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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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有所感觉, 他唤出玄华老祖赠与的玉佩。
抽剑,回身,一气呵成。
极寒的剑气出现时把整个石洞凝结成冰, 两者相撞,火与冰的对撞把石洞一分为二,水汽盈满整个洞府。
“用过一次的招数, 再用就不起效了。何况, 你的法力撑得住使用渡劫期的剑意?”方景明狞笑着,手中法力倍增。
那灼烈的炎意刹那涨大, 迸溅出火星。
柏青霄的确撑不住了。原本干涸的灵力被他硬撑着压榨,现在到底后劲不足。
那极寒剑意被烈焰磨了许久, 最终消散在柏青霄手中。
柏青霄闷哼一声, 后退几步,捂住负担过重的心脏,紧咬牙根, 唇角落下血痕。
果不其然,方景明乘胜追击,一剑刺来, 已经不把眼前的强弩之末当回事了。
却不料被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猛然撒中药粉, 雪白的粉末漫天飞舞。
穷途末路,也就这点小伎俩。医修一道到底是个没用的。方景明本想大笑:寻常药粉岂能对大乘修士有用?
然他笑意未出,陡然化作一声惊吼,药粉翩然而至,在半空闪着细碎的光,封锁周身区域。
在这区域内, 他的法力被渡劫期威压桎梏, 沾粉的地方腐败发烂, 血流不止,糊住了脸颊。
是风。
是那细软却足以致命的风。
是那丝毫不属于冰雪剑意的风刃。
无形的风刃配合着有形的毒粉,被人精确操控笼住敌人。
“柏青霄——”那要吃人的声音近了。
雪白的药粉背后,满含怒意的一剑却刺了个空。
人,凭空消失了?方景明不由震惊。
传送阵?传送符?不可能,他这设下了与外界隔绝的禁制,哪怕有这些柏青霄也出不去!
竟被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戏弄了,奇耻大辱!
“柏青霄!”方景明放下手,脸上徒留两个血流不止的血洞,他睁着瞎了的眼冲四周吼道,“你给我出来!柏青霄——”
火羽岛秘境内,裴庚正懒洋洋泡着药泉,盯着通灵玉牌看个不停。
绯星师姐传音说师尊已经出关了,那师尊到底有没有看他的传音?
明池那家伙不会忘了告诉他来秘境一趟吧?他给师尊准备了那么大一个惊喜,师尊若是不来,岂不是可惜了?那小子果然很缺毒打。
唔,本来还想通过师尊那边的秘境印记出去的。可师尊不进来,那他就只能原路返回,跑回忘忧堂去寻人了。
这几年他出去历练,就想着趁师尊闭关修炼,赶紧提升修为,才好让师尊正眼瞧他。
可一不留神,就跑的远了些,进了几个秘境,所到之处搜刮一空,全堆在了山洞里。
虽然他一个剑修不需要那些东西,奈何他有个很需要大量资源供养的师尊,灵石灵草灵兽,什么都缺,连带着明明身家丰厚的裴庚都时常觉得自己十分贫困。
但转念一想,这种收集又有点‘养家’的意味,品着品着还觉得乐在其中。
一个人影忽然从半空落下,即将坠进底下火红的花海中。
裴庚似有所觉秘境里多了道熟悉的气息,他抬眼只是那么随意一看,就若无其事转过头去。
他估摸着是什么灵兽误闯进来他的领域了。毕竟火羽岛可不是一个死岛,里头活的灵兽就很多。就像柏青霄当年心心念念那只金色大蜥蜴就是其中之一。
可等他反应过来刚刚看的是什么,吓得立马扭过头,从药泉爬出来冲那落下的人影而去。
“师尊?!”
裴庚从药泉里飞出,脚尖凌空点过,一路狂奔,险险接住半空坠落的青色人影,稳稳落在一片血色花海间。
裴庚放轻了动作,半跪在地上,扶起柏青霄靠在他腿上。着急地抬袖想给他擦擦唇边血迹,又发现自己刚在泡药泉没穿上衣。只能提起柏青霄自己的袖子,小心地给他擦了擦脸。
“怎么回事?谁伤了你?师尊?师尊。”裴庚急的不行,感觉柏青霄现在就像个易碎品,他动作大一点人就给伤着了。“你醒醒。”
他这个时候倒是后悔自己没走医道,不然早就亲自给柏青霄治疗了。
裴庚翻出丹药,拔开塞子倒出几颗回元丹就试图往柏青霄嘴里塞,却塞不进去。
“师尊你先醒醒,张嘴吃药。”
“吃了再睡。”
聒噪。
柏青霄抬手,以袖捂唇闷咳几声,青衣袖袍上溅了血花。
他从虚无中找回几分意识,眼睛睁开一条缝,才看清面前一个陌生的裸、男叼着颗丹药朝他亲来。
柏青霄眼睛瞪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摁在那人脸上,把人推开,“滚啊!”
他一下子被吓清醒了,睡意全无,小心肝砰砰跳,定定瞪着面前这人。
他刚看到了什么?
他刚看到了什么!
一个不穿衣服的变丨态!
“这位兄台,虽然我自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大可不必如此趁人之危、强人所难!”柏青霄面不改色道,“告辞!”
说罢扭头爬起来就要跑。
不料有心无力,腿脚发软,一个踉跄,摔进一个怀里。柏青霄连忙挣扎。
裴庚叹了口气,死死抱着柏青霄的腰拖着他,不让人跑,“师尊!是我啊!这才几年,你又认不出我来了?”
又?
柏青霄停住了动作,他狐疑地转身,一手撑着那人的肩膀推开距离,直起身上下打量着。
这张脸剑眉星目,神明爽俊,一双眸子漆黑若深渊,似乎的确有几分眼熟。
可却不复当年高挑消瘦的少年体型,反而体魄矫健,裸露的上身有着浅浅的伤疤,宽肩窄腰,连裤子都在滴着水。
此刻一脸着急拥着他。
柏青霄犹豫着喊了一声,“小七?”
裴庚眼睛一亮,“师尊!”
是他的小七啊。
柏青霄心下一定,懒懒坐下来,疲惫像海水朝他涌来。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起誓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柏青霄挨着裴庚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为师亟需休息,不许吵。再吵把你拔光毛下锅炖了。”说着说着,后面几个字含糊在嘴里。
这熟悉的威胁,裴庚一时说不上怀念还是好笑。
他再低头一看,柏青霄说到做到,直接闭眼就睡了。
在他怀里。
裴庚眸色微沉,“师尊,这么信得过我么?”
没有人回答。
裴庚把人抱紧了些,左右寻着别的更好的憩息地,把人带过去。
等他给柏青霄把脉,这才知道柏青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强撑着几乎爆体而亡的输出,与大乘期一战后,灵力枯竭。
却还竭力压榨自己的丹府,继续催动玄华老祖给他那蕴含着渡劫期剑意的玉佩,甚至最后还强行催动了玉烟仙尊给他的攻击性法宝。
他最后的意识,估计就是把自己送入火羽岛之中。手里还紧紧握着用剩一次的储存剑意的玉佩。
现在的昏迷不醒,恐怕并非是他能选的,也不是口头那一句‘休息’那般简单。
哪怕裴庚不懂医术,只一探入空空如也的经脉,便能看到那斑驳伤痕布满脉络,连着体内的元婴都休眠了。
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力气和他开玩笑,假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这人怎么能这样!
裴庚皱眉,连忙把人扶起,输入灵力,喂药。他摸了摸柏青霄苍白冰冷的面孔,头一回心里生了那般大的怒气。
是谁?
到底是谁?
他忍着冲昏理智的怒意,给人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捏着净身符上好药,方才感觉温度回来了几分。
他扶着柏青霄躺下,取出一件漆黑的外衣,拢在柏青霄身上。
花田旁,药泉侧,浓郁的灵气正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修士。
裴庚揉开柏青霄右手,拿出那枚玉佩,探入神识一看,顿时若有所思。这剑意,他倒是见过几次,显然是玄华老祖的杰作了。
他再拉起柏青霄左手,掌中在灵力刺激下,显现出鲜红的秘境印记。
裴庚抬手,掌心覆在柏青霄的手上。
印记连同外界,柏青霄从哪进来的,按理回去时也该在那个地方。
于是裴庚顺着本就与他关系不浅的秘境印记,能够以神识窥探到外界。
那几近入魔的大乘修士,身上戾气横生。
瞎了一双眼,一边吼着柏青霄的名字,一边疯了般以剑劈砍着四周无形的空气假想敌。法力顺着剑刃扩散出去,把周围砍的尘土飞扬,一片凌乱。
裴庚神色冰冷,在破烂的黑袍下,他看清了那人苍老的面容。哪怕再过十年、百年、千年,化成骨头,他也认得这个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家伙。
天无绝人之路,竟让他在这看到了仇人,还是个半疯的瞎子!
裴庚唇角现出几分讥笑。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
“师尊。”裴庚弯下腰,捏紧了那枚玉佩,低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下,视线顺着起伏的曲线,落在那因为昏睡而浅浅起伏的胸膛上,“你在此处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长明剑一声清悦剑吟,落入他手中。简朴到几乎没什么装饰的长剑上,燃起了近金的火焰。
裴庚皱紧眉头,神识探入柏青霄的印记,提着剑瞬息从秘境中消失。
破败的石洞内,方景明陡然察觉到一阵陌生的气息从天而降。
“柏青霄——我要杀了你!”他怒意滔天,举着剑,地底尘土一呼百应,旋转着化作巨手,不顾一切冲上高空。
熟悉的苍穹剑阵从天而降,裹杂着渡劫期的冰雪剑气,光亮大盛。
两种力量相抵,在半空擦出巨大的火花和响声。
处于下位的方景明甚至有被那道力量死死压制的感觉,那是他此生永永远远触碰不到的渡劫修为,是他这辈子的执着。
方景明恼道,“你以为一道渡劫期的剑意能奈我何吗?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啊——”方景明拼命从桎梏中催动着烈焰咆哮翻滚而起,却被更大更浓的凤火从上至下吞噬。
“你的本事,就这两样?”一个从未听过的男声在火焰中间响起,却冰冷无比,“没了它们,你早该下去给那些冤魂谢罪。”
“怎么会?怎么会!”他的异火世间无人可匹,怎会有比他掌控的异火更厉害的存在!方景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血洞般的眼。
冥冥中,他听到一声嘹亮的鸣叫声,刺穿耳膜。
他藏了近十年的丹珠——那颗斩杀了无数凤族人鲜血铸就的血红珠子——竟在这一声鸟叫里不受控制地飞起。
丹珠离体那一刻,本就苍老的容颜更是转瞬枯槁成一张皮,覆在早该腐朽的白骨之上。
他偷了近十年的寿命,终于今日全该偿清。
拍打翅膀的声音近在咫尺,遮天蔽日的身影哪怕他瞎了也依稀能感觉到。
方景明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什么,但他不肯相信,竭尽所能伸长手,在头皮发麻的威压下试图挽留,吼道,“不——”
那是他的凤丹,等捉到柏青霄,他还要把它嵌入自己的丹府内,让自己成为与天同寿的神兽之躯!
那是他的希望!
大乘期修士的力量从枯瘦的身躯里迸发而出,用尽最后一点力量。
“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不——”
在丹珠顺着血脉感应回到裴庚手上,却被毫不留情咔嚓一声捏碎的时候。方景明仿佛也听到了自己灵魂的哀嚎。
冰冷的剑意连同狂啸的凤火一拥而上,吞并了狰狞而崩溃的嘴脸。
连同那痛苦嘶嚎的神魂,刚刚离体试图夺舍,却被一剑刺了个正着,在不甘中化为乌有,更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把精致的扇子从火焰中重现于世,展开精美无双的扇面,扇面正中,栩栩如生的凤鸟双眼处一亮,汹涌的凤火从黑瞳喷涌而出,呼啸若洪水,淹没了整个石洞。
“师尊?”裴庚给自己上好药,穿好衣服,过去摸了摸他侧脸,不解,“怎么还不醒?”他想到某种可能,神色一变,“难道伤到神魂了?”
第72章 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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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受了重伤后的自我保护, 神识藏在灵府深处疗伤,以至于在外界,柏青霄一直昏睡不醒。
裴庚进了柏青霄梦中, 才发现此处一片山清水秀,是他不曾来过的地方。
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声音清晰又显著。不远处,春风料峭, 海边大石头上, 一个青色的人影正盘腿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在柏青霄灵府深处,这青色的人影除了他本尊, 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裴庚顺着坡走上去,极目远眺, 海天一色, 的确是好风景。
他朝那人影缓缓走去,却发现随着接近,那人影似乎越发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他好像听到类似咀嚼的声音。
裴庚顿了顿,比划了两下自己和对方的身高,发现那人还不及他膝盖高, 脑门上盘了个女孩子的双挂髻, 挂在脑门两侧,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
小孩?
裴庚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师尊?”
那人没理他。
裴庚上前,半蹲下来,又怕吓到人, 动作轻柔伸出手拍了拍小孩肩膀, 唤了声, “师尊?”
小孩回过头来,一张圆脸上两只眼睛黑葡萄般,他双手捧着个圆圆的糕点,两颗门牙仓鼠一样磨着糕点,白色的奶皮裹着山楂肉,嘴边满是残渣,膝盖上还放着一碟子贵妃饼。
“唔?你喊我?”
裴庚瞳孔紧缩,是小时候的师尊?原来师尊在自己梦里是回到了儿时么?
师尊小时候,长在海边?
裴庚回过神,抬手温柔地给小孩擦了擦脸,“你是不是叫柏青霄?”
小孩倒竖着眉,凶巴巴且毫不客气,“大叔你谁啊?你是人贩子吗?我不叫柏青霄,我和你说我家大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拐小孩啦!”
碟子翻倒在一旁,贵妃饼咕噜噜顺着崖边掉进海水中。
裴庚直接把扑腾着四肢的他抱了起来,扭头下坡,“师尊怎么这么调皮贪吃,还跑崖上吹风,就算不怕掉下去,风这么大,要是着凉了可怎办?”
“放我下来,你谁啊!”柏青霄踢踹着他,死命扑腾着,“人贩子滚!师尊!师尊救我——您宝贝徒儿要被拐了!嗷!师姐我再也不偷吃了!呜呜呜救命——”
“你喊吧,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裴庚起了点坏心眼,拍了两下小孩屁股,故意吓他,“我不是大叔,看清楚,我是你徒弟。”
“骗小孩的大坏蛋——我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徒弟!”柏青霄拖长了声音,还用两手比划着一个超大的形状,气的挥舞着打了他肩膀一拳,倒打的自己手疼。
他一想到自己就这么要给人拐走了,以后都见不得师尊师姐们了,越想越难受,眼睛里憋了两团泪,水汪汪的,抽噎起来。
怪他不听师姐的话,之前二师姐说海边有人贩子出没,专拐贪吃小孩,他还不信,觉得人是在吓他,没想到是真的。
“大叔放过我吧。我肉老硬,不好吃。而且我大了记性也好,你卖不出去的呜呜呜——”
裴庚把他往前抱在怀里,给人擦擦满脸的糕点屑,心里头酸酸软软的,怎么都没想到师尊小时候这么不禁吓,三两下就哭了,一抽一抽的,委屈的不行。
他把小孩抱在怀里颠了颠,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只得在人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就开个玩笑,怎么真吓着了。咱们换个安全点的地方而已,给你好吃的,不拐你走。”
“你乖点,睁眼看看,我也没带你离开啊。刚刚那位置真的很危险,要是掉下海里摔伤了怎么办?”
“别哭了别哭了,小祖宗,我真怕了你。”
“嘘、嘘!你睁眼看看,真的没拐你,我发誓,要是拐了你就天打雷劈。”
轰——
天际闷雷翻滚,紫色的雷电闪烁在云层间,往下一穿,乍然间如龙入海,紫光万耀。
裴庚连忙闭上了嘴。
打雷了?柏青霄捂着眼睛的手岔开,眼睛骨碌碌转着,从指缝里往外看。
眼前倒还是熟悉的地盘,没见二师姐说的那什么船。
他大了点胆子,放下捂着眼的手,揣着手扒着裴庚肩膀左右看。
裴庚把他带远了海边,走到树下,先是把人放到一边。然后除了外衣一抖,在地面铺了一层,再把柏青霄挪进去,“坐。”
柏青霄愣愣看着他,连逃跑都忘记了,乖巧盘腿坐下。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奇奇怪怪的男人。
裴庚变戏法一样,在他面前摆了一地吃的喝的,全是师尊爱吃的,他不信这样还能惹人哭。
柏青霄趁他不注意,自己点了点,他算数不算好,但这数量还能数的清,眼睛登时亮了。
好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啊!
师尊在梦里也要吃好喝好才行。裴庚大手一摆,阔绰道,“都是你的,喜欢不?”
“嗯嗯!”柏青霄搅着手指,别别扭扭,眼含期待,“那什么,吃不完我能带走吗?”
这是连吃带拿啊,当真一点都不客气。裴庚哑然失笑,“可以。”
柏青霄惊喜道,“你真是个大好人!祝您长命百岁!”
师尊可真会恩将仇报。裴庚想。长命百岁,修士本来活的就不止百岁了。
裴庚盯着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嘴里一个的小孩,抬手拨弄着小孩一边的鬓发,指尖勾弄着环状的发髻,拨弄着,试图诱拐,“那既然我这么好,你要不要跟我走?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柏青霄捂着鼓囊囊的嘴巴含含糊糊,“大叔想收我做义子吗?”
