,也不要生出多余的善心,苍家那小子现在已经是玄师中阶,还拜入影月殿,咱们两家不能结仇,赵林必须死。”
不用直面大哥的威严,三长老也敢小声辩解,“人家只说‘莫欺少年穷’,又没说要报复,当年退亲,苍家可是欣然同意,还收了咱们不少好东西。”
圆目怒瞪,二长老道:“老三,你想拿赵家的未来赌吗?那可是玄师中阶,咱大哥六十多岁也不过玄师初阶,你我二人更是卡在玄士高阶十几年,怕是今生再无突破希望。”
“而苍家那小子如今几岁,二十五,这代表什么,代表未来不可限量!万一哪个狗腿子想示好,反手就能把咱们赵家灭掉你信不信!”
知道这话是对的,三长老闭嘴不言,默默追击,却在半途失去赵林踪迹。
从半空落下,两人站在最后一处血色阵纹旁,眼神环视周围,茫茫旷野,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匿的地方,但他们竟看不到赵林在哪。
二长老拿出引魂玉,原本饱满润泽的玉石爬满裂痕,濒临崩溃,可见赵林的身体状态着实堪忧,怕是半只脚已踏入死亡边缘。
缓缓向引魂玉输入一缕玄气,看它自动漂浮,散发着莹光原地打转,二长老蹙眉,伸手轻戳引魂玉,“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动,坏了?”
三长老凑近看,引魂玉的光很稳定,正中心存着的精血也很安定,说明功能正常,“应该没坏,林丫头可能就藏在附近,我们找找看。”
“嗯。”
两人平举手掌,玄气凝聚后变成两颗灯泡,挥袖轻推,灯泡环绕着圈向外飘,所过之处亮如白昼,却始终没看见赵林。
正当他们困惑赵林到底藏在哪,飘回来的灯泡速度太快,骤然停止时,惊起的夜风如刀般划过,两滴鲜血从转瞬即逝的伤口中溢出。
无人注意,滑落的血珠晃悠悠飘入血色阵纹,悄然融入其中形成全新阵纹。
木头似得站在两人身后一米外,赵林见凝灵阵已成,两步并一步,快速抬手握住半空被忽视的引魂玉。
隐匿阵因她的动作范围过大而失效,两位长老有所察觉,反手就是近距离轰击,同时快速跃起撤离,以免被波及。
不躲不闪,赵林站在原地,攻击还未到,就被半空突然出现的金色阵纹吞噬。
掌心缓缓用力,引魂玉应声而碎,其中贮藏的精选飘入她眉心,让疲惫困乏的神色得到些许缓解。
急于躲闪的两位长老没发现,当他们移动时,那简陋的血色阵纹也藏在草丛间移动,牢牢驻守在正下方。
看着消失的攻击,两位长老都是一惊,没想到死到临头,赵林还有这等手段。
不废话,两人彼此拉开距离,环绕着赵林发出连击,凝聚挤压的玄气犹如沸腾的炮弹般飞向赵林,势要将她炸成飞灰。
但不管炮弹是一个,几个,还是十几个,只要和赵林的距离拉近到两米,就会有阵纹绕着攻击攀爬而上,不知疲倦地大口吞噬。
眉头紧锁,二长老强压下内心震动,冷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吞噬攻击补充身体内不断流逝的玄气,赵林感觉舒服许多,连带着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也开始愈合,行动起来不再那么艰难,那么痛。
“老东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今天之前,赵林的态度都是恭敬而谦卑,突然被当面嘲讽,二长老还有些不得劲,但想想现在的情况又很理解,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抬手指向隐没在杂草中的阵纹,赵林微笑,“希望你被吸成人干时,还能这么说?”
三长老低头,终于看到跟随而来的阵,他对阵法并不精通,但这纹路实在熟悉,让他不由心中讶异,“这是凝灵阵?不对,有些地方错了。”
缓缓催动阵法,吸收他们玄府内经过提炼的玄气,赵林用话语转移注意,“不是错,是改进,我将凝灵阵升级成千面化灵阵。”
想到凝灵阵是药剂师专门用来提取药草的药性,二长老瞳孔皱缩,“你想拿我们炼药!”
赵林点头,“我身受重伤,生命垂危,急需喝药疗伤,像你们这种年份老的,大补。”
“狂妄自大!”
