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第 141 章

    王九姑一众被赶走以后,王擎天和宾客们解释了几句。

    大家都表示理解。

    于是筵席继续。

    王雪照先让谈表妹陪着畅畅她们上去,她想和陈与舟道个谢,可陈与舟已经被王明曦、王明曜他们拉到王擎天身边去了……

    王雪照只好上了楼。

    畅畅正在哭。

    谈表妹和陶明暖正在劝她。

    为了保证肉品与蛋品在运输途中不会坏,兵团供应的基本是腊肉、肉干之类的,蛋品也以咸蛋为多。

    再就是水的供应也起了变化。

    由于兵团有了新的部署,在八一冰川附近建了个水站。

    每天都有人专门架着驼车去冰川采冰,再拉回水站化冰。

    运水车队只需要开到水站去,就能直接装水运回来,大大节省了运输时间。

    而且运水车的大铁罐也全都更新过、修补过,保证水不会在运输途中洒掉大半。

    如今兵团依旧会在枯水期定时给知青农场送水,但水量大了很多。

    以前知青们每天只能分到半勺凉白开,大约250毫升左右,这是一个人一整天的饮水量。

    然后每天还能再分到一勺清水,也是大约500毫升左右,这是给大家洗漱用的。

    现在每个知青们一天能分到500毫升左右的凉白开,还能分到三勺清水,大约有大半脸盆那么多吧!

    只要攒起来合理使用,可以做到三天洗一次节水澡、再搓洗一下短发,一星期能洗上一次内衣裤。

    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砂村知青农场的建筑面貌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不过,三个组的工作进度也相当有特色。

    一组周士允他们每天都在争分夺秒的拓荒。

    二组秦宇新他们惯会抄三组作业。

    基本上,三组做什么他们就跟着照做……

    也机会没出错,但进度肯定比王雪照他们晚一些。

    三组王雪照这组把工作分成了两部分——新宿舍和挖河道同时进行。

    那宿舍的事,王雪照早早提交了申请书给兵团。

    她想一步到位,建两幢三层楼的单身宿舍。

    男宿舍的一楼,是洗澡房、厕所、食堂、厨房;

    二楼三楼采用走廊式双对开房间的形式,每层楼各20间单身宿舍,每间宿舍约8平方米左右。

    女宿舍的布局和男宿舍一样。“那个就像选美一样,你看上了哪个,就摘一朵七心花送给他……”

    “得花最多的那个,就是那一场的马首。”

    “一般说来,得花最多的,也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

    姜帼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有没有可能,也有男孩子给喜欢的女孩子送花呢?”

    陈俏妞笑得开心极了,“那当然也是有的。”

    “所以赛马会也是相亲会。”

    “好多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会借机表白。”

    “只要双方父母不反对,基本就能订婚啦!”

    女知青鲁娟听了,说了句,“王雪照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给她送花。”

    大家沉默了。

    姜帼英怆鲁娟,“我看,给你送花的人才多!谁让你长了一张想嫁人的脸呢!”

    鲁娟急了,“姜帼英你什么意思?”

    “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何况我也没说你……人家王雪照都没生气呢,你个狗腿子在这儿得意什么?”

    陈俏妞也听出了鲁娟话语里对王雪照的不屑。

    她看着鲁娟,正色说道:“今天不会有本地男青年给王雪照送花。”

    “也不会有人送花给你!”

    “因为这是属于我们本地男女青年的节日,你们只是来当看客的。”

    “而我们高原儿女也是重情义的,一定是彼此相爱相知的两个人,有了成家的打算,才会大胆的相互表白心意。”

    “没有人会冒冒失失的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产生好感,然后在根本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很冲动的想和这人结婚,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所以鲁娟,你的预想……根本不存在。”

    姜帼英心里爽了,瞪着鲁娟,得意洋洋地说道:“就是就是!”

    鲁娟涨红了脸,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犯得着上纲上线么!”

    赛马会暂时中止。

    因为已经到了午饭时分。

    知青们全都激动了起来!

    大家小小声讨论:它就是没有盐味儿的干豆角,但正因为这样的特性,它特别容易吸味。

    大师傅放了一点儿肉沫和脱水豆角焖熟了,吃豆角时都能吃出满满的肉味儿!

    大家试吃了一下各种口感的脱水菜……

    最终张科长要了鸡毛菜、胡萝卜和苦瓜这几种。

    王雪照则要求兑换大米。

    大家聊得很融洽,张科长邀请王雪照一众下午去他办公室签口粮互换协议。

    于是,一整个下午,王雪照又去了张科长那儿……

    等到忙完时,都已经过了下班时分。

    张科长给了王雪照三张招待券,让她们去机关食堂吃饭,就慌慌张张骑着自行车下班儿了。

    王雪照三人去机关食堂吃饭,出来的时候已是快七点。

    今天可能是赶集日,好多人挑着担子过来占地盘儿。

    宋成粤去问了老乡才知道,今天并不是赶集日,但因为机关单位的家属大院里人多,总需要买点儿什么换点儿什么,所以大家习惯性来这儿摆摊,一会儿那些吃过饭的家属会带着孩子出来散散步。

    姚若男提议,“咱们不如就在这儿等吧,等他们把摊子支起来,咱们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不然现在回了招待所,一会儿我都不想出来了。”

    王雪照和宋成粤称是。

    三人就坐在路边等。

    没一会儿,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朝她们靠了过来,“牙膏牙刷洗衣粉,玻璃袜子小皮鞋……”

    ——原来这人是黄牛党?!现在不一样了。

    大家都很愿意听她的,而她在拥有了领导力之后,安排出来的“探险”工作,其实安全程度很高。

    相同的事件,相同的结果,不一样的走向……

    还安全、快捷,这样就很好。

    王雪照在周士允的指点下,举起挑棍用力敲击附近的土砖,确实听到了不一样的响声。

    敲击空心的东西会发出嗵嗵的响声,这属于常识了。

    王雪照让周士允在原地做好标记,然后把所有人全都召回温棚,开始了下一步的战略调整。

    第二天,大家做好了防护准备,开始了废墟清理。

    还是周士允率领大家打头阵——挖开这些土砖。

    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戴着厚厚的棉帽,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系了绳索;另有两个队员站在四五米开外,手里拽着绳索。

    这么做,是害怕堆砌在一起的土砖再次发生坍塌,让挖砖的小伙伴遭遇不测。

    这项体力活对于周士允等人来说,并不友好。

    因为冬天太冷,大家身上的衣物都很臃肿,还带着自重。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劲儿,挥着锄头、铁锹等物一阵发挥……

    半小时以后就不太利索了。

    周士允长期接受王雪照的领导,智慧、眼界与知识储备,这些是天生的,他没法儿学。

    但他从王雪照那儿学到了一个很优秀的品质——审时度势,量力而为。

    当周士允发现自己和队友们体力不支的时候,他立刻通知大家停下来,启动备用方案——轮流开挖。

    知青团队里有一百多个男生。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周士允这样,喜欢凡事都冲在第一位。

    但每一个人都很乐意为集体出力。此时,知青下乡政策也只是试点而已。

    县城里的知青站还没开张过。

    王雪照团队是头一个来这儿报道的队伍。

    当然了,知青站的条件也不怎么样。

    这知青站是个废弃的仓库改建的。

    好处是有自来水,也有电。

    坏处就是……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通铺宿舍。

    就一间看起来快要倒塌的大仓库,还只有三面墙和一个漏了顶的天花板,连门都没有。

    以及,知青站没有食堂。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总算有了免费的住处。

    也幸好大家随身带了铺盖来。

    何况知青站里有自来水,有蜂窝煤炉子可以烧水。

    知青们拿出自带的馒头当成晚餐,烧了热水轮流洗澡。

    女知青们先洗,所有的男知青全都避到外头街上去;

    等女知青们洗完了澡,再换男知青们进去洗澡。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深夜,大家才男女分堆,分别在四处漏风的仓库里各选了一个角落,和衣裹紧了被子睡下。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儿头重脚轻。

    大家一致认为,在这儿睡着,还不如在知青农场里打地铺呢!

    话虽如此,但大家还是赶紧去洗漱了一下,又分吃了昨天带来的馒头,这才结伴出了门。

    这第一件事呢,就是所有人全都直奔邮电局。

    知青们积攒了不少家书,就是苦于不方便寄出去。

    建设兵团倒是有邮政代办点,可寄信总需要有个信封,最好封上信封口,再托人邮寄,这才像话。

    不然,很难说自己思乡情切的家书会不会被无关紧要之人看见。

    王雪照无信可寄。

    陈与舟也没有。

    两人坐在邮局门口等其他人。

    一个中年女人盯着王雪照看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开口说话:“小妹子,给!”

    王雪照有点儿懵。

    女人拿出一封已经皱巴巴、信封上的地址都已经有些看不清楚的残旧信件,递给王雪照。

    王雪照愣住,下意识接了过来。

    女人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手绢。

    她打开手绢,里头赫然是一叠角角分分的零钞。

    女人拈了张一角的,和一张五分的出来,递给王雪照,“小妹子,你先帮我念一念我这信,然后再帮我回封信。”

    王雪照一下子就明白了。

    女人给她一毛五,是请她读信、回信的!

    应该包括邮票、信纸和信封的钱。

    ——全国通用邮票五分钱一张,信封是一角钱六个,邮局里出售的格子信纸是一角钱十张。

    也就是说,寄一封信的成本是七分钱左右。

    请人代回信挣一毛五,利润就是八分钱左右。

    王雪照立刻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将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

    这是一封驻外丈夫写给妻子的信件。

    丈夫叮嘱妻子,在家要照顾好老人孩子,又让她多顾着点自己,不要太节省了。

    丈夫简单说了一下他那边的情况,总之就是一切都好,还说有个同乡的妻子近期会去驻地探亲和治病,丈夫让妻子给他带点儿家乡的韭菜酱,又交代说别拿太多,以免增加别人的负担。

    最后丈夫说,给妻子汇了五十块钱过来,要妻子记得去拿,还格外交代妻子一定要买雪肤膏用,一定要扯块布自己做件新衣,年底他回来探亲时要看的。

    王雪照一边读,女人就一边小小声啜泣。

    读完信,王雪照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不是亲情是什么?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字里行间没有一处说了爱,也不说喜欢。

    但处处都是关切与思念。

    既然集体需要我,那就是我的荣幸。

    一百多位男知青按照事先的分组,每组上前工作半小时;

    其他的小组就在一旁做准备工作……

    从一大早八点开始,到下午三点多,知青们轮流上阵、但一直没有停下过工作。

    在王雪照规定的、每天只工作六小时的最后期限前——

    知青们终于敲开了一块土砖,砖后露出了黑幽幽深不见底的空间。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大叫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王雪照闻讯,急匆匆赶来看。

    已经有知青拿了手电筒来,往里头扫射着。

    不过,里头的空间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而且还弥漫着一股捂了很久的气味儿。

    王雪照站得远远的,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吩咐大家把洞口重新堵起来、做好标记,先回去,其他的工作明天再进行。

    情绪是会传染的。

    王雪照的冷静,让知青们也冷静了下来。

    大家依照她的吩咐,把洞填好,做好标记,然后扛着锄头、铁锹等物高高兴兴地往回赶。

    众人一边走,还一边开玩笑:

    “你们说,那洞里会不会藏着一个雪人?

    “雪人?什么是雪人?

    “有人说,雪人是熊和野人的后代,体魄健壮的像熊,很高大,浑身上下长满了白白的长毛,又有着人的智商,会打猎会设陷井,但不会说话……雪人吃生肉,还会抢女人!”

    “我去,你别吓我啊!”

    “不信你问问俏妞!上回赶冬集的时候我几个牧民说的!”

    大家又害怕又想听,跑去前头找陈俏妞,“俏妞俏妞,咱们这儿真有雪人吗?”

    陈俏妞愣了一下,皱眉思考,“小时候好像是听说过……”

    “哇——”大家惊呼了起来。

    王雪照笑骂,“都是些传闻哈!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

    陈俏妞笑道:“确实有听过,但不在咱们这儿。”

    “据说是在高原上!”

    “那些雪人半人半兽的,听说会捕猎羚羊。”

    “我们这儿到了冬天就是一片荒芜,哪儿来的羚羊啊!”

    “别怕,就算世上有雪人的存在……咱们这儿也不会有!”

    大家放下了心。

    但另外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说起羚羊,为什么夏天秋天的时候咱们这儿没见着羚羊啊?”

    “那些沙漠鼠、沙漠兔咱们见多了!对了,按说沙漠鼠、沙漠兔这样的小动物,应该也会招来狐狸、狼这样的猛兽吧?为什么我们也没见着?”

    这个问题么,陈俏妞可以回答:

    王雪照三人齐齐愣住,然后整齐划一的摇头。

    这人不死心,“香皂雪肤膏的确良,各种粮票糕点要啥有啥噢!”

    王雪照说道:“大哥我们不需要这些,你去问问别人吧!”

    这人可能是急了,很想开张的样子,小小声问道:“那你们想要啥?天上飞的水里游的?”

    “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就想看看热闹。”王雪照说道。

    这人急了,“就是没钱买呗!”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宋成粤冷冷地说道:“当黄牛也这么嚣张的吗?”

    这人回头瞪了宋成粤一眼,似有警告之意,然后又去纠缠别人了。

    姚若男劝宋成粤,“好了好了这里也不是咱们的地盘儿,你就别出头了。俗话也说,敢借阎王债、不欠小鬼钱……有时候这种人才是最难缠的。”

    宋成粤闷闷不乐地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大约半小时以后,县政府门口的路灯亮了。

    这夜市也就开张了。

    平县也不大。

    跟祁县的规模差不多,夜市的规模仅限于路灯映照范围内。

    ——县政府门口统共也就六盏路灯,其中一盏还不亮了……

    大约也就二三十米长吧!

    来这儿摆摊的老乡,看起来彼此之间都认识,王雪照觉得她们可能就是这些机关单位职工家属。

    所以她们拿来摆摊的东西,几乎全都是自己做的。

    小吃占了多数,而且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好吃的东西,就是大半碗水煮花生、煮红薯之类的;

    少数是老乡们自己纳的鞋垫、自己做的草扇子、编的草帽,或是用碎布头拼接起来的袖套什么的。

    这些摆摊的老乡也不怎么吆喝,主打就是一个聊天。

    一看到熟人就喊快来快来,然后二话不说从自己的小摊上抓起个什么吃的塞给对方的孩子……

    知青们对这个夜市有点儿失望。

    王雪照心想,难怪刚才那个黄牛要拼命地来找她们兜售小日化呢!

    敢情就她们这几个是生面孔啊。

    王雪照想回去,姚若男和宋成粤也觉得没意思,便转身朝着县政府招待所走去。

    走到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时,王雪照的视角因为从光亮得来到黑暗处,短暂的什么看不见……

    然后她清楚地听到先前的那个黄牛党焦急地说道:“……你到底要啥哟?”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我要什么,你都能搞到?”

    黄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别的地方我可不敢说,但在平县啊,就没有老子搞不到的东西!”

    男人说道:“我要化肥。”

    黄牛愣住,“啥?”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化肥,越多越好。”

    王雪照:???

    “今天加上我们,加上村里人,再加上来参赛的……怕也有四百多人吧?”

    “就吃十头羊……也不知道够不够。”

    “反正我可以一口气吃下一头羊!”

    “这羊肉也不知道膻不膻……”

    “我也觉得不太妙的样子,他们烤羊都不放佐料的,只抹了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不好吃我就多喝两碗羊杂汤呗!羊杂汤肯定好吃!”

    大家嘻嘻哈哈到了村里。

    村里的妇女们已经做好了开餐的准备。

    ——两个大盆里盛着卤羊头肉;

    ——四个大木盆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羊杂萝卜汤;

    ——十只表面金黄的烤全羊被绑在一旁,

    ——之前塞在羊腹里的各种蔬菜瓜果什么的,满满当当地装在两个大木盆里,

    ——知青们带来的白面馒头,因为是早上蒸的,这儿已经冷了。村里的妇女们将这些馒头烤热了,也摆满了桌子。

    ——妇女们还做了烙饼,目测至少有几百张……

    ——知青们做的酸辣凉拌黄瓜、糖拌西红柿也放在长台上。

    ——村里妇女们准备的各种沙葱酱、韭菜酱、辣椒酱之类的,这些是用来蘸烙饼或者蘸羊肉的。

    砂村村长在饭前简单发了一下言。

    知青们大多听不懂他说在什么,只听到他说“开饭”二字……便欢呼了起来。

    大家齐齐冲到了长台那儿去。

    大多数人冲到烤全羊那儿,等着村里的婶子们片羊肉。

    王雪照拿着自己的饭盒,率先走到了羊杂汤那儿,舀了一丁点儿的纯汤,倒进饭盒里试了试味道。

    嗯,这味道还挺好的,不膻也不腥。

    就是胡椒可能放多了点,有些辣。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打了半饭盒的汤——她避开所有的羊杂,但要了几块白萝卜。

    然后她用饭盒盖子添了不少烩蔬果、几块凉拌黄瓜和几片糖拌西红柿,又在饭盒上盖了半块烙饼,走到一旁去找了个宽敞的地方位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姚若男、姜帼英她们也捧着吃的过来了。

    姜帼英看了看王雪照的饭盒,直皱眉,“咱们在农场天天吃素,就像兔子一样!”

    “这好不容易有肉吃,你怎么不吃啊?”

    王雪照解释,“那边儿人太多了,我先吃完碗里的,回头再去拿。”

    姜帼英不由分说将自己碗里的烤羊肉分了一小块给王雪照,“你先尝尝!”