师尊怎么就和‘义子’这词过不去了呢。裴庚动作一顿。
“不。”裴庚捏捏小孩脸,真好捏,软软的,怪不得师尊以前就喜欢揉他脸。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把你拐回去当童养媳。”
童、童养媳?柏青霄瞪大眼,吓得登时吃不下去了,牙齿松开,嘴里的东西啪嗒一下掉了下去。
他立马爬起身,刷的一下跑了,裴庚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去追的时候,那两个小短腿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小小一个,一边跑还一边嚎,声音在平原上传的老远,“师尊救命——救命啊——
有变`态要抢我做媳妇,师尊师尊师尊呜呜呜——”
裴庚回过神来,连忙追在他后面,“师尊!别跑!我刚开玩笑的。师尊——”
两个人此起彼伏,一个追着一个喊师尊,若叫第三个人看到了,那场面才叫十分好笑。
裴庚刚要拽住小孩衣领,面前起了一阵白雾。
可能柏青霄潜意识里真把自己当成小时候那个孩子,恐慌忽然来到的人贩子把他带离神农谷。
此刻白雾一罩,面前一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裴庚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捉到的手,叹了口气,很是后悔。
“师尊平日里这么喜欢开玩笑,怎么小时候倒是半点玩笑都开不起。”
“我不会真的把人吓着了吧?”
他想着,等会若再看到小时候的师尊,怎么也得抱着哄哄,保管要什么给什么,不再吓小孩了。
他都没来得及和那么小的师尊多相处一会儿,往后也没什么机会能看到师尊那副样子了。
裴庚有些着急,他在白雾里走了许久。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海水的声音,周围的光暗了下来。
一片漆黑里,他摸索着四周,掌心摸到冷硬且湿润的石壁,像是正处在一条过道上。
这又是哪里。
若说之前他还猜得出来是在神农谷,那么现在这里又是哪里。
可想到师尊此刻也许就在这里,他的心情便忍不住好起来。
或许,他是说或许,他能在师尊的梦里窥的一星半点师尊曾经度过的岁月,也不知该不该称为一种幸事。
“师尊?”裴庚轻声唤道,唯恐又吓着那小孩。
裴庚顺着只有一个方向的道,指尖跳跃起一簇小火苗。火苗脱离了指尖,悠悠飞到他身前,照亮前方。
“这里怎么还有别的人。”一抹粗犷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里忽然响起。
裴庚转身看去,火光照亮了后面,也映出三个人的模样。
处在最前面的显然是个体修,身材高大健壮,胡子邋遢,刚刚说话的想必就是他。
处在第二位的是个身材高瘦的青年,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处在最末的显然就是青年模样的柏青霄,正不住拧眉往后看,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着。
三人俱是狼狈不堪。可裴庚认真一看,正见那青年拉着柏青霄的手腕,而柏青霄也不知是注意力并不在此还是怎样,没有拒绝。
裴庚眸色渐深,“我是从洞穴另一边过来的。”
他估摸着现在这个时期的柏青霄许是还不认得他,毕竟他拜师后,柏青霄没有再离开过他去很远的地方。
裴庚含糊道,“你们也是来……?”他停顿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任由那三人脑补。
柏青霄急道,“李兄,既然这人是从对面过来,那就说明前面没有危险。可是肖林他们被困在那了,我们要不回去救人?”
青年面色一变,不太自然道,“还是别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我们别回去添乱。”
柏青霄面露为难,“我明明听到他们喊着救命……”
‘李兄’斩钉截铁,“没有可是,我亲眼所见他们阵成,已经传送出去了。难道你还不信我?”
那体修也跟着劝,“是啊,柏道友,那你可是我里头唯一的医修,保护好自己才是要事。回头出去肖林他们受伤,还得你出手。”
裴庚直接挤到他们两人间,毫不留情扯开他们牵着的手。在脸色各异的三人面前强硬道,“既然咱们遇上,不如同道。我怕黑,还是走中间吧。”
体修毫不客气,从胡子里张开嘴,“你谁啊!来历不明,我们为什么要……”余下的话没说完,被姓李的修士按住了。
‘李兄’好脾气笑道,“没事,秘境里既然遇上,互相照应也是应该。不知这位兄台姓甚名谁?”
裴庚瞥了眼蹙眉的柏青霄,“我是个剑修,姓裴,单名一个庚字。”
剑修……
顿时两人互相看看,都没话了。体修不吭声,倒是‘李兄’笑了笑,“在下李元,既是同路,不如一道?”
“好。”
洞穴很窄,两个人并行很挤,遇到危险也不方便逃跑。
于是几人还是体修在前,李元次之,裴庚和柏青霄换了个位置,守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一片漆黑里,一缕小火苗飘到柏青霄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他伸手刚想碰,那小火苗又飘走了。他顺着火苗离开的方向转身,正见新加入的修士看着他。
裴庚指尖逗弄着小火苗,在柏青霄面前晃了晃,满怀私心,“师、这位道友还是单身的吧?”
柏青霄很直白,呛道,“与你何干?”
会这样答,就应该和那李元不是他想的关系了。裴庚点了点头,没再说点别的了。
毕竟师尊现在和他好像还不是很熟,要是冒然说多了,恐怕又会和刚刚一样把人吓走。
只是,裴庚盯着柏青霄清冷的背影想,怎么感觉师尊性情沉冷了些。
不是说那种对待陌生人本能的疏远,而是感觉柏青霄身上就没有裴庚常见的那些嬉笑怒骂,某种意义上甚至还觉得很正经。
咳,他当然不是说师尊平日就不靠谱。
第73章 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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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忽然停住了。
只见体修回过头, 指着面前的分岔路问,“裴道友,你刚刚是从哪边过来的?”
面前两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岔路, 裴庚看了一眼,随口道,“忘了。”
李元建议道, “既然这样, 不如我们分头而行吧。柏兄和我走左边,其余两位走右边的路。”
裴庚很不给面子, “我走左。”
李元面色微变,但他很快隐藏下来, 改了策略, “那、那裴兄与我一同走左边,其余二位……”
裴庚盯着不理会他的柏青霄,“那我走右道。”
体修脾气暴躁, 跳脚骂道,“你是不是在找茬!”
裴庚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 “在下怕死, 柏大夫让人很有安全感,我超喜欢跟着他的。”
那怎么行。李元心下起了燥意。
一个武力值极高的剑修,还有一个能及时救人的医修,随便哪个和他一起走,他都算赚了。可两人若走在一块。那他怎么办?李元暗含嫌弃地看了没脑子的体修一眼。
这样没脑子的大块头,也就只能当个盾牌用用。
李元清了清喉咙, “裴道友, 柏兄有梁道友护着, 而我卜卦厉害……”
裴庚漫不经心把玩着小火苗,用小火苗来勾柏青霄的注意力,他发现柏青霄似乎对他的异火很有兴趣,“我比那大块头能打,我保护师、柏道友。”
柏青霄当真被他的火苗勾的视线随着它晃来晃去,等意识到眼前这人在逗他玩,立时冷下脸,转身不理会他了。
裴庚凑过去,两手拇指食指合在一起,除了抵在一起的拇指,倏然其余手指绽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心形火焰。
柏青霄被吸引了视线,忍不住盯着看,觉得还蛮好看的。
过了一会儿,裴庚始终没有别的动作。他才意识到这人就是故意逗他玩!柏青霄压下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幼稚。”
当真口嫌体正直,明明看的很喜欢,还要骂他幼稚。裴庚也笑了,“我还会更好玩的,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完全没管一边苦口婆心说他的李元。
李元脸色一变,撒手不管了,径自往左边走去。
那体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跟着李元而去。
柏青霄正抬脚往右边走,裴庚却拉住他,“等等。”
裴庚道,“师、柏道友对那姓李的可熟悉?”
柏青霄动作微滞,转过头,直直看着他,“他是组队来此探险的发起人,也是我朋友。”
“是吗?”裴庚拍拍他肩膀,轻笑道,“师尊还是别太轻易信人。刚刚那家伙说什么都要走左边的路子。而且如果我听得不错,柏道友心里似乎也有不少疑惑与他有关?”
柏青霄皱眉,“你刚喊我什么?”
裴庚:“……柏道友。”
柏青霄执着,“不对,不是这个词。”
裴庚不说话了,干脆直接伸手拉住他,拽着往左边走去。
这时李元他们已经走得有一阵子了。
裴庚也十分好奇,如果他没有来,那么按照刚刚的分配,原本师尊似乎就是和李元走的这条路。
这里究竟有什么?
柏青霄径自走在前面,裴庚也不急,低着头踩着他脚步,慢吞吞往前走。
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柏青霄动作一顿,随后飞快奔了过去。
果然有诈,裴庚抬脸,心里一紧,也跟着跑了过去。
高大的石门外,地上的三十六宫格内,体修正被地面突起的尖刺穿肠破肚,惨叫不已。李元抱臂站在一旁,竟然冷眼旁观。
他们这队人此刻修为最高不过元婴,体修显然还不到元婴,也许只是金丹,身体的伤害对体修来说远没有高阶修士那般可以无视。
柏青霄刚想过去救人,裴庚和李元却一同拉住了他。
裴庚道,“别过去,危险!”
李元却说,“救不回来了,放弃他吧。”
他话音刚落,那格地板的尖刺下去了。
体修痛苦不已,踉跄起身就试图逃出三十六宫格的范围,没想到他刚刚踏去下一个格子,却被从天而降的雷劈的焦黑。
格子底部打开,露出深黑的方形窟窿,他挣扎着想要凌空飞起。
没想到三十六宫格里似乎带有沉沉威压,压制着他的修为,以至于他根本飞不远,就整个人坠了下去。
这种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柏青霄若还不明白罪魁祸首是谁才有鬼了。他气势汹汹拽起李元衣服,眉眼间俱是怒意不止,“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他进了阵中?”
被他拽的一个踉跄的李元笑了,他白的不健康的面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眼里满是疯狂,浑身颤着,陷入难以形容的激动中,“柏兄啊,我是不是没和你们说过,其实我来过这个深海秘境。”
“这三十六宫格内有独特的开启顺序,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试出这最后一格,我们就能进去了。”
“可是很遗憾,那傻子天生气运不好。我指挥他走了前面那么多步,唯独最后二选一,他错了。”
“走错路的人,只有死——”
“那肖林他们……”柏青霄不可置信,“所以我根本没有听错!你所谓的亲眼所见,难道就是这样残害跟着你来的人?残害那些相信你的人!”
裴庚拽下他拉着李元的手,连忙把两人隔开。
他当然不是担心李元,他只是担心这么近的距离,这阴险的疯子伤着柏青霄。
“仙器面前,”李元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弄乱的衣服,苍白的面上像披着一张人皮,透露着冷酷,“谁会在意问路时投掷掉的石子呢?”
他还能温和邀请着面前的两人,“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柏道友,裴道友,不如一同进去吧?我可以和你们平分宝藏。”
“呵,”柏青霄胸膛急促起伏,他像难以容忍,气出冷笑来,“怕也是想把我们当做石子用吧?”
“唉,你若有那个本事,便不会做颗石子了。”李元癫癫笑起来,脚腕一转,往沁满血色的地板而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去观望自己的胜利品了。
三十六宫格上,每一格都渗着暗红的血迹,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而他在其上似跳舞般穿越,步伐行云流水,脚步轻盈,转眼踏过一格又一格。
他离大门近了,面上渐渐流露出贪婪。
裴庚目不转睛看完他的步法,暗暗记在心里。当他看到李元双手放在大门上时,便转过头去看柏青霄,“师尊……”
柏青霄却已经背对着他离开。
师尊这是要原路返回?裴庚看看李元,又看看柏青霄,打消了强拉着柏青霄跟上李元的想法。他过去十分自然地拉住柏青霄手腕,“柏道友去哪?我随你去。”
柏青霄甩开他的手,指着那大门道,“不必管我,我要回去救肖林他们。仙器在前,我也不想那宵小得了便宜,你想去就去吧。”
“柏道友说笑了。”裴庚重新拉住他,“仙器哪有你重要?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
柏青霄正要挣开的动作一顿,抬眼,却陷进一片柔情中,“你……”
他还不懂面前这认识不够半天的人怎么好像对他颇为注意。
然而那李元已经推开了大门,大门在地板上刮出沉闷刺耳的声响。其后,李元却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柏青霄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出了什么事。
裴庚拽着他瞬间跑出老远,身形变换间,已过千百米。
可身后有着凶猛的东西一路追来,它们速度更快,柏青霄不住回头去看,黑暗中亮起了无数圆形的光,那是眼睛!数不胜数的眼!
柏青霄心惊胆战。
他看着拽着他一路飞奔的人,那宽厚的肩膀显得极为可靠。他不认识这人,却本能地觉得对这人有些熟悉。
可是……他认识他吗?柏青霄眼里出现少许迷惘。他抬掌反抓住眼前元婴修士的手腕,唯恐对方在此时真的把他落下。
来不及了,那些东西速度奇怪。
柏青霄已经看清了那些东西。
是人鱼。
却是骷髅人鱼,满身白骨,上方人类的骨架连着下方的骨头鱼尾,尖细的手指和牙齿还带着血,眼洞里亮着绿色的光。也许李元就是这样被他们分尸了。
且每条骷髅人鱼,修为都在金丹,若叫他们缠上了。以柏青霄的修为,必然逃不掉。
他们冲过来了。
一阵拉力倏然从那元婴修士手上传来,把他甩到前方。
柏青霄背落在石壁上,闷哼一声。
却见裴庚扑上来,把他罩在身下,身上燃起了烈焰,烧得冲来试图把他们分食的骷髅人鱼全都惨叫着灰飞烟灭。
是这黑暗里,独一无二的火光,温暖而绚烂。
柏青霄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在冰冷黑暗且充满危险的洞穴中越靠越近,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吐息间俱是旖旎的暖意。
裴庚肯定道,“没事的,师尊。我能把你带出去。”
为什么喊我师尊?柏青霄心如鼓擂,耳尖瞬息红了,沿着耳廓往下扩散。他张了张嘴,“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在他面前的这陌生的元婴修士,忽然散做了光点。柏青霄一惊,抬手去捞,“别走!”却捞了一个空,光点在他面前、在他手指间消失了。
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
与此同时,被强制退出梦境的裴庚揉着额头起来。
旁边的安魂香已经燃尽,是时间到了,可是他还没把师尊带离那么危险的地方!
裴庚连忙去探柏青霄呼吸,“师尊?师尊!”
他头一回恨这按规格做的安魂香居然这么短!那他师尊不得自己面对那群骷髅人鱼做噩梦吗?!
裴庚着急忙慌地从芥子空间里摸出一大把安魂香,握在手掌里抖了抖,打了个响指,瞬间全部点燃。
正要继续入梦,那一大把香燃起的浓烟,却把身旁的人活活呛醒了。
“师尊!”裴庚把那把香随手插在一边土地里,扶起柏青霄,连忙给人顺气。“师尊没事吧?”
他又自顾自道,“没事了没事了,噩梦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
第74章 仙器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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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这一觉睡了不知多少天。醒来的时候, 恍然隔世已久。
“师尊?你醒了?”
视野里,一个陌生的青年凑过来扶起他。柏青霄脑子慢了半拍,等靠着人坐起身时, 才想起这是裴庚。
“裴庚?”柏青霄揉揉眼,想起来之前发生什么,更想起梦里发生了什么。他瞳孔微缩, 仿佛唇上还停留着某种气息, 心头一跳。
那是裴庚啊,他怎么能……
柏青霄顿时尴尬不已, 左看右看,最后干脆假装完全不记得那些梦。
他双手捧着青年的脸颊, 揉来揉去, 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大只了?走大街上,恐怕为师都认不出你。”
裴庚哭笑不得, 拉下他的手,“师尊,五年了。弟子可不小了。”
柏青霄后知后觉, “才五年, 你怎么就那么大了?”他略显遗憾,“唉,好像已经还没怎么抱够你,忽然就长那么大,真的是……”
他才发现裴庚身上带着伤,旁边还有空了的丹药瓶子, 一怔, “你伤哪了?”
是杀了方景明时受的伤。
“不碍事, 很快就能好。”裴庚叹了口气,见师尊明明白着脸,手还是冰冷的,却只顾着和他说话。
“反而是师尊,您脸色明明比弟子更差。”
“是吗?”柏青霄狐疑地看着他。
“是啊,您没发现自己言语动作反应都慢了半拍吗?”
“是哦!”柏青霄恍然大悟,一副呆呆的模样。
裴庚差点给他笑死,只以为是安魂香的后遗症,等会可能就好了。于是也不在意,回头穿上外衣。
再拉着还没回过神的柏青霄起身,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来,师尊,看这边,弟子给你准备了几样礼物。”
柏青霄脑子还是蒙的,揉了揉鼻根,只能顺着裴庚的示意往前走,不过几十米,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那颗苍老狰狞的脑袋,直直立在不远处,血洞般的眼睛冲着他。这幅惨烈的面容刺入瞳孔,映入他脑海里。
以至于柏青霄一时没能把这人,和自己记忆里穷凶极恶的大乘期修士对上号。
方景明……怎么忽然死了?
“师尊。”旁侧的裴庚喊了他一声。
柏青霄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转过头看自己的大弟子。
裴庚冲他笑,“喜欢这个礼物吗?”
柏青霄:……
柏青霄:“啊?”
