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饭时,裴家父母就已经将后日要给三儿子和三儿媳办酒席的事传遍了村子。
这年头情势不明,婚宴也极少大办,太风光会惹人眼红出事的。
一般都是亲近的人吃个饭,不超过十桌菜。
姜溪这个情况,娘家人不多,裴家这里人倒是有点,还有裴贺军的战友,能凑个五桌,也还挺合适的。
倒是周遭大队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了。
和裴德明等人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姜溪图裴家的钱,为了钱嫁过来。
但很快裴家父母亲自辟谣,将字据还拿出来给大家看了,让他们清楚姜溪才不是为了钱,人家是为了报恩!
毕竟给两人养老,再养着一个植物人,为此几乎赔上一个女人一辈子,这划不来。
觉得姜溪为了钱的人都闭嘴了,剩下的都是夸她的。
这孩子实诚。
虽然总有人嘲讽老实人容易吃亏,和若是相处起来,大家都还是更喜欢老实人,因为安心,尤其是这特殊的年代。
第二天姜溪跟着裴母,带着两个妹妹去赶集时,遇到一堆人都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去买结婚用的东西呀?”
“都打算买啥?看看有没有红布,新娘子要红红火火才好看呢!”
“哎,这孩子真俊,桂芝,你家老三真有福气咯!”
姜溪也都笑着回应,大方坦然,碰到夸自己的,就笑笑。
等走出了村子,她还回头看了眼。
不是被夸得意犹未尽,而是奇怪。
她带着二妹和三妹两个拖油瓶嫁过来,按照常理都要被诟病的,这一次都没人说什么。
姜溪等两个妹妹蹦蹦跳跳走远了,小声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
裴母笑笑:“这有什么好说的?二妹三妹都这么大了,养着也不费劲儿,不就是吃口饭的事?更何况这两丫头勤快,昨天我回来都惊呆了,家里可真干净,这些天忙着地里的事,又照顾老三,好久没收拾了,多亏了她们!”
姜溪也笑了:“那应该的,大事做不了,小事得做的。”
裴母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对了,小溪,家里有缝纫机,你看看要不买个收音机?我把家里的票都带过来了,有不少工业票。”
其实旁人不是没吐槽过姜溪带两个妹妹住过来。
只是两孩子都大了,不需要专门照顾,给口饭吃,他们都以为自己过几年就能拿两笔彩礼,再加上姜溪嫁过来还给他们养老,这买卖是划算的,所以才没人特意提起。
当然裴母肯定不会这样想,只是多说无益,她也不想让未来儿媳妇心情不好。
姜溪也没料到她刻意换话题,认真想了一下,摇头:“不用,收音机我拿着也没用。”
裴母点点头:“那就买个自行车!”
*
这一次照例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姜溪再次累成狗,在路边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被拖进了店里买衣服。
新娘肯定是要穿新衣服的。
这个时候的物价便宜,一件衣服八块钱就是极好的,裴母就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用给两个小姑娘也一人买了一件上衣,花了快五十元钱。
姜溪本想付钱,但被拒绝了。
裴母半点不肉疼,还很开心:“这是该老三花钱买的,你的彩礼是你的,可不能乱了!”
姜溪抢不过她,放弃了,跟在一旁拿东西。
有了新衣服的二妹和三妹也很兴奋,主动抢着姜溪手里的袋子:“大姐,我来!”
“我来我来,我力气大!”姜三妹也跟着抢。
裴母笑道:“现在不用抢,待会儿还有东西呢。”
姜三妹听了这话立马松手了:“那我等会儿提。”
姜溪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二妹,乐得轻松,继续跟在裴母身后,除了衣服,还有喜糖、瓜子等等。
这个重,姜溪不能偷懒,一路抱着,还好后来又买了桶、痰盂等等东西,可以提着,减轻重量。
直到所有东西都买完了,新买的自新车挂了一堆东西,只能推着走,几人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花了两个小时才饿着肚子回去。
裴父见他们回来,第一时间接了东西,赶着他们去吃饭:“我说我去吧,都累成啥样了?”