    王雪照打算将一楼作为女浴室、女厕所、会议室、读书室、仓库等等;

    三楼的20间房,同样做为女生单身宿舍。出于安全的考量,走廊尽头另开一副楼梯;

    因为她想把二楼改为面积大一倍的10间房,这将做为家庭房、或者多人宿舍。

    王雪照上交了建房申请和报告以后,又托人捎信给邝励红,请她帮忙催温政委这事儿。

    邝励红当然把这事儿当成了自己的事在跑。

    在她的催促下,温政委虽然觉得王雪照要建单人宿舍楼有点儿太浪费建筑材料了……

    但最近建设兵团的库房里确实有一批存了很久的建材。

    算一算,好像刚好够王雪照她们要的。

    于是温政委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邝励红又天天去兵团工程部报到,天天催他们赶紧帮王雪照她们画图纸。

    在邝励红的催促下,图纸也很快就到了。

    图纸有了,材料到了,甚至连打家具的木材也全都到位。

    兵团工程部派了工作组在砂村驻扎了一星期,手把手教王雪照他们怎么建房子,直到知青们真正上手了以后才离开。

    三组的前期工作,全是邝励红在做。

    二组只能亲眼看到王雪照她们在干啥,完全不知道兵团那边还有个邝励红在跟进,所以没办法照抄作业。

    直到工兵们将三组需要的建材、图纸带来了,甚至已经动工了……

    一组二组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赶紧跑去问工兵,为啥只批了三组的,没批他们一组二组的。

    工兵们一头雾水地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再问问我们上级呗。

    秦宇新只好厚着脸皮去向王雪照求教。

    王雪照倒是很大方,把邝励红帮忙的事儿说了,又提醒秦宇新,“励红姐刚生完孩子,什么都缺,你拜托她办事儿,怎么也要给点吃的用的……”

    “也不用多,就是个心意。”

    “当初我们给了她二斤大米,你参考看看。”

    秦宇新连连点头。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

    轮到邝励红去帮二组催审核、建材、图纸时……

    兵团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一是兵团要扩建、一是附近好几个单位都向兵团打报申请要建房子。

    哪儿哪儿都需要建材,生产厂家又供应不上。

    于是兵团那边收窄了审批条件,就连温政委亲批的几份文件,也被工程部给一一退了回去。

    到了最后,秦宇新他们也没能获批建设单身宿舍。

    工程团发给二组的,是统一规格的四人间宿舍图纸,而且配套的建材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到。

    现在二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组风风火火地建宿舍楼。

    说到这儿,陶明暖笑道:“这事儿是我们单位的人告诉我的,但前几天畅畅也来找我了,她亲口跟我说了这些事儿,说现在她们姐妹四个住在杂物间里,条件不算太好,但好在不用再担惊受怕什么又捱打了。”

    “又说上回我们给她出的主意特别好,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赢,但慢慢地有了经验,就能轻松打赢他们了。”

    “畅畅还说,她和妹妹们也让那个畜牲尝试了一下啥叫无缘无故的打……原来他们捱了打也会求饶、还会下跪!所以她和妹妹们再也不怕他们了!”

    “啊对了,畅畅还说,她本想来家里谢谢我妈的,但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打零工挣钱的机会也多,她和妹妹们准备先挣钱,买点儿过年要的口粮,等到过年的时候,她再带着妹妹们亲自上门来道谢。”

    喜得谈表妹双手合什,“啊!这真是太好了!她们终于摆脱了讨厌的人!但愿她们以后会越来越好呀!”

    王雪照也笑眯眯的。

    虽然她已经听暖暖姐跟好些人说过畅畅她们的事儿了,但每听一次,她就开心一次。

    不是吗?

    ^_^

    第 142 章   第 142 章

    转眼就到了春节。

    王雪照过上了与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的春节。

    她历经三世:

    第一世她呆在王钊家里,就像个小保姆一样终日忙碌。

    到了过年,更是忙得停不下来。

    忙着准备年货,给一大家子准备新衣新鞋,还得多预备点儿东西,好体面从容地让王钊和许灵芸的乡下亲戚来打秋风。后来大哥结了婚,大嫂娘家又总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你能不能就事论事?”

    一听到“潘军”这个名字——

    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

    就是潘军!

    潘军是大家的老熟人了。

    去年623兵团组织各单位轮流派人去109知青农场摘菜,潘军就是其中一个单位的小领导。

    潘军所在的单位,是623建设兵团辖下的另外一个农场,规模可比109大多了。

    后来王雪照和周士允还去了潘军所在的农场考察。

    也算是关系比较好的。

    那这就很尴尬了。

    周士允挠了挠后脑勺,迅速做好连私了也拿不到一分钱赔偿的心理准备。

    毕竟之前大家相处得都挺好。

    没一会儿,公安进来了,“周士允,你们想好了吗?”

    周士允和王雪照、姚若男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对公安同志说道:“想好了,我们……私了吧!”

    公安点头,“这样最好……”

    “放心,我们也会保证你的利益。”

    “一会儿我们会让唐梦和她的姑妈、姨妈给你当面道个歉。再让她们给你一点儿补偿……关于补偿的金额,周士允,你有什么意见吗?”

    周士允有些丧气,“要不就算了吧!”

    反正一会儿见着了潘军的面,这补偿就打了水漂!

    何必呢?

    王雪照不同意周士允的观点,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我们从来也没有遇过这样的事儿。你们的经验比较丰富,补偿金额要多少比较合适,你们说了算吧!”

    公安说道:“估计就是四五块钱……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吧。我们先找他们谈话,一会儿谈好了再告诉你们。”

    王雪照颔首。

    大约过了半小时,门又开了。

    公安领着一众人走了出来。

    跟在公安身后的,就是哭得一双眼睛都变成了大桃子的唐梦,和她的姑妈、姨妈;

    走在最后,正是潘军!

    潘军正一脸的气愤与懊恼。麦燕强、林灯灯在这儿,正对着项目束手无策。

    王雪照刚到的当天晚上,就花了点儿时间仔细翻阅项目资料。

    第二天一早,她哑着嗓子对宋成粤说道:“成粤,你辛苦一点,马上和燕强一块儿出发去云省。这里的活计我和鲁娟会带着灯灯干。”

    “等这边儿的事情结束了,我和鲁娟会去鄂省支援。”

    “你和燕强忙完了云省的事儿,去广东支援……”

    宋成粤和麦燕强听了,一脸的惊喜。

    王雪照安排他俩先去云省,再去广东,那基本上就是在照顾他俩,好让他俩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

    要知道,知青下乡政策明确规定了,至少工作三年后,才有资格回家探亲的!

    宋成粤和麦燕强连声向王雪照道谢。

    王雪照笑道:“你们也只能是顺道回去看看,忙完那边的事儿还得赶回来。”

    “那当然!”二人答道。

    麦燕强收拾好行李,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来了,“雪照,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前几天我在街上看到文靖了。”

    王雪照愣了一下。

    文靖是谁?

    然后她很快明白过来,麦燕强说的是何文靖。

    是的,何文靖是王钊的养子,但他是湘省人。

    但何文靖不是在广州吗?他都已经和王细花结婚了,怎么又回了湘省?难道他两口子一块儿回来的?

    麦燕强又说道:“雪照,自从何文靖知道我在这儿以后,他来找了我好几次,一直都在问你的事儿。你得有点儿心理准备,说不定他哪天会来找我……然后会和你打照面。”

    一想到有可能会有遇上不想见到的人,王雪照皱起了眉头。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日后你俩回去了,也少提我。”

    宋成粤和麦燕强点头,拎着行李走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雪照抓紧时间带着鲁娟和林灯灯忙起了捋资料的事儿。

    这边儿的项目相对简单些。

    王雪照日以继夜地忙了三四天……

    资料已经捋得差不多了。王钊一家离开后,谈露才焦急地问王雪照,“你快跟我说说下毒的事儿……到底怎么了?”

    王雪照努力回忆。

    那天的事,她记得还挺清楚。

    头一天晚上许灵芸突然让王雪照做家务,活计还挺重。王雪照一直做到凌晨时分,才把许灵芸交代的家务做完。

    第二天,王雪照自然而然起晚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九点多,王钊和大哥二哥已经去上班,二哥、王细花与何文靖不知去了哪儿,家里只剩下许灵芸和王雪照。

    许灵芸端了一碗汤面让王雪照吃,又说供销社在纺织大院那儿摆了摊,卖春节处理品,她不停地催促王雪照赶紧吃面,吃完了好和她一起去纺织大院抢购。

    王雪照当时人还没完全睡醒,根本没胃口,就说回来再吃……

    许灵芸发脾气,骂王雪照浪费粮食。

    王雪照只好吃下了那碗面。

    当她陪着许灵芸乘坐公共汽车去纺织大院的时候,已经开始头晕恶心、想呕吐了。

    后来,王雪照晕晕沉沉的,也不知被许灵芸拉到了哪儿。

    中途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宋成粤、麦燕强他们。

    他们背着打包好的行李,十分诧异地蹲在她身边,还不停地冲她喊着什么。

    王雪照已经没办法回应他们了。

    虽然她的脑子很浑沌,但她知道——宋成粤、麦燕强他们是要下乡插队去的。

    她大约明白了什么。

    再后来,王雪照长时间陷入昏迷之中,偶尔醒过来时,会觉察到她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运输车的车斗里……

    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很难过,也会想要不就这样死了算了。

    后来,姚若男开始细心地照顾她。

    她又觉得,人间不至于毫无留恋……

    就这样,她慢慢熬了过来。

    后来王雪照就抵达了农场啦,农场的事,鲁娟和陈与舟都有告诉过王明曦。

    王雪照拿出了中部战区医院刘医生给她写的证明信,递给谈露,“我正式的病历和鉴定书都在刘医生那里,他说过,如果将来我想报警,他那边会出配拿。”

    谈露接过证明信,却因为泪水糊了眼,根本没办法看清证明信上的字,索性将之递给了王明曦,又问王雪照,“昭昭,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啊?”

    王雪照叹气,“有独鼠强,还有百草枯……这是当时验血能验出来的相关化学成分。刘医生说,我去看病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九个月,可能还有些毒素被新陈代谢掉,也有可能被吸收了。”

    陈与舟补充道:“当时昭昭的脾脏已经出了问题,幸好不涉及肝脏,刘医生还开了几个疗程的药,给昭昭治病。”

    谈露的眼泪像关不上闸的水笼头,哗哗地淌,“昭昭,难道你这么瘦!我们明天就去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做个全面的体检。”

    王雪照倒是不反对体检。

    她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健康的体魄是革命的基础嘛!

    风秀雅张罗着开饭。

    王雪照突然发现傅明时不在,便问了一嘴。

    王明曜答道:“老四去长沙了……我们也是为了堵王细花的嘴,免得她坏你的名声,说你把她男人勾走了。所以我让老四去长沙把那个何文靖带过来,把这事儿说清楚。”

    王雪照觉得好笑,“什么说清楚?”

    王明曜理直气壮地说道:“……让何文靖和王细花说清楚啊!”

    “叫何文靖别藏着掖着的,直接告诉王细花,他就是看不上王细花,结了婚也看不上!”

    “然后咱们再告诉何文靖,咱家昭昭也不是他能肖想的!咱家也看不上他!”

    “咱再告诉王细花,咱家昭昭既看不上她、也看不上她的男人……让他们有戏自己回家演,别在这儿碍咱们的眼了!”

    王雪照卟哧一声笑了。这本是防着温政委要和她讨价还价……

    万万没想到,温政委居然大手一挥,爽快地同意了?

    还不带一丁点儿的犹豫!

    王雪照惊住。

    各小领导们也被吓一跳!她留着齐眉刘海,绑了两个小短辫,每个辫梢上还系着两朵并不算太夸张的红绸子花;

    她穿着松紧腰的灰色格子裤,上衣是白底小碎花的半袖衣,双臂还戴了一副用来遮阳防脏用的绿底大红花的袖套。

    这一身……

    从头花到脚。

    就是很彻底的村姑模样儿!

    但架不住她长得好看。

    她和王雪照站在一块儿,王雪照的衣品好、气质好,整体看起来,是阿兰比不上的。

    可要比起五官和长相……

    大约阿兰还是要略胜一筹。

    原因无它。

    阿兰的五官有种偏阳刚的大气美,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大众审美。

    王雪照的外表过于柔弱。

    见李桢不错眼地打量着王雪兰,宋漫更加不高兴了。

    她拉着王雪照,指着李桢,“王雪照你看!他还在看阿兰!”

    李桢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恼。

    陈与舟也翻了个白眼,心想哪个眼瞎的看上了李桢,那才叫蠢。

    (宋漫:???)

    不过,陈与舟也看了李桢一眼。

    不得不说,浓眉大眼的李桢,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审美标杆了。

    他并不是很帅气、很英俊,但长年的操练让他身姿挺拔,解放军的身份又让他染上一身的凛然正气,以及这身制服……

    李桢就是当下婚恋市场里最受欢迎的男青年。

    大约是陈与舟一直打量着李桢。

    李桢也看了陈与舟一眼,面上浮起疑惑的神情——王雪兰和王雪照真是亲姐妹么?

    怎么看起来不太像?

    陈与舟则狠狠地瞪了李桢一眼,露出厌恶的表情,还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陈李二人的互动,落在宋漫眼里,就成为了二人天雷勾地火、打情骂俏的铁证!

    宋漫本来觉得,找王雪照告状是对的。

    因为她觉得王雪照是王雪兰的姐姐,王雪照肯定不同意让她十四五岁的妹妹和李桢好。

    可是——

    也不知道王雪照到底在干什么!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王雪兰和李桢在那儿勾勾搭搭的?

    王雪照反倒还冲着她眉开眼笑!

    气得宋漫跺了跺脚,一扭身子跑了出去。

    李桢怕宋漫出事,追了去。

    王雪照还得煮面、分菜,腾不开手,赶紧交代陈与舟,“你也跟上去看看……”

    陈与舟老大不乐意的,把头偏到一旁去,心想谁愿意理这对颠公颠婆啊?

    王雪照急了,解释道:“今天宋漫来我们这儿蹭顿饭,我得讹她一顿,让她帮我们找……我想要的菜籽!”

    “这事儿就她能办!”

    “等我分完了面我就回屋去,把菜籽清单写好了再拿给你。”

    “到时候你跟她说,只要她能想办法帮我们搞到菜籽,我们可以出钱买!”

    陈与舟一听,这还是正事儿?

    他二话不说就飞快地追了出去。

    王雪照卟哧一笑。

    她和文涛赶紧分工配合,一个煮面,一个分汤……

    干完了活计,王雪照也赶紧回了宿舍,找出纸笔,写下一系列的清单。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再过个把月,雨季就要到来。

    雨季大约会维持三个月的样子。

    所以王雪照需要大量的蔬菜种籽!

    当然了,兵团也提供蔬菜种籽,但多是土豆、红薯这样比较耐旱的作物,并不是王雪照想要的。

    王雪照想要一个月之内能成熟的快熟品种。

    她必须趁着雨季来临时拼命种植,既能让小伙伴们吃上、吃够新鲜蔬菜,也需要收获更多的蔬菜来制作腌菜、菜干等等。

    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从容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冬。

    等到王雪照揣着纸条从宿舍里跑出来时……

    正好迎面碰上了宋漫和陈与舟。

    陈与舟面无表情,宋漫哭哭啼啼的。

    王雪照觉得有些奇怪。

    ——宋漫是女兵,就算平时干的是文职工作,平时也会有军训和操练,应该不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就哭哭啼啼的。

    “这是怎么了?”王雪照奇道。

    宋漫委屈吧啦地看着陈与舟。

    陈与舟顶着一张臭脸,“你自己问她!”

    王雪照又打量着二人,这才发现了不妥。

    陈与舟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连头发上都是细砂子和灰!

    温政委走了以后,大家关上门小小声讨论对策:

    “咱就是说,其实建一个仓库就够用了,两个也能勉强用。到时候一个装干货,一个装腌货……也不是不行!现在他们要给我们建三个大仓库,这第三个仓库……装点儿啥?”

    “就我们现有的存货,能装满一个仓库都够呛……”

    “我担心的是出品!这距离雨季结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咱们到底还能种出多少菜?”

    “温政委说,会调动流动人员来我们这儿做工,一天一百人左右,五天一轮换。应该以男同志为多,可咱们的男宿舍、男厕所、男洗澡房……不够用了吧?”

    “还得花费心思在做饭上。”

    “还有一点……就是咱们也不清楚这些流动人员的劳动积极性,也不知道他们来,到底是给我们减负的、还是添乱的。”

    王雪照手一挥,“老规矩!按照咱们现在的分班标准,先制定工作流程,然后再准备两套备案……”

    “咱们自己人要分成组,采用一带一帮的方式,一个老职工带两个新职工。”

    “五天一过,其中一个新职返回原单位,另一个新职工留下……这人就成为了老职工。再补进一个新职工,让老带新!这样,就能减轻我们的人的劳动强度。”

    众人连连点头。

    王雪照又道:“咱们已经连轴转了两个多月,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所以三班倒改为十六小时两班倒吧!”

    “然后抽出人手组成文娱队,轮班带着大家唱歌喊号子,提升一下士气!”

    “伙食也要开好一些……”

    “好了大家可以开始提意见了,我们综合讨论。”

    大家提出各种各样的意见,又开展了热烈的讨论。

    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王雪照站在食堂门口的空地处,抬头看向夜空。

    大约是雨季即将结束的原因,云团开始慢慢减少,天空重新变得澄净。

    于是她看到了极其璀璨的星空!

    辉煌的银河系星云,斜跨于幽深湛蓝的夜空,中心是亿万星子聚集成的朦胧发光带,边缘是散落的星子……

    王雪照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样的美景,在当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几十年后,再也见不到这样漂亮的星空了。

    姚若男轻轻地拍了她一下,“还不去洗澡?”

    “现在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五点多就要天亮,六点就要起床上工了!”

    “赶紧的!”

    王雪照笑了笑,跟上了姚若男的脚步。

    每天都在极度疲倦中沉沉睡去……

    每天都在清晨的灿烂阳光中醒来。

    新的一天,又是充满了极限挑战的一天!

    砂村知青农场陷入了雨季最后一个月里的超级疯狂运作中。

    ——建设兵团里的工程部,被温政委给逼红了眼,直接把他们自己的仓库给拆了,建材全都运到了砂村知青农场。

    同时,二百多个战士赶来帮忙……

    一天之内,三幢大型仓库就建好了!

    ——工程部的大兵们扛着测量仪,蹲守在砂村,实地考察了改了河道的大河、以及堰塞湖以后……

    他们就开始了奔波。

    最终,工程部圈定了三个地点,分别靠近村庄和农场。

    大量的兵团战士被投送到这三个地方,开始了日以继夜的挖河道、修堰塞湖的工程之中。

    ——与此同时,兵团调度部实在搞不定温政委特批的建材。

    最后623兵团的调度部、运输部,以及兵团司令员直接杀到了隔壁兵团,“抢”了建材就跑!

    “抢”了隔壁兵团的还不够……

    于是他们又又去了下一个兵团;

    再去下下下一个兵团……

    在七天时间内,王雪照要的建大棚的材料,烘干蔬菜需要用的煤、木炭、柴火之类的,全部到齐。

    运输部的大兵们还帮着知青们,将各种物资整整齐齐地卸在新修的仓库里。

    ——最最最繁忙的,当属砂村知青农场的内部劳动了。

    一百多个来自兵团、农场、村庄等不同单位的人们赶到这儿,加入了劳动。

    在来之前,他们就被各自的领导训过话:

    “别看砂村知青农场的成立时间短,才半年……但人家已经建设得像模样儿!有很好的宿舍楼,有超级大的仓库……”

    她一笑——

    家里人的情绪就松驰了些。

    风秀雅和蔡阿姨摆好了饭菜,招呼大家来吃。

    王雪照过去一看,笑了。

    今天天冷,蔡阿姨给准备的是铜制火锅。

    火锅里咕咚沸腾着乳白色的骨头汤,配菜有生上的大白菜、豆腐块、泡发好的粉丝、豆腐皮什么的。

    而女眷们的面前,每人都有一碗南瓜小米红枣粥。

    王雪照面前的这碗粥,红枣特别多一些。

    谈露对女儿说道:“你嫂子说你可能会更喜欢粥……说说看,你嫂子猜对了没有?”