柏青霄觉得自己大概还在昏迷,然后陷入梦中梦里,梦中梦里他被裴庚救了、亲了。然后他醒了,结果陷入浅层的梦里。
梦里裴庚告诉他,他给自己、给家人、也给柏青霄报仇了,还把那老贼的脑袋割下来给他看。
“只可惜弟子担心师尊,只顾着速战速决赶回来。现在回想起来,也太便宜了那家伙。怎么说也该千刀万剐,刀山火海全给他过一遍才是。”
裴庚说着,从胸前衣襟内掏出一把扇子,拉开他掌心,放在他手里,告诉他说这是仙器。
“早前,我便听父亲说过,凤族存有一柄扇形仙器,可惜随着上百年前的屠戮不知所踪。这仙器的认主条件也极其苛刻。”
“要么拥有极纯的凤凰血脉才能驾驭,要么主人需要得到凤凰的承认。不然别人拿了也没用,无法认主。”
“这神器被方贼盗去多年,现在回到我手上。师尊还没有仙品灵器,如果不介意的话,看看它趁不趁手?我把它送予师尊。”
柏青霄面无表情听完,拿着那漆红的扇子左看右看,展开一看,精美的百鸟朝凤的绘画浮着金红色泽,栩栩如生。
柏青霄翻来覆去打量,怎么看也不觉得它像仙器,倒像一件收藏品。
果然这是梦吧。
柏青霄又摆弄了一会儿这所谓的仙器,觉得既然是梦,那么他随心所欲天马行空地幻想一下似乎也没什么。
毕竟仙器,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果然他是个俗人,梦里还妄想着能得到一件仙器。刚刚在深海秘境的回忆暂且不提,如今在浅梦中,还能遇上仙器。
修真界多少年没出过一件正儿八经的仙器了,哪有仙器烂大街,裴庚随手就捡到两个。柏青霄随手拿那仙器扇了两下风。
“嗯,风还挺大。这扇子真不错。不过当真是仙器?看起来不太像啊。”柏青霄有点怀疑。
“千真万确。”裴庚肯定道。
“真要给我?”柏青霄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硬要说这种情绪来自何方,大抵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他十分心动,可最后却把扇子扔回裴庚怀里,“但我不要,哪有做师父的和徒弟抢法宝的?你自己凭本事拿到的东西,自己用去。”
“师尊……”裴庚见他转身要走,一把从后面抱住他,下巴落在柏青霄肩上,“弟子用不着。既然师尊都说了是弟子凭本事拿到的,缘何就不能自己做主呢?”
“弟子就想给师尊最好的,还是师尊不肯接受弟子的礼物?”
“嗯?”
柏青霄被他近在咫尺的声音磨得耳根子软。他挣出那怀抱,捂了捂耳朵,心想裴庚长大后撒起娇来,怎么感觉杀伤力更大了呢。
他的确挺想要的。
既然都是梦了,那还矫情什么呢。柏青霄想了想,决定成全自己。他问,“怎么认主?”
柏青霄听见裴庚不知为何的笑声,只觉有些奇怪,不由侧脸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认主?”
裴庚捏着他手指,在他指腹一划,一滴血自柏青霄手中落下,正滴到那扇面上。再以裴庚神识诱之,那滴血顺着画上的脉络绵延开来,平整铺满扇面。
正中央的火凤眼睛似活物般亮起。
柏青霄冥冥中感觉一道灵器与自己锁定。
“好了。”他听见裴庚如是说。
柏青霄捏着扇子摆弄,闻声捏着扇子,作势要往外扇,要试试这所谓的仙器到底有多厉害。
裴庚连忙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师尊现在灵力枯竭,未免伤上加伤,不可随意动用灵力。如果想试,以后多得是机会。”
搭在手背上的温度不似假象,柏青霄被烫着了,他抽回手,眼也不眨盯着裴庚看了一会,“裴庚?”
“师尊,我在。”
“你真的是裴庚?”
“是弟子。”
柏青霄有些失落,他没想到那男人真是裴庚,是他徒弟。难道他梦里也在惦记着自己的徒弟吗?
如果裴庚否认多好啊,他刚刚起的一点心思顿时消了干净。
可他情绪藏得很好,只是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原来我梦见你长大是这副模样,还不错。”
“师尊不信?”裴庚挑眉,俊朗的面容越靠越近。
“信什么?”柏青霄好笑道,“信你一个元婴能越两阶斩杀一个大乘期修士,还是信你忽然给我弄了个仙器回来?”
“这话说出去,得笑死多少个无辜修士?”
“弟子也希望这是个梦。”裴庚脸庞停在他一指外,眼神柔和,“弟子还是头一回见师尊没有一丝抵触和弟子靠近。”
“如果师尊觉得这是个梦,那就当它是个梦吧。”
裴庚牵着柏青霄的手松开了,他揽住柏青霄的肩,把人转过来,正面向自己,手臂往下,揽住腰身,往自己身上压,“既然是梦,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说罢闭眼亲了过来。
柏青霄被腰间的手臂拉得往前半步,他直觉般展开新鲜到手的神器,抬起,扇面正好挡到二人间。
哪怕如此,滚烫的温度依旧透过薄薄的扇纸传递到唇上。
近在咫尺的的面容,鼻息相近,还有那隔着精致的纸面,唇上滚烫的温度扩散到面上,麻痹了全身,连带着柏青霄心如鼓擂。
好像回到了那个冰冷漆黑且危险的洞穴里。
那个撑在他身上的男人,那满眼的火红近金的灼热火光,强大又温暖。
回忆在此刻勾起紊乱的心跳,柏青霄微微睁大了眼,在唇间那一吻间惊醒,刷的收起扇子退后两米,惊疑不定。
“你!”
长大后的裴庚身高与他相差无几,显然带来的压迫感不可与少时相提并论。
柏青霄很难产生这个男人是自己乖巧徒儿的念头,反而出于某种同性相斥的念头,觉得面前的男人处处对他极具侵略性。
裴庚摸摸唇瓣,意味不明笑了声,朝他走来,哄道,“这是梦,梦而已,睡一觉就醒了。师尊~”
“你给我站住!站在那,不许动!”柏青霄此刻再傻也只得哪里不对了,连忙指着他脚下那块地。
裴庚当真不动了。
柏青霄犹如大梦初醒,恍恍惚惚看看那颗头颅,视线移到手中的仙器上,耳尖瞬息红了。
“师尊!”裴庚看着柏青霄仓皇而逃的身影,喊了两声,倒是没追。
总得给师尊个适应时间,他这般想着。
柏青霄一路火急火燎,好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他抓着扇子跑到一处小溪边蹲下,看着自己倒影在河面的虚影。
就蹲在那大石头上,发起了呆。
河里的游鱼颜色极好,在清澈的水底自由自在地晃着,阳光透过水面照在池底,照出了斑驳的影子。
小鱼一个甩尾,水花溅在柏青霄滚烫的面上,消了几分热,也惊得陷在自己思绪里的人回过神。
柏青霄后知后觉盯着自己捏在手里的扇子,“这这这……仙器?”他彻底傻了眼。
“当真是仙器?!”
柏青霄使劲捏了把自己的脸,那种因为睡太久导致意识昏沉,和现实隔着薄纱的感觉淡去了几分。
他跳了起来,一时间哑然失语。
许久,柏青霄打开扇子一看,那精致的扇面上,绘着百鸟朝凤的画像。
最上头的画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湿痕,能叫柏青霄回想起刚刚隔着薄纸的亲吻。
柏青霄刷的合起扇子,收了起来。耳尖通红,“我、我才不是会惦记自己养大的徒弟那种人。”
“只是没反应过来。”柏青霄半蹲下身,对那游来游去的鱼轻声道,“平生初吻被个不懂事的拿了就罢了,第二次第三次也这般。某个人真是越发不把为师放眼里了,得教训一下才行。”
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反驳他,“刚刚也就罢了,那之前他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修为分明只是金丹,怎么你还给他亲了。”
柏青霄捂着脸,漏出的皮肤通红,嘴硬,“那不是没防备吗!谁知道他会这么大胆忽然拉人。”
柏青霄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两个,一个在心底恶劣地发问,一个在十分笨拙地想着各种理由,好证明自己多无辜。
“那在深海秘境梦里那次呢?”
“那那那是因为他刚救了我,我才没……”
“可你刚刚怎么不教训他?”
“也是没反应过来!”
“哦,那你就去教训他啊,告诉他什么叫尊敬师长。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棍棒底下出孝徒。”
“不行,他现在人高马大的,修为虽在我下,可他是个剑修啊!能越阶打人那种,刚把大乘修士都给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
柏青霄自说自话,他盯着河面那满脸通红的影子,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这叫怎么回事呢,他分明听见自己当时心脏跳得快从嗓子眼里出来了。但柏青霄才不会认呢。
他是那种会老牛吃嫩草的家伙吗?
绝无此种可能!幻觉罢了。
柏青霄摸了摸自己唇,烫的挪开了手,虚着眼道,“要叫师尊知道我这般‘为老不尊’,岂不是得罚我跪书阁。”
“但那又不是我想的。”
“也没听说谁家师徒会举行婚契大典,柏青霄啊柏青霄,你当真越活越回去了,都说了是人家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别扭个什么劲!”
柏青霄骂了河里的自己一顿,身上温度降了不少,连带着心里都凉了。
是啊,身为师徒却妄想不伦之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何况他一个做人师父的,传出去个个想必都觉得他禽兽不如极了。
若说他活那么久了,没脸没皮倒不要紧,却不能带着人家走入歧途。
趁现在为时未晚,及时快刀斩乱麻才是真的。柏青霄抿了抿唇,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微乱的长袍,就想顺着原路回去。
花香袅袅,鸟叫清脆。
柏青霄慢吞吞行至半路,忽然见眼前一条小路,顺着药泉那边过来,在到人腰间高的草丛中,一路蜿蜒到不知名的地方。
原先好像也没有这么一条路。
柏青霄顿了顿,好奇心顿时上了头。他心虚地看了眼药泉的方向,还不想回去面对裴庚,便果断踏上了小路,顺着那方向而去,竟然摸索到一间山洞前。
难道是裴庚在此处造了个洞府?
第75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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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站在洞口, 犹豫不前。
他的思绪好像化为两个小人。
一个说,合格的师父不能偷窥徒弟的洞府,人家也长那么大了, 万一有自己的秘密了呢?
一个说,我就看看,保证不动里面的东西, 我就是好奇裴庚会在里面藏什么。
最终, 柏青霄转身想要离开。
走了没两步,心里被秘密挠的痒痒的, 酥酥麻麻。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敌过好奇心, 刷的一下扭头, 快速走进去,默念着,“我就看看, 就看看,保证不动!”
一踏入洞府,两边墙壁上的火光摇曳, 那特殊颜色的火光, 柏青霄一眼就能认出到底是谁的手笔,照的整间洞府亮如白昼。
而更让他惊讶的,却是满洞府堆载的东西。
各式各样保存完好的灵植、灵宝以及各种灵兽的兽丹堆满了整间石洞。一眼看去简直望不到尽头。
柏青霄顺着中间特意留出供人行走的小路往前走去,仰着头边走边看,叹道,“裴庚这身家, 当真是……都够一整个小门派的量了。”
“他囤那么多, 总不会是要自己开山立派吧?”
“那我成什么了?”柏青霄笑道, 倒退着走,四处观望,“开山祖师的师父?”他被自己的这个假设逗笑了。
走了约莫半炷香,才看到另一个出口。
柏青霄一踏出那洞府,恶臭传来,他立刻抬袖掩着鼻子,怔怔看着面前几句硕大的灵兽尸体。有的已经被烤焦,随意丢在一旁。
一团火焰从他身旁路过,落在那尸身上,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双手从身后往前,扣住他腰,严丝合缝,“师尊原来跑这来了,怪不得我找不着。”裴庚懒懒抬眼看了些没有处理的灵兽,“是先前炼厨艺用的,忘了处理,辱了师尊眼睛。”
柏青霄尴尬地掰开他的手,退开两步。
“师尊?”裴庚微微挑眉,像是单纯不解,“怎么了?”
你这二话不说先抱为敬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柏青霄视线飘忽,清了清喉咙,换了个话题,“满洞府的东西,你这是打算开山立派了?”
“没有。”裴庚坦然道,“师尊想必还没听我的传音。出去这么些年,我给师尊准备了一点礼物。”
“你那是‘一点’吗?”柏青霄忍了又忍,没忍住,“这也太夸张了些,老实说,是劫了多少个门派弄回来的?”
“没有劫,都是我自己历练时找的。”裴庚不解,“路过看到,就随手拿了,师尊不喜欢吗?”
随手拿……
柏青霄急的不知怎么说。
他团团转了几圈,挠了两下墙,转过头理了理衣服,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不用,你留着以后娶媳妇当聘礼吧。虽然修真界不兴出彩礼,可是现在出身名门的,你去人家长辈那里总得带点‘心意’。”
裴庚点点头,“确实,出身名门的不好娶。”
尤其是他在外听说,医修一脉的巅峰就数神农谷独一无二的一家。
“啊,对!”柏青霄心头更痒了,他听得有点不是滋味,又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曲指挠了挠侧脸,含糊其辞,“嗯……以后你在门口设个禁制,为师看到就不会进来了。”
“不用。这秘境只有师尊和我二人,给师尊的,不用设禁制。”裴庚展臂,“弟子还年轻,以后再找就好,这原本就是弟子一点心意。师尊不接受,可是弟子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没有。”
“那师尊就是不喜欢弟子,和弟子疏远了。”裴庚压低了眉头,很是失落,“弟子在外游历,据说亲传弟子都会给自己师父准备些东西,师父也只会接受自己喜爱的弟子的礼物。果然久不见面就……”
柏青霄听不得他那话,“收,我收还不行吗?!”
“那便好。”裴庚露出一个浅笑来,似乎很是满足。
柏青霄别扭道,“事先说好,为师只是替你存着,往后如果你有心上人了,需要了可以随时说。”
裴庚但笑不语。
等两人离开洞府,柏青霄走在前面,步子飞快,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裴庚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师尊身子还没好全,走慢些才是,免得摔着了。”
柏青霄才不听,他速度半点没停,还扭头,“为师身体棒极了,一个打十个。你摔了我也不会……”
正说着话,脚下绊到臂粗的花藤,柏青霄没想到打脸这么快,眼看重心向前离地面越来越近。
身后传来一股极大的拉力。柏青霄眼睛一眨,人已经被裴庚拉回来了。
裴庚小心翼翼扶住他小臂,把人仔细打量一顿,见没事,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柏青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东西拉过去了,半点没分给他。
入眼满地火红,花香徐徐。
这……这不是他苦寻不得的黄泉花吗?!
柏青霄无比震惊,下巴都快掉了。他抽回手,指着那浩荡的黄泉花海,问,“怎么回事?你把黄泉花全拔了?”
他已经察觉出裴庚也许就是那个传闻里单挑数个元婴兼一个化神的火灵根剑修,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你这些花打算拔给谁?”总不会真的出去五年就喜欢上了哪个修士,然后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惹怒那么多修士吧?
柏青霄心里不舒服了。但他只是把这归咎于:他柏青霄的弟子怎么能是色欲熏心之人!
裴庚闻言看柏青霄,理直气壮,语气云淡风轻,“给师尊,师尊不是说要去魔域?弟子想到师尊需要这玩意,就提前给师尊备好——全拔回来了。”
“师尊你看,这花其实长得也很不错。你看着,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柏青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他为这份好意感到暖心,也感到些微头疼,柏青霄一字一字道,“不需要这么多,留下两棵,其他的,全给为师移栽回去!”
“师尊不喜欢?”裴庚无所谓,“那就全扔了吧,移栽回去多麻烦。”
柏青霄皱眉,不悦几近成形,“裴、庚!”
“好好好,我移,我移。”裴庚改口道,举手投降。语气充满了无奈,倒让柏青霄觉得自己才是无理取闹那一个。
“唉,”裴庚遗憾道,“红红的,多好看啊,特别衬师尊肤色。师尊真的不留着?”
“与我肤色何干?”柏青霄莫名其妙,感觉越来越跟不上徒弟的思路。
“唔,躺在花丛里的时候,师……”
柏青霄猜出了他的话,连忙转身捂住他的嘴,十分头疼,“闭嘴!”
这么多年了,他非但没有半点适应裴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直白,倒是越发听不得对方说胡话,几个字就能猜出这家伙要说什么来。
裴庚拉下他的手,裂开嘴无声笑了,“师尊这也听不得,那也听不得,脸皮薄的紧。”
柏青霄心想,也就只有你这憨憨说我脸皮薄,上到师尊师姐,下到遇到的各个友人,谁不说他脸皮结实。
但除了某个家伙,也没人会追着和他说这些欠揍的话就是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从芥子空间取出从明池那收缴来的话本,砸到裴庚怀里,吊起眉毛,“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他语含危险,“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柏、七。”
被叫破笔名的裴庚毫不窘迫,反而自如地拿起书翻了下,合上了,往掌心一拍,好整以暇。
他冲柏青霄眨眨眼,装傻,“师尊催更来了?这多简单,师尊给弟子个准确回复,弟子往后就好写了。莫说一个下册,弄数十个下册也不在话下。”
“胡闹也要有个底线。”柏青霄不甚赞同他的做法。
裴庚哗啦啦翻着书页,低头道,“师尊怎么一直觉得弟子在胡闹呢?弟子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认真的?向来只有师尊开玩笑不当真,弟子什么时候玩笑过?”
“莫不是师尊以为弟子以前种种也是玩闹?”
柏青霄一愣,显然回忆起了什么。
或许想的也不多,一个吻,一个人,或许还有那些礼物。他面色羞的通红,可不知想到什么,又苍白了下去。
柏青霄眉头紧蹙,揉了揉鼻根,受伤后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冰冷,“为师只说一遍,你听好了,裴庚。”
裴庚看他如此正经,脸上的笑敛了下去,目不转睛看着他。
柏青霄从醒来开始就跳的像只兔子的心,刹那被狠狠压在心底,动弹不得了。
那只兔子,到底还是被他困死了,困死在名为师徒名分的囚笼中。
柏青霄冷声道,“我们如今是师徒,这辈子也只能是师徒,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不要再用任何方式来试探为师。”
裴庚倏然变了脸色。
当意识到柏青霄是在表态,便忍不住起身拉住他的手,不依不饶,“师尊,弟子长大了,修为也已经向您靠近,现在还可以保护您,到底哪样不如您意?”