不想助长她嚣张的气焰,二长老继续配合三长老再次发出攻击,翻腾的玄气如巨龙咆哮般冲赵林呼啸而去,却在半途被金色阵纹攀附而上,如铁链般锁定后节节吞噬。
玄气太足,赵林盘腿坐下,专心修炼吸收。
攻击再次失败,三长老用衣袖擦去额间细汗,看她静默修炼,惊道:“你玄府已破,现在吸收玄气就是自寻死路!”
没空搭理他,赵林专心引导玄气在身体内游走,然后“安家落户”。
不管是血肉、骨骼、经脉,还是五脏六腑,只要长在身上,都被她强行改成储存点,拼命吸纳着不断涌入的玄气。
玄府是容纳玄气的仓库,仓库被毁,那就再建别的,只要能储存,哪里都一样。
见赵林不回答继续修炼,且没有死亡征兆,三长老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玄府破碎,身体又破破烂烂,怎么可能正常修炼?
“二哥,现在怎么办?”
玄气消耗大半,玄府变得空旷,二长老疲惫喘息,“不怎样,继续打,我不信这阵法吞噬没有极限。”
然后他们就继续攻击,直到玄气彻底耗空,也没能击中赵林一根头发丝,反倒察觉出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好像有什么珍贵东西在悄然流逝。
凝灵阵,凝灵阵,顾名思义是凝聚生灵。药剂师用来炼药,是将药草本身蕴含的玄气完整抽走,然后制成药剂,效果极好。
而现在被炼制的是他们,若赵林阵法成功,那当玄府中存储的玄气消耗殆尽,被炼制的就是他们血肉中的玄气。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玄气,只是多少不同而已。
两位长老想到可怕之处,不再想着杀死赵林,转身就跑。凝灵阵对距离有要求,一旦控制距离过远就会失效。
可惜他们反应太慢,此刻玄气耗尽,只能徒步跑,五十多岁的老头,就是身体再好,奔跑速度也不够快,完全比不上体内玄气的枯萎程度。
感受到生命的持续流逝,他们倍感恐慌,开始在奔跑途中诉说自己的不易,诉说赵家是如何两难,显得杀她是身不由己。
真可笑,原主这一生,几乎没有做主的时候,完全听任家族安排。
让订婚就订婚,让退婚就退婚,让去学院就去学院,让回家族就回家族,几乎没有任何忤逆。就是此次外出历练也是家族安排,却在半途被告知提前结束。
她心甘情愿地回家,正想和几位长辈说明在阵法上的收获,又制作出几个实用阵盘可供家族售卖,却被不由分说地捆绑后扔在石台,直到阵法启动才明确意识到不对。
他们想杀她,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说明,就是要她死!
何等荒谬!
赵林没兴趣听他们狡辩,眼看他们跑得越来越远,距离逐渐逼近阵法的控制极限,忙舍弃细嚼慢咽的吸收方式,开启狼吞虎咽模式。
两位长老原本觉得有希望,可当体内玄气的流失速度猛然加快,生理性眼前一黑,踉跄着跌倒在地。
死亡威胁当头,他们不敢耽误,赶紧爬起来继续跑,但无济于事,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木乃伊”,最终彻底失去气息,僵直地倒地不起。
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都是不甘,怎么就这样死了呢?怎么会呢?
明心城,赵家祠堂,供奉着家族所有重要人物的引魂玉,其中二长老和三长老的引魂玉毫无征兆的崩碎,随着夜风吹过堂内,转瞬泯灭成飞灰,消失得一干二净。
留守看护的弟子以为是自己眼花,抬手揉揉眼睛再看,发现供奉的锦布上空空如也,惊叫出声,大喊着跑出祠堂,背影格外狼狈。
“不好了,二长老和三长老死了,快来人啊!”