    王雪照笑着点点头。

    是的,她更喜欢被煲煮得绵软的各种米粥。

    “秀雅你猜对了!”谈露高兴地说道。

    风秀雅笑眯了眼,又道:“昭昭,今天是特例啊,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所以试着煮了点儿小米粥。可大晚上的让你吃粥,就怕半夜会饿……从明天开始,小米粥、大米粥、玉米粥这些的,咱们得挪到早饭吃,行吗?”

    王雪照连连点头。

    大家开始吃起了晚饭。

    不过,王雪照注意到,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不怎么吃,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吃油炸花生米。

    主要是陈与舟说起109知青农场的事儿,

    林灯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劲儿地说,“天哪雪照也太厉害了!居然可以在无人交接的情况下,把资料捋清楚!我和燕强在这儿呆了十来天,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王雪照笑问,“那现在会了吗?”

    林灯灯拼命点头,“会了会了!”

    王雪照道:“那你赶紧把问题集交上去,我和鲁娟明天就启程去鄂省。我和鲁娟解决完鄂省的问题之后,你这边儿应该也会有结果了。到时候我会给你打个电话,咱们在电话里简单的谈一谈,如果你这边还是完全不了,那我和鲁娟就返回来,再帮你解决。如果你能解决,那我和鲁娟就去一站,再去帮助其他人。”

    林灯灯连连点头,“行!”

    当天下午,林灯灯说想带王雪照和鲁娟在省城长沙转一转。

    王雪照想着也难得来一趟,欣然应允。

    林灯灯说道:“要是你俩能多停留几天,咱们还能去韶山看看。可你们明天就走……那咱们今天就去橘子洲头吧!”

    三人背着水壶、带了点儿干粮,搭乘公共汽车去了橘子洲头。

    得益于领袖的诗作,一九六八年年底的橘子洲头成为很有名气的景点。

    不少人慕名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一睹橘子洲头的风采。

    王雪照站在岸边吹着江风、看着风景。

    这个时代由于没有工业化污染,江水特别清,天空特别蓝。

    当然了,橘子洲上看起来虽然绿意葱葱的,但人工景点看起来比较少。

    橘子洲头是湘江中心的一个狭长型小岛,想上岛,就得搭乘渡船。

    渡船都是乌篷船,拉一个游客从江边到岛上收两分钱,从岛上回岸边不要钱。

    女孩子们花钱买票上了船,在鸟语花香的橘子洲头漫步了一下午,吃了馒头就凉白开,王雪照请林灯灯和鲁娟吃了绿豆冰棍儿,大家的感觉都非常好。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女孩子们就准备回去了。

    离岛的时候,就直接在码头上随便找一艘船上,因为这些船也都是要去对岸接客的。

    不过,林灯灯嫌弃那艘船只剩下两个位置,但她们有三个人,不愿意分开,就说等下一趟船。

    那艄公也不恼,摇着小船儿笑眯眯地走了。

    这船一走,下一艘小船就慢悠悠地过来靠岸了。

    摇橹的是个穿着褂子戴着草帽的青年,他放下了舢板,林灯灯头一个踩着舢板就过去了。

    鲁娟胆子小,因为林灯灯刚踩过舢板,舢板和小船都晃得厉害……鲁娟说什么也不敢过。

    林灯灯转头一看,大喊:“娟儿你别怕!你和王雪照牵着手一块儿过呗!就几步路的功夫!”

    青年艄公一听到“王雪照”仨字儿,惊呆了。

    林灯灯的话,让王雪照深以为然,“鲁娟你别怕……要不,我俩牵着手,我走前头,我带着你走。”

    鲁娟白着一张脸点点头。

    王雪照牵着她的手,不住地安慰她,“没事没事!”

    “我、我害怕!我头晕!怎么晃得这么厉害!”鲁娟被吓得快要哭了。

    而潘军刚一进门,就认出了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三个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公安开了口,“唐梦,你做错了事,就应该要认错、要反省,明白吗?”

    “眼前这三个人,他叫周士允,就是你想陷害的人。”

    “她叫王雪照,按你的说法,昨晚就是她驱赶了你的。”

    “她叫姚若男,她们三个人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

    “好了,你现在向她们道歉,态度要好,要诚恳、要弯腰鞠躬,然后把你准备好的赔偿金交给周士允。”

    “她们接受了你的道歉,把这事儿说开了,你就不用被拘留了。”

    话是这么说——

    王雪照、姚若男和周士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潘军。

    按说,这时候潘军就应该站出来和王姚周相认,然后打个哈哈,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但让人感到诡异的是,潘军虽然没掩饰他和王姚周三人认识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出面。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婆唐梦向王姚周三人道歉。

    只见唐梦哭哭啼啼地向周士允鞠躬,“周同志,对不起……呜呜,我一时昏了头,才想着要教训你。其实我、我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以后我不会再干这种事儿了呜呜……”

    唐梦一边道歉,公安就在一旁念叨着你态度要好一点啊,你态度不好,就是道了歉人家也可以不原谅你的,到时候你鞠躬了给钱了,搞不好还是被拘留的。

    吓得唐梦一连给周士允鞠躬了好几下。

    不过,唐梦看到了一旁的王雪照以后,恶毒怨忿的眼神就藏不住了。

    “周同志,要不是你同事坏……吓唬我、还要赶我走的话……我也不至于这样针对你啊!”

    “你想想,我就是个没有工作的带小孩的家属……连医院都没赶我走!”

    “哼,你有钱!你再有钱,不也只出五角钱睡大通铺吗?整得好像一整个儿大通铺都被你包了似的!”

    “怎么就那么没有同情心呢!”

    “还因为我孩子就咬了几口你那又酸又涩的桔子,你还吓我呢!”

    “现在害得我丢人又赔钱,你满意了?”

    “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真坏!”

    王雪照也不说话,只看着站在人群最后头的潘军。

    潘军被气得……

    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忍不住挺身而出,“唐梦!你还没有意识到你的错误吗?”

    “医院招待所与人方便,并不是鼓励你去薅羊毛的!”

    “你又不是没地方住!你一天到晚的在医院招待所里呆着干啥?”

    “你去就去了,你还要邀请七大姑、八大姨和你一块儿去!”

    唐梦哭得更厉害了,“你还有脸说呢!”

    “我要是不带着孩子出来,一天到晚都被你妈你姐姐挑剔!”

    王雪照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里,“是啊,我们大西北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大西北的?”

    陈与舟笑得眼角晶莹,“是!我也是!”

    他深呼吸,认真说道:“我也是大西北的!”

    王雪照笑话他,“傻不拉叽的!”

    二人又回到了屋里。

    全家人正围着宋明暄问长问短。

    谈露高兴地说道:“真的吗?芳君明天会跟我们一起去扫墓?”

    王擎天也问,“你这是跟芳君说好了?你准备调动到哪个单位?她爸妈怎么说?”

    第 143 章   第 143 章

    王雪照之前的工作计划,是在北京呆到春暖时分。

    因为需要把实验苗从原来的农场,运到大西北109农场去。

    但十四个项目里,仅有一个项目被保存了起来。

    剩下的十三个项目,除了前期封存的数据与植物种籽,几乎全军覆没。

    既然这样,那么王雪照只需要押送项目物资,可以提前返回109农场了。

    家里人既舍不得王雪照离开,也不是很想让谈露跟着一块儿离开。

    不但涉及到真金白银的实惠,而且还会影响到大家的集体荣誉感。

    当下,姜帼英大声吼道:“放心吧!吃了这次亏,明年还吃……那咱们还不如去吃屎呢!”

    众人哈哈大笑。

    鲁娟也说道:“是啊,我们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按说咱们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功夫,理应轻轻松松完成任务。”

    “没想到还是掐着最后的时间,狼狈不堪的完成。”

    “今年吃过的亏,明年再不能犯了!”

    众人连连点头。

    王雪照看着鲁娟,有些诧异。

    ——鲁娟以前又爱躲懒、又爱打听八卦,以前大家都不太喜欢她。

    但自从春节以来,鲁娟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变得爱看书、看学习……

    她也不再爱偷懒。

    以前的她,分配下来的活计没干完,她也不说、就瞒着,然后找理由把责任推给别人。

    这么干,她的工分就保住了。

    但也失去了人缘。

    现在的她,如果分配下来的活计干不完,她直接去找宋成粤或者秦宇新,宁愿少干一点、少挣点儿工分,但会尽量完成,也不会再诬陷别人了。

    除此之外,当她看到别人需要帮助时,她能帮就帮;

    帮不上、她就去找能帮忙的人,问问能不能帮忙。

    能帮上忙的,多半不介意帮助别人;

    被帮了忙的,不但会感谢帮了他的,也会感谢鲁娟。

    但鲁娟并不承情,会说这算什么呀我就只出了一张嘴,你啊还是去好好谢人家吧!

    鲁娟的劳动态度真诚了许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鲁娟的学习成绩更加突飞猛进!——这帽子挺肥大,王雪照头围小,一戴,脑袋直接戳到了帽子顶,眼睛都被罩在帽子里!

    于是她在帽沿内部缝了一圈棉布,使其正好卡住她的头围;

    然后她又在帽沿的宽边处缝上透明的纱巾。

    这么一来,帽子戴上、垂绳系好后,帽子就牢牢固定在她头上,任凭风再太、任凭她怎么活动,这帽子也不会像头巾那样,动不动就被风吹散了、或是因为劳动和运动而松散开来……

    同时,纱巾缝在帽子的宽沿边处,给了眼睛和面部最大最舒适的空间。

    这是真舒服啊!

    王雪照见大家实在羡慕她这顶帽子,便想办法动手做了个……更丑的。

    她找来废弃的破箩筐,将可用的部分剪裁下来,使之成为面积最大的平板。

    然后开始裁剪布料——幸好她手头有些布料。

    先是将废弃箩筐的宽竹边缝在布块里,再将布块缝到平板竹片上——这就成了可以卡住头围的帽颈。

    没办法解决的,是这个帽颈的形状——她没办法将之弄成圆的,只好做了个方的。

    跟着,她用针线将布料将这“帽子”里头缝了两层,尽可能使之变得柔软一些。

    最后她在帽沿处缝了一圈约15厘米长的垂布,用来遮阳、防风、挡沙。

    当然了,用布来制作,是因为她没有多余的纱巾了。

    纱巾是很长的,缝在帽沿上,可以一直垂到胸前;现在缝的是布巾,充其量也只有个脸部防晒的功能。

    这个丑丑的“帽子”一面世,先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但很快,知青们就依葫芦画瓢地动手改良。

    遮阳帽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宽边帽沿嘛!

    第二重要的,就是在帽沿处缝上一块纱巾!

    于是大家各显神通,有找来破斗笠、破草帽,再将之修整好的,缝上纱巾。

    这就是比较讲究的遮阳防砂帽。

    没办法找到带帽沿的帽子的,索性直接找两块薄薄的木板、或者树权之类的,弄点绳子捆牢靠了,再在上面盖个毛巾、罩个破了洞的汗衫子,也不是不行。

    这是乞丐版的遮阳防砂帽。

    不管是讲究的、还是不讲究的,总归能减轻大家在劳动时受到的日照伤害。

    遮阳防砂帽在团队里流行了几天后,大家惊奇地发现,脸上肌肤的干燥、皲裂、泛红情况基本缓解?

    但与之而来的,是脸与脖子之间明显的色差!

    大家想想就觉得好笑,每每在休息时间里都会嘲笑对方身上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差。

    第二个引起轰动的,就是陈与舟买回来的那十几斤毛线……

    当初陈与舟之所以会买下那么多的毛线,是误会王雪照羡慕其他女知青们有毛线、她没有。

    他有点儿冲动消费,才会买下那么多。

    结果他给她毛线的时候,她不要。

    陈与舟傻了眼。到了这个时候,陈与舟开始诱导了,“你说,你是谭自立的人?”

    “对对对!”裴霖连忙说道,“大哥,求你看在谭主任的份上,放我一马……”

    陈与舟冷笑,“哎呀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说着,他左右开弓,又揍了裴霖一顿,“你要不提谭自立还好,你越提他……我大哥就越不高兴。”

    裴霖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明白了,“你是丁书琏的人?”

    丁书琏和谭自立分属不同派系,是死对头。

    陈与舟哼了一声,顺着裴霖的话往下说,“凭你,也配提我老大的名字?”

    裴霖面露难色,“大哥!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你要理解我……谭自立让我干的事儿,我能不干吗?我要是不干,那下一个被斗的人就是我啊!”

    陈与舟佯装查看外头的情况,把窗户打开了。

    然后他问裴霖,“哦?谭自立让你干啥了?”

    裴霖为活命,把这一年来,谭自立为了斗垮别人,是如何污蔑的别人的……一五一十说了。

    只要他一停下来,陈与舟就问:“就这?”

    裴霖没办法,只好继续说。

    他说了一个多小时……能说的都说了,知道的全说了,实在不知道的,只能咬牙编。

    直到喉咙哑了,陈与舟才让他停了下来。

    “听说,你写字儿写得特别好看。”陈与舟说道,“来,写几个给我看看。”

    裴霖哆哆嗦嗦地问道:“写什么?”

    陈与舟道:“你不是特别喜欢‘大海航行靠舵手’这句话吗?写!写一个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

    裴霖不懂陈与舟的用意,但还是照办了。

    哆哆嗦嗦坐到了书桌旁,又哆哆嗦嗦拿出了纸和笔,还哆哆嗦嗦地写下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这几个字。

    陈与舟一耳光扇了过去,骂道:“妈拉个巴子的,我让你糊弄老子!还写个错别字出来……给我改!改成正确的!”

    裴霖哭道:“哪里写错了?”“所以那些猛兽也没来我们这儿……就我们农场养活的那些沙漠鼠、沙漠兔,人家狼和狐狸都看不上!”

    大家又感叹了起来,“好想看看他们放牧是怎么样的!一定很壮观吧?”

    陈俏妞点头,“天上白云飘,地上白羊跑!”

    “牧羊的场面最好看!白绵羊长得胖又跑不快,一个个你挤我我挤你的,隔老远了看,就像从天边掉下来一片白云,散落在草原上!”

    “牧马也好看!看得就是个精气神,它们爱疯跑,一个跑、个个跑!那速度看起来……真是,让人恨不得和它们一块儿跑!”

    “牧牦牛的场面是最震憾的,它们又大、又壮、又丑,吃草的时候倒没什么,最怕的就是为了抢母牛而斗殴!一旦打斗起来,几万头牦牛同时奔跑!那地面震动得……隔得近了连房子都能震塌!”

    俏妞一边说,大家一边齐声发出“哇”的感叹声。

    就连王雪照也被吸引住,叹道:“明年一定要想办法参观一下。”

    大家疯狂点头。

    回到宿舍,大家叫嚣着今天有喜事,必须要弄点儿好吃的庆祝一下。

    最后值日的同学决定今天做汤面给大家吃。

    现在农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脱水蔬菜了。

    所以晚饭时分,每人分到的一大碗汤面里,蔬菜的份量占到一半儿!

    白胖的面条上还有着一块红烧肉?!

    王雪照惊讶地看着这块红烧肉,又忍不住咬了一小口。

    她确信,这是新鲜猪肉做的!

    农场现在有猪肉吗?

    不可能。

    没有。王雪照咬了一小口豆渣饼……

    啊,还真是豆渣饼!

    田丽是不是用黄豆磨了豆浆?

    这豆渣饼,就是磨过豆子以后的残渣。

    蛋白含量低、粗纤维高,放在后世,这种豆渣会被直接扔掉。

    但是,田丽把豆渣饼做得很好吃。

    她应该有在豆渣饼里放了一点面粉、水和盐来调味,做成饼子的形状后,再贴在铁锅上炕熟。

    这豆渣饼子入口时,有股极浓郁的豆香味儿,口感酥脆极了。

    细品之下,还能吃出豆渣饼里含量不多的软腻面饼味儿,配着咸咸的味道……

    是真好吃啊!

    可嚼着嚼着,就知道这玩意儿吃到最后全是渣。

    根本没法儿咽。周士允有些忸怩不安。

    王雪照却继续说道:“……在我们农场里,所有的难题都难不到他。”

    “我们有个脱水蔬菜制作车间,所有的工序全由他一手建立。”

    “在我们农场里,所有的生产、劳动、种植、养殖方面的事……他都能解决!”

    “这就是属于周士允的个人印记!”

    “又比如说,宋成粤的调度能力在我们农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看看,你一个新来的,在我们这儿就是搭把手,干几天零工……宋成粤是不是马上就能安排好你的工作?”

    “这是因为他牢牢掌握着咱们农场里每一天的劳动进度,他知道哪儿缺人手,哪儿可以抽出人手来……”

    “这样的技能,咱们农场暂时还找不出可以替代他的人。”

    “还比如说,我们农场里的姚若男吧!”

    “大家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都愿意和她说说……有时候她能帮着解决,有时候她解决不了,但会找到能解决能力的其他人来帮忙处理……所以大家都很信任她、喜欢她。”

    “这就是姚若男的个人印记,她将会是未来无可替代的工会主席。”

    “我们农场里的每一个职工都带着不同的个人印记。”

    “只是,可能大家目前还没有觉察到。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太年轻了,目前还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个人印记。”

    “但以后总会有的。”王雪照说道。

    被点了名的、没被点到名的,都露出了沉思的模样儿。

    程晓健喃喃说道:“我明白了。”

    “在你们农场里……我看你们那么努力的学习农学知识,还搞了什么挂牌农业科研资格……你们是想走学术这条路。”

    “我不行……一来我对所有的学科都不感觉兴趣,我也不想读书学习了。所以这条路子不适合我。”

    “你给我举的周士允、宋成粤和姚若男的例子,都是当领导的路子。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每天都参与劳动。”

    “所以,劳动……是避不开的,对吧?” 程晓健问道。

    王雪照啼笑皆非,“我们这里是农场!你说说看,不劳动……真的可以吗?”

    姜帼英叫嚷道:“我们雪照也就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平时她也参加劳动的!”

    程晓健点头,“明白了,我明白了!”

    “王雪照,我明天就回617农场去……”

    “你们明天能准备一些干粮给我吗?”程晓健问道。

    王雪照揶揄道:“你不是说想调到我们109农场吗?死也要死在这儿的……怎么?又改主意了?”

    程晓健面红耳赤,“你们这儿是挺好,比我们617强多了!”