“师尊?”
之前明明那么纵容他,为什么现在又要如此决绝。
裴庚眼含乞求,“是裴庚哪里做得不对吗?大不了以后不再说这种话,裴庚再也不会对师尊不敬,只求师尊……”
“……别这么绝情。”
绝情?
少年人的视线充满了足以燃烧理智的热情,莽撞地撞入他眼中。柏青霄被这视线烫的心慌意乱,拧眉,拂开他的手,“你没错,是为师错了。”
他才发现自己当真错了,错的很离谱。
以前他觉得裴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自然对方说什么他也不会认真计较,甚至有意逃避。想着等时间过去,长大后裴庚估计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浑话了。
可当他意识到他因此给自己徒弟错误的念想,当他意识到裴庚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还对当初的‘童言’十分看重。
甚至,他还因此被那杂乱无章的撩拨弄得心动……
柏青霄这一辈子没被什么东西真的为难过,却在‘情’之一事上像个孩子般茫然,也再没有玉烟仙尊那般的人物手把手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怎么做。
若感情上的事能像医书一般,每个症状每个步骤写得清清楚楚该有多好。
而今,他只能凭借着常识,凭借着那还影响不到他理智的好感,估量着最好的最可行的方法:那就是快刀斩乱麻。
这对他们都好。
裴庚永远会是他最喜欢的徒弟。
也仅仅只是徒弟。
好感而已,早晚会没的,修炼到足以反抗天道,登上仙途才最为重要。他们修士所求不都是这样吗?什么儿女私情才不是必需品。
柏青霄自认为想通了,他面色越发坚毅,侧过身,直视裴庚,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一日活着,就始终是我徒儿。哪怕你白发苍苍,在为师眼里,也不过是当初那个小屁孩。”
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于刻薄了,可他的薄唇依旧吐出残忍的字眼,“认真想想,谁会喜欢上一个小屁孩呢?不要再在为师身上浪费时间,为师再说最后一遍,我们这辈子,也只能是师徒。”
“你和明池,在为师心里,无论分量如何,实质终归都是一样的。”
我和那小子,在你心里,竟是一样的?!
裴庚怔怔看着他,心脏一直往下坠落,虚无的坠落感扯着他,倒向无可挽救的一面。漆黑的眸间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师尊……”裴庚拉住他袖角,张了张唇。
“为师说的,你记牢了。”柏青霄侧头,认真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什么年龄、什么修为,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可能。”
自欺欺人。
裴庚鼻根酸涩,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唇角牵扯着,面上肌肉不受控制般抽搐着,最终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竟然是自欺欺人?
“师尊,何苦这般绝情?你不要逼我,弟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也把控不住的……”
柏青霄皱眉,打断他的话,“逼你?一直以来,明明是你在逼我,是你自己的妄念害了自己。”
所有的期翼若美好的镜花水月,一碰即碎。裴庚怔然。
“裴庚?裴庚!发什么呆,为师说的,可曾听清?”柏青霄的声音令他回了神。
“好。”裴庚回过神,从头顶到指尖,麻痹难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头脑放空,浑浑噩噩。
“好,好极了。如你所愿,师尊。”
“弟子向来,最听您的话了。”
只是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他不想再做个听话的徒弟了。再怎么自我安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再怎么靠近,也是咫尺天涯。他怎么努力,师尊都那般绝情。
求不来的,难道他还不能用别的法子吗?
他不信往日的纵容宠溺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以往都这么宠他了,那为什么不能纵容到底呢?偏生要这般……残忍。
既然师尊都说了他在逼他,那就别怪他当真,真的逼师尊做出选择。
柏青霄不知他心里所想,只觉裴庚笑的还不如不笑,难看极了。心里头的兔子在疯狂挣扎,又被摁了下去。
他心下微软,有点后悔自己说的太绝,可又明白自己不能在这种事上拖泥带水。一味沉溺在表象平和的暗流中,不过害人害己。裴庚能早日明白最好。
这几日在柏青霄的特意冷落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柏青霄打坐恢复灵力,裴庚则按他所说把大部分黄泉花移栽了回去,只留了几棵自用。
他召出一艘灵舟,把黄泉花装点在船头和船尾,又整理了舟内的房间,铺好被褥软垫。
他站在船舱里,眼瞳漆黑,深如渊底。只一抬眼,又什么都散的干净。他摸了摸榻边的漆红木梁,笑了。
师尊想必会很喜欢。
裴庚仔细检查好后,才去找柏青霄,表情平静。
“师尊,都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前往魔域吧?”裴庚站在柏青霄面前请示。
柏青霄睁开眼,见裴庚身形挺拔站在他面前。
少年郎长了体型,以往给的法衣不再合身,他自己不知去哪弄了衣服,倒是时常一身黑。
“你这身法衣倒和只黑乌鸦似的,哪有一点凤凰的样子。”柏青霄特意打趣他,试图中和两人间僵了几日的关系。
裴庚很配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问,“那回头弟子去挑几身艳丽的,也在师尊面前来个凤凰开屏?”
“这也不用,为师喜欢看你穿弟子服。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自行选择。”
“弟子很喜欢!”
“嗯。”这强颜欢笑般的特意讨好,让柏青霄心里并不轻松,他应了一声,拍拍裴庚肩膀,起身往灵舟走去。
柏青霄揉了揉眉间,感知到丹田依旧干涸。
前往魔域需要一段时间,在灵舟上,他或许可以慢慢恢复。再收拾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切都会好的。
第76章 卖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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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羽岛秘境, 灵舟从云端落下,船头往下,沾到河面, 渐渐船身平衡,驶入冥河。
血红的黄泉花摆在船头船尾,全然向着一个方向。
河面风大, 极目远眺, 一片白雾缭绕,映着漆黑的河水, 天地间孤寂到仿佛只剩下黑白两色。
柏青霄坐在船头矮榻上,侧身懒懒靠在边上, 垂着眼往下一看, 冥河河面倒影出他的模样,模模糊糊,波澜间隐约看到高挑瘦削的人影, 神色莫测。
这黑水并非是吞没一切的黑。仔细看去,河底白骨皑皑,尖利的指骨朝天, 仿佛试图抓到河面上的人。
间或有什么在河底一闪而过。
柏青霄想起五年前, 有间客栈里,百晓生曾说过的话。
冥河河水看似无害,实则伤害力极强,能吞噬所有生灵。曾经死在河中的怨灵,他们的尸身化为河床,垒起白骨无数, 而灵魂同化在每一抔河水中, 怨力极强。
灵修沾上, 轻则动摇心神,重则容易滋生魔气。
魔修沾上,怨力强横,一样容易吞噬心魂。
但这冥河水,一人除外。
魔尊旗下四魔将,其下最弱的要数不过元婴修为的骨魔。
众人不知其名姓,只见白骨架中一颗红心,似乎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和‘人’靠近的特性,就唤其雪里红。虽然修为在四魔将中最弱,却是魔尊最信任的手下。
又说这雪里红的地盘,就要数这条冥河。
哪怕他在四魔将里最为年轻,修为最弱,可仗着这条冥河,他往里一躲,谁能奈他何。
柏青霄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其上符咒却不是红字,反倒是白色。这是他高价买来,百晓生说里头蕴着雪里红一丝神识,能帮忙寻到雪里红。
他夹在双指中,分出一缕神识送入符箓间。再以法力驱使,双指间的符箓立时被森绿的火焰点燃,在他指尖跳跃。
柏青霄轻声道,“去找那雪里红,他先前不说要抓我去给他主人治分魂之症吗?现在我来了。”
他伸长手臂,手指一放,森绿火焰包裹的符咒像一颗星星,从半空坠入冥河,钻进河面,立时化为一条白骨小鱼,带着传音摇着尾巴飞快游走了。
裴庚刚从船舱里端着盘子出来,见柏青霄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如此动作,隐隐有掉落的风险,不禁眉头微蹙。
他大步走过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师尊!您重伤未愈,丹府干涸。说过多少遍了,不可再轻易动用法力。”
“一点点而已,哪有那么脆弱。”柏青霄不以为意笑了笑,拨弄着木盘上的茶盏。“纵是你现在要为师和你打一架,为师也未必会输。”
“您输不输不知道,但弟子只知道您口头上是半点不肯认输。”
柏青霄不听,转而岔开话题,“不错嘛,今日这身红色,比黑色适合你多了。”
他起身,背着手,懒洋洋绕着裴庚打圈,边打量边摸着下巴,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看自己的徒弟,颇有一种养成的快感。
想想当初不小心失手,还以为那凤凰蛋被他摔碎了,好险没有。现在成了个俊俏郎君,剑眉星目,眉眼艳丽,带着股锐气,人高马大的,再配一身红衣,好看极了。
就是可惜,人眉间总带了点沉冷,不苟言笑的,穿的那般热情面上却那么冷漠。
不过相貌上总过得去了,放外面,准能吸引一大票女修扑来。
对啊,反正裴庚桃花运向来很旺,左右不过几天,说不定又能遇上哪位女修倾心追随。柏青霄抿了抿唇,心下空落落,略有些茫然。暗道,这是怎么了,情绪不该这样才是,他该为自己弟子高兴才对。
于是他笑了,高兴起来却不是夸裴庚,反倒夸起自己来。
“果然为师眼光不错,才有了点凤凰样子,别整的像只落魄乌鸦。你要知道,修士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再整天对着些惨兮兮冷冰冰的素色,心情也不大好。”
“现在看看,有点‘新郎官’的样子。虽然不是,可就是看着喜庆。”
裴庚勾了勾唇,眼睛直直看着他,“喜庆,甚好。弟子倒是想今晚入洞房。”
柏青霄以为他在开玩笑,挨着桌子坐下,扭过头,好奇地拨弄着裴庚端过来那托盘上的小壶,十分赏脸,“这里头装着什么?”
拿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
“灵酒?还蛮香的。”他虽常喝灵茶的多,但是对于药酒,还是十分感兴趣,尤其是这种添加了不少药材的。
他喜欢的不是酒。
他喜欢的是挑刺。不仅喜欢把里头药材全数清,再猜个酿制方法什么的。最后再想想有没有比它搭配和酿制更好的法子。
等猜出来了,他反而觉得不稀罕了。
“是补品。”裴庚眸色一荡,又恢复了平静。他坐在侧位,扶着杯盏,小心翼翼给人斟了一小杯,“用了很多药材酿制,可能比较烈。师尊喝一点就好了。”
“小里小气的,这杯还是你自己慢慢尝吧!”柏青霄笑着,直接抢过他手中酒壶,勾着红绳灌下一大口。
入口辛辣,各自复杂的药材味充斥着酒液,一番浓郁后,只剩下舌尖的辣意。
据说酒是消忧解愁之物,柏青霄摇摇头,鼻尖荡着酒香,并不浓重,但很上头。他意识被拖拽着往下,“唔,九里香,阳芯子,还有……”
他忽然觉得唇干舌燥,舔舔唇瓣,又喝了一口,晃了晃剩下一半不到的酒壶。
喝这么多,怕是受不了。
裴庚欲言又止,微微蜷起手指,心中挣扎片刻,最后彻底放弃。
他视线牢牢锁在那微醺的面上,嘴上却道,“还有什么?里面数十种灵药,师尊当真能全都辨认出来?”
“呵,小瞧谁呢?”柏青霄又尝多了几口,当真掰着手指给他数里头的灵药。裴庚不时应着,视线始终放在他身上,面前的酒杯半滴不沾。
数到第十八种,柏青霄声音越来越少,渐渐趋向于无。
数到第二十二种,柏青霄看着自己的手指,奇怪道,“咦?怎么我有十一根手指了呢?嗝!”
裴庚笑意在眼中浓重,他声线低沉,声量也很小,温柔道,“第二十三种是什么?”
柏青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他一手撑着眩晕的额头坐在椅子上,一手松松握着酒壶把手靠在桌边。粉色从面颊往下,直入衣领,蔓延开去。
手指不知不觉间松开,酒壶滑落,被裴庚抬手接住,放回桌上。
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
“师尊?”裴庚抬手,轻轻握住他微冷的指尖,包裹在掌心里,“师尊?醒醒,你刚刚还没数完。”
裴庚起身绕到柏青霄面前,拉开他撑着脸的那只手。
失去支撑,柏青霄身子往前倾,裴庚向前一步,接住他。
顿时两人拥在一起。
下巴搁在硬邦邦的肩头,柏青霄不甚舒服,蹙着眉,想要睁眼,反而沉溺在一片懒洋洋中,连指尖都是一片酥软,不想动弹了。
他隐约感知到自己不该这么容易醉——至少不该一壶就倒,可陷入混沌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他的思考,努力想到一半,又在酒力下断开思绪,连自己原本在想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只觉得浑身绵软,眼皮粘连在一起,所有意识被扯进一片漆黑间。
那片泡着他的温水在捕捉到猎物后,渐渐开始升温。而池中‘青蛙’却迟迟未有反应。
“师尊,外头风大。”裴庚侧过头,嘴唇在他脸上一擦而过,靠近耳朵,低声道,“弟子扶您进去休息吧?”
没有回应。
裴庚半扶半抱把人带进船舱内。榻上柔软的床垫、被褥一应概全。
他把人轻轻放在榻边,靠着床柱。
半梦半醒间,柏青霄蹙着眉,气息紊乱,胸膛急促起伏,手指微颤,似乎在梦里挣扎着,却始终挣扎不出那片黑暗。
裴庚直起身来,看着斜靠在榻上的人。
现在还只是醉。裴庚想,等会师尊要是察觉到不对劲……
裴庚轻手轻脚,单膝跪上床沿,低下头,“师尊?”
裴庚试探地亲他脸,连呼吸都是浓烈馥郁的酒气。
没有反应。
亲昵顺着侧脸、下颌线往下,亲吻着泛着酒香和草木气息的颈窝。视线落到稍显凌乱的领口。
裴庚一双手放到青色的腰带上。
柏青霄倏然侧了下脸,意识渐渐回到脑中,他蹙着眉掀开眼皮,还未看清,却准确地抬手按着裴庚手腕。
虽然力道微不足道,但的确在拒绝。
“师尊醒了?”裴庚挑着眉,不慌不忙,“比弟子预估的还快一些。”
他从芥子空间慢条斯理抽出一条链子,链子极细,却韧。
裴庚强硬拉起柏青霄的手,干净利落地捆在一起,“但是还需一会儿,师尊现在是不是觉得动弹不得?”
柏青霄半阖的眸间带着水汽,连眼前的人影都是模糊不清,只听见熟悉的声音随着手上不可置疑的力道传来。
“云天秘境里找着的醉春风,哪怕是仙人也抵抗不住。”裴庚微不可查地弯了弯眉眼,凑过脸去,两人脸颊贴近,近的裴庚能看清那极力维持几分清醒的眸子。
裴庚慢吞吞道,“师尊可尝出来了?”
“你……”柏青霄大着舌头。
前一秒还是虚弱无力,半阖着眼微微喘息。
下一秒飞快抬手,就着手上的链子直接套住裴庚脖子,紧紧绞住,在颈间落下显眼的红痕。
链子哗啦作响,勒在脆弱而致命的部位。似乎只要他想,只要他一用力,裴庚就会被这锁链绞杀。
裴庚反应很快,有些惊讶地扯住链子,阻止它的收紧。
“锁仙链。”无法动用法力,柏青霄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黑曜芥子衬的手指如玉,此刻却在发着颤,身上一片滚烫,热的吓人,关节泛红。
柏青霄闭了闭眼,定神,心里的火苗点燃了理智。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艰涩道,“裴庚,为师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要你这般报复。
“自然没有。”裴庚就势亲了亲他面颊,倒是半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他的唇角扯开一抹恶劣的笑意,笑不及眼,“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些助兴之物。师尊,你说师徒不可能有别的情愫,可也没有哪一个师徒会行云雨之欢的吧?”
“你说是吗?”
裴庚法力还在,自然能在这桎梏间逃脱,甚至不容置喙地把锁仙链强硬勾在床榻的漆红木架上,捆了几圈,身子压上那青色的身影。
修真界论的可不是拳拳到肉的武力,而是那再玄妙不过的灵力。
裴庚好整以暇地摸着那泛着细碎光泽的细链子,嵌入皓白的腕上,像是某种特殊的装饰物,引得人心间波涛不止,甚至泛起了一种破坏欲。
这样脆弱的师尊、这样好看的师尊……
“裴庚!”柏青霄从一团浆糊般的思绪中醒来,他睁开一双水润的眸子,潋滟若晴日下的湖水。
半梦半醒间,他犹如被推上火架烤着,浑身烧起来的滚烫,连呼出的气都充满着高热。
他清楚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悬崖边沿。一步错,万劫不复。
只能竭力维持着清醒,挣扎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你会后悔的!放开我,现在放开,我既往不咎!”
“师尊,弟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裴庚眸色如墨,却要灼烧起来了,“现在放开,才是真的后悔。”
柔软的指腹擦过被锁仙链紧紧缚住的手腕,顺着袖口向下抚去,捏着青色的外袍,滑过法衣上精致勾画的纹路,顺着领口布料平整的包边,落在劲瘦的腰间。
衣带渐去,外袍渐宽,缓缓滑落在榻边。
“滚出去!你要发疯滚去别的地方!”