裴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气无力道:“你去?你知道怎么买?小溪和两丫头的衣服什么样的好看你知道吗?”
裴父悻悻的不说话了,给她们一人泡了一碗红糖水。
姜溪一口气喝完,才慢吞吞吃着饭。
饭是冷的,但夏天也不在意这个。
味道还是很好的。
只是吃着吃着,裴父小心翼翼道:“丫头,上午时,你|娘和你舅舅来了,说要接你回去,我说你去镇上了,他们才走。”
姜二妹和三妹两人立马吃不下了,紧张的看着大人。
在裴家待了不过两天,可吃的比在姜家好多了,家里的肉都要留着等舅舅他们上门才能吃,之前裴母煲汤送碗汤,姜母都能巴巴给弟弟送过去。
三个女儿最多喝一口汤汁。
现在她们俩还真的不想回去了。
姜溪眉头拧起,问:“他们是来要彩礼的吧?”
裴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含糊道:“是说了这个,不过我说彩礼给你了,他们说明天再来。”
他为人善良,但又不傻。
儿子抚恤金都给了姜溪,老伴儿也说过,姜溪的彩礼是要给她养妹妹的,不可能再给姜家了。
姜溪松了口气,正色道:“不用管他们,我娘糊涂,总护着舅舅,钱给她了,也留不下来,她自己能干活,暂时用不上我,等以后不能干活了,我再给她送饭,钱,我是一分不给她的。”
裴家父母和二妹、三妹闻言齐刷刷松了口气。
裴父更是欣慰:“你做主就好。”
姜溪笑笑,将这件事记下了。
明天办酒席,怕还得有个仗打。
*
吃过饭了,刚好下午两点。
大队的喇叭催着上工。
这几天不算农忙,工分不多,大家都有些偷懒,大队的喇叭响了半天,裴家父母也跟着去了,家里有姜溪,他们很放心。
姜溪去洗碗,让两个妹妹去挖蚯蚓喂鸡。
之后又拿着一个新本子去了裴贺军的房间,新本子是她买的,不要票,她在邮局取了一百块钱,还买了个钢笔,钢笔的票是裴母给的。
本子姐妹三人都有,姜溪要来是做笔记的。
姜溪学的是中医,这一行很多都靠传承。
她十岁就拜了一个老中医为师,后来上了中医大学,再后来培规结束,留在一所中医院当医生,但医生是一个学到老的行业。
她意外来到这里,没有专业的医院给她发挥,也没有老师教导,只能将自己脑海里的知识记下来,定期复习,保证医术不会退步。
进屋后,姜溪先给裴贺军按|摩翻身,还帮忙做了检测,看一下他具体情况,比如身体哪里还存在意识,对语言有没有反应,然后发现他居然还有膝跳反应,跟他说话,眼珠子也能有些轻微移动。
裴家父母将裴贺军照顾得很好,他身上干净整洁,状态也很好,可能是这样,他其实有好转的可能,但剧情里却被兄长坑了。
姜溪意识到这点,心情也好了许多。
等一系列步骤都搞定了,她就在一旁的桌子记下刚刚的情况,然后用新的一页,写起了对植物人的一些相关知识和护理情况。
姜溪很喜欢治病看人,对于医学也很沉迷,写笔记时都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就写了一整页,密密麻麻,但又分条概述,十分整洁。
她满足的放下钢笔,伸了个懒腰,反手给自己肩颈也按按|摩,又去堂屋看了看时间,再次给裴贺军翻面、按|摩。
反复两次后,下工的时间快到了。
姜溪出了裴贺军的屋子,进了两个妹妹的房间:“出来给我烧——”
话说一半停了。
她就发现两个妹妹情况有些不对,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身上像是去草地上打滚了,头发更是有种被死命拉扯后的干枯凌乱感。
或许她们已经尽力整理,但姜溪还是看出来了,尤其是两人脸颊上还有被掐过的红痕。
姜溪眉头拧起:“跟人打架了?”