    “可你们这儿……每一个人都很厉害,我可比不过,一个都比不过!”

    “呆在你们这儿啊,我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还不如早点儿回617去呢!”

    说着,程晓健突然顿住,“不!我不走——”

    知青们刚才还在笑话程晓健出尔反尔,

    这会儿见程晓健又反转了?

    大家都来不及嘲笑他,一个个张大了嘴,不知他又冒出了什么想法。

    程晓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轻易就走了……划不来!”

    “王雪照,你让我在你们这儿多呆几天吧!”

    “我想好好学习一下你们的管理模式。”

    “等我回了617,说不定,我还能凭借着你们的管理模式,在617闯出一片天……”

    王雪照笑了。

    就这样,程晓健在109农场呆了一星期。

    当然了,他做足了七天的满分工。

    在做工的时候,他还随时观察宋成粤、秦宇新和周士允的工作情况,时不时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七天后,他拿着109农场送给他的几个大馒头和一壶凉白开,离开了。

    临行前,程晓健站在农场门口,冲着来送他的知青们大喊:

    “我的目标是——”

    “一年之内当上小组长!”

    “三年之内,我调到祁县知青办去!”

    “五年!我要进入祁县县政府,至少当个办事员!”

    “最迟十年!我一定要……当上县长!”

    最后一句,他喊得声嘶力竭!

    知青们笑着热烈鼓掌。

    王雪照也忍俊不禁。

    虽然程晓健想当官的出发点是想出人头地。

    但也这是一种动力啊!

    就是强行咽下去,那也割喉咙。

    王雪照很清楚,吃点儿粗纤维是好的,至少可保证一整个晚上都不会觉得肚子饿了!

    至于豆渣饼吞咽的时候很困难?

    那就小小口吃呗。

    王雪照拿着饼子慢慢咬,正想喝上一口红豆粥……突然愣住。

    田丽给她盛的粥,并不是她想像中的豆粒少汤水多。

    而是在豆粒多的情况下,汤水也多。

    王雪照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吃不完这么满满一饭盒的粥。

    她抱着饭盒走到张春明身边,“张春明,今天谢谢你帮我扛锄头了。”

    “我的晚饭有点多,分一点给你吧!”

    张春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吃你的!你病了那么久……现在咱们又没能力让你吃上病号餐,那至少要吃饱。”

    王雪照很坚持,“那也太多了,我吃不下,浪费了就可惜了。”

    张春明只好点头。

    王雪照分了几勺实实在在的红豆给张春明,粥水她舍不得给。

    回到座位坐下,她才尝了一口豆粥。

    现在白糖可是稀缺品,所以红豆粥是咸口的。

    但咸口的也很好吃。

    王雪照小口小口咬着豆渣饼,慢慢吞咽……

    不得不说,美食真的可以慰藉一切伤感。

    虽然王雪照很累,还会因为自己体质差而感到难过,但一连两顿吃上还算不错的食物,先前的那点儿难受劲头早过去了!

    吃完最后一口豆渣饼,她还剩下大约三四口分量的粥水,就慢慢的一点一点抿着,有点儿舍不得吃了。

    吃完晚饭后,就到了大家都很盼望的表演时间。

    这个提议是当初姜帼英率先提出的,“天天上工累得要死,能不能多组织一下文娱活动啊,至少让大家的情绪有个放松的机会嘛!”

    她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于是,大家商量过,决定由每天值日的两个人来表演节目。

    可以是猜谜、讲故事、说笑话、教大家一个绕口令……

    怎么都行。

    当天值日的两个人,必须每人表演一个节目。

    其他人要是想表演,那大家都会欢迎。

    于是,大家眼巴巴地看着田丽和麦燕强——今天是他俩值日。

    田丽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先来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吧,是我参加623兵团文娱宣传员时准备的节目,唱歌——南泥湾。”

    大家都高兴地鼓起了掌。

    坐在后排的张春明将手卷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吼,“调子别起太高!不然我们跟不上!”

    大家爆发出一阵狂笑。

    田丽也笑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起头,“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啊……”

    大家很快就跟着她合唱了起来。

    唱完以后——

    也不知道是谁又来了一个循环。

    大家又跟着唱了一遍。

    此时三组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歌声响彻了整个营地。

    连着站在三组食堂外的一组人员,以及不远处的二组人员,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跟着一块儿轻轻地哼唱。

    田丽唱完歌以后,就轮到了麦燕强。

    麦燕强今天想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要表演个啥节目才好。

    王雪照很确信——建设兵团在大雪封关前,已经将农场半年的物资全都送了来。肉是有的,但全是腊肉,根本没有新鲜猪肉!

    王雪照问姚若男,这猪肉哪来的。

    姚若男笑道:“就是赶冬集的那天,我们卖脱水菜换的!”

    “换了一头二百多斤的生猪,两只活羊!”

    “后来本想再换两只小狗的,结果去的时候晚了,小狗让人换走了!然后我们又换了四十斤猪肉。”

    姜帼英一边嗦面,一边笑道:“那头生猪和四十斤猪肉还算好,不用我们杀……处理那两头活羊啊,真是要了我们的老命啦!”

    “我们可不会杀羊!”

    “一开始呢大家说,不如去隔壁(砂村)请人来杀。然后俏妞姐说,请人杀羊的报酬,一般都是一副羊下水,或者一张羊皮!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最后啊,由俏妞姐提供口头技术指导,周士允他们杀的羊!”

    “当时那场面哟……又狼狈又惨烈!”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心棠说道:“那天是大家都狼狈,说好的羊下水盛宴,到了第二天才吃成!”

    “不过,新鲜宰杀的羊确实不膻,羊下水呢……我们都不会处理,也是俏妞手把手教我们怎么处理的。”

    “一头羊的羊下水,和白萝卜一起熬成一大锅的羊杂汤,真是好吃!”

    “两头羊的羊下水,我们就吃了两顿!”

    “雪照,这次你没口服啦,明年咱们多种植菜、多种粮,然后再换几头羊回来……你再尝尝!”江心棠似乎怀念起那热乎鲜辣的羊杂汤的味道,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王雪照含笑点头。

    她不太爱吃动物内脏,先前砂村举办赛马会的时候也杀了羊,还熬制了羊杂汤,她也是浅尝辄止。

    但对方的好意必须要心领。

    姚若男继续向王雪照解释,“那会儿咱们不还换回来一头生猪和四十斤猪肉吗?”

    “然后大家就开始讨论,说这生猪要怎么保存。”

    “做成腊肉也不是不可以,可腊肉咱们本来就有……”

    “如果能找到一种办法把猪肉保存起来,随时吃到新鲜的多好!”

    说着,姚若男指向了女知青林灯灯,“灯灯是四川人,她说她老家那儿有种叫罐罐肉的做法……”

    然后详细介绍了一下罐罐肉:

    其实就是把猪肉切成块,下油锅炸,炸的时候放点儿盐末稍微调一下味;

    再把炸过的猪肉块放进罐罐里,将熬制出来的猪油倒进罐子,直至罐口、将所有的肉块全都泡住。

    等到猪油完全凝固,里头的猪肉也会被冻住。

    林灯灯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小时候在外婆家吃过,后来跟着父母去了城里,反而再没吃过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回忆出来的,周余平他们也出了主意。”

    姚若男告诉王雪照,“为了找合适的罐子,我们还送了些菜去砂村,找老乡换了三个来。”

    “现在我们一共攒了十三罐罐罐肉,每一罐里都是一百四十块肉,正好一人一块……”

    “罐子里的猪油也够我们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还有,我们把猪骨头也全都冻了起来……”

    “总之今年过年的时候,不敢说让大家吃肉吃个够,但一定能喝肉汤喝到饱!”姚若男笑眯眯地说道。

    大家吃着今天的面条,已经很开心了。

    ——面汤里有了猪油的滋养,已经很鲜美!再加上每人还分到了一块猪肉……好多人都舍不得吃,都是吃一口面条再舔一舔这块肉……

    听了姚若男的话,大家高兴得不行。

    陈与舟在纸上写下了“大海航行靠剁首”这几个字,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才是正确的。”

    裴霖惊讶地问道:“朋友,你是不是不识字……”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与舟道:“写!给我写上一百遍!你什么时候写完我什么时候放过你!”

    这,其实就是先前王雪照悄悄告诉他的,“我们模仿裴霖的笔迹和文风,写了些大字报,还故意留了个破绽……要是你能找着机会,就让他按这个多练练……”

    所以这是陈与舟要让裴霖“多练练”的真正原因。

    不明就理的裴霖尝试和陈与舟讲道理,但回应他的,是陈与舟一记又一记的耳光。

    裴霖无奈,只好按照陈与舟的要求,把大海航行靠剁首给抄了一百遍。

    他以为这样就够了……

    没想到陈与舟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听说你唱歌很不错,来,给你红爷爷唱一个!”

    裴霖快要崩溃了。

    最终,他还是按照陈与舟的要求,哭唧唧地把小将之歌唱了一百遍。

    当然了,他唱的,是陈与舟要求的、改过的版本。

    陈与舟和许云山终于离开了。

    整一幢宿舍楼里住着至少四五十个人,也不知道是陈与舟和许云山太凶了呢?还是裴霖的人缘太差,总之,两个恶棍折磨了裴霖近三个小时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为裴霖出头。

    裴霖自己也不敢吭声。

    直到半小时以后,那俩恶霸一直没有回转来,裴霖这才拖着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身体,跑出去求救。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明明整一层楼都住满了人,偏偏大家都像死了似的,每一个房门都关得死死的。

    裴霖又痛又困,最后只好先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世界变了。

    裴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找他的好友兼上司陈嘉行,“嘉行……”

    可陈嘉行看向裴霖的眼神,却让裴霖觉得有些陌生。

    在这一瞬间,他居然觉得——陈嘉行仿佛把他当成了反动分子?

    裴霖太委屈了,把昨晚丁书琏派了两个人过来揍他的事儿说了。

    陈嘉行皱眉,“你说,那两个人是丁书琏派来的?”

    裴霖连连点头,把那两个恶霸是怎么揍他的事儿说了。

    陈嘉行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可我们昨晚上都听到了,你在你屋里骂我表哥谭自立呢!还骂了一个多小时,什么有的没有、不好听的更难听的……啥都有!”

    裴霖面色惨白,“是那个人逼我的!我要是不说,他就揍我!嘉行,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陈嘉行哼了一声,“你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逃兵!”

    裴霖呆住。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有人不停在地校园里来回穿梭,跑来跑去的,脸上还带着八卦与兴奋。

    直到王雪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为什么不要,“我并不是一个十分手巧的人。”

    “在业余时间里织一件毛衣,可能要花费我一两个月的时间。”

    “我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入冬的时候如果我需要毛衣,我会花钱买。”

    “可是时间是买不回来的。”

    陈与舟默然。

    昭昭的这番话,非常的清醒理智,也符合她的性格。

    他只能怪自己当时太冲动。

    但这么多的毛线也不能浪费了。

    王雪照灵机一动,和周士允、秦宇新商量了一下,决定举办一次农场集市活动。

    首先是组与组之间的交易。

    周士允、秦宇新先前是不愿意交易粮食的。

    不管是面粉大米还是豆子,大家啥都缺。

    但那是在农场刚组建的时候。

    现在,建设兵团给知青农场的供应日渐稳定,一组二组也有了不同的需求。

    一组周士允团队呢,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并不想浪费太多的注意力在吃这方面。

    他们宁愿吃咬不烂的豆子,也不愿意花时间费心思的专门安排个人,像三组那样挖空心思地做磨豆子做凉粉给大家吃……

    所以他们愿意把不爱吃的豆子兑出去,换点大米、面粉这样的东西。

    再一个,他们因为不节制、没有规划的使用木柴(主要是想把豆子炖烂,花费了太多木柴),木柴消耗太大,所以他们想兑点儿木柴回来使用。

    二组秦宇新他们呢,特别眼馋三组的豆芽。

    可他们只会有样学样,等到知道三组搞了木箱做温室来发豆芽的时候,大木箱已经被三组给占完了!

    再加上他们也试着发豆芽,却屡屡失败……

    所以他们想和三组换豆芽。

    当然了,他们更希望学到三组的发豆芽技术。

    对此,王雪照大手一挥:

    她根据之前刘主任他们制定的兑换标准,拿出一部分面粉和大米,换回了一组不少的各种豆类。

    又用自己团队节省下来的木柴,再换回不少的豆子。

    王雪照还热情地向一组推销她的豆芽,说现在不换也行,等以后她用更多的豆子发出更多的豆芽,再请他们来换……

    以前的她,学习成绩倒数,成绩排名大约是一百三左右!

    现在么,她的成绩排名大约在七八十名左右。

    不算特别优秀,但足够令人瞩目。

    对于鲁娟的改变,大家看在眼里,也开始慢慢认可她的一些说法。

    毕竟自从她有了显著的改变后,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常常分开和王雪照抬杠,但不再是阴阳怪气、专踩人痛脚的那种杠;而是比较理性化、始终都是针对各种问题的杠。

    鲁娟能够找出针对事件本身的问题,并且提出质疑……

    王雪照倒是很欢迎。

    现在她向大家提问的时候,会还特意看看鲁娟。

    甚至还会点一点鲁娟的名字,问问她的意见。

    开完会,大家欢呼了起来。

    这证明着,大家终于可以轮流休息了!

    毕竟从三月中旬开始,到现在四月底,大家一天也没有休息过!

    大多数知青的想法,就是在宿舍里啥也不干的好好睡一觉,再去一趟县城,买点儿生活用品回来。

    如今既然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胡大牛也该赶着骆驼回去了。

    虽说骆驼农场是接受了建设兵团的调度,才派了胡大牛来的。

    可胡大牛和他带来的骆驼们确实立下汗马功劳!

    王雪照决定好好招待一下胡大牛和骆驼们。

    当然了,也当作是好好犒劳一下知青们。

    想做顿大餐……

    但没有肉。

    三月的时候,农场拥有了百来只成鸡。

    短暂的慌乱后,它们慢慢适应了下来,开始产蛋了。

    一个多月的功夫,负责照顾鸡舍的同学们收获了上百公斤的鸡粪,这些鸡粪,被大家送到营养土处理中心去了;

    另外,每天还能从鸡圈里捡到三四十个鸡蛋!

    不过,负责值日做饭的同学听从王雪照的吩咐,每隔三天就让知青们吃一次鸡蛋来补充体力……

    现在农场里留存的鸡蛋不多。

    但应付一场犒劳宴,还是勉强可以的。

    胡大牛向王雪照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好好的参观一下这个知青农场。

    这可是王雪照求之不得的事!

    有更多的人来参观109农场,109农场的名气才会越来越大!

    而109农场的名气越大,大家的工作就必须要做得更好,才能对得起这份名声。

    于是王雪照大手一挥,让有空的知青带胡大牛在农场逛一逛。

    胡大牛进入了被知青们严加看管的地下城。

    原来的地下城,中间一条大路,大约有五米宽的样子,长度约在一百米左右;

    大路的尽头,也是地下城的最深处。

    那里横着一条裸露着的地下河。

    大家定睛一看,看到一个人扛着锄头正站在不远处的矮坡上,还拼命地朝着车队的方向挥手?

    大家激动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帼英!姜帼英!我们回来啦!”

    姜帼英扛着锄头朝着车队跑了过来。

    车队终于缓缓停下。

    秦宇新心里着急,第一个跳下车斗,然后把女同志们一个一个扶下车。

    姜帼英冲过来一把抱住王雪照,大哭了起来,“雪照!你可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可被人给欺负死了!呜呜——”

    闻言,王雪照愣住。

    姚若男、秦宇新等人也全都齐齐愣

    发生了什么事?!

    第 144 章   第 144 章

    天亮的时候,睡眼惺忪的大兵们被食物的香气吵醒,睁眼一看,才发现每人身边都放着个饭盒,每个饭盒里都放着两个白胖馒头!

    饭盒里甚至还放着一小撮用来佐馒头的炒腌菜?!

    工兵班长赶紧跑去找王雪照,“王雪照同志,这样可不行!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王雪照大大方方地说道:“行啊没问题,那你拿压缩饼干来和我们换呗!”

    大兵们出任务时,会随身携带干粮。

    基本上他们的一日三餐全是压缩饼干配凉白开。

    但谁不想吃点儿热乎乎的食物呢?

    王雪照笑眯眯地对工兵班长说道:“正好我们也馋你们的压缩饼干了……你不知道,这东西用来煮汤,味道一绝!”

    军用压缩饼干小小一块,重量却不轻,只需要拿两三块出来,用水洇开后先调成糊糊,再放进汤里。

    一整锅清水汤立刻就变成了口感厚重的浓汤。

    再加上压缩饼干里有糖、油脂和乳制品,味道其实挺不错,做来做汤,知青们都爱喝。

    工兵班长想了想,笑了,“成!那就多谢你们了!”

    就这样,知青们得到了整一箱的压缩饼干。

    王雪照转手和一组二组分了,知青们的食谱又变成得丰富了些。

    大兵们离开后,知青们总是忍不住要趴到水井的井沿处往下看。

    大家都想看看水井里蓄满了水,会是什么样子的。

    但这个水井好像有点不争气。

    一直慢吞吞的出水。“爸,昭昭可聪明了,比我们都聪明!这一点,她肯定是随了妈。”

    “昭昭还很有事业心,一心想着她的农场!”

    “她觉悟还高,说今晚要去赣省省城处理工作,我说开车去,她不肯,应该是不想占公家的便宜……”

    “我是想着多迁就一下昭昭,多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多了解她一点儿,所以爸,你帮我批个年假吧!”

    王明曦喋喋不休了一长段话,终于给足了王擎天喘息的时间。

    王擎天应了一声好,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王明曦想了想,“依着昭昭的事业心……她从北京一路来了湘省、鄂省,才到了赣省。照这顺序,她估计去完赣省省城,还得再去湘省、鄂省的省城,然后才会回京处理清华的工作……”

    “保守估计两星期吧!”

    王擎天长叹了一口气,“这也太久了!”

    王明曦劝道:“爸,我们已经等了十八年,不差这几天。”

    电话里传来王擎天的深呼吸声——

    “是啊,不差这几天……那就等吧!明曦,你多迁就一下昭昭吧!”

    “我知道,”王明曦又道,“爸,要不你那边也通知一下王钊两口子吧!”