柏青霄竭力睁开眼,迷蒙里只能看到身上模糊的脸。
他晃了晃头,似乎想要以此换的清醒,抬眼挣着被缚住的双手,铁链声响成一首短曲,在手腕留下道道痕迹。
他咬牙切齿,“若要折辱我,也大可不必如此损人不利己……”
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视线相对,极近的距离里,鼻尖擦过侧脸。
灵舟行驶时微晃的动静、河水声风声,在此刻如此明显。
裴庚抬起头,视线极具侵略性,自上而下舔舐着洁白如玉的面庞。
那晕起粉意的脸好看极了,裴庚俯身,顺着下颌线,亲吻落在喉结,落在如玉肩膀上。锁骨横亘在颈下,蓄起浅浅的窝。
他像在拆一件精致的礼物,既迫不及待,又舍不得太过仓促。
柏青霄惊醒,挣扎的铁链哗啦作响,却始终除不开手腕的桎梏。
“师尊怎么会觉得这是折辱?”裴庚手上动作一顿,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口吻随意又淡然道,“若师尊觉得屈居在下难以接受……弟子本来也是舍不得师尊受苦的。”
声音越发小了,人影在落下的帐间起伏,唯有锁链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交错。
榻边那小型的木质脚床上,红衣覆盖在青袍之上,堆叠的两种颜色渐渐交杂,密不可分。
木窗外,河浪滚滚,推动着船只上上下下。
偶尔风过,吹倒了船头桌面上的东西。小杯子歪倒,里面始终未动的酒液洒了出来。
一只灵鸟馋嘴,落在桌面上喝着那酒液。
另一只灵鸟也跟着落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跟着尝味,就被第一只灵鸟急躁不安地骑到了背上。
“青霄、青霄……”暗含情意的呼唤一阵接着一阵,伴着喘息和锁链挣扎的声音。
“放肆!再不起开,我要你死无全尸!”
“不容放肆,弟子也放肆多回了。既然都要弟子死无全尸了,那死前不得先及时行乐?”
“你、孽徒!”
“师尊~”
“闭嘴!滚——”
船内物体倒下的声音惊到了两只鸟,连忙扑腾着翅膀双双飞走了。
柏青霄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街上买东西,路过一家小店,里头摆着金黄色泽的脐橙。他不过是好奇,看多了一眼。
店里的主人就十分热情地走了出来,他顶着一张裴庚的脸,俊朗的外表,却笑眯眯捻起一枚橘子,问他买不买。
柏青霄说,不买,我不过是随意看看。
店主人充耳不闻,用那骨节分明的手,十分细心地两三下剥去了皮,问他要不要先试吃一个。
柏青霄有些心动,却坚定地说,我不要,我不试,我不买。
店主人十分粗暴,二话不说摁着他,就把橘子一瓣不落地全强塞在他嘴里。
甘甜的滋味在嘴中蔓延,橘子的确很甜,很好吃。可这强买强卖的作为依旧让人难以接受。柏青霄无法抑制地心头火起,抬起大锤就想砸了这店。
店主还在那笑眯眯说,何必生气,口嫌体正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明明就很喜欢。吃都吃了,买不买?白送也行。
柏青霄被这个诡异的梦气醒,睁眼却看到一室未曾散去的旖旎,空气里浮动着躁意。
不是梦。
还不如是梦。
第77章 囚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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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睁眼看着船顶, 旁边挨着他的黑脑袋动了动,呼吸又沉了下去。
他冷着脸,身子往上拱, 挨着床架起身。
这该死的链子许是被重新炼制过,没有当初那般粗犷,反倒是线那般细, 三两圈缠绕在手腕间, 捆在红木架子上。
柏青霄头疼不已,手指拂过床头架子, 换了几个角度使劲,都没法把手腕挣脱出来。
裴庚忽然翻了个身, 侧躺着正面对着他, 双眼紧闭。
薄薄的亵衣下胸膛起伏清晰可见。
柏青儾檒霄抿了抿唇,把视线从裴庚身上移走,重新落回锁仙链上, 若有所思。昨晚情势容不得他去静静思索,现今他倒是有了时间。
既然手是挣不开了,那么这床头横杆……
正想着, 虎口拢着横杆, 他掰着那木杆转了转。
哐当一声,那杆子从两边床架凹口下陷入,落入了手中,分量不轻。
这法子行得通。柏青霄唇角泄出一声冷笑,被绑在一起的双腕掌心向上托起大木杆子,侧身, 柏青霄眼神危险, 倒是想冲着裴庚那张脸狠狠砸下去。
他比划了几下, 都在找角度。
但冷静下来,又觉得未免得不偿失。锁仙链只要不解,只是一时之快并不能替他改变什么。
他把木杆竖起,一点点站起来,链子便拖拽着从木杆上面凌空出去了。
柏青霄系好亵衣带子,冷着脸绕过裴庚出去。
他心里头还是有着气,一种被自己徒弟以下犯上的羞恼,被戳破心事叫他无地自容的恼怒,或许还有少许计划被打乱的不甘。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定定看着离去的背影。
柏青霄出去甲板一看,整个世界分为黑白两色,天空白雾茫茫,船下漆黑的河水滚滚。没有灵舟主人的控制,船只按着原本的路线直线行驶,如今已完全和黄泉花指向的方向相反。
他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个武器来撬开锁仙链。
法力被限,他连自己的本命武器都召不出来,裴庚身上更没有什么刀剑,他只能寄希望于甲板。
可甲板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柏青霄就着桌角磨了一会,除了把自己手腕给磨到破皮外,锁仙链还是原本的模样。
他一时气不过,盯着那锁仙链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怎么想的,抬起手就一口咬住链子往外扯了扯。
坚硬冰冷的细链缀在洁白的齿间,咯咯作响。
柏青霄蹙着眉,还没想到别的法子。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猛然把他往后一扯,撞到一个人身上。
柏青霄被吓了一跳,松了口。就听抱着他的人笑道,“师尊,可别伤着自己的牙。”
裴庚?
柏青霄推开他,转身,再看到裴庚一袭红衣如火,瞬间想起一天前自己说的话,什么‘新郎官’什么‘入洞房’……
嘶,现在再回想起来,分分钟想回到过去,把那时还在笑嘻嘻调侃的自己毒打一顿。
他竟也有这么傻的一天,平白在自己徒弟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柏青霄简直不愿再回想,径自把手递裴庚面前,压低了眉头,十分不悦,“解开。”
“怎么还磨破皮了呢?”裴庚装作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抬手暧昧地抚摸着腕部,有些可惜。
“抱歉,师尊,弟子刚刚睡着了,没留意您出来,不然也不至于让师尊受伤。”裴庚笑道,“也怪弟子,呆在您身边,总觉得睡得很舒服。”
他抬手,抚上柏青霄洁白如玉的侧脸。
柏青霄瞳孔转到眼角,看着裴庚抬手摸他脸,拇指暧昧地擦过眼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柏青霄转过头去,避开。
“够了。”柏青霄心头笼着一团火,此刻只是被压抑住,却从未消失。
他从梦里醒来,半宿没睡,在思考他们关系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想着以后该怎么面对。而某个狼心狗肺以下犯上的家伙倒是躺他旁边睡得舒服。
柏青霄冷声道,“解开锁仙链。昨晚的事情都好说。”
好说归好说,该有的毒打一顿不落。
“师尊。”裴庚低低喊了他一声,声音极其轻柔,“师尊,你明知道,我们做不回纯粹的师徒了。那为什么不能和弟子在一起呢?”
柏青霄面色如霜,不予应答。
是啊,他们做不回纯粹的师徒了。
这是既定事实,可裴庚利用他对弟子的信任、利用他的毫无防备,做出这等事。难道他就能咽下这口气了吗?
裴庚到底至他于何地?
叫他与自己徒弟做出这等事,叫他和自己徒弟推翻伦理,叫他往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师门的眼光……柏青霄咬着唇,一时竟觉得无地容身。
“您之前还说多陪陪裴庚的,就这样和弟子一直呆在这里不好吗?隔绝了外界,没有任何的人或事物能再影响您。”
“就在这艘船上,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裴庚的唇角勾起,眼睛直勾勾看着柏青霄,深邃到映不进一丝光,满溢着迷恋和疯狂。
这绝不像一个正常人能有的眼神。柏青霄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后退了一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修士不修炼,你竟然想着在这里荒废度日?”
“你……我原以为你不过是傻了点,怎么还这般荒唐!”
“不荒唐,怎么够得着师尊?”裴庚步步紧逼,只把人逼到甲板尖上。“师尊,离开了这里,您又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被说中心思的柏青霄打断他的话,“等出去之后……”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
说什么,出去之后,他要把裴庚打死?
那裴庚更不可能放了他了。
柏青霄眼瞳动了动,背靠在船栏上,艰难地说出违心话,“等出去之后,一切都好说。你说的双修,其实、其实也不是很难,毕竟我们都……”
裴庚双手撑着栏杆,垂眼看着被自己困在怀里的人,笑了,“是吗?”
“可我觉得,师尊不是会被一晚上就能困住的人。”裴庚饶有兴致,还歪了下头,一派天真无辜,“若师尊真的愿意,那为什么就不能和弟子在这里生活呢?”
“在这里,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哦对了,师尊不久前成了化神修士,寿命少说也有千年。千年的光阴,有师尊在旁,说来也不长。”
“在这里不能修炼,这里灵气极度匮乏,”柏青霄拧眉,试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千年过后,若为师不幸陨落……”
“那太好了。”裴庚咯咯笑出了声,“师尊死了,我就把师尊的尸体一点、一点地吃掉。”
他的瞳孔化为金红的兽瞳,那是鸟类的形状,尖锐锋利。“能与师尊融为一体,弟子实在是、求之不得。”
从前裴庚人是人,鸟是鸟。
如今忽见鸟类的特征竟诡魅地出现在人脸上,柏青霄骇然,心脏直跳,暗道,疯了,这家伙真的疯了。
这么变态的事情谁会求之不得!
裴庚到底没对他怎么样,只是把人带回船舱里。
房间并不狭窄,可柏青霄被重新绑在床头,却怎么都不得劲,“就不能给我换个地方?换椅子上不行?”
裴庚抄了椅子过来,和他面对面坐着,还黏黏糊糊去拉他手。“师尊绑床上,随时好办事啊。”
柏青霄:……
他内心大概已经种了一大片草海了,此刻听见这种话还能冷静。大概人的下限是这样被一步一步刷新的吧。
裴庚勾着唇,拨弄着锁仙链,“而且弟子很早以前就想过,若师尊能一直呆在弟子床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尊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皮肤也白,温柔端庄,柔柔弱弱的,若再配个脚镣……”他话音一顿,竟然起身真的要去找脚镣。
柏青霄勾起脚尖,趁其不备把人绊倒。随后陡然使了点力气一把扯开横杆,再一次把床架上的木杆子给扯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
床头架只剩下空荡荡两个立起的杆。
他迈开腿,一屁股坐在裴庚背上,双手往人面上一套,细链梗在喉间往后一扯,骑马般逼着人扬起头。
“柔弱?”柏青霄使劲一勒,裴庚脑袋被逼着往后一仰,发出痛呼。柏青霄咬牙切齿,“你是瞎了还是疯了?竟觉得我柔弱?”
修士就是这点不好,到了一定修为,哪怕肉身死掉,神魂还在,就轻易不会死去。
柏青霄语气森然,“崽子,你是不是想亲眼看看自己脑袋落地的模样?”他力气大了些,链子陷入喉头,几乎要勒进喉管去。
裴庚挣扎了一会儿,喉咙里赫赫呼着气,眼睛泛红。
柏青霄勒了他一阵子,见人居然没有丝毫反抗,也不知道到底在算计着什么。拧眉思索一阵,放开了桎梏,起身。
裴庚大喘气不止,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声音沙哑难听,“师尊,怎么不继续了?”
柏青霄真诚发问,“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病?”
裴庚笑了,“左右死不掉。师尊喜欢这般玩,弟子配合配合,也没什么。”
玩?
也是,没有法力,他在裴庚眼里,做什么都伤害性不大,可不就是玩么?柏青霄冷下了脸,不再理会他了。
——他得想法子先恢复丹府的灵力。
一连过了不知几轮日月,裴庚在他面前晃个不停,嘴巴喋喋不休。
一会儿端来几盘糕点,一会儿说给他捶背,一会儿又在那天马行空地写话本……柏青霄全然当看不见听不见,盘腿打坐,闭着眼入定。
一股推力袭来,柏青霄猝不及防被推倒在榻上。睁眼正见裴庚俯身撑在他上头,弯了弯眼,“好生无聊,我们来做些快乐的事吧,师、尊?”
柏青霄扭开头,面无表情,“要做快做,做完就滚,别打扰我修炼。”
裴庚的脸扭曲了一阵,闷闷不乐地爬起身。
柏青霄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掸了掸衣角,坐起身,五心朝天,正要继续修炼。
裴庚忽然伸手拽住他左小臂,力道大的抓的他手疼。面上却一脸乖巧,“师尊,只要不离开弟子,想要什么弟子都愿意给。别再对弟子这般冷淡了,好么?”
这话说的卑微,活像锁仙链不存在一般。
柏青霄盯了他半晌,刚要开口。
裴庚连忙打补丁,“解锁不行,解了你就跑了。”
柏青霄:……
他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只野蛮的王八鸟计较,气出病来无人治。
柏青霄一生追求修道之途,除此之外,只有炼丹是他永远无法舍弃的爱好和事业。“腾个丹炉,我要炼丹。”
裴庚一口回绝,“不行!弟子不允许师尊眼里除了弟子还有别的东西。”
柏青霄给他气出一声笑音,“也行。如此,我要闭关静修个百八十年,别来打扰。”
裴庚面上现出少许黑气,“不行!弟子不允许师尊离开弟子视线这么久!”
柏青霄闭眼,内视经脉,“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随意。”
裴庚眯了眯眼,猛地扣住他肩膀,把人压下去,言笑晏晏,“师尊!既然有大把时光,不若我们来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裴庚!”
第78章 置之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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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正从裴庚魔爪里护着自己的衣衫。外边传来一阵粗哑干涩的喊声, 像粗粝的沙子辗着耳膜,“柏青霄,尔在何处!”
两人动作俱是一顿。
透过船窗, 可见外头河水暴涨,有东西从河底钻出,盯着河面起身。黑水滚滚从天而降, 露出那山高的骨头人。
可算找着雪里红了。柏青霄想, 那百晓生诚信,或许正能跟着雪里红找到沈魔尊。
裴庚盯着他放松下来的脸, 眸色深如漩涡,泛着金红, “那人是谁?”
柏青霄拉起滑下肩头的外袖, 好整以暇,“老相好。”
便见裴庚通体火焰暴涨,眸色似火, 身上笼着团黑气。
柏青霄面不改色打量着,估摸着他的猜想没错,裴庚可能的确是有了心魔。
心魔一事, 可大可小。据他观察, 裴庚应当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是可能被影响情绪,还算不得什么麻烦。
可哪怕有心魔这层原因在,也并不影响柏青霄对徒弟的恼怒。尤其是这些天来被囚被逼迫的不满,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这么多天了, 柏青霄难得心情那么好, 甚至戏谑道, “我老相好来了,你快让个位,床上没你位置了。”
裴庚抿直了唇,看看窗外,又看看柏青霄的笑脸,理智似乎在刹那烟消云散,他绷直了上身。飞快弯腰在柏青霄唇角亲了一下,“师尊在这等等,我这就去杀了他!”
柏青霄还没说什么,眼见裴庚身上冒出火焰,一声清脆的鸟叫,火焰中间展开金红的翅膀,冲出木窗。
那团火焰烧得越来越大,冲出船舱后,更是从拳头变成半山大。
柏青霄抬袖擦了擦嘴角,起身去甲板一看。
河水翻滚,金红的巨鸟与山高的骨头人打成一团,火焰与白骨四飞,携带着两位元婴的力量扩散开去,天地变色,连同河水翻滚不止。
他抓住栏杆险险稳住身形,身边擦过一截灰白的手骨,咕咚落入河面。
柏青霄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雪里红依旧是元婴修为。
曾经柏青霄还被他追杀过,现在雪里红就只能和他徒弟打个平手。柏青霄心里感慨着,裴庚果然不是人!
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裴庚长大后的原型。
瑰丽的身姿,细长的脖颈,五彩的眼线顺着弧度往后,是天然的装饰。
而头上的翎毛与尾羽几乎有两个身量那般长,每片赤金的羽毛中都溢散出火星,以一己之力照亮了冥河上的天空。
这样强悍美丽的神兽……
柏青霄心跳的有些快。他想,若叫他与那么一只‘凶兽’相打,恐怕未必能赢。
更别说与裴庚同阶的雪里红了。
要知道灵兽开灵智极难,可一旦开始修炼,同等修为的情况下,人类修士是比不得妖修的。
更遑论裴庚不是普通的灵兽。
在还没有出现人类的历史前,天地间凶兽相斗极为猛烈,后来凶兽逐渐消亡,出现了弱小的人类一族,人类为了追求强盛,开始修炼,从天地间取得灵气修炼成自身法力。
诸如凤凰、龙族等凶兽曾庇佑过人类族群,由此才被尊为神兽。
就如他所想,在两者相斗不知多久后。山高的骨头人战败,被击碎,白骨漫天落下,簌簌回到黑河中。
可不能让人这般走了!他这次来带着要事。若雪里红跑了,他再去哪里找沈魔尊出诊?柏青霄跨过栏杆,刚想跃入黑河去寻人。
一声鸟鸣响彻耳边,他浑身一震,整个人的时间就像凝固住了,以至于身体动弹不得,维持着将要跃下的姿势,只剩下眼睛可以转着。
可那有什么用呢?
直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从后搂住他。“师尊想去寻那个人?”
血腥气不住涌入鼻腔,柏青霄面色松动了几分。
他意识到裴庚受了伤。
受伤了,神识自然也随着衰弱几分。柏青霄笑了,无可抑制地笑出了声,笑的胸腔连带着震到裴庚身上。
灵兽这一类,论血论肉论修为,近乎碾压式的力量下,修士决计打不过。可若是论神识的控制,可就未必了。
裴庚抬起二指,掐着他下巴转过来,试图看他的脸,“师尊为何笑?师尊这般欢喜弟子打赢吗?”