姜二妹小脸白了,心虚得不行,低着头手搅着衣角发抖。
姜三妹则直接一瘪嘴,哭了出来:“呜呜呜,大姐,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欺负人,不让我们挖蚯蚓,说我是拖油瓶,过来讨饭吃的,要赶走我们,我气不过才打了他……呜呜呜……”
姜溪扶额,难怪一下午一点动静都没有,孩子静悄悄必定干了坏事,她想了想,问:“赢了还是输了?”
“赢、赢了……”姜三妹哭声断了,抽抽噎噎的回答,一双大眼睛含着泪看着她,害怕极了,却又有些茫然。
为啥姐姐问的是赢了输了?
姜溪扬扬下巴:“行了,既然赢了就没事,来个人给我烧火,要做饭了。”
农村孩子打架是常事,原主父亲没了后,她也被欺负过,也打过架,两个妹妹更是经常更人打架,姜母每次都讨好的给人道歉,回家就再打一顿孩子,姜二妹已经逐渐跟原主性子一般胆怯,姜三妹还好点。
所以面对这个事,姜溪不想过度插手,免得都成了胆小的。
两孩子见她没当回事,顿时万分庆幸,感觉劫后余生一般。
姜二妹赶紧上前:“我来我来。”
*
姜溪带着她出去,心头还琢磨着做啥吃的,还没走到厨房,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裴家院子里。
一个妇人黑着脸拎着哭哭啼啼的半大男孩,看见姜溪,有一瞬间气短,但低头瞧了眼儿子就心疼得直吼:“裴家小媳妇,正好你在,你看看你们家拖油瓶把我家狗蛋胳膊都打骨折了,现在都肿了!赶紧赔钱,我还要趁着天没黑带他去镇上看大夫!”
刚刚安心的姜二妹吓得赶紧躲在姜溪身后,不敢吭声。
姜三妹听见动静跑出来,带着哭腔着急道:“大姐,不是我们,是他自己想要打我们结果摔了!”
姜溪看了眼,见那妇人还要吼,便拉着三妹上前,指着她脸上的掐痕和被扯得凌乱的头发,声音响亮又清晰:“怎么就要赔钱了?那你们也得赔我妹妹钱!你看看这脸上,小姑娘家家,脸上要是留了疤,那是一辈子的事!到底谁吃亏啊!”
妇人一顿,有些迟疑。
姜溪趁热打铁:“再说了,是你们家孩子先讨打的,我家孩子这叫自卫,打不过就告状,那赔钱,行,咱们都去医院,我两个孩子,看谁花的钱多!”
妇人心虚了,但一低头,又硬气了,指着儿子的右手:“那情况肯定不一样!狗蛋可是骨折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家孩子可没这么严重!”
狗蛋跟着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看着脏兮兮的,又可怜极了,还在抽抽噎噎:“好痛啊!!!”
姜溪上前看了看,随口道:“还不知道是不是骨折呢!”
她看了眼那孩子,胳膊肘的地方鹰嘴突明显后凸畸形,肘前窝饱满,时间有点长,所以还有点淤血,这完全是脱臼的症状。
妇人没当回事,只当她要检查,不甘心道:“怎么不是?都肿成这样了,一碰就疼,这可是骨头啊——”
她正说着,儿子忽然尖叫一声:“啊!”
妇人惊得就要推姜溪,吼道:“你小心点!弄坏我儿子你赔得起吗?!”
姜溪顺势退开,笑眯眯道:“狗蛋,你看看,手还疼不?”
妇人气笑了:“你还以为你是老中医,动一下就好了?这可是骨折!”
话音刚落,只见狗蛋动了动胳膊,含着一泡泪的眼睛惊奇的眨巴两下,哭得沙哑的声音精神十足的说:“娘,真的不痛了!”
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