    “他们到底抚养了昭昭十二年……”

    “还有当初许灵芸为了送昭昭下乡,还在汤面里下了毒。”

    “恩怨是非总要掰扯清楚。”王明曦一字一句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王擎天从听到“下毒”二字起,就开始磨起了后槽牙。

    等到王明曦说完,王擎天隐忍着怒气说了一声好,结束了通话。

    王明曦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父亲情绪很糟糕。

    事实上,他爸王擎天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易怒。

    妈妈谈露的情绪向来稳定,他和二弟明曜、干弟弟宋明暄都由妈妈一手带大的,情绪也相对稳定。

    以前妹妹没丢的时候,妈妈就是爸爸的定海神针。

    后来妹妹丢了,妈妈精神恍惚了……

    安抚父亲暴躁情绪的人,就成了王明曦。

    不过,这一次王明曦并没有安抚父亲。

    原因无它。

    王钊是怎么养育昭昭的,“可你们看看吧,现在我顿顿都能吃饱!”

    “现在虽然不能想吃面吃面、想吃米饭吃变饭……可我过上了顿顿都能吃上菜、吃上面食的日子!”

    “放过去我根本不敢想!”

    “就算是雨季,那最多也就是野菜吃到饱……”

    “可野菜是吃得越饱肚子越饿呀!”

    “总之,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

    “咱们就好好听雪照的!她教咱们种菜……结果那菜,比野草发得还多!”

    “明年咱们要种麦子了,但愿明年的麦子也能像野草一样疯涨!”

    “到时候我们……至少先实现面食吃饱的愿望!”陈俏妞说道。

    知青们全都兴奋地点点头。

    王雪照也抿着嘴笑。

    她咬住碗里的红烧肉,用牙齿撕咬了一半儿下来,细细地品味。

    半肥瘦的猪肉在烹饪时仅放了些盐味调味,但滋味鲜美无比!

    以前的她,可能是因为脾脏受损的原因,一点儿荤腥都沾不得,连看到点儿油花都会生理性作呕……

    现在不一样了,肥肉抿化后的肉汁是那样的美味,再拌上一口鸡毛菜嚼一嚼。

    连菜也染上了肉的鲜,太好吃了!

    ——让学生发散思维,勇于质疑,善于发现问题,这是王雪照乐意看到的。

    于是她停掉了计划内的授课内容,依照同学们不同的立场,开启了一场辩论赛。

    大家一直很兴奋地讨论到深夜……据说,部队里的大兵多少都有点儿强迫症。

    现在就从这些板凳的摆放角度来看,还真是啊!

    ——那些板凳明明就不是一批做成的……样式、新旧程度、高矮肥瘦和漆色全都不一样。但硬是被大兵们摆出了从高到矮、从肥到瘦的顺序。

    王雪照忍不住盯着那些板凳多看了几眼。

    相对纪律严明的大兵们,女知青们就显得懒散多了。

    姜帼英直接冲过去,一屁股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然后霸占住另一个小板凳,扭头朝着王雪照大吼,“雪照!王雪照!你过来……我给你抢了个好座位!快来呀!这个板凳是最高的!你在咱们队伍里个头最矮,这张板凳最合适你了!”

    王雪照:……“雪照,你说说,周士允是不是在针对我们组?”姜帼英气愤地说道。

    “你没听到他在开大会的时候说,连物资都要分开,还要分灶么!”

    “他不就是觉得,他们那一组都是大块头么!真要干起活来,他们十天能干完,我们可能要十五天,那不就是我们拖了他们的后腿?”

    “他还说要分灶!什么意思啊!不就是嫌我们活儿干得不多吃得还不少吗?”

    “真是太气人了!”姜帼英越说越生气。

    说话之间,其他女知青们也进来了。

    姚若男走在最后,还牵着陈与舟的手,温柔地说道:“外边日头大,别出去了……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陈与舟瞪圆了眼睛,“我怕什么晒黑!”

    “你现在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怕晒黑的。”姚若男说道。

    陈与舟:……

    王雪照笑眯眯地看了陈与舟一眼,注意力又被其他的女知青们吸引住。

    “是啊雪照,周士允实在是太狂了!咱们必须得治治他!”

    “雪照,咱们能想什么办法治他呢?”

    “必须要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女同志的能耐!”

    “雪照雪照!你快出出主意啊!”

    王雪照笑了,“其实呢,我也想分家。”

    “得亏是周士允先开的口!”“大家都来说说想法。”

    大家讨论了许久,最后统一了意见:

    赛马会的前前一天、前一天、当天,知青农场会连送三天蔬菜过去;

    另外,在赛马会当天,大家蒸上三百个白面馒头送去。

    真要算起来,那还是砂村亏。

    可知青们不至于空着手去,总是要体面些。

    于是王雪照又派了陈俏妞去当使者。

    尽管砂村村长让陈俏妞传话过来,说不用不用……

    但真到了时候,王雪照还是按之前的约定,提前一天开始了供菜。

    第一天送了一百多斤带泥土的白萝卜,十来斤豇豆、十来斤茄子、十来斤苦瓜;

    第二天送了一百多斤大白菜、十来斤胡萝卜、十来斤青辣椒;

    第三天,也就是赛马会当天,知青们送了三四十斤的黄瓜、三四十斤的番茄、三四十斤的圆白菜过去。

    女知青们合力做了三百个馒头,蒸熟了以后,大家才扛着一块儿步行去了砂村。

    说来惭愧,王雪照还是头一回来砂村。

    这个村子确实不大。眼前这男的突然对她不耐烦起来!

    他怎么敢的啊!

    也不看看她爸爸是谁!

    她爸爸是战斗英雄,是大厂厂长!

    王细花怒了,“你!你是谁啊?”

    周士允,“我叫周士允。”

    王细花嗤笑,“没听过!”

    “没听过就对了!”周士允道,“我看你来这儿也没啥要紧事,快走吧!”

    说完他就开始赶人了,“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劳动!”

    王细花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样对我?”

    “你踏马谁啊?”周士允快烦死了。

    自打王细花去了城里以后,还是头一回遇到对自己这么不客气的人,“我、我是八零五厂厂长王钊的亲生女儿!”

    周士允心道果然如此。

    他很配合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喔!八零五厂!你是厂长王钊的亲生女儿……”

    王细花很开心,觉得自己又拿捏住了。

    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到对方鄙夷地说道:“不认识!没听过!少废话!你快走!”

    王细花:……

    她被气得直喘粗气,最终说道:“王雪照呢!你把她喊出来……我找她有事儿!”

    周士允直接开骂了,“你耳朵聋了?我一早跟你说了王雪照不在!”

    王细花冷笑,“哟,我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儿,她就不在?我不信!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周士允骂道:“傻逼玩意儿!快滚!”

    王细花惊呆了。

    她以为周士允是王雪照的领导,这领导一听说她是王雪照的姐姐,态度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差……想必是因为王雪照在这里混得不好的缘故。

    一想到王雪照混得不好,王细花就开心了。

    连周士允这么恶劣的态度,落在她眼里,也成为了王雪照混得差的铁证。

    “领导同志,”王细花笑眯眯的说道,“我还没跟你说呢!这次我来啊,其实是来找我男人的……”

    周士允夸张地大声反问,“你来我们这儿找男人?”

    王细花愣了一下,有些恼怒,“我是说,我男人来你们这儿了!我来找他!”

    周士允,“我们这儿没有你的男人了,你快走吧!”

    王细花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周士允现在很已经很烦了,“我说大婶,你是耳朵有问题呢?还是脑子有问题啊?为什么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不懂?”

    “首先,我们不认识什么八五零厂的王钊,也不认识你!更加不认识你男人,他没来,我们也没见过……”

    “其次,王雪照出差了,去了外地,明年才回来,你想找她,明年再来!”

    “现在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赶紧走!”周士允满腹怨气,“什么玩意儿啊耽误老子半天工!”

    王细花惊呆了。

    见周士允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又站在门口不住地催她,“还愣着干什么?你快出来啊,我要锁门了!赶紧走赶紧走!”

    王细花再也顾不上拿乔,问周士允,“何文靖没来你们农场?”

    “没有没有,不认识!你快走!”周士允不耐烦地说道。

    王细花,“可是,他下乡插队来了啊!”

    “领导同志,你给评评理!我和他已经领证结婚了!虽然没有办婚礼……可只要领了证,我和他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是不是?”

    “他一个已婚男青年,凭什么下乡插队呢?这明显是违规的!”

    “我去找知青办的人讲道理,可人家说,何文靖根本没报名……”

    “那我就不懂了,他要是没好去处,又怎么会放着正儿八经的临时工不干,把工作给辞了呢?那肯定就是追着王雪照下乡来了嘛!”

    “领导同志,你说,对不对?”王细花气愤地说道。

    周士允又打量了王细花一番,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男人太烦你了,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过了,所以他把工作辞掉,走了呢?”

    王细花尖叫,“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周士允皱眉说道:“这完全有可能!你看看你,这身打扮就跟解放前国民党军官从窑子里赎身的姨太太……你这脸,又像四五十的老太太似的,我比较同情你男人。希望他能逃远一点儿,千万别再回来,以免半夜起猛了看见你做噩梦。”

    王细花茫然张大了嘴。

    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嘴巴这么毒的领导。

    最糟糕的是,陆续有农场职工赶到,听到了周士允的话,看向王细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情急之下,王细花拉着来人说了起来,“同志你快来评评理!”

    “我是广东八零五厂厂长王钊的亲生女儿!我丈夫何文靖抛弃了我,追着王雪照来了你们这儿!”

    “你说说,世上有这样的事吗?”

    “何文靖没良心,抛下我这个结发妻子!”

    “王雪照臭不要脸,勾引自己的姐夫……”

    “同志,你能帮我把何文靖和王雪照叫出来吗?”

    大门口有棵胡杨树,树上用生了锈的铁丝挂了块残旧的木板。

    不过,木板上写着不知什么字,还掉了漆。

    陈俏妞解释给王雪照听,“那上头写的是藏语,喀昆布力,意思是大河里的珍珠。”

    “但别的村子笑话我们这儿只有砂子……后来解放了,解放军来给咱们上扫盲班、做人口登记的时候,给改成了砂村。”

    王雪照连连点头。

    砂村的村长和村干部们听说王雪照来了,全都赶了来。

    一见面,长辈们就埋怨她,“王雪照同志!你们是客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那么多的东西来?这几天啊,你们送了那么多的蔬菜!今天……哎哟你看看,你们还带了馒头来!”

    王雪照俏皮地说道:“我们还自带了饭盒来呢!”

    长辈们哈哈大笑。

    王雪照和这些长辈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彼此之间都比较熟悉。

    再加上知青们大多不会骑马,只是纯粹的看客……

    于是长辈们喊了些村里的妇女们过来,陪同知青们。

    砂村老百姓养的是羊,并没有马。

    但村长通知了马场,马场的人送了几十匹马来。

    有红马、黑马、白马、长着斑纹的马……

    它们看起来很温驯。

    头上连缰绳也没有套,但三三两两的正在草地上闲逛、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草。

    王雪照和女知青们一块儿过去,近距离地看了看这些马。

    她在第二世当富家女的时候,当然也骑过马。

    那些都是名贵的马,吃着营养师特配的草料,享受着定期的涮洗,每天都有固定的放风时间……

    但眼前的马,不太一样。

    这些是需要干活的马。

    它们挺瘦的,个头也不高,但马腹结实、腿脚有力。

    知青们跃跃欲试,提出能不能骑一骑马。

    马场的工作人员们同意了,拿了马鞍过来,又教知青们怎么骑马。

    大多数知青全都战战兢兢的,但也算是体验了一把。

    王雪照好久没骑马了,也大大方方地试骑了一匹小红马。

    红马异常温驯。

    王雪照被扶上马鞍以后,按照工作人员的解说,习惯了一下小红马……

    然后小红马就能带着她在草地上小小步跑了起来。

    好几个因为过于紧张、引起了马儿的不适最终将他们掀翻下来的男知青们惊呆了。

    村里人见了,也议论纷纷:

    “这个女娃娃应该是第一次骑马吧?她也太有天赋了!”

    “身手真不错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汉族女娃娃第一次骑马就这么利索的!”

    “她比其他知青都要厉害些。”

    王雪照体验了大约半小时就下来了。

    她很清楚,她一不是专业的骑士,二没穿特制的骑装,再继续骑马的话,大腿两侧会被磨破。

    饶是这样,她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村民们指着她,对自家孩子说:你看看人家!人家第一次学骑马就这么利索!还是个姑娘家!你呢?让你骑个狗你都不会……

    知青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雪照你学过吗?雪照你是怎么骑的啊,那个马怎么那么听你的?雪照你教教我呗……

    “瞧瞧,挨骂的就变成了他!”

    “我呢……我就不说话了,然后我偷偷摸摸的享福。”王雪照抿嘴笑道。

    此言一出,女知青们都不吭声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姜帼英,这会儿用手绞着衣角,怯生生地问道:“雪照,我骂错人了是不是?原来周士允要分家,还是为了我们好啊?”

    一旁的姚若男卟哧一声笑了。

    付爱戎脑子转得快,“这分家最大的好处么,就是我们活干得少,可我们的饭量也少……对吧雪照?”

    江心棠嗔骂道:“得了吧!就算咱们的饭量比周士允他们小,可咱们也从没吃饱过啊!”

    田丽,“雪照雪照!快展开说说!”

    姜帼英跑过去掩住田丽的耳朵,“你这个奸细!”

    田丽反手就去戳姜帼英的痒痒肉。

    两人大战了起来,笑到最后都没了力气才停下。

    姚若男已经和王雪照聊了起来,“其实我也是觉得分家好,免得周士允总把功劳挂在他嘴上,好像我们真是什么累赘似的。”

    王雪照笑道:“别想太多……”

    “周士允说分家的时候,我差点儿高兴得笑出声音来!”

    “我想着啊,终于不用吃大锅饭了!”

    姚若男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周士允只想到了我们体力差,只想到了我们体力再差也要吃一日三顿……”

    “可他忽略了,这一日三餐可都是我们花力气做的饭!”

    “他以为分家了,还能像以前那样,上完工一回来就坐着等吃的!”

    “依我说啊,果然还是分家好!”姚若男说道。

    王雪照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是馋部队送来的那些豆子了!”

    “豆子多好啊!能磨豆浆、做豆腐花、做豆腐、能发豆芽,还能做凉粉……”

    “我不相信你们不想吃!”

    众人呆滞了几秒,突然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豆腐!!!妈耶豆腐是我的命呐!我多久没吃过豆腐了!”

    “豆芽!呜呜我想吃豆芽!生的也行……我就想吃点儿蔬菜!”

    “可惜咱们没有白砂糖!不然的话,在豆腐花上洒绵白糖,豆腐花滑嫩嫩的,绵白糖砂砂的……我的天,我都流口水了!”

    “凉粉!绿豆凉粉……拌上油泼辣子和醋,我可以吃下一脸盆!”

    女孩子们疯叫了起来。王雪照一开口,陈与舟立刻纠正她,冲着女人喊了一声“大嫂”,又问,“你想怎么回信?”

    王雪照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女人看起来像是中年大婶,但未必年纪大。

    大西北日照强,或许女人是因为长年做工又不注意防护,才会显老相。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每每这时,陈与舟就会含笑看着她。

    王雪照带着知青们出差,当然自带口粮,还准备了一些蔬菜,做为礼物给兄弟单位。

    所以大家受到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在兄弟单位里吃住了几天……

    可以说,收获满满!

    因为王雪照发现,兄弟单位的公共厕所做得特别好!

    旱厕的惨烈程度是毋须言表的。

    但人家的旱厕,做了好几样“机关”,直接提升了厕所的洁净程度。

    他们在蹲坑上做了个“盖子”,上厕所的时候,用脚扒拉开;上完以后再用脚扒拉上,有效隔绝污秽物与臭气。

    他们在旱厕底下做了抽屉式的抽拉粪箱,定期清理,这样也能减少臭气。

    他们还在旱厕里放了个铁桶,每天一大早,负责打扫公厕的职工会扯一把野草,烧进桶里烧烬。当呛鼻的烟雾散尽后,会残留下一股比较奇特的香气,类似于檀香混着草香。

    这种植物的香气比较霸道,会直接盖过厕所味儿。

    王雪照决定抄作业!

    她赶紧问人,那是什么草。

    人家亲自带着她在草原上寻找,找到了,还告诉她说,大家也不知道这草叫什么,反正它还是新鲜青草的时候可不香,干了以后采回来烧完,会留有香气,所以大家都叫它薰厕所草。

    薰厕所草?

    还挺直接的哈!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大捧干草,也尝试着烧了。

    初时很呛人,过上半小时,浓烈的烟味儿散去后,确实弥漫着香气。

    味道还挺持久,一大早五点多烧上杯底大的一把,到了下午四五点,还能保持香气。

    其他的知青们也很有收获。

    比如文涛就在兄弟单位发现了一个自制的“水笼头”!

    众所周知,只有建设兵团有自来水。

    其他的单位……

    连水都不够用,自来水就更加不用想了!

    所以兄弟单位是怎么用水的呢?

    一般说来,他们会带两个脸盆去洗漱台。

    洗漱台上挂着个敞着口的竹筒杯,竹筒杯底部被扎了几个口子。

    洗脸的时候,先在竹筒杯下边儿放个脸盆,再往竹筒杯里倒一瓢干净的水。

    水,就慢慢的从竹筒杯底部的孔里流下来,形成几股细流。

    这么一来,人就能利用活水来洗脸了。

    而且洗完脸的水,又被脸盆接住,可以用来浇菜、或者另作他用!

    文涛很兴奋地告诉王雪照,“咱们回家以后赶紧抄作业,这样洗手岂不是又快又省心还更节省水!”

    “早知这样,夏天的时候我们应该在浴室里也做一个,这样就能洗淋浴了!”

    王雪照含笑点头。

    就这样,出差一趟回来,大家收获满满。

    回到砂村知青农场,每个人都写下了满满几张纸的报告。

    同时,另一组知青接过缰绳,也出了门……

    半个月下来,王雪照收集了厚厚一迭报告。

    她很满意。

    ——看来,这个冬天绝对不会虚度。

    关教授所在的西北大学援建砂村知青农场的图书馆已经正式开张,一千多本各类图书上架了。

    关教授应该是觉察到形势的变化,又给王雪照捎了信,说近期内还会再托运一批书给她。

    再加上这段时间大家频繁出差,带回来的各种考察报告。

    将来到了冬天大雪封关的时候,她就可以带着大家照顾温棚、醉心学习、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研究如何改造农场了!

    想信经过三个月的沉淀,到了明天春天,农场的各项指标又会往上蹿一大截。

    很好很好!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这天是赶冬集的日子。

    集市,就设在建设兵团对面的空地上。

    兵团为方便老百姓,将运输大卡车当成班车用,一路沿线拉人,招手就停。

    老乡们要带点儿货去集市上买卖和交换,大兵们也不恼,还笑眯眯地帮着老乡们搬运。

    砂村知青农场的仓库里,脱水蔬菜有很多。

    大家商量着趁机卖点儿菜,看看能不能买回半只猪、或者两只羊……

    要不然啊,虽然目测这个冬天饿不着,但没肉吃也是挺痛苦的。

    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在冬集来临之前,知青们就已经运了一部分脱水蔬菜去建设兵团,暂存一下。

    讲得很碎。

    她想告诉丈夫,公婆怎么样了,哪儿哪儿不舒服,又怎么怎么惦记他;

    儿子太调皮,闯了什么什么祸,女儿挺乖巧,考试得第一;

    她又想问丈夫,既然同乡的媳妇儿能去丈夫的驻地探亲治病,那她能不能带着公婆也过去丈夫的驻地,陪老人看看病?