“裴庚,为师再教你一件事。”柏青霄眸色微闪,转身面向他,“你可千万听好了——”
“什么?”裴庚一愣,微微失神。这还是自那晚以来,柏青霄第一回 在他面前自称‘为师’。这是不是说明,师尊愿意接纳他了?
柏青霄动作飞快,抬腿,膝盖直击裴庚腹部。
裴庚回神立马抬手去挡,胸膛却被一掌击中,那一掌藏着深厚的法力,裴庚顺势急急后退几步。
师尊什么时候能用法力了?!
裴庚不可置信抬起头,喉间抽搐着,抬手捂唇,咳出一口血来。他意识到灵台受创,而自己的神识、覆在法器上的神识,被人活活掐断了。
柏青霄慢条斯理地解开无主的链子,双手一拍,把法器合在掌间,再松开手掌。洁白柔软的掌心间没有一点的伤,而坚硬的法器本身被辗成粉末,簌簌落在甲板上。
“——若本身修为没有强大到能傲视敌人,还试图用非本命的法器去控制对方。就更要加倍小心,”他唇角划出一道冰冷的笑意,笑不及眼,“小心被人反噬。”
他被师尊‘反噬’了?!裴庚微微睁大了眼。
下一瞬,他弯了弯眼,临危不惧,“果然是师尊,受教了。那师尊要杀了弟子吗?”
哪怕明知有可能面临逼急了被反杀的状况。可当柏青霄手中出现那柄银色双头□□时,裴庚仍旧控制不住心跳,愕然抬脸。
柏青霄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好的差不多了,竟连灵力都恢复的七七八八。
面前的人影飞快。裴庚还没看清,肩头刺痛,整个人被无法撼动的力量撞飞出去。枪尖穿透肩胛,带着血,刺入他背后的墙面,木屑飞溅。
连着整艘灵舟都因着巨大的冲撞力往后倾斜了一下。
他瞳孔倒映出柏青霄侧脸的模样,冰寒入骨。
也是第一回 ,他在自己这个向来笑脸待人的师父身上真切感觉到了杀意。
裴庚的喉头被坚硬的手肘抵住,不得已抬起头,右肩冰冷且痛辣的感觉极其明显。
因为喉头的桎梏,他呛咳两声,笑道,“师尊心里好点了吗?只有一个洞不对称,要不要左边也刺一个?”
柏青霄面不改色抬手拔出银枪,起身,随意一甩,枪头锃亮,几滴血液溅在地上。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戳在裴庚脖子上,从喉结上滑过。甚至还故意翻转枪尖,让那冰冷的一点落在他脖子上。
好像下一秒就会戮穿他的喉咙。
这次可不是玩闹了。
那么尖锐的枪尖,危险地点在他喉上,随时有把他脖子戳穿的危险。
生与死就在这一刻间。他感知到自己的性命就如此被柏青霄握在手中。裴庚喉结微动,一种惧怕和兴奋的情绪同时充斥着脑海,眼眸金红。
柏青霄转动着手柄,眼眸幽深,“掏过蜂窝吗?”
“为师手艺不好,戳的不均匀。但肯定每一洞都能要你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裴庚咀嚼着轻飘飘的这几个字,咳了几声。
伤口在空气暴露下,右肩本能地发抖,裴庚却还能笑着接上他的话,给他出主意,“如此,师尊泄愤完,还可以顺手丢进冥河里,保管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
柏青霄眯了眯眼,“裴庚,你当真是个疯子。还是你觉得,我杀不了你?竟一点反抗都没有,该说你足够愚蠢还是狂妄?”
枪尖往前进一步,脖颈便破了皮,那冰凉的一点抵在裸露出来的红色肌肉上。
滚烫的痛意一点一点泛开。
裴庚的心跳并没有他的脑子那般冷静,他的身体也不如他面上的神情平淡。
“师尊尽可放心,您要杀我,容易的很。弟子永远不会对师尊刀剑相向。”裴庚嗤笑着,空手握上锋锐枪头,像抚摸着情人。
手掌渗出血液,滴答落在地板上。
“只是师尊,弟子还想赌一回。”他的眸中萦绕着黑气。
从柏青霄挣开锁仙链开始,他自始至终都没反抗过,若全力挣开,未必不能从柏青霄手底逃命。
可他偏偏这样以退为进,偏生这样逼迫着,却还眸情似水,轻柔询问,“弟子就用一命来赌,赌师尊这几年来的爱护并非伪装。就赌师尊心里还是有裴庚,师尊不会杀了弟子。”
他说着说着,眼看柏青霄面色沉冷,反倒笑了出来,坦言道,“师尊,您没想错,弟子就是在逼您,可难道您不也是在逼着弟子吗?您甚至,没有给过弟子一点的选择机会。”
“既然我们陷入彼此都不肯妥协的僵局,弟子愿大胆赌这一回。”
“您要么不留一点念想,直接杀了弟子。”
“师尊都说了这辈子不会考虑裴庚。那下辈子,弟子再来找您,只望您那时候多加考虑几分。”
“要么,给弟子留下一命。只要今后还有一丝机会,您还是会被永永远远困在弟子身边。”
柏青霄心下一跳,他不得不承认,裴庚说对了。
他们在僵局里徘徊,谁也真正奈何不了谁。
起先是柏青霄用身份力压裴庚,单方面宣告斩断情愫。可现在,却也是裴庚在用囚禁、用性命来逼迫柏青霄。
思绪都被这不按规矩的盲冲直撞给撞成豆腐渣。偏偏是这样的直球和猛烈追击,他在其中简直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次委屈、每一次示弱、每一次强硬、每一次这般紧逼,他都在名为裴庚的深渊里越坠越深。偏偏每一次,都教他心甘情愿。
柏青霄抿唇。明明只要他心够狠,这一切想要解决并不难。可裴庚就是能如此准确地捏住他软肋,叫他放不下,斩不断,也无法坦然接受。
当真是孽缘。柏青霄睫毛翩飞若蝶翼,沉声道,“你若死不悔改,为师只能清理门户。”
“弟子便是死不悔改。”裴庚看出他的犹豫,更是仰起头,闭眼道。
柏青霄清浅的眸色微动,拿着武器的手却始终很稳。
那银枪的枪头尖锐发亮,这是他的本命武器。
若直入心脏,怕也是渗透脾脏的冷意。
若一击下去,他这些时日来的喜悦与酸涩,那些迷惘和羞恼,都能得到彻底的解决。
可他真要这般对他的小七吗?他们师徒二人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非生死决一不可的地步?
他做的难道不对吗?明明登仙途才是所有修士永恒不变的目标。
柏青霄下颌线收紧,在两方极度矛盾的思想交锋下,锐利的枪尖从喉头落下,似乎是放弃了杀他的念头。
裴庚还没松下半口气,那枪头往前一送,准确地直入胸腔,抵着鲜活跳动的心脏。
漆黑的衣袍上,心脏处晕出湿黏的血花。
银枪枪尖直入左胸腔部。裴庚当真没有丝毫反抗,除了受伤时那不受控制的一抖。他面色发白,抬手抓住枪杆。
柏青霄自是再清楚不过修士的命脉不在躯体的生死,而在神魂之上。
那□□携着那本该温和的法力,直入心脏那一刻,锁住四肢百骸的法力运转。叫他如个凡人一般,神魂被锁在肉身之中,被躯体的存亡所左右。
柏青霄嗤笑着,“你以为我能这般轻易放下?我平生最恨人威胁了。”
看出来了。
裴庚瞳色渐渐溃散,已经无法聚焦在面前的青色人影上。
昏昏沉沉里,裴庚听见自己血液往外流动的声音,听见心跳在胸腔里蹦跳的声音,发白的唇一张一合,“师尊……”
“濒死的滋味如何?”摇摇晃晃的虚影里,裴庚听见对方在说话,“若是现在反悔,为师还能留你一命。”
裴庚意识清醒了一瞬,“……不。”
“真是死不悔改。”柏青霄抽出银枪,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溅出血花,□□散做光点回到丹府。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如千斤,裴庚心脏紧缩。难受了,反倒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柏青霄看也不看裴庚,一抬手,法力召来房中的外袍披在肩上,路过他,翻身走去船栏处。
柔软的衣角滑过裴庚的手臂,他抬手想去抓,却只触碰到边沿,很快从手里滑走了。
就像它的主人,抓的越紧反倒离开的越快。
“真是死不悔改啊。”柏青霄感叹着,是在说裴庚,也是在骂自己。他单手翻过栏杆,朝底下滚滚的冥河一跃而下,溅起漆黑的水花,人就不见了。
裴庚定定地看着,想,师尊心真狠啊,比他狠多了。他只不过想要得到师尊垂怜,怎么反倒要赔上一条命了呢。
血液越流越多,他身躯渐渐冰冷,靠着柱倒下,蜷缩着身子,只看到木板上一滩自己的血迹。
要死了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却恍惚看到柏青霄和他人并肩谈笑的模样。心头忽然排山倒海涌上一股后悔:我要是死了,师尊以后忘了我,找了别人怎么办?
若不是现在爬不起来,他真想、真想直接把师尊也一并带走算了。
可无济于事,他刚爬起来一点,浑身抖动不止,又摔了回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不甘地握紧了拳头,抬头遥遥往柏青霄跃下的地方看了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到。
最终思绪消散,手指松了力气散开,意识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师尊……
第79章 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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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找了许久, 才从附近的河底找到了雪里红。
雪里红果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静静潜伏在河底。
巨大的骨头鱼从河中飞出,带出一串水珠。
柏青霄骑在鱼背上, 指使着骨头鱼在河面上跳来跳去。风扬起他的衣袖,他双眼明亮,随着骨头鱼飞快穿梭在白雾间。
很快寻到了那走远的灵舟。
骨头鱼腾空飞起, 落在灵舟上, 化成一具人体骨架。连带着柏青霄重新站回了甲板上。
柏青霄在河底走了一遭,心情好了不少。
他使了个法术把身上衣物烘干, 就见雪里红指着甲板上濒死的人道,“柏青霄, 你既喊我来, 为何又叫这家伙拦我?”
“他是你谁?”
柏青霄看了眼人事不省的裴庚,顿了顿,情绪复杂。
原本他可以说是自己徒弟。可这两个字从嘴里面出来, 却怎么听怎么別扭。
谁家做师父的会和自己徒弟做那档子事啊!柏青霄咬着腮帮子,天人交战。现在只要看到裴庚,他脑子就不受控制弹出某些香艳画面来。
纵使他不想承认, 可就如裴庚所说, 他们做不回纯粹的师徒了。
而裴庚更过分,逼着他二选一,要么接受徒弟变恋人,要么两个都没有。还逼他亲手杀了自己徒弟。
柏青霄撇了撇嘴,他当初和裴庚说‘不可能’的时候明明也没有这么狠。
雪里红的嘴巴开开合合,牙骨合在一起。
诡异的场面里, 他那没有声带只有脊椎的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 “若他不是你什么重要的人, 老骨头想趁人之危报个仇,你没有意见吧?”
重要之人……柏青霄蹙眉。
雪里红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默认了。此刻上前去,手中擦出一把骨刀,迫不及待就要分尸。
“等等。”柏青霄眼看雪里红真的想报仇,脑子还没回过神,身体已经喊住人,飞快道,“别杀,他脑子不好,你别和他计较。现在要紧事难道不是去见你那病情越发严重的主上吗?!”
雪里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行。”
他黑着脸,走去船尾,自发接过灵舟的控制权。
河底的白骨在他操纵下合成巨大的骨头鱼,脊梁顶着船底,托着船底飞快向反方向的魔域前进。
柏青霄留意了一下,发现方向没错,的确是与黄泉花的指向一致,便不再管。
他摸了摸下巴,走到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裴庚面前,失神思索着。
远处依旧是白雾蒙蒙,河水流动的声音缓慢而厚重,河面漆黑一片,偶尔河浪翻滚出怨魂的模样,勾着路人下河。
柏青霄在甲板站了一会儿,风把他怒意一点一点吹散,身体表层带着层凉意。他在黑白间成了第三种颜色,估摸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叹了口气。
柏青霄蹲下来,抬手摸了摸裴庚还有温度的脖颈。然后往下,摸到那血液已经干涸的衣服。心脏在他掌下跳着,贴着掌心,生命的力量如此弱小又强盛。
虽然心跳起伏微弱,但的确是在跳着。
“有时候真恨不得直接一刀下去,送你往生算了。”柏青霄臭着脸道,“可你这人看着蠢,却是大智若愚。”
“你当真赌赢了。”
“也许为师真的错了。”微风把最后一点叹息吹散。
他倒没有真刺裴庚心脏一枪,手下留情,偏了一寸。只想让人吃吃苦头,知难而退。他虽然锁住裴庚的神魂,却也以法力护住他心脉。
这种极致的夹在生死间的手法,也唯独柏青霄能精确掌控。
可这些,裴庚都不知道。
也是,谁叫他去学了剑,那也活该被柏青霄试探算计一番,刺激地在死亡线边旅游一圈。
可对柏青霄而言,裴庚好歹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崽子。
虎毒尚不食子——虽然他既不是老虎也不是裴庚老父亲——但真要杀了裴庚,他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谁想裴庚性子执拗,到最后一刻不仅迎难而上,还冲的那么勇。
柏青霄倒佩服他的胆量了,不是谁在死亡面前都能如此从容。
可这要他往后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人杀了吧?
柏青霄心乱如麻,叹了口气,抬手使劲揪着他脸,又泄愤似的捏了两下,直把面皮揉的通红,“可真是个赌徒。也就遇上我这么个运气不好的,不然你小命都得输的一干二净。”
柏青霄捏完他脸皮,心中郁气消散,反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有些迷惘,喃喃着,“值得么?我当真有那么好么?”
他遇事不决的时候,条件反射就想拿出通灵玉牌问问师姐。
但转念一想,这种事也要去问人,未免不太合适。
柏青霄抬手,掌中温和的灵力闪着翠色的光,落在两个看起来极为可怖的伤口上。他凝神,掌心相合,分开,拉出一阵磅礴的灵力,纷纷扬扬洒落在不省人事的裴庚身上。
僵硬的躯壳得以缓和,放松了下来,连那惨白的脸上都有了几丝血色。
柏青霄重伤未愈,丹田储存灵力本就不多,很快收了手。“啧,你欺师灭祖,疼一疼也是活该。”
收回的手腕忽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捉住,柏青霄讶然看去,“你怎么……”便见原本昏迷不醒的家伙睁开了眼。
怎么会,他不是重伤昏迷了吗?
裴庚拽着他往下,那力道像拽着最后一块浮木,力气极大。
柏青霄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逆徒压在身下。裴庚撑在他身上,带着血气的吻袭来,急促地摩擦着唇瓣,手指铁钳般牢牢扣着他手臂。
舌尖叩开牙关,直入其间,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吞入腹中。
柏青霄一下子把他推开,不可置信,“你装的!”
“呵,师尊不回来,弟子……哪敢真的晕……”裴庚一侧头,脑袋垂在了柏青霄肩上,彻底地晕了过去。
柏青霄躺在甲板上,瞪着天空。
他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爬起来,气的把人推滚到灵舟边上。
“糟心玩意,丢进河里喂鱼算了!”
灵舟破开重重河浪,在白雾里驶过,最终在黄泉花的指引下,靠到满是礁石的岸边。临近海边,却触了礁,整艘灵舟一震,船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停住了。
裴庚被这一震险些被直接摔下去,他眼睛还没睁,却感觉被人扶住了。船舱外传来一抹声音,“停住了,靠不近,只能下了灵舟飞过去。”
身旁熟悉的嗓音应了一声,“再等等。”
微暗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朦胧的视野里,裴庚发现自己被搬回榻上,他侧了下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榻边。
“师尊。”裴庚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非他所愿的沙哑声,有气无力,小的几乎不计。
他还活着吗?
临睡前,他似乎听到师尊说愿意接受他了。
可裴庚不确定那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正发生的。
裴庚眼睛往柏青霄身上看去。
背对着他的人在擦本命法器,极有耐心,布料擦过枪尖,又回头擦第二遍。说是擦拭,不如倒说是在发呆。
裴庚想,这是嫌还不够泄愤,真要把他戳成蜂窝才行吗?
他抿了抿唇,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对策,推算着各种可能性。
师尊若要杀他,他就不该在这床榻上醒来。可这也未必代表着柏青霄当真愿意随了他愿,冲突时柏青霄那一句‘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仿佛还在耳边。
裴庚声音比刚刚大了些许,依旧细如蚊呐,“师尊?”倒是想起身,只是浑身无力,重伤不可能如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尊给他下了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卸八块。
“师尊?”
第三遍,喊声大了些。
正在擦拭法器的人似乎被这一喊回了神。侧过脸来看他。
下颌线在光影间柔和诡魅,唇瓣带着微红发肿的痕迹,一双清透眸子带着光,往下轻轻一瞥,能清晰让人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
裴庚后背起了凉意,他不知柏青霄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打算做什么。而‘未知’本身,恰恰是人类最害怕的东西。
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师尊似乎是在打量着他,也许脑海里还在考虑怎么处置他?