第140章 第 140 章
吸收完玄气, 伤势全部愈合,赵林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感觉非常不错。
要知道玄府被强势搅碎,原主身体几近崩溃,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流血,若非赵林灵魂够强,勉力支撑,这身体早就死翘翘。
生机流逝, 自然要用生机填补, 两老头换一青壮, 刚好。
远远望着两人的尸体, 赵林想站起来离开, 却发现动不了。低头看, 就见自己像吹气球似得肿起来, 盘坐的双腿犹如麻花, 一时半会根本分不开。
吸收太猛, 凝练内化需要时间,身体暂时只能这样。但两位长老的引魂玉已经破碎,等赵家发现情况不对, 肯定会派人手查探,她得尽快离开才好。
身体无法动弹, 但存储玄气后,她可以正常调动玄气。
隔空摘掉两位长老的储物戒,赵林凌空画阵, 玄气充足,传送距离不用抠抠搜搜, 直接把距离拉满,来个远程传送。
阵法运转的光芒消失后,旷野之上,只剩两具干瘪的尸体,遥遥望着夜空死不瞑目。
其实面对改进后的千面凝灵阵,他们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放弃玄气,改用纯粹的物理攻击,就凭赵林那时的脆弱程度,一下都挡不住。
可惜他们过于依赖玄气,根本没想到拉近距离后用拳头解决,才会错失良机。
传送结束,赵林看向周围,全部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闭眼感受附近的玄兽,有点弱,所以不是遗忘之森腹地,而是偏向外侧的边缘。
好在这边缘不是面对明心城的北面,是穿越整片遗忘之森后的南面。
“这远距离传送阵,是有点远。”
不用担心追兵赶来,她借自然生长的树木为根基,用空中飘散的玄气为能量来源,用地势布阵,取生生不息之道,先将自己的位置隐匿,再将周围路径掩盖。
确保安全无忧后重新闭眼,凝练体内玄气。
*
半月后,赵林凝练完半数玄气,上半身已经能自由活动,但下半身依然臃肿不堪,还像麻花似得稳稳盘着,无法动弹。
一直专心修炼不是难事,若条件允许,她可以坚持到身体完全恢复。但肚子会饿,饿得受不了还会叫,她没办法忽视这种原始的生理要求,就只能修炼几天后停下吃东西。
没有主食,只能摘些野果充饥,一次得吃一筐才勉强饱腹。
因为吃的多,所以每次吃东西都需要挺长时间,又是自己一个人,就很无聊,所以赵林会在吃东西时仔细翻阅原主记忆,当做另类的“下饭剧”。
来来回回刷过许多遍后,她从细枝末节拼凑出原主死因,退婚对象的强势崛起,家族怕得罪对方,所以决定先杀她以表诚意,就挺离谱。
要知道原主在阵法上的天赋是真得强,别人是照葫芦画瓢,画的像就是好。但她是摸透阵法运行原理,并对原理进行拆解组合,构成全新更强的阵法。
正因如此,她时常陷入深度思考,将过多时间投入对阵法的研究,才使得修炼荒废,让境界一直停留在玄士初阶。
赵家有眼无珠,竟毫不犹豫地放弃如此天才,讨好一个不知态度的外人,可谓鼠目寸光到极致,也难怪几百年都只能窝在明心城这种小地方。
三口吃掉一个果子,赵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隐隐约约的啜泣,还伴随着不停的碎碎念,听对方稚嫩的音色,应该是小孩。
这地方,小孩?
闲来无事,赵林决定逗逗,顺便看看对方是人是妖,“小孩,你吵到我了。”
正委屈巴巴地窝在树下哭,年仅六岁半的云月白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背起背篓边道歉边往前走,“对,对不起,我,我现在就走远一点哭。”
边走边哭,自觉走得够远,她停下来继续哭,“呜呜呜,为什么弟弟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喜欢,我已经那么努力地帮忙干活,还是被骂懒?”
“为什么,为什么爹娘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呜呜呜,我也想被娘抱在怀里安慰,也想被爹爹抗在肩上看戏,为什么不行呢?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这回听清她在嘟囔什么,赵林蹙眉,还真是小孩。
虽然遗忘之森的边缘不算特别危险,许多人会结伴进来猎兽,好卖钱补贴家用,但对独行的小孩来说,和羊入虎口没区别。
她不仅安全到这里,还能边走边哭,这样吵闹也不被吃掉,着实有点奇怪。
想了想,赵林继续道:“小孩,还是吵。”
没看到人,云月白站起来继续走,抽抽噎噎道:“对不起,我,我再,走远一点。”
听到她慢走的脚步声,路线是环绕前进,看似走得挺久,但实际距离并没有变远。
赵林道:“不行,还是很吵。”
云月白很乖,刚准备蹲下哭,就抹掉眼泪继续走,几次走,几次不行,她越来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停在原地坐下哇哇大哭。
“哇哇哇,你为什么也欺负我!我已经走那么远,你怎么可能听见,就是可以的话,你不能堵住耳朵吗?”
“我就哭一会而已,一会都不行吗?呜呜呜,哇哇哇!”