    婆婆一上厕所就尿道疼,因为这样,老人家都不愿意喝水了;

    公公呢是偏头痛,发作起来,不管是上厕所还是在刨地,人直接就倒地昏迷了,还隔三岔五就发作一次。

    最后女人还想告诉丈夫,同乡的妻子已经出发了,她托那人带了一瓶她亲手做的韭菜酱,还托人带了件她亲手为丈夫做的衣裳过去。

    她还说,衣裳的领子里缝了十块钱,这钱让丈夫留着零花,又说怕部队里生活清苦,拿去买烟抽也行……

    王雪照很耐心地听了,然后快速归纳了一下。

    她用最简洁的方式写下了这些琐碎的事,然后又问女人,“大嫂,还有什么是想和大哥说的吗?”

    女人想了想,面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前些天我老梦着他,他一会儿给我拿个果子一会儿给我递朵花儿的,好像有话想说,可我总是听不清。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

    王雪照笑了,嘴角梨涡一现。

    她用力点头,提笔写下这可爱的小事件。

    写完后,王雪照当着女人的面读了一遍。

    女人很高兴,“对对对!就是这样!”

    “还是你们小年轻好,有文化还会说话,你这信给我写得多好哇!”

    “我前几次托人写,都觉得人写得不好……”

    “谢谢你啊小妹子!”

    王雪照和女人一块儿进了邮电局,买了邮票和信封,又誊抄下女人丈夫的驻地地址和收件人,贴好邮票将信件投进邮筒里。

    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时,其他的知青们基本办好了寄信业务,大家准备一块儿去逛逛街。

    陈与舟也拉住了王雪照的衣角,“昭昭,我们去供销社。”

    他找温政委要了钱和一些票,想着自己即将离开,决定要给昭昭多采买些女性用品。

    他希望就算他不在,昭昭也不能受委屈。

    王雪照手里大约有二十块钱左右。

    对她说来,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邝励红给的那些衣物,李桢当作赔礼送给陈与舟的那些生活用品,陈与舟找温政委要的那些女性用品……

    那些全是及时雨。

    现在她已经不缺什么了。

    但是,她欠了陈与舟和邝励红的人情。

    倒是可以陪陈与舟去逛逛,如果他想要什么,她可以出钱买。

    也理应买些东西托人捎去给邝励红才行。

    也正好,知青们也都想去供销社看看。

    知青们结伴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已经是整个县城里各类物资最丰富的地方了。

    可商品的选择依旧不多。

    大约每种商品也就只有一两种可以选的。

    男女知青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草纸。

    而草纸这玩意儿呢,供比较应充足——拿票五分钱一刀,不拿票两角钱三刀。

    一刀纸省着点用,男同志能用一个半月;

    女同志一个月最少也需要一刀纸。

    建设兵团的小卖部也有草纸卖,但质量明显没有城里供销社的好,价格要贵上一分钱。

    陈与舟要了三十刀,不给票,花了两块钱。

    接下来,陈与舟看到日化柜台里除了有蚌壳油,还有百雀羚,便一样要了两瓶。

    还买了两盒海鸥洗发膏,六块香皂,六块肥皂;

    女袜要了两打;

    内衣裤挑最好的料子也要了各四套;

    发圈、发绳也要了不少……

    陈与舟忙着付账、打包东西。

    然后发现王雪照和女孩子们都跑去看毛线了。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们大多心灵手巧。

    编织毛衣毛裤围巾什么的,几乎是人人都会的。

    王雪照示意大家冷静,“咱们要低调一点。”

    “千万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万一周士允知道了,分粮食的时候把那些豆子给要走了,我们就没有豆芽豆腐凉粉吃了!”王雪照含笑说道。

    众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姜帼英从口袋里掏出她以前攒的半个饼子,当成枪使,抵住了田丽的脖子,“你!奸细!”

    “挑豆子的事儿可不能告诉你对象!”

    “万一我没豆芽菜吃了,我……”

    姜帼英犹豫片刻,终于想出了最恶毒的威胁,“……我就强迫你去秦宇新那儿把豆子偷回来!”

    “你才奸细!你和秦宇新还是一个大院出来的呢!”气得田丽低下头,“啊呜”一口把姜帼英的饼子给咬下一块!

    姜帼英又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我攒了半个月的饼子!”

    女孩子们实在闹腾得厉害,王雪照朝着姚若男使了个眼色。

    姚若男会意,和王雪照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宿舍。

    我可谢谢你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走了过去,笑眯眯地在姜帼英身边坐下。

    别的女知青们也并不在意,按照小团体的亲密程度,自行拉帮结派地找了座位坐下。

    蒋大姐进入司令部找人去了,女知青们就叽叽呱呱地坐在空地上的小板凳那儿聊天说话。

    殊不知,姜帼英高声叫喊的那句“王雪照”已经引起了不止一个人的注意。

    ——指挥室里,李排长一听到“王雪照”这三个字,心念一动,立刻走到窗户前。

    他侧过身子打量着窗外,看到了一位衣着朴素却雪肌丽容的年轻姑娘。

    那个名叫“王雪照”的女孩儿大大方方坐到小伙伴身边,然后轻抿着嘴儿和小伙伴说话,眼神灵动,嘴角边的浅浅梨涡还时不时随着她的笑容出现。

    年轻的李排长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王雪照,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而在司令员办公室里,谭司令正在和陈与舟谈话。

    听到外头突然变得闹哄哄的,还掺杂着年轻女孩子们的嘻笑声。尤其是,当其中一个女孩突然大喊了一声“王雪照”时……

    陈与舟也愣住。

    他停止谈话,陷入怔忡。

    其实他没办法确认前世的王雪照到底是在哪一天,才跟随着知青队来到了他所在的小山村的。毕竟前世的他,于少年时根本没有时间、日期的概念。

    只能推算出,王雪照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到。

    想起以后即将发生的种种——

    陈与舟打算提前规避。

    所以他才会跑来623兵团找谭司令……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儿听到了王雪照的名字!

    她……

    真的来了?

    陈与舟疾步走到窗前,朝外头看去。

    玻璃窗外,穿着蓝底白花棉袄的年轻女孩儿正端坐在小板凳上,坐她旁边的姑娘不知说了什么,王雪照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赶紧用手捂住口鼻,似乎是在担心别人看到她笑了。

    然而她那灵动慧黠的眼神滴溜溜一转……

    最后微弯了起来。

    笑意盈盈、明艳无双。

    片刻,姚若男小小声说道:“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不信……别笑话我,但也别外传。”

    姚若男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问王雪照道:“那你就不怕,她在这儿落选了以后,到时候赖上你?”

    王雪照早就已经考虑过了。

    赵莲姣被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说道:“领导!领导们,请你们听我说……我、我……我真为了这次机会我做了很多准备,我、我没有不珍惜,我……请你们看看我的表演,一切用实力说话好不好?”

    “我、我我……我叫赵莲姣,我、我表演的节目是……舞蹈,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着,赵莲姣突然一转头,看到了还来不及退出房间的邝励红,“邝励红,快,快唱这首歌,就像昨晚上那样!”

    扒在窗户外头的王雪照没能忍住,捂着嘴儿“噗嗤”一声笑了。

    领导丁还在大骂,“踏马的这都解放十来年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旧社会的窑姐?妇女解放运动你没参加?XXX的你还跑到老子的地盘儿上来,是不是想勾引老子手下的兵?!”

    “张小明!”领导丁大吼。

    大兵也被吓够呛,一个立正敬礼,“首长好!”

    领导丁气得浑身都在抖,指着赵莲姣说道:“给我把她带下去!关禁闭!写检讨!要是依旧没有思想觉悟的提升,就给老子去工地搬抬石头,好好思想改造!”

    “是!”大兵大吼一声,啪啦一声,将背在身后的长杆|枪拿了出来,装模作样抠了一下枪栓,再拿枪口抵住赵莲姣,说道:“快走!跟着我马上走!”

    赵莲姣浑身发抖。

    大兵冲着她大吼一声,“走!”

    赵莲姣被吓一跳,看着黑幽幽的枪洞,又惊又怕,“哇”一声,双手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既然赵莲姣从里头跑了出来……

    王雪照准备拉着姚若男回到座位上坐着去。

    结果一转身,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这人穿了一身摘了领衔的绿色军装,剑眉星目的,个子极高,大约有一米八几,瘦削高挑又英挺正气。

    王雪照不认识这人,准备绕路走。

    没想到这人看似慢悠悠往旁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王雪照:???

    这人就是昨晚差点儿把赵莲姣当成特务给抓起来的李排长李桢。

    王雪照让宋成粤和秦宇新记录下来分歧点,并且决定,要贡献出温棚自留地的一小块土地,用来做这个实验。

    这还是第一回,知青们从理论知识、转移到实践上。

    大家都兴奋坏了!

    谁还记得废墟里的那个洞啊!

    直到夜里吃了宵夜、分了热水,王雪照催大家去睡觉时,大家都还依依不舍地争辩着刚才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大家自然而然地想起废墟里的那个洞。

    不过,王雪照并没有让大家贸然进行继续挖掘。

    她先让周士允他们做了几个L型的长火把。

    ——先将两根挑棍连接起来,延长成三米多长的棍子,然后在棍子的末端,以直角的方位绑上火把。

    然后她才让周士允他们出发了。

    周士允他们赶到废墟,找到了昨天标记的地方,开始沿着洞口慢慢清理。

    大半天的功夫过去,大家终于清理出来一个高约三米多,宽约五米的一个入口!

    王雪照赶过去看了看,又想像了一下,觉得这入口的宽度应该正好可容一个人挑着两桶水进出……

    这里大概就是地下城的出入口。

    在这个入口处往里去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还有着蜿蜒向下的台阶,是夯土踏平的。

    不过,里头实在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先前王雪照让周士允他们做的那个L型火把就起作用了。

    胆子最大的周士允和张春明,他们在腰间绑了绳子,一手拿一个点燃了火的火把,一手拿着手电筒,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慢慢朝着洞里走去……

    其他知青拉着周张二人腰间系着的绳子,还有其他的知青们打着手电筒为周张二人照明前路。

    可洞里实在是太太太太黑了。

    无论是火把、还是手电筒的光亮,都无法照亮太远的地方。

    而当周士允和张春明大约朝着台阶下走了十来层以后,他们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王雪照有些不安,大声喊着他俩的名字,要求他俩一直不停地说话。

    周张二人应该听到了王雪照的嘱咐,也一直在说。

    但不知为什么……

    大家根本听不清周士允和张春明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空间相对封闭,回音实在太重;

    也有可能是站在入口处的知青们叽叽喳喳的,扰乱了王雪照的听力;

    总之,她只觉得周张二人说话嗡嗡的,一句话也听不清。

    突然——

    守在门口负责拉绳子的几个男知青脸色一变,大声叫嚷道:“绳子松了!绳子松了!”

    王雪照被吓一跳,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刚才还崩得直直的绳子,突然直接垂在了地下?!

    霎时间,守在门口的知青们乱成了一锅粥。

    姜帼英尖叫,“快拉绳子!把他们拉回来!”

    陈与舟急忙阻止,“不能拉绳子!万一他们真的失联了,绳子就是最后的线索!”

    众人快急死了,“那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陈与舟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别动绳子!”

    许灵芸是怎么给昭昭下毒的,

    他两口子又是怎么纵容王细花欺负昭昭的……

    这些账都得算清楚。

    王明曦心里非常难受。

    他能感觉到,这几天昭昭一直在刻意避免与他接触。

    她在逃避什么,王明曦心知肚明。

    无非是,害怕再遇上王钊那样的家庭……

    所以她对亲生的家庭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甚至连他的车都不想蹭。

    这得受了多少委屈,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王明曦和派出所所长谈了一会儿的话,大意就是他弟弟宋明暄明后天会赶到信丰,到时候这个案件,宋明暄会全程跟进。

    交代完,王明曦赶到了县人民医院。

    他先去看了一下战友的父亲,然后才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花儿的病房。

    果然,王雪照、陈与舟和周余平都在这儿。

    花儿爹娘在,医生也在。

    王雪照正在了解花儿的病情。

    据医生的讲述,花儿的病情是杂而不深。

    她伤得最厉害的,是脾脏破裂。

    据花儿的说法,是大约在一个月前她捱了孙秀英一顿毒打,当时吐了血,后来一直浑身不舒服,但又说不来具体哪儿不舒服。

    现在医生查出来,花儿已经在慢慢自愈中。

    她还患有胃炎、胃穿孔,这几天吃了药,情况也已经好转了。

    孙秀英扎在花儿背上的那一针,正好刺穿了她的肺页,但不涉及生命危险,目前现在正在做治疗,情况还算稳定;

    再就是花儿全身上下各种被虐打的痕迹,正在涂一些跌打药之类的外部处理;

    以及花儿的一双脚底的伤痕……

    王雪照一边看花儿的病例,一边问医生,有没有给花儿做伤情鉴定。

    医生说做了,是周余平张罗着去派出所开了证明,又拿到医院来,让医院给花儿做的。

    ——重伤三级。

    医生把鉴定报告给了王雪照,离开了。

    花儿爹娘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原本是为你好!谁知道孙秀英竟是这样的毒妇!花儿啊,苦了你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花儿娘泪眼婆娑地说道。

    花儿爹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是啊你要是早说了,何必受这么多的苦?”

    花儿沉默不语。

    王雪照递给周余平三块钱,“你和花儿爹娘上食堂吃饭去,一会儿给我们几个捎饭过来。我和花儿说说话。”

    周余平点点头。

    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水似乎也只漫延了十几厘米高的样子。

    知青们又纷纷抱怨:

    “刚才他们(工兵)说了不会再送水来了……可是看这样子,这井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够吃!早知这样,还不如跟他们说,让再送一天水呢!”

    “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多人,这井里的水只有这么一点点,怎么够用啊!”

    “而且现在出的水还都是泥浆呢,我感觉就是打上来也不能喝吧?”

    王雪照也趴在水井边,朝着里头看了看。

    周士允在不远处喊王雪照。

    王雪照应声回头……

    她和周士允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井边说起了话。

    原来,周士允又有了新的想法。

    之前他没想建宿舍,是因为他在等着捡便宜——只要三组从废墟那儿搬走了,他们一组就能搬进三组已经建好的废墟宿舍里去。这里有现成的宿舍和厕所,根本不用他们再做工。

    最多也就是他们每天花在上工的脚程上的时间比较长。

    但是现在已经进入了盛水期,建设兵团给知青农场打了水井,在接下来至少大半年的时间里,建设兵团不会再向知青农场供水,而水井又打在三组的新宿舍那边……

    那么形势对周士允这组就相当不友好了。

    周士允来找王雪照谈话,说一组想直接搬进三组已经建成的男宿舍楼。

    当然了,他们不白住。

    三组可以算出房租,然后一组用劳动力来抵扣。

    王雪照当然很愿意。

    三组现在有不少空余的房子,放着也是白放,还不如租给周士允他们呢!

    当下,王雪照和周士允讨论起了房租的折算。

    以及男宿舍楼还能腾出多少房子……

    三组的宿舍全是单人间,但周士允舍不得为组员租单人间。

    最终,他按照每两人一间宿舍的住法,向三组租下了十七个单人间。

    当然了,他也付出了以工时抵房租的代价。

    王雪照和周士允谈话的时候,身边围了不少人。

    秦宇新也在其中。

    等到王周二人谈完、并且达成共识以后——

    秦宇新急得不行。

    他立刻召集二组成员开会。

    “我们可必须要加快建设了!”

    “刚才你们看到了吧?一组找三组租建了宿舍楼!”

    “一组的宿舍楼全是单人房,是因为他们的动作够快,申报快、审批快、建设快……所以他们的宿舍很快就起来了!”

    “我们二组呢,拖拖拉拉的到现在房子也还没建好!”

    “如果我们的房子已经建好了,我们的宿舍可是四人间的,周士允他们肯定更加愿意租我们的房子!”

    “如果我们能把房子租给周士允……就凭着他们的劳动力,他们的工时都要值钱不少!”

    “同志们,我们已经落后三组很多很多了!”

    “所以从明天起……”

    “不!是从今天起,大家打起精神来,加快建设的步子!我们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把宿舍楼建好,家具要打好,然后搬过来住!”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看着扑进自己怀里,哭得委委屈屈的姜帼英,王雪照愣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帼英的战斗力可不弱。

    王雪照一穿越回来,就遇上胡大牛要把正在生孩子的邝励红赶走,当时王雪照提出反对,其他女知青们都持观望态度,只有姜帼英,她不但第一个响应,而且还立刻付诸于行动,气势汹汹拿出绳子把胡大牛绑住,不允许他赶走邝励红。

    平时这小辣椒也是嫉恶如仇的,居然还有让她觉得害怕的事?

    姜帼英抽抽噎噎的,可能太激动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

    这些古籍小说大多均采用当时纸质上佳的罗纹纸……

    王雪照翻来覆去看了看,觉得这些书籍实在被收藏得很好。

    主人应该是一直保存得极好,是因为近期缺钱,才不得不拿出来。

    十五块钱就得了这些书,熬上十来年,这些古籍的身价大约会暴涨万倍不止。

    王雪照叹息。

    陈与舟匆匆走了过来,“昭昭,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王雪照思忖片刻,“光靠我们俩,很难照顾好这些书籍。”

    “就是我们这个团队,也很难成事儿。”

    “古书籍的收藏太费成本了……我们没这个条件。”

    “所以无非就是几条路,一是上交,就说我们在路边捡的……”

    “一是直接毁了这些书,只有这样我们才是绝对安全的。”

    “一是我们想办法藏好这些书,到了解禁的时候,我们再转手卖出去,以后就能发大财了。”

    “一是现在冒险找个买家……”

    陈与舟说道:“我们想办法藏起来吧!”

    “你也别告诉他们了。”

    “这样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别怕藏书的事儿,我们先把这些书拿回去,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全都收起来。”

    闻言,王雪照侧过头,看着陈与舟。

    陈与舟并不躲闪,而是选择与她直视,“我知道要怎么收藏这些东西,我可以收藏。”

    几秒钟后,王雪照一笑。

    是啊,这家伙可是个地主崽。她吃了大半盒就撑了,还剩下一小半实在吃不下。

    王雪照把饭盒盖子盖上,准备留着,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那个大馒头更加吃不下,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把馒头藏在了口袋里。

    姜帼英邀约王雪照,“出去走走不?趁这会儿还有些太阳……多晒晒,一会儿天黑了,又要冷到零度以下!”