“我……”在这样沉默的视线里,已经领教过柏青霄心狠手辣的裴庚心如鼓擂。
柏青霄抬起手,朝他伸来。
裴庚睫毛颤了颤,仿佛有过一刹那的挣扎,但还是闭上了眼。
神经紧绷之下,有什么带着角的东西落在脸上。是刀、是剑、是枪尖?他面色发白,过后却只感觉到,原是衣角落在他脸上。
他试探地睁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原来是柏青霄的手蒙在他双眼上。
“为师暂时不想看到你的眼睛。”他听见面前的人如是道。
裴庚心下一沉,果然还是不行吗?他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角度,张嘴想说什么,先咳了出来,面上浮起一点血色。
榻边的人起身。
裴庚抬手想去拉住他衣角,却被避了开来。
柏青霄看着裴庚被躲开后,失落的双眸,张了张嘴,既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一时心乱如麻。
他自己都没理清心态,又怎么去和别人说呢?
然而柏青霄没说话,裴庚却试探道,“师尊留我一命,是因为师尊要接……”受弟子了么?
柏青霄抢先道,“因为要你受罚!”
他见裴庚面上写着‘果然如此’,浮现出显而易见的难过来,心下一跳,呼吸都慢了两分。
明明随口诉说的理由被相信,柏青霄反而越不自在。
他侧过脸,心如鼓擂,他定了定神,“是了,先前的事还没和你算账,怎能让你轻易死去?”
“你在这好好反省吧。”
柏青霄不待他应声,自己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走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怪物吞噬。
待一合上门,再没听到闷咳声,柏青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从外打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眼睛从缝隙里往里一看,榻上的人保持他离开的姿势,趴伏在榻边,像睡着了。
始作俑者柏青霄又悄悄把门合上,试图假装没来过。
这里离岸边已经很近了。
雪里红踏在船头,站在那里往外看去。猛地回身,步伐匆匆,“你那徒弟还没醒吗?我们得快些离开。”
柏青霄不明他忽然焦虑的情绪从何而来,“冥河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了?”
雪里红急躁不安,“就是因为都知道老骨头我住这里,所以才更加危险啊!”
话音刚落,岸边突然拉起了无数藤蔓交织的巨藤网,河水保障不安,从网上滚落,灰绿的巨藤网牢牢挡住任何想要从冥河上岸的人。
“老家伙,藏了那么久,可算逮到你了。”沧桑诡魅的声响从天上响起,笼罩在这块天地之上。
两人抬头看去。
只见一团黑影由小变大,轰然落地,炸起河浪不止,灵力一瞬爆发扩发出去。
灵舟被动激发起防护法阵,光亮显眼,在河水中摇晃不止。
面前显现出堪比天高的黑影。
水浪过后,柏青霄努力看去,看到一棵巨树横在中间,立在沙滩之上,藤网之前,树干上露出两颗漆黑的洞,像是眼睛,下头裂开一张嘴巴。
“这是谁?”
雪里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快速道,“四魔将之一的巨傀,一棵老的叶子全掉光的秃顶树魔。”
柏青霄脑子没转过弯,嘴先动了,“你也秃顶啊。”一个骷髅人能有什么头发?
“你说什么!”雪里红震怒地扭头看他。
柏青霄:……
为了避免局面从一打二变成二打一,他立马转移话题,“既然也是魔将,那不是你熟人吗?他在和我们打招呼?”
雪里红裂开一张只有牙床牙齿没有舌头的嘴巴,“是啊,要命的熟人。打不过他,今儿个咱们一船两命。”
他顿了顿,“哦,加上你那小弟子,一船三命。”
仿佛特地为了附和他的话,那树魔扇着巨大的树枝‘手’下来,与灵舟的防护法阵相撞,爆发出一阵灵力。
雪里红和柏青霄二人同时加强防护法阵的运转法力。
磅礴的化神期威压从巨傀身上迸发而出。
柏青霄没有什么感觉,立时明白这树魔与他境界恐怕相差不大。
那雪里红……他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去,果见雪里红在这威压下已经受不住了,能给法阵提供支持的法力少之又少,不多时便收回了法力转而维持自己的力量。
柏青霄皱眉,加大了法力输出,可这一来,他一个人,逐渐感知到有些撑不住了。
他本身就处于不利的位置,不进攻只一味防守,而且先前和方景明一战,还未曾修养好,丹府空虚,身上带伤。自然比不过有备而来的巨傀。
桀桀的笑声从面前的树魔中响起。
须臾,灵舟的防护法阵渐渐暗了下去。巨傀趁势一击下来,防护法阵再撑不住,泡沫一样破碎。
反弹的灵力把柏青霄逼得倒退两步,捂着唇咳出一声,满嗓子血腥味。
——裴庚?裴庚!你醒醒!
传音没有回响,可修士敏感的听力还能感知到内舱的呼吸声。
想来是伤到心脉了,裴庚意识沉在脑海深处,轻易唤不醒。
柏青霄忽然有些后悔。
雪里红抵住他后退的趋势,拉他手臂,“快走!别和他打。”
“不行。”柏青霄摇摇头。
他没法短时间把整艘灵舟转移,这样目标太大。况且雪里红打不过巨傀,只能他来先拉住对面。分身乏力,这样他就没法去把裴庚转移。
情势危急,柏青霄快速做出决断,“我徒弟还在内舱昏着。你去把他带上!一起走。”
“你们谁都别想走!”巨傀喝道。
防护法阵一破,一根根老树根箭一样射过来,穿透灵舟,木屑飞溅。扎入水面,困住四方。几乎在两句话的时间里,灵舟四面空间被封的七七八八了。
这样下去,被堵住去路,就真的被瓮中捉鳖了。
柏青霄跃上射来的老树根,在老树根上快速移动,脚尖堪堪碰到树皮,下一秒人已经数米开外。
“喂——”雪里红吼了一声,见人当真不管不顾和巨傀打了起来,顿时着急的不行。
他在化神期威压下法力无法全然发挥出来,此刻在树根的攻击下也是左支右绌。
等雪里红转身想要拉开门,却发现那些树根扎进灵舟各处后,还会蠕动着包住整艘灵舟,房门已经被树根密不可分地封住。
雪里红愤愤朝那扇树藤踹了两脚,吼了两声,里头都没反应。
裴庚自黑暗里被雪里红暴躁的踹门声和吼声弄醒,睁眼一看,船舱被四面封死了。他被关在小黑屋里,窗外是密密麻麻蠕动的树根,封住所有的光。
……师尊呢?发生什么了。
他他撑着手臂刚起来,心脏处传来刺痛,人又倒了回去。
化神期的威压到底还是影响了他,裴庚刚想使用法力,心口抽痛,丹府处流出一点的法力又散了干净,仿佛还有一层禁锢在他身上。
是师尊留下来护他心脉的禁制。
裴庚闭了闭眼,平衡错调的气息,起身,盘腿打坐,抓紧力气恢复法力,原本被截断的法力重新从丹府流向四肢百骸,受损的心脉在呼吸间噗通噗通起伏,彰显着活力。
法力冲刷下,一点一点修补着伤口。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感知到在身体恢复下,禁制渐渐松动,于是脸色逐渐好转。
外头,没得到回应的雪里红想,这小子没救了。
左右他找的是柏青霄又不是他徒弟。于是立刻跃上树根,逃离了那个被裹成茧的灵舟,赶去支援柏青霄。
巨傀活动起来并不方便,但它树根发达,本体强悍,法力发达。就算耗,也能把两人耗死。
“老骨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巨傀扯开尖细的嘴巴,“和我一同把姓沈那小子弄死,还是现在就被我弄死?”
雪里红骂道,“对尊上不敬,狗胆包天!你敢不敢去尊上面前把这话重复一遍?”
他当然不敢,他要是敢,就不会来截杀雪里红了。
巨傀在两人的攻击下后退两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所有树根表皮裂开,刺激的气味传来。
这是什么?柏青霄捂着鼻子倒退,拧眉一看,只见这些树根缓缓流下粘腻的绿色汁液,这些液体沾到他衣服上,瞬息把法衣烧焦。
这些汁液腐蚀性极大,但凡沾到一点,竟连法衣都难以抵挡。若是被这汁液裹住全身……
柏青霄面色大变,立时去看那被树根捆住的灵舟。
灵舟赫然已经被树根渗透出来的汁液裹住,原本浅褐的色彩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灼烧后的枯木。
汁液覆盖着的灵舟渐渐变色枯焦,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保护作用,被蠕动的树根裹成茧子。
茧子仿佛心脏般在跳动,在柏青霄惊惧的视线里猛然收缩,‘咔嚓’一下,捏成了碎屑。
那一声,久久响彻在柏青霄脑海里。
“裴庚!”
柏青霄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什么闹别扭什么师徒有别他全不在乎了,这些东西难道比得上他一个活生生的裴庚吗!
他就不该把裴庚一个人留在房间!
不然裴庚就不会昏迷不醒,他们也能一起逃!
就算裴庚还有一口气,他也能把人从阎罗府拉回来!
眼看柏青霄不仅不往外跑,还要往里头奔,被一击打落地上的雪里红爬起来,连忙拉住他,“没看到全碎成渣了吗?别找了那小子碎成渣了,咱们快逃吧!”
“嗬嗬嗬,你以为你们还逃得掉吗?”
巨傀的声音居高临下而来,四面瞬时被树根封住。而这一次,树根上还带着粘腻的可怖汁液。
空间在慢慢缩小。
柏青霄满脑子都是当时那一声,他的怒火在一点一点成型,外表却还能冷静下来,“让开。”
雪里红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觉得面前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不就一个徒弟而已,救不了就算了。
修真界大都冷心冷情,大难临头道侣还会各自飞,何况不过一个徒弟,尽了力不就可以了吗?!
这对师徒都是疯子!
柏青霄抬手,手间出现一把扇子,赤红描金,百鸟朝凤的扇面精致无比。
柏青霄脑海里剩下最后一丝清明,告诫自己:他灵力不多了,速战速决。
他还要回去找裴庚,还要给他治伤。
是了,裴庚以前受点小伤都要死要活,要抱抱要吹吹。要是被这种液体毫无防备地大面积弄伤……柏青霄简直不敢想。
——也怪弟子,呆在您身边,总觉得睡得很舒服。
不,不怪你,怪的是我才对。
柏青霄抿唇,身上的法力流水般涌入扇面。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指尖都在颤。精致的画上,凤凰的黑眼在法力的激活下涌出火星。
最好一击即中,不然,不然他恐怕也要折在这里了。
青色的法力涌进扇面,雪里红感知到不对劲,已经远离了他。
法宝从来不是越高阶越好,也要看修士有没有那个能力去让法宝认主,以及,有没有足够的法力去使用法宝。
越高阶的法宝用起来越耗损法力。
而仙器……
柏青霄头一回用,只觉得手上的火凤扇宛如饕餮,狂吞着他周身所有的法力,抽干他经脉每一丝的力量。
他抬起看似轻盈却在法力加持下厚重无比的扇面,用力一击,呼啸而出的青色从扇面而出,画上的凤凰眼里喷涌出火焰,似乎要飞舞起来。
法力瞬息凝聚成连接天与冥河的飓风,滚滚烈焰附在风上,瞬息吞没了极其显眼的巨傀。
痛呼声中隐隐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这是什么?火系的法宝?这是什么火!为什么灭不掉!”
凡凤火所到之处,一切必将烧毁殆尽。
哪怕是那不明的黏液。
谁能想到、谁能猜到这一把扇子威力如此巨大。一瞬间连同巨傀身后的藤网也熊熊烧了起来,掉落灰烬,汇入冥河中,天地间刹那一片火红。
巨傀痛嚎声阵阵,那声音尖利到几乎要刺穿耳膜。
柏青霄额间冷汗涔涔,他清晰听到了自己的浓厚呼吸声,浑身酸软无力,甚至连清醒都是勉强维系,仙器的一击已经耗尽他全部力气。
凤火沾上即燃起大片的艳色,柏青霄能使用凤火,却指挥不了凤火。
他们二人被困在树根间,自然也被火焰包围。
巨傀发现火焰无法扑灭,就更要把造成他伤害的人撕毁。临死前拼劲全力的一击排山倒海涌来,尖锐的树根在面前漫天落下,全部指向柏青霄一个人。
柏青霄眯眼看去,环伺的火焰噼啪作响。
雪里红怕极了那火,一直在念叨在叫在跳。柏青霄却觉出一点亲近来。
面前漫天树根越靠越近,像一个一个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柏青霄捏着那火凤扇,周遭的一切响动和他隔开,他像被时间遗忘,凝固在当场。
只能看着那尖锐的树根刺来,心脏几乎要跃出嗓子眼。
丹府虚空,经脉隐痛。柏青霄想,甚至没力气躲开了。
要是这些树根刺成筛子,恐怕很难看的吧?
真可笑,不久前他还威胁裴庚要把人戳成蜂窝,没想到倒是他自己先被人戳成蜂窝了。一点体面都没留下。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在巨傀痛呼声里,攻击的树根越来越近。
一把熟悉的长剑飞过,整整齐齐削掉一大片。
树根簌簌掉落在地,汁液飞溅。柏青霄抬起头,眼看那些汁液要飞过来,却见面前弹起一个半球状的防护罩,把那些东西全挡在了外头。
腰间缠上一条胳膊。
完好无损的裴庚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揽着人,一手接住回旋的长明剑,叹了口气,“弟子不过打了个盹,怎么师尊又要把我丢下?”
柏青霄迟钝地转身看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裴庚?”
“勉力用仙器会消耗大量法力,师尊不要轻易使用。”裴庚直接没收了他的火凤扇,“下次有事直接喊我。”
手上一空,柏青霄愣住了,等他理解了裴庚的话。柏青霄蹙眉,“喊过,没反应。”
是吗?可能真是他睡太熟了。裴庚顿了顿,眸间厉色,“弟子发誓,不会有下次了。”
柏青霄定定看着他。
火焰灼烈,敌人凶险,可裴庚眼里只有柏青霄,他一边警惕着,一边问,“怎么了,师尊?”
柏青霄摇摇头,忽然侧身亲了他脸颊一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可以自己去伤裴庚,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肯定有轻重,伤势也定然可控,甚至他能预估治好只需要几天。
但他偏生看不得别人去伤裴庚,也看不得裴庚在他面前因别人而受伤。
裴庚瞪大了眼,心动不止。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柏青霄却忽然身子一软,再撑不住法力枯竭的后果,直接晕倒在他怀里。
“师尊?!”
被抵抗住的巨傀再忍受不了火焰烧身的痛呼,它破开裴庚的防护罩,嘶吼着扑来。
一剑划过。
堪比天高的巨树被长剑横向削成两段。漆黑的嘴巴张开,巨傀刚要说些什么,伤口处却迸出烈焰,瞬息把它淹埋。
一阵地动山摇,落下的巨物把冥河水砸出大坑,哗啦一下河水涌起。
逃窜的灰绿色元婴被裴庚三两下追上,一剑捅进去,在尖叫声中搅散了。
“聒噪。”裴庚烦不胜烦,他摇了摇怀里的人,又去探他气息,“师尊?师尊!”
河水渐平,藤网、树根、树枝全被被烧尽,纷纷落下来,擦过裴庚身边,像一朵朵好看的焰花。可惜此时没人关注。
雪里红这时才过来,也是狼狈的很了,他道,“为了避免有人追来,我在附近有一处洞府,先去那里吧。”
裴庚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催促道,“快些!”
第80章 遛裴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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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在一片黑暗里走着、走着, 走了很久。
“师尊?师尊?”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柏青霄若有所感,他抬起手,一团温暖明亮的小火苗在他掌心里摇曳不止。
柏青霄盯着它一会儿, 把掌心抬高。
小火苗飞离了他的掌心,飞到最高处。光越来越亮,逐渐吞噬了整片黑暗。
柏青霄睁眼, 看到冰冷的洞顶。
细微的呼吸声在他肩上响起。
柏青霄转过头去, 裴庚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睡得正香。
裴……庚?
昏迷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柏青霄抬手捏了捏鼻根, 感知到灵脉顺畅,体力恢复。当是裴庚给他喂过丹药了。
“师尊?”似乎是感知到他的动作, 裴庚半梦半醒睁开眼。
“醒了?”柏青霄温柔地摸了摸他后脑勺, 声音陡然变大,“醒了就给我滚起来!肩都要麻了!”
裴庚被他这一喝,惊得人还没醒, 却依旧爬起来了,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眼睛转向柏青霄,视线忍不住跟着他走。
柏青霄恶作剧完, 勾了下唇角, 抬手又捏了捏他侧脸。
真好啊,活着的裴庚。听话,可爱,又好骗。
哪怕看一辈子,估计也不会腻。
“也罢。”柏青霄收回手,轻笑起来, “我怎么倒怀疑起自己来了。”
他撑着额头, “合则来, 不合则散。这么简单的事情,唯独是我迟迟看不透。”
或许说,是柏青霄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心罢了。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感情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真要他去选,他宁愿裴庚好好活在他面前一辈子,无论做师徒还是做道侣。
他唯独不想失去裴庚。
裴庚不明所以,“师尊,你哪里还不舒服吗?”
柏青霄摸摸他的头,安抚道,“醒了?还疼吗?你现在可是第二辈子了。”
“这辈子的你很倒霉,”柏青霄顿了顿,欲言又止。
似乎经过一番思索,他把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换了一句,“本也没犯什么错,坏就坏在眼神不太好,瞧上我这么个家伙,才受了一番罪。”
裴庚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来。
裴庚迷迷糊糊想,这是梦吧,不然怎么师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来杀他罚他,反倒听起来有几分软化的模样。
师尊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厌恶他抱着那种心思吗?
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的柏青霄撑着下巴,忽然探头,凑过脸来看他。
还抬起一根食指,戳了戳裴庚脸颊,戳进一个浅坑。“唔,这么一看长得的确不赖嘛,虽然和为师比还差了点。也算差强人意了。”
“师尊?”裴庚脑子一片浆糊,完全思考不起来柏青霄的意思。
他想抬手,肩膀和胸腔的伤阻止了他,“您要说什么?”