看小姑娘哭得很惨很投入,赵林不再说话,拿起果子稍微蹭蹭表皮就吃,脆甜爽口,鲜嫩多汁,很是美味。
可惜不顶饱,三四口就吃掉一个,一次要吃四五十个。
云月白放肆大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变得诋哑,口干舌燥忍不住咳嗽,才慢慢停下。
擦掉眼泪,她爬起来四处看,想为自己刚才的任性道歉,就看对面的大树底下,长得过分漂亮的姐姐正望着自己,身前堆满熟透的黄果。
眼神艰难从黄果上移开,她咽了咽口水,局促走到前面,低头道:“对不起,我太伤心才会闹脾气,不是有意吼你,下次我会走得远些,不会吵到你。”
能看到我?阵法可是还在运行当中,她怎么办到的?天赋异禀?
将玄气凝聚在眼睛,赵林看向云月白,发现她眼睛的构造很特别,有天然玄气萦绕在眼瞳周围,形成奇妙的图案,像阵,似乎能让她看到特别的东西。
没记错的话,明心城苍家最有名的就是天生瞳术,当年的苍玄翼也是因此被称为天才,可惜后来不知为何瞳术消失。
看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果子上,赵林拿起一个,“你想吃?”
黄果珍贵,是玄者大人都争抢的好东西,能卖好多钱,云月白没钱,摇头道:“不想。”
话虽说得坚定,但眼神很直白,盯着果子就没挪开。
可惜赵林不是什么善良贴心的大人,你说不吃,我正好不给,自己三两口吃掉,然后又拿起一个,见她还站在原地,反问道:“你想看我把这些都吃完吗?”
意识到视线太专注,云月白连忙摇头,“不是的。”
控制住自己,她放下身后背篓,从里面捧出一颗蒲黄放在赵林面前,“这个给你用,可以止血消肿,效果很好。”
“不用。”
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不大好看,但等玄气吸收完就能恢复,不需要外力干预,她对此世界的药草不了解,贸然使用容易弄巧成拙。
云月白眨眨眼,“我不收你钱哦?你不要吗?”
看她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口,衣服也缝缝补补不知洗过多少次,现在天气入秋,还穿得如此单薄,再加上之前大哭时说的话,想来这颗蒲黄对她挺重要。
动动手指,蒲黄脱离小姑娘的掌心,缓缓飘回背篓,赵林道:“不需要。”
云月白瞪大眼,看看赵林,再看看背篓,惊得跳起来,“你是玄者大人?”
夸张的表情,惊讶的语气,赵林道:“你的演技有些浮夸。”
云月白尴尬微笑,“是吗?”
其实对于小孩子来说,还算自然,只是赵林知道她眼睛特别,所以猜到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和普通人不一样,就没有被迷惑而已。
“时间不早,赶紧下山吧,这里的夜晚不安全。”
靠自己的眼睛,云月白总能找到安全的路,但夜晚的森林看着就很恐怖,她害怕,所以听话的背起背篓准备离开。
依依不舍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又跑回来,站在赵林面前,脚尖局促地碾着土地,期待问道:“明天我能来看你吗?”
“看我做什么?”
在云月白眼中,赵林像坐在团团云雾中的仙子,缥缈,神秘,又强大。被仙子盯着看,她忍不住紧张,攥紧背篓绳子,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吗?”
看来自己在她眼里是很了不得的形象,赵林道:“脚在你身上,随便你。”
“那我明天再来,姐姐再见。”
摆手告别,云月白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跑开。尽管脸上泪痕未消,却看不出方才的伤心难过,只有显而易见的兴奋和激动。
嘿嘿,见到玄者大人,还是活的,虽然受伤,但比镇上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都厉害。
想到受伤,云月白敲敲脑袋,放下背篓捧出蒲黄,转身放在地上,冲着空气道:“姐姐记得用,很有效果的。”
感知还在她身上,赵林看了眼蒲黄,继续追着她的身影,看她踩点走路,精确避开所有危险地段,安全离开遗忘之森后,才收回感知。
用玄气把蒲黄拿到自己面前,看着尚且湿润的根系,就地刨坑种起来,又捏碎两颗黄果浇在上面。
黄果,蕴含浓郁玄气,是即将突破者的必备之物,淋在药草上能增加药草的存活几率,只是一般没人这么做,太浪费。
种完草,赵林把剩下的果子吃完,觉得肚子饱了后再次闭眼,继续炼化体内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