    王雪照欣然应允。

    于是,众人抱着小恩恩离开了营房。

    军营里实在没啥景观可言。

    毕竟到处都挖得稀烂,一个大深坑连着一个小浅坑的那种。

    女知青们也不怎么认得路,最终还是沿着那条唯一认得的路,慢悠悠朝着指挥部走去。

    还隔得老远呢,就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姜帼英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快快快!搞不好是兵团老总要拉着赵莲姣去打靶……咱们赶紧看热闹去!”

    姚若男笑骂,“胡说八道!”

    话虽如此,众人还加快了脚步,急急冲了过去。

    果然是赵莲姣在闹事。

    “你们选别人我都没意见,可为什么偏偏是邝励红?为什么?你们凭什么啊?”赵莲姣的声音尖锐又凄厉。

    闻言,王雪照和姚若男、姜帼英对视了一眼。

    ——邝励红真选上了?只是李桢万万没有想到,王雪照她居然不愿意向他介绍她的个人情况?

    青年又羞又窘,“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王雪照倒也不想让气氛闹得太尴尬。

    想了想,她如实说道:“我和他们的关系不太好,所以我不是很想说那些。”

    李桢愣住。

    一时间,他看着王雪照,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片刻,他才回过神,连忙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么好,那一定是他们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提起他们,那、那以后我们就不提了。”

    王雪照:我们?以后???

    这什么情况?

    “小王!王雪照同志!”远处有人叫喊着王雪照的名字。

    王雪照转头一看,居然是温政委。

    温政委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破烂衣裳、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年。

    李桢也听到了温政委的声音。果然,姚若男她们已经上了驼车。

    王雪照来不及细想,和阿狼一块儿跑过去,在姐妹们的接应下爬上驼车。

    姚若男提醒她检查一下行李……

    王雪照看了看,东西都在,便点点头。

    姜帼英大吼道:“人和东西都齐了,咱们走!”

    胡大牛扬着鞭子在空中打了个空响,吆喝了一声,拉车的骆驼缓缓行动,扬起漫天的黄沙。

    田丽她们赶紧把“帘子”放了下来,隔绝了呛人的黄沙。

    王雪照这才转头看了看阿狼,又看了看同车的姐妹们,说道:“解释解释?”

    姐妹们忍住得逞的笑意,又有些小心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人吭声。

    姚若男小小声说道:“雪照你别生气,是这样儿的,昨晚上温政委找我们去谈话了,阿狼他啊,马上就要去执行一项特别光荣、又特别危险的工作。国家和部队爱惜我们,不让我们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但我们也还是想出点儿力的。”

    “是啊是啊,”田丽插嘴道,“……我们也不用干别的,只需要让阿狼和我们呆在一起,让他学习一下我们平时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就好……”

    付爱戎说道:“是啊雪照,温政委有跟我们提了你的顾虑……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掩护阿兰的话,确实很容易露馅,但我们这么多人都来一起帮忙,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阿狼可怜兮兮地扯了扯王雪照的衣角,大眼睛扑闪扑闪,语气也小心翼翼,“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王雪照瞪视着他。

    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姜帼英笑道:“看不出来嘛阿狼弟……阿兰妹妹,你比我还像女的诶!”

    众人都笑了。

    王雪照也没法子。这真是太好了!

    阿狼本就坐在王雪照身后,这会儿他轻轻地将面颊贴在她的后背,小小声说道:“昭昭,我饿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张罗着去找吃的。

    王雪照转过头,看了阿狼一眼。

    心想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喊她昭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发音不准的原因,才会把照照喊成昭昭,但昭昭二字落入耳中的感觉真的很奇怪,陌生之中又带着莫名的亲切感。

    阿狼朝着王雪照露出怯生生又羞涩的笑容。

    王雪照:……

    好了好了你表演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表演了。

    须臾,宋成粤端了稀粥拿了馒头来,递给王雪照。

    王雪照也习惯了他的照顾,接过来说了声多谢,没有太多的表情。

    宋成粤更是顺理成章地朝着王雪照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雪照和宋成粤对这事儿都习以为常,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尤其是,刚才周士允还那样说了。

    姚若男的兴致就不高。

    她默默地看着宋成粤和王雪照坦然自若的互动,情绪有些低落。发了一会儿的呆,她才起身去拿饭。

    没一会儿,姚若男也拿了她和阿狼的饭过来。

    按着以往知青队的伙食水平,就是千篇一律的每天一块饼子外加一杯开水。

    但在路过623兵团的时候,兵团给了他们一些大米和面粉,大家才能吃上稀粥和馒头。

    此时,相较于姚若男拿回来的晚饭,很明显,王雪照的晚饭质量更好——大米粥是粥多汁少的,白面馒头也是最大最松软的一个。

    而姚若男拿回来的两份大米粥,都是清清稀稀的汁多米粒儿少,馒头看起来也比王雪照的要小一圈儿。

    只见王雪照把自己的馒头掰成两半儿,小半儿放自己饭盒盖上,打算留下来自己吃;另外大半个儿再掰成两半儿,一块给了阿狼,一块给了姜帼英。

    接下来,王雪照又把自己饭盒里的浓粥,一一分给姚若男、付爱戎、江心棠和田丽。

    众人都推辞说不用不用。姚若男急得要命,喊了一声“别打了”,就冲上去把宋成粤给护在身后。

    周士允一时收不住,砂钵大的拳头朝着姚若男的面门继续击去。

    急得王雪照尖叫了一声,“若男姐!”

    哪所此时周围的人都在劝说周士允、也纷纷出手去拉周士允,但怎么看好像都来不及了……

    站在王雪照身后的陈与舟踢起了一块小石子 ,扬起一阵黄沙。

    不过,这一切没人发现。

    只见那枚小石子朝着周士允急速飞去,正好击打在周士允的拳头上,疼得他大吼了一声“啊”……

    周士允本来就想要收手,那颗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击中他的拳头后,他顺势歪向一旁——

    他那巨大的拳头堪堪擦过姚若男的面颊,凌厉的劲风掀起了姚若男鬓边的碎发,甚至形成气浪,刮过姚若男的面颊时,还令她娇嫩的肌肤随着气浪颤了颤。

    最终,周士允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扑倒在砂尘里。

    大家被吓得鸦雀无声。

    姚若男毫发无损,却面色惨白。

    她两眼发直、双腿发软,砰一声软倒在地,六神无主的样子。

    宋成粤焦急地问她,“姚若男,你……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姚若男微喘了两口粗气才回过神来,小小声对宋成粤说道:“你没事就好。”

    宋成粤看着姚若男,看懂了她眼里的关切,不由得眼神复杂。

    这时,姜帼英终于把刘主任和蒋大姐带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位领导。

    刘主任把周士允、宋成粤带走,询问情况去了。

    这个小风波没有影响队伍的前进。

    中午一点半左右,驼队继续踏上征途。

    大家的兴致都不高,挤在狭窄的车斗里,人人都沉默着。

    陈与舟依偎在王雪照身后,也陷入了沉思。

    他经历过前世,当然知道这些知青们一生的故事:

    姚若男与宋成粤是出了名的知青情侣。

    但后来阴差阳错的,宋成粤娶了陈与舟的姐姐陈俏妞为妻;陈与舟的死对头许云山则对姚若男势在必得,并对她展开了不容拒绝的追求。

    陈俏妞年轻的时候为救陈与舟受过重伤,结婚后一直不易受孕,一直到她三十五岁那年才怀上孩子,又在生儿子豆豆的时候难产而死……

    宋成粤没有再婚,和陈与舟轮流拉扯豆豆长大。

    姚若男为避开许云山的纠缠,于三十岁那年匆匆回城,与她的竹马结了婚,许云山不信,直到亲眼看到姚若男的竹马军官丈夫,他才死了心。

    知青返城政策出来后,在砂村插队的大多数知青都离开了;恢复高考的政策一出,剩下的知青全都离开了。

    宋成粤带着豆豆回到城里以后,兜兜转转又遇上了姚若男。豆豆很喜欢姚若男,天天缠着她。

    此时的姚若男也已经和竹马离了婚,她没有孩子,孑然一身,憔悴不堪……也只有在和天真可爱的豆豆相处时,才能露出些许笑容。

    宋成粤征询陈与舟和豆豆的意见,由于宋姚二人的人品都挺好,好到让陈与舟和豆豆挑不出错,就同意了。

    就这样,在宋成粤和姚若男四十岁这年,两人终于结了婚。

    总结起来,那就是——宋成粤与姚若男的情路是坎坷的,曲折的。

    但他俩的爱情算不算苦尽甘来呢?

    陈与舟并不这样认为。

    宋成粤好像一直被困在陈俏妞的感情里走不出来。

    他会在陈俏妞的生日那天祝姚若男生日快乐,

    他在陈俏妞忌日那天去医院的妇产科守上一整夜,哭上一整夜……

    他好像把姚若男当成了陈俏妞,跟陈与舟说起姚若男的时候,会很自然地用上“你姐”这个词,醒悟过来以后又尴尬的改口。

    那么,嫁给宋成粤,姚若男就得偿所愿了吗?

    好像也不是。

    参加家宴的时候,陈与舟亲眼看到喝醉的宋成粤亲热地对姚若男说:“俏妞,这卤豆腐可真好吃,你快尝尝。”

    连陈与舟都替姚若男感到尴尬。

    姚若男却自如地应了一声好,还认真地吃了一块卤豆腐,含笑点头称赞。

    姚若男只失态过一次。

    那时,豆豆已经长大了,参军去守边疆。

    有一次连队领导打电话来家说豆豆出了事,让家属赶紧去。

    姚若男当场就疯了!

    当时陈与舟已经是首富,姚若男冲到陈与舟那儿,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恶狠狠地逼陈与舟调动他的私人飞机送她去军区。

    连宋成粤这个亲爹,都不如姚若男这个后妈疯狂。

    一行三人赶到军区后,才知道豆豆已经做完了手术,目前是昏迷状态,在ICU里观察情况。

    姚若男发了疯似的非要进ICU去照看豆豆,任凭军区领导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只好让她进去了。

    她不管不顾地跪在豆豆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直到豆豆睁开了眼睛……

    姚若男才以手遮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雪照嗔怪道:“我的胃口有多大,你们还不知道吗?”

    倒也是。

    王雪照的身体弱得很,吃不了太多东西,她本身也更喜欢吃流质易克化的食物。以前知青队总发饼子给大家,那饼子也不大,一人一天的口粮也就巴掌大,可王雪照没有一次是能吃完的。只是因为小伙伴多,她会攒几天饼子再分给大家吃。

    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大家不再拒绝,向王雪照道过谢,又将自己饭盒里的粥水分了些给她,就开始吃了。

    大米粥和馒头算是精细粮,王雪照很珍惜。她小口小口吃,仔细地抿,非常享受米粥的甘润滋味与蓬松馒头的微甜麦香。

    她还没吃完呢,宋成粤领了好几个人高腿长的男知青过来找她,“雪照,强子他们也想加入我们的团队。”

    王雪照高兴地直点头。

    姚若男飞快地拿出本子和钢笔,将这几人的名字记下。

    王雪照很和气地跟大家聊了一会儿,男知青们便离开了。

    姜帼英万分得意,“哼,到了明晚上啊,我可要看看到底是我们这一队的人多呢,还是周士允他们那队的人多。”

    田丽好奇地问道:“哎雪照,你给说说啊……他们为啥不愿意加入周士允那一队?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一队女知青多么?”

    王雪照抿唇一笑,“正常,体力好的人会选择我们这一组,体力弱的人会选他那一队。”

    女知青们齐齐一愣。

    田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周士允不是放话说了,只要身强力壮的,老弱病残一个也不要吗?”

    王雪照但笑不语。

    姚若男解释道:“周士允这算盘打的确实好,可你们想啊真正身强力壮的人,谁愿意一直屈居人下呢?谁还不想有个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了?”

    “可那些身强力壮的人会选择我们这一队,是看在我们有雪照这个镇队之宝的份上。有懂行的人领导我们,会让我们减少走弯路的几率。”

    “这么一对比啊,咱们这个队伍是不是就显得民主得多?凡事都有商有量的!”姚若男又说道。

    众人连连点头,恍然大悟。

    王雪照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上咱们这小团队就是个专门收容老弱病残的……”

    “再身强力壮的人,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就没有不生病不舒服的时候。”

    “平时卖了老大力气干活的人,生了病倒下来就要受他的白眼……谁受得了?”

    姜帼英明白了,“所以身强力壮的人会选择我们,是因为一来他们会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二来是,我们更宽容一些!”

    付爱戎也补充道:“体力弱的人多半希望跟着他,是觉得我们这队伍里的老弱病残太多了,宁愿跟着周士允……是因为觉得周士允只收身强力壮的人,那么跟着强者哪怕是分点儿汤喝,也比跟着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强!”

    王雪照笑了。

    姜帼英笑得直拍手,“我想看看明晚上周士允啥表情!”

    女知青们都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阿狼坐在王雪照身后,痴痴地看着她,眼里跳跃着与有荣焉的光。

    夜深了,姚若男招呼大家早点休息。

    王雪照喝下姚若男送来的温热枸杞水,睡下了。

    大家还像以前那样,每一个小组都围在车架旁打地铺睡。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而且阿狼都已经上了驼车,她还能把人推下去?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王雪照问道。

    姚若男道:“就我们七个。”

    王雪照叹气,“好吧!”

    众人突然齐齐欢呼了起来。

    王雪照也笑了。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离开623兵团后,距离知青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据蒋大姐说,再走上两天就能到。

    女知青们都在猜测,新家园长什么样。

    姜帼英已经被王雪照的“咱们要把大西北建设成为碧树繁花的鱼米之乡”给洗了脑,兴奋地说道:“等农场建好了咱们种点儿菌子呗!我特爱吃菌子,炖鸡肉的时候放点儿菌子能香死人!就是吃不上肉那也没关系,菌子清汤也很好喝!汤泡饭我能干上三大碗!”

    王雪照,“你想多了,大西北不适合种菌子。菌菇喜欢阴暗潮湿且温暖的环境……”

    田丽一脸的憧憬,“咱们要是能种点儿莲藕就好了!莲藕全身都是宝!莲花、莲蓬、荷叶和莲藕全都能吃,而且这花还特别好看!再在莲湖里养点儿鱼、虾、螃蟹、泥鳅……真是美死了!”

    王雪照,“大西北缺水,咱们大概率是找不着湖。”

    付爱戎叫嚷道:“对对对,雪照说得对!所以咱们还得因地制宜,种菌菇养荷花这明显不合适啊,咱们还是养猪吧!养上一百头大肥猪,以后咱天天吃肉!”

    江心棠越听越高兴,“这是个好主意!咱们再养一百只鸡、一百只鸭子、一百只鹅!兔子和羊也养上!咱们一日三餐光吃肉,连大米饭也看不上!”

    王雪照张了张嘴。

    宝子们,养牲畜需要大量的牧草,而大规模种植牧草需要有丰富的水资源。这是大西北,是滴水贵如油、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啊!上哪儿去找牧草?

    看着小姐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

    王雪照又不忍心泼她们冷水。

    算了,累了!不想反驳了,毁灭吧!

    王雪照扒在木栏那儿,揪起“帘子”的一角朝着远方看去。

    胡大牛已经把驼车赶到了前头。

    一望无垠的黄色沙漠里,零零星星地总会冒出几丛低低矮矮的灌木,看着蔫巴巴的,却倔犟而又孤独地低头站着,一副好不到哪儿去、却又不肯服输的样子。

    所以——

    这里不是生命的禁区,还是有植物选择在这里扎根安家的。既然这样,人类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生存下来?

    不,“生存”是不够的,还得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变得富足才行。

    人定胜天,王雪照有把握改造这里。

    建设大西北本来就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事儿,也不必急于一时。

    王雪照自己安慰自己道。

    小伙伴们刚才说的话,投映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蓝天白云、碧树繁花,几座大型的玻璃温室里培育着各式菌菇,幽蓝的湖水里长得亭亭玉立的荷花……

    好像也挺美的。

    王雪照忍不住笑了笑。

    阿狼缩在王雪照身边,静静地听着女知青们叽叽喳喳,心道:你们会选到一个特别不合适的地方建设农场,然后辛苦劳作一整年下来,颗粒无收。

    想到这儿,阿狼看了王雪照一眼。

    她好像睡着了。

    他朝她那边儿挤了挤。

    她都没睁眼,却伸出手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然后继续睡。

    阿狼目光柔和。

    前世,在王雪照抵达砂村的一年多时间里,阿狼并没有注意到她。

    应该说,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王雪照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一慌,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给王雪照,“这些……你先拿着!我、我晚上再过来找你……”

    说着,李桢飞快地转身离开。

    “哎,李桢!”王雪照喊了他一声。

    没想到李桢跑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这时,温政委带着少年过来了,“请问,你是王雪照同志吗?”

    王雪照只好转过身来,朝着温政委打招呼,“政委同志好!”

    温政委一怔,“你认识我?”

    王雪照大大方方地点点头,说道:“下午在指挥部门口看了一出大戏,听其他的同志们说的。”

    温政委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然后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又对王雪照说道,“小王同志,我找你说个事儿,你要是有空呢,咱们边走边聊?”

    王雪照点头,“好啊!”

    跟在温政委身边的少年不错眼地看着王雪照,目光雪亮凌厉。

    王雪照不由自主地也打量了一下他。

    ——少年比她矮半个头,四肢瘦弱纤细,头发乱篷篷的、还长,垂下来已经遮住了半张脸。他将头发胡乱拢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下巴和偏阴柔美的五官。他眼神明亮,看向她时炯炯有神,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有泪光浮现。

    但不知为什么,这少年给了王雪照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王雪照不自觉朝他一笑。

    少年看着她,也笑了笑,眼圈儿却急速红透,飞快地把头扭到一旁去。

    王雪照有些诧异。

    温政委示意王雪照跟上他,然后带着王雪照和少年一块儿往指挥部走,还对王雪照说道:“小王同志啊,是这么回事儿……”

    “下午咱们不都在看赵莲姣的笑话吗?然后赵莲姣说啊,昨晚上你给大家跳了一支舞,有这么回事儿吗?”温政委问道。

    王雪照脸红了,但没否认,“有!”