两个伤者此时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都是虚弱、弱小、且无助的代名词。
柏青霄一窒,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只是想说的话迟迟说不出口,思维难免就开始发散。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徒弟说表达心意的话,总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像个为老不尊的。
于是更难说出来,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无声。
最终,柏青霄放过了自己,他握拳咳了一声,眼神四处飘,略有几分尴尬和无措,“那个,其实为师素来也不是个会家暴的人。不过如果你已经感到害怕,那果然还是……”算了吧。
“师尊!”裴庚昏沉的脑海里里陡然亮起了一丝光,凭借最后一点意识,努力睁开眼,抓住他衣角,激动不已,“您、您的意思是……”
“嘘。”柏青霄捂住他唇,耳惏婦廓微红,“先说好,为师本也不是个会疼人的,指望为师把你当个姑娘一样供起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哪怕是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等不着。”
“不需要师尊这般费心,弟子把师尊供起来就好了。保管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裴庚激动地直接抱住他,眼里现出一点笑意。
“谁要你供?”柏青霄佯怒道,“你是故意埋汰我的吧?为师说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真话。不像某个人,呵,谎话连篇!”
裴庚为自己辩驳,“师尊怎知弟子说的就不是一等一的真话呢?”
“那当然是你前科累累。”柏青霄撇开眼,眼神游移。
好一阵子才换了个话题,“还有,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了心魔?好在发现的不晚,只是以后动手前,劳烦先动动你的脑子,不要再这样鲁莽行事。”
裴庚眼里亮晶晶一片,忽而又有些烦恼,“神农谷的物价不贵吧?”
柏青霄疑惑地转过头,“嗯?”
“弟子身家不够,还没攒够娶名门之后的彩礼钱。”
“你怎么贫嘴?谁要你的彩礼了?你给了彩礼,我就不算男人了?为师不希望你再说这种话。”
柏青霄捏着他耳朵揉啊揉。
“修真界只有结为道侣一说,又不一定是夫妻。可不讲究凡人婚嫁迎娶,只论婚契大典才最为正式,算在天道那过了眼,往后生死祸福相依,其他三媒六聘的凡人做派并不讲究。”
您往日可不是这样说的,还说要给对方长辈带‘心意’。在修真界,资源始终是很重要的一个点,无论作为聘礼还是嫁妆。
可裴庚知道柏青霄只是好意,他没有打断,眼睛反倒直勾勾看着人,“还有呢?”
柏青霄被这视线看的不好意思,抬袖盖在他脸上。“不与你说。不许看,睡了!”
“师尊……”裴庚掀开他袖子,从里面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来,眼里带着光,闪亮若明星。
柏青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脸,“睡觉!”
“师尊~”裴庚抬手,蛇一样柔软灵敏,指腹一点一点蹭过去,圈住他手腕,“您伤也没好,一起睡吧?位置够的。”
他迫不及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柏青霄叹了口气,挣开他的手,拍拍裴庚肩膀,把他压下去,温声道,“睡吧。休息好了,伤会好的快些。”
裴庚还想说些什么,可带着草木气息的衣袖拂过脸颊,那气息十分催眠。裴庚思绪混沌,挣扎了几下,抵不过睡意,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很快又昏睡过去。
柏青霄还是脸热的紧,匆忙把人落下,走出洞府门口。
雪里红站起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催着他赶紧去给他主上看病。
河浪声滚滚冲洗着岸边的石头。
柏青霄只是灵力枯竭,不比裴庚心脉受损,因此吃了丹药,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精力充沛——除了法力暂时还不够用外。
他没有走得太远,顺着河边走了一圈,神识探查过,发现附近很是安全,裴庚还在外面设置了隐匿法阵。便懒洋洋站在洞府门口几米外,撸了撸袖子,撒网捕鱼,“急什么?”
雪里红气急,“是谁说当务之急是去给我家主人看病的?”
“谁?是谁啊?”柏青霄才解决一道‘难题’,心情自是好的不行,他抬掌靠着耳朵,“风太大,我听不见——”
雪里红:……
这人好生无耻,人话鬼话可都归他一张嘴说去。偏生有求于人不说,他修为还敌不过柏青霄。
雪里红气的坐在石头上不吭声,假装自己是一件骨头装饰品,同样的灰白色,几乎要融进石头里去。
柏青霄在那里捞鱼,捞了半天都是些小鱼。他眼睛转了转,又凑去雪里红那,问,“听说,这冥河是你的地盘?”
雪里红不咸不淡应了。
柏青霄顿时心动,“里头有大鱼吗?给我捞一条上来呗。我用灵石和你换。”
“你要大鱼做什么?你要它们的兽丹?那也太低阶了些。况且冥河的鱼,灵修吃不了。有害无益。”雪里红疑惑道。
柏青霄哼笑一声,“你怎知我是拿来吃的?灵兽皮肉血筋非同一般。我只想要条大鱼,抽了鱼筋用。”
“你要鱼筋作甚?”雪里红百思不得其解。
柏青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面破皮的痕迹早已消失,修士的自愈能力向来优秀。他意味深长,“我可是个很小气的家伙,谁惹我,怎么说我也要他尝尝这滋味。”
“就算是徒弟也不例外。”
柏青霄喜滋滋的拖着条手指粗细,约莫两米多长的鱼筋走进来。
白色的鱼筋柔韧性极好,只靠力气难以弄断。他使劲抽了两下,落在地面啪啪作响,发出震音。
柏青霄十分满意,他在兽筋上下了禁制,有压制修为的功效。虽然比不得锁仙链那般逆天,能针对任何修为者奇效。
可他一个化神,难道靠自身修为,还无法针对性地压制裴庚一个元婴吗?
他被限制修为那段日子,可算是感觉到修为对修士有多宝贵。
那种无力的感觉,怎么样也要让裴庚试试。
裴庚会怎么样?会害羞会生气么?是可怜巴巴要他解开绳子?还是摆出张痛哭流涕的后悔脸来?
柏青霄摩拳擦掌,十分期待。他拽着那鱼筋走近,对着昏睡不醒的人居高临下打量着,视线从头到脚。
他先把鱼筋系在裴庚脚踝上,直起腰来端详一分,又觉得太过普通,换成系在两手手腕上。
不行,还是太普通了。
柏青霄不太满意,他想了想,视线渐渐往上,灵机一动。俯身小心翼翼系好后,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唔,这还不错,十分可爱!”
只见昏睡不醒的裴庚脖子上,被用鱼筋圈了两圈,还特地绑了个花俏的蝴蝶结。冰凉顺滑的鱼筋顺着蝴蝶结中央,往下连接到柏青霄手里。
柏青霄坐在床头,等了等,兴致勃勃的表情渐渐冷却。
怎么还不醒?他抬掌,没忍住又去给裴庚检查伤口。
之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并没有大碍。他坐下来慢吞吞等待。
修士就是这样打不死的怪物,肉体碎成八块还能拼起来,断手断脚都不算什么。可若神识受了重伤,那才叫半死不活。
柏青霄拿出从青欢那取来的复刻本,掀开薄薄的禁书,翻到模糊的那一页。指腹擦着粗糙的书页,若有所思。
若单纯如青欢和玄华两人所说,只是神魂分离症那般简单就好了。
哪怕那沈君越如今坐到魔尊位置上,修为已臻大乘,可是大乘后期的青欢难道就没办法摁着他强制治疗吗?
柏青霄对自己师姐的实力了然于胸:只是神魂分离而已,对青欢而言并不难。
怕是早已经试过,却无济于事,最后才会把这烂摊子丢给了柏青霄。
柏青霄想,人的神魂若分成两半,性格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两个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难免性情有些偏激。
可是,以他遇到沈君越的情形来看,怎么可能有人的神魂修为不对等呢?
一个大乘,一个却是元婴。
一个火灵根,一个表现出来的却似乎是冰灵根?
两个都擅使剑,这倒是唯一符合的了。
柏青霄摩挲着那模糊的几段字迹,纸张起了毛,在指腹下分外明显。这处,上面正巧就涉及了一部分禁法的使用与解释。
莫非是……
柏青霄脑子某瞬间滑过一个念头,他循着那思路去分析,才发现青欢那些交待也许是话里有话。
她真正想要弥补和拯救的,当真是一个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且如今还能活蹦乱跳的沈君越吗?
难道不该是被她视作养子的顾景怀?
柏青霄恍然大悟,撑着额头低声笑了开来,“二师姐啊,你可真是给我布置了一个难题。不过,我还挺喜欢有点挑战的病例。”
有趣极了。
柏青霄手指一点一点落在膝盖上,想着怎么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时间慢慢走过,转眼一天在静谧安详中度过。
“啧,怎么还不醒!”柏青霄都想完法子了,没想到裴庚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我下的助眠香也没那么猛吧?”柏青霄单膝跪上榻,双手落在裴庚肩头,深吸一口气,疯狂摇他,“起来起来!快给为师起来!为师要去遛鸟玩!你快起来!”
直把人在半空摇出一顿残影。
裴庚晕眩不止,醒来扒着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畅快地吐了一顿。
柏青霄灵活避开,站边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等人缓气。
裴庚稳下呼吸,抬起漆黑的眸,视线落在柏青霄身上一顿,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喊了一声,“青霄。”
柏青霄被这称呼惊得虎躯一震,不轻不重赏了他脑袋警告性的一巴掌,凶巴巴道,“脑子傻了吧。孽徒!你喊我什么?”
裴庚被他这一骂,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先前他是做了个梦吗?裴庚犹豫着,“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
那他为什么不能喊自己道侣名字?
柏青霄问,“我不是你师父了吗?”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
裴庚犹豫再三,齿间飘出一个字来,“……是。”
“对啊!那你不该喊我师尊?”柏青霄教训他,“快,喊师尊!”
裴庚不依不饶,为自己争取着,“可是既然师尊已经答应弟子了,为什么只能喊师尊不能喊名字?若是在双修时,弟子倒是喜欢喊师尊。”
“你想得美!”柏青霄点着他额头数落,“又不是合欢宗的修士,一天天不想着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光想着怎么浪费时间沉溺在这种事情上。修士就得清心寡欲五根清净才是。”
“还有,我是你师父在先,而后才算你道侣。哪怕以后我两分开,你还是得喊我师尊。”
“所以,你还有意见么?”
这在一起还没多久,就已经想到以后分开了?裴庚被他戳的脑袋直往后仰,捂着额头,敢怒不敢言,心不甘情不愿,牙根里憋出两个字来,“……不敢。”
“叫师尊!”
“师尊。”
“乖。”柏青霄撸了一把他脑袋,又给他以手为梳,难得想表达一番温柔小意。
裴庚悟了他的意思,乖乖把头递过去,很是期待柏青霄给他梳发髻。
但是柏青霄如果真的懂得梳发髻,他自己就不会常年披着头发,只在发尾随意一扎,满天下晃悠了。
柏青霄梳理了半天,不是这边翘起来就是那边翘起来,他按的这个下去又顾不得另一头,越弄越来气。手劲大了,抓的裴庚倒吸一口凉气。
柏青霄停着爪子满脸尴尬,弄也不是,不弄也不是,最后索性撒了手,低咳一声,试图挽回面子,“那什么,你营养不错,头发也正好。自己穿上衣服整理好仪容出来,为师出去等你。”
说完赶紧开溜,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裴庚。
裴庚召出水镜,捏起发冠往里一看,脑袋被弄得乱七八糟,鸟巢都比他好看些。
……果然就不该对师尊的技术有什么期待。
想起柏青霄落荒而逃的模样。裴庚好笑不已,只得自己爬起来收拾残局去了。
但等他一起身,这才发现脖子上怎么还系了个花俏不已的蝴蝶结。
裴庚难以言喻地顺着蝴蝶结拎起那直落到地面上的细长鱼筋,看了看,了然道,“原来师尊喜欢玩这种。”
柏青霄正在洞门口和雪里红有一句没一句。
“先前便见你还追着我喊打喊杀的样子,后来你主子不见人影了,怎么你也不见了?难道魔修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大事发生了不成?事情大到病都不治了?”
“还是你家主子囊中羞涩?我都说了可以给他优惠价了,对吧?”
雪里红对他的自言自语感到无语凝噎,心想你这小子还被人追着跑追上瘾了不成?
“说话啊,装什么骷髅?我认真的呢,你主子现在在忙什么?也不见他来找我玩。”
柏青霄走过去,“这会我可是带了任务过来的,你给你主人找大夫怎么还不带说清楚现今情况的?噢,我懂了,你也是和那巨傀一样,想篡位,才故意不和我说的……”
“胡说!”雪里红被他逼得骨头都气红了,一蹦而起,骂骂咧咧,“自尊上救我一命时,老骨头就对尊上绝无二心!你莫要信口雌黄!分明是尊上被……”
可算把这脑门一根筋的家伙逗的开口了。柏青霄弯了弯眼,正要说话,“被什么,你……”
身后忽然有人贴了上来,双臂抱住他腰往后一揽。柏青霄一愣,连溜到喉咙的话都给忘光了,耳尖微红。
“凶什么。”柏青霄听见枕在他肩上的裴庚威胁道,“再大点声,我把你烧得骨头都不剩。”
雪里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呸了一口,踮脚飞起,化为一束光,从洞府门口飞越礁石区,转眼落到岸上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话。”柏青霄没好气地手肘往后一击,挣开怀抱后伸手毫不留情拽着那蝴蝶结,往下使力,“我在套他话,人就这样给你弄跑了。”
裴庚抬手圈住他手腕,“师尊轻点,脖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部位。万一脑袋掉了……”
柏青霄吓得松了手,再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恼羞成怒,“掉了就掉了,我给你缝上去,成不成?”
“师尊一定要和弟子讨论这么残忍的事情吗?”裴庚蹙眉,他顺着蝴蝶结,摸到那条长长的鱼筋,“师尊还没说,这是什么?”
但不待柏青霄开口,他便朗声笑了出来,那得意的样子看的柏青霄手痒痒,“若是师尊想要,别说绳子,师尊一个指令,弟子保管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
“不需要。”
“诶!师尊别害羞嘛~咱两什么没做过?师尊师尊师尊……”
裴庚又缠上来了,手也不规矩,恨不得整个人扒在他身上。
柏青霄头都大了,耳尖的红色已然向下扩张到耳廓上。他右手一拽着鱼筋,青色的法力从他掌心渗出,沿着绳子飞快爬过,落在裴庚身上。
刚刚还聒噪的人一下子不见了,留下甲板上一只满脸呆滞的鸟。它不过拳头大小,比起以前,羽翼已丰,浑身羽毛饱满,翘着一头呆毛看柏青霄。
柏青霄蹲下,摸了摸他背部,又抬起食指给他挠了挠下巴,露出个清浅一笑,满含威胁,“以后再胡说八道,就给为师一直当个鸟好了。”
裴庚:……
“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什么时候再变回来。”
裴庚一语道破,“师尊是不是害羞了?说不过弟子就来这招,分明……”
一只手探过来,把他鸟喙上下一合,轻轻抓在两指间。柏青霄眯了眯眼,“你是不是不想做人了?”
裴庚沉默了一阵,不是很肯定地喊了一声:“……啾?”
柏青霄很满意,拍拍他脑袋,“乖。”
裴庚心想,行吧,宠媳妇也没什么。谁让师尊脸皮这么薄。
雪里红在岸上无聊到要入定了,才见柏青霄不紧不慢凌空飞来,落地后,方才对雪里红道,“走吧,直接去魔宫,不耽搁了。”
不耽搁也耽搁这么久了。雪里红翻了个白眼。
噢,他没有眼珠子,所以在柏青霄眼里,这人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点点头,就默不吭声往前走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只要雪里红没有化出肉身,那想必他的喜怒哀乐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柏青霄扯了扯缠在手上的绳子。
刚一上来,裴庚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顺着极其显眼的鱼筋绳,他能看到绳子另一端一直延续到乱石堆里,灰黑的石头堆上一只红色的毛茸茸钻了出来。
裴庚抖了抖身上的碎屑,双足抓了个黑溜溜的什么东西,展翅飞了过来。
他的翅膀比他身形还大些,不展开时圆滚滚一只不显眼。
展开翅膀时,那光华的颜色足以令人驻足——至少柏青霄很喜欢他那身毛毛。
若恢复原型,以柏青霄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只来说,展翅足可遮天蔽日,人类在他面前实在渺小。也怪不得是上古神兽的后裔。
柏青霄抬起右手食指曲起。“你拿回个什么东西?”柏青霄好奇,他伸出左手,掌心抵在裴庚面前,“给为师看看?”
一坨磨得圆滑的黑石头落入左手。
与此同时,凤凰的双足冰冷坚韧,足尖十分锋利,牢牢扣在他食指上,锁成一个闭环。
柏青霄错估了这重量,手指上一股大力,像被重石压住,险些栽倒。裴庚连忙扑腾着翅膀保持平衡,扇过的风带的柏青霄长发往后飞。
柏青霄得了空,翻过掌心,看了一眼那黑石头。
石头被海水冲刷的表面光滑,沉甸甸的,颜色漆黑,却像泛着星光,其间在折射下隐隐有光点闪烁。那也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的长得好看些的石头。
若说它哪里特别些……大抵在于它是个心形。
柏青霄顿时手足无措,觉得这石头烫的要紧,烫的他掌心都要烧起来了。一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站在他指上的鸟一双眸子还直勾勾盯着他瞧,眼里充满了期待,瞧的他浑身不自在。时不时扑腾两下翅膀,扇过的风拂过他侧脸,烧得脸更红了。
柏青霄心慌意乱,眼神四处飘,本能地装不懂,“哈、哈哈……这颗心好奇怪,怎么还是黑色的?你在暗示为师是副黑心肝吗?”
裴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