    温政委点头,“嗯,不错不错,小王同志确实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小王同志啊,事情是这样儿的……我下午不是给邝励红和赵莲姣做了个假设题吗?”说到这儿,温政委顿了顿,看向王雪照。

    王雪照点点头。

    温政委叹道:“我本来就是随口打个比方,没想到啊……我们的司令员居然还真这么想。”

    王雪照睁大了眼睛。

    温政委指了指一旁的少年,“他叫阿狼,是咱们谭司令选中的潜伏对象。”

    接下来,温政委又解释了一下这个任务的具体情况:

    西北民风强悍,解放前这儿马匪横行。

    解放后呢,建设兵团一直在剿匪,但这些马匪会隐匿起来。到了秋天丰收的时候,老百姓们种出了粮,这些马匪就会找机会半夜上门抢粮。

    由于地广人稀,大多数老百姓没有能力做到守望相助。

    这些丧心病狂的马匪们除了抢粮,还会杀死村里的男人、抢走村子里的女人和小孩。

    现在是四月,兵团决定招募几个卧底,想办法打入马匪内部。

    等到秋收以后,这些卧底将会和兵团里应外和,将这些马匪一网打尽!

    听完了温政委的解释,王雪照好奇地看向少年。

    少年朝她一笑,薄唇轻抿,眼睛也亮晶晶的。

    王雪照忍不住也朝他笑了笑。

    让她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少年再次红了眼圈,并且飞快地把头扭到一旁去。

    王雪照不明所以。

    温政委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所以呢谭司令的意思是,想把阿狼托付给小王同志……希望小王同志多费心改造阿狼,让阿狼看起来和真正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顿了一顿,温政委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期限是三个月。”

    王雪照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王同志,我能请求你帮忙完成这个任务吗?”温政委说道。

    一道比较温和的男性长者的声音响起,“赵同志,邝励红同志在初选中的表演,以及她在复试中的表现,全都让我们很满意,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意见?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影响到我们兵团的决定?”

    赵莲姣疯了似的狂吼,“我不服!你们凭什么选她?就凭她唱了一首歌?可谁不会唱歌呢?”

    这时,王雪照和姐妹们已经赶到了现场。

    只见赵莲姣依旧穿着那身薄薄的夏装连衣裙,却披头散发的,站在指挥部门口像疯婆子似的,正冲着一位年逾五十左右,头发花白、身材魁梧但气质相当温和的军人发火。

    那位中年军人的军装上没有肩章,王雪照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很快,王雪照就知道那中年人的身份了。

    因为身后有几个大兵正在愤怒地叽叽喳喳:

    “那女的是谁啊,怎么这样和我们温政委说话?”

    “她叫赵莲姣,就是今天给陈团长他们跳扭屁股舞的那个!”

    “她就是昨晚上我们李排长抓住的那个特务啊!”

    “啥?特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特务还能……来咱们这儿应聘文娱宣传员啊?”

    “你别听嘎子乱说,那女的不是特务,只是昨晚上深更半夜的还在咱营地里闲逛,被李排长看到了,教训了几句……”

    “这女的也太不安分了……”

    ……

    这时,温政委说道:“邝励红同志在初选中拿到的成绩是最好的,一共四个评委,她拿到了四个满分,这证明我们都认可她的才艺水平。在复试中,她的综合成绩也是第一。这么优秀的同志,我们为什么不能选她?”

    赵莲姣都快气疯了!

    无论谁选上,她都没这么生气。

    为什么会是邝励红?

    邝励红长相一般,单眼皮薄嘴唇,皮肤又黄又黑。而且她性格也不怎么好,孤僻、不合群。最最重要的是,邝励红刚刚才生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这么一个才艺不艺、长相不行、性格不行、出身卑贱的女人,怎么可能中选?

    赵莲姣含着热泪,质问道:“她不就是唱了一首人人都会唱的歌吗?凭什么初试满分?”

    温政委想了想,问站在一旁的邝励红,“小邝同志,你介不介意在这儿再唱一遍‘我的祖国’?”

    邝励红今天被赵莲姣给吓够呛。

    她性格柔弱,否则也不会被婆家娘家逼到甘愿求死的地步。但赵莲姣三番四次的挑衅,成功地激起邝励红心中的怒火。

    邝励红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了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唱着唱着,邝励红就陷入了歌曲带来的意境中,歌声中饱含着对故乡的思念与眷恋。

    现场好多人都跟着她轻声哼唱。

    一曲毕,温政委回头问围观的众人,“同志们,你们觉得小邝同志唱得好不好?”

    大兵们纷纷拍手,

    “唱得好!唱得好!”

    “再来一首!”

    “姐,你会唱俺们山东小调沂蒙山吗?”

    “大姐,我们想听浏阳河!”

    “东方红!东方红好听!”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三四五月份是旱季,623兵团会帮我们去附近的八一冰川取水,差不多七八天送一次水……”

    王雪照点头。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

    但其他的知青们已经被陈与舟话语里的“会移动的海子”给吸引住,忍不住纷纷问道:

    “阿兰,刚你说……海子是什么?”

    “是啊海子它是海吗?为什么你说它年年位置不一样?”

    “阿兰,八一冰川在哪?那里是水源地吗?如果隔得近的话……雪照你说,为什么我们不去八一冰川建设农场啊?”

    “家家户户都建有水窖,家家户户都不够水用……我的天哪!那我们还来这儿建啥农场啊!”

    陈与舟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是重生的,就拣了些适合他现在年纪和身份的话说了:“每年春夏换季的时候,海子就会出现……海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湖,但它是咸的。”

    “我们家家户户都挖了水窖,春夏换季的时候它会自动出水。”

    “八一冰川是高原,人走不上去,只有部队的车能开上去……那里除了冰之外什么没有,不能种地。”

    知青们听了,就觉得更迷糊了!

    “什么?会移动的海子是咸水?啥意思……还真是海啊?!”

    “啊?水窖它还会自己充水吗?”

    “八一冰川是高原?那、那这里……距离八一冰川很远吗?”

    “我的天,阿兰你真是把我的头都说晕了!”

    ……

    陈与舟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叹气,向大家解释道:“大家看这片废墟……这证明着在很久以前,这里肯定有绿洲,人们才会在这里建造城池。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这里荒废了,绿洲也不见了。”

    “但这里肯定是有暗河的,所以到了雨季的时候,地下暗河水位高涨,当地老乡家里的水窖里才会自动蓄水。”

    “至于海子——”

    “那应该是因雨季而形成的季节性地面湖泊,由于附近土壤沙化严重,雨水洗涮地面后会浸出土壤里的盐碱,所以它是咸水湖。”

    “海子年年位置不一样,是因为荒漠风大,会改变附近的地势地貌。但从天而降的雨水不会认固定的地方,只会聚集地势低洼的地方……才会年年不同。”

    王雪照好脾气的一一解释。

    知青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帼英抱住王雪照的胳膊,“雪照!幸好有你啊!刚阿兰说起会移动的海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听神话故事呢!你这么一解释啊我马上就懂了!”

    田丽问道:“那八一冰川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能不能天天去取水?”

    王雪照看向了西南方向。

    在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上有一道不长的,短短的银白色的线。

    王雪照指着那儿,问陈与舟,“阿兰,那里就是八一冰川,对吗?”

    陈与舟心里再次感叹她的聪慧,认真点头。

    王雪照幽幽叹气道:“真是……水比油贵啊!”

    望山跑死马。

    623兵团的任务就是戍边保安,想必他们在旱季里光是为了给二百公里方圆之内的老百姓送水,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代价。

    很好。

    现在她王雪照来了。

    改写砂村命运的转折点也即将到来。

    没有水?

    那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刘主任说过,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为修整时间。

    但王雪照提议,大家也不能一直傻傻的呆着。

    一是要去附近走走看看,实地考察一下这个大家将来要呆上很长一段时间的人。

    一是大家要无讨论好组团一事。

    一是虽然大家还没组队、划分好将来的农场区域,但暂住地必须先收拾一下,过渡期估计挺漫长的。

    众人达成了共识,于是分组结伴出发。

    很明显,大家已经自觉分成了三大组。

    一组以周士允为首,

    一组以王雪照、宋成粤为首,

    一组以秦宇新为首。

    剩下的还没拿定主意的团员们大约有二十人左右,他们犹豫纠结着,大约存着考察这三个团队的心思,便也三三两两结伴跟在这些团队旁。

    王雪照病还没完全好,走得慢。

    宋成粤带着几个男知青已经往前走了老远……

    姚若男放心不下王雪照,想陪着她。

    王雪照轻轻推了她一把,“有阿兰陪着我呢,你和宋成粤先去!”

    姚若男看了宋成粤的背影一眼,又想起昨天的那场混战,有些黯然,“雪照,我还是陪着你吧。”

    大兵们全兴奋地都嚷嚷了起来。

    温政委扬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说话。

    于是现场安静了下来。

    温政委问赵莲姣,“小赵同志,那你能不能也表演一下……你参加初选的节目呢?”

    当初他爷爷奶奶只是上交了土地,大约也会交出一些无法转移的大件贵重物品。

    总归会为了后代,偷偷藏一些值钱的细软。

    王雪照点头。

    她和陈与舟一起,将这些书全都收好,分别藏在两人的铺盖里。

    毕竟有四十来本书,重量、体量都很可观。

    没一会儿,陆续有知青们搬着扛着他们刚买的大包小包东西回来了。

    王雪照和陈与舟已经开始整理那些毁损严重的旧书。

    知青们先是展示自己采买的东西:

    有人买了整一张的羊皮,说老乡推荐的,说这个垫着当褥子厚实,盖着当被子暖和,冬天实在太冷的时候往身上一披,再找根绳子绑一绑就是现成的棉衣,关键是不贵,二十五块钱一张。

    王雪照过去摸了摸羊皮,十分羡慕。

    四下无人时,陈与舟拉着她悄悄说道:“别羡慕他!一张羊皮而已,有啥好羡慕的!”

    “到了秋天,我去打几头狼回来,剥了皮子硝好了送给你。”

    王雪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们那儿……有狼?”

    不是,就砂村那一眼万里、黄沙漫天的样子,地上连根草都不长!

    别说小动物了,连蚂蚁、苍蝇、蚊子都很少见,

    哪来的狼?

    陈与舟笑道:“等雨季来了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场面热闹着呢!”

    “别说是狼了,有一年我还见过老虎呢……村里人说咱们这地界不该有老虎的,估计是追着猎物一路过来的。”

    “不过,雨季结束后,它们也会离开。”

    王雪照有点儿明白了。

    雨季会使植物在很短的时间里疯长,引来食草动物的迁徙,也会招来捕猎食草动物的猛兽。

    那……

    住在废墟里岂不是很危险?

    陈与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别担心,动物会主动避开人,它们不会进村。”

    听他这么一说,王雪照有点期待雨季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现在这样荒芜的戈壁滩,在迎来雨季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以及——

    王雪照歪着脑袋看着陈与舟,更加想不出,这少年如此瘦削矮小的身板儿,居然敢打狼?

    陈与舟和她还真是有默契。

    他就看了她一眼,就读懂了她眼里的审视。

    少年顶着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气得两眼直冒凶光,“我当然会打狼!你是不是忘记我小名叫阿狼了?”

    王雪照莫名想起了她初见他时,温政委就喊他阿狼,当时穿着破烂衣裳的阿狼,一个眼神就把狂吠的狗给吓得闭了嘴、紧紧夹住了尾巴……

    不过,此刻少年佯装出来的凶猛,可不是那会儿的杀意怒绽。

    王雪照一点儿也不怕他,卟哧一笑,“那……”

    “让她们撕了!你们一个小小农场的封条……有屁用!”刘慧怒道,“她们不撕!我来撕!”

    王雪照怒喝一声,“你敢!!!”

    刘慧被吓住。

    王雪照冷冷地说道:“只要你再敢动一下我们农场的东西,我今天就让人把你绑了,送到派出所去!”

    刘慧被气得直发抖。

    王雪照把姜帼英喊了过来,“今天你别干活了,给我盯着刘慧,我怕她偷盗。今天算你满分工,你的工分折算成钱财,将由刘慧支付。吃晚饭的时候你跟心棠、泽林说说这事儿,让他们登记到清单上去。”

    姜帼英高兴了,“好!太好了!”

    王雪照懒得理会刘慧,转身和姚若男、鲁娟回了宿舍。

    刘慧目瞪口呆。

    第 146 章   第 146 章

    王雪照去找妈妈了。

    谈露和畅畅刚刚才安顿下来。

    谈露选了一间客房。

    因为客房是用家庭房改的,放下两张单人床也绰绰有余,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用来储藏她的私房——那些比较珍贵的滋补药材。

    谈露问王雪照,“在你们这儿吃住得花多少钱啊?”

    村民对他俩还是抱有愧疚之心的。

    平时送点儿吃的穿的给他们,再加上政府三不五时的发点儿救济粮给他俩。

    他俩也勉强活到了现在。

    说完自己的身世,陈与舟正色对王雪照说道:

    “昭昭,因为我和俏妞姐从小一块儿长大,在同一天变成孤儿,后来又住在一起……村里人就嘴碎,笑话她是我的童养媳。”

    “但我和俏妞姐只有一层关系,那就是——我是她弟弟,她是我姐姐。”

    “我和她是一家人。”

    “昭昭,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会听了有心人的挑拨来误会我和俏妞姐的关系。”

    “昭昭,你会喜欢俏妞的,以后你们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陈与舟认真说道。

    王雪照刚开始听他讲故事的时候,觉得惊险极了。

    她经历了两世童年,一贫穷一富裕。

    虽说无论贫富皆有困扰,但好歹是平安无忧的。

    陈与舟的童年,实在是跌宕起伏。

    可是……

    说到后来,他怎么就怪里怪气的了?

    王雪照不傻。是的,自从王雪照昨天招待了来帮工的大兵们,大兵们馋她做的饭,决定轮流来这儿打工,只为了一日三餐的时候——

    知青们一致认定,王雪照就不该去干地里活!

    既然她脑瓜子里有那么多的美食创意,就应该发挥这个长处……

    一是好好开发美食,争取吸引更多的人来打工;

    一是美食可以抚慰人的情绪,再也没有什么比劳累了一整天后,能吃到令人意外的美食、还能吃饱而更开心的事了。

    再说了,要做几十个人的饭,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王雪照也没推辞。

    于是她和文涛一大早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昨天知道今天还会有大兵来帮忙,王雪照连夜泡了豆子。

    大家的早饭,是现磨出来的豆浆配馒头。

    种类少,但分量足。

    每一只大馒头都被横切了两刀,中间夹着一层炒得香香的腌菜,和一层切得碎碎的麻辣腐竹。

    馒头配腌菜本就是一绝。

    腐竹也是豆腐家族里的一员。

    这玩意儿是623兵团配给知青的口粮。

    王雪照她们刚来这儿的时候,兵团给她们的粮食调度不过来,只能逮着仓库薅。

    仓库里有什么存货就给知青们送什么去。

    这腐竹的数量本就不多,到了知青农场还要分给三个组……

    每个组都只能领到数量不多的一小份。

    不过,这玩意儿泡发一丁点儿就能出一大锅。

    做法也简单,就用一丁点儿油炒香花椒和干辣椒,再把切得碎碎的腐竹倒进锅里炒干水分就行。

    这点腐竹又给比较单调的馒头配腌菜,带来了一丁点儿的创新。

    午饭,王雪照和文涛给大家做的是黄豆凉粉。

    每人分到了满满一饭盒。

    软绵Q弹的凉粉,淋上酸辣浇头……

    吃完凉粉,还能每人喝上一碗土豆蛋花汤,

    这也太满足了!本单位职工,以及附近好几个单位给他们交了伙食费的,那些职工都能凭饭票去打饭吃。

    其他人想上那儿去吃,也可以现场花钱买饭。

    但是张哥告诉王雪照,“你们有三十多个人呢,最好早点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免得人家没准那么多饭菜,卖给你们了,他们本单位职工就不够吃了,也不太好。”

    刚才王雪照和姚若男找本地婶子嫂子聊天的时候,她们也是同样的说法。

    甚至其中一个婶子,就在畜牧局食堂工作。

    王雪照当场给了她五毛钱,请她帮忙订三十四份饭,剩下的钱,现场再给。

    这会儿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大家连午饭都没吃,早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腹。

    大家先把上午在供销社买好的东西扛回知青站收好,便又结伴出行,一路问着人赶到了畜牧局食堂。

    这会五点左右。

    王雪照带着姚若男和宋成粤去食堂窗口点餐。

    机关单位的饭菜向来不贵。

    主食有两种:

    米饭五分钱一两,半个烧饼五分钱,也可以要四分之一个烧饼,三分钱。

    一两米饭,看起来和四分之一个烧饼的份量差不多。

    素菜三分钱一份,可选酸辣土豆丝、干辣椒炝炒大白菜两种。

    半荤素四分钱一份,可选肉沫粉丝,木耳炒肉沫两种。

    荤菜五分钱一份,可选葱爆羊肠、炖煮羊杂。

    另外,食堂还提供一分钱一份的腌菜,有三种选择:一勺花油炸生米、两小块自制豆腐乳、或一勺炒腌菜。

    葱花土豆清汤不要钱,免费供应。

    乖乖,米饭居然和荤菜一个价!

    能选择的菜品种类并不多。

    王姚宋三人商量过后,决定每个组合的饭菜都来几份。

    这样的话,大家就能一块儿分享了。

    不过,米饭实在太贵了。女人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可不行!小妹子,谢谢你们了,我、我有钱我也有吃的。”

    王雪照说道:“大姐你拿着吧,今天天气热,你抱着孩子走来走去的也不方便。”

    女人呆了片刻,泪水滚滚而下。

    她接过烧饼,说了声“谢谢”,呜咽了起来。

    陈与舟问道:“大姐,是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小妹妹身体不舒服?”

    女人答道:“是孩子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事……她就是这样的,隔三岔五的就生点小病。”

    王雪照看向了小女孩。

    小女孩安安静静的含着糖块,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妈妈手里的烧饼。

    陈与舟说道:“不如想办法去建设兵团看看,那儿的野战医院,可能水平比县城医院强点。”

    女人眼睛一亮,“建设兵团?!”

    “小妹子,建设兵团在哪?要怎么才能上建设兵团去啊?”

    “他们、他们愿意给我们老百姓治病吗?”

    “需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王雪照打量着女人,陷入沉思。

    陈与舟也皱起了眉头。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就算不知道建设兵团在哪,但战地医院不会拒治老百姓的基本常识应该懂。

    女人毫无觉察,还在焦急地询问,“小妹子,请问……建设兵团在哪?要怎么才能找到建设兵团啊?”

    王雪照又低头看了看小女孩。

    小女孩皮肤雪白,头发被梳理得很顺,衣着朴素整洁,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干干净净的样子。

    只有被深深地爱着,才会被妈妈照顾得这样仔细。

    “孩子爸爸呢?”王雪照问道。

    女人愣住。然后,王雪照发现了那对小巧精致的喜鹊登枝的金耳环。

    一对耳环,被钉在围巾上。

    由于质量太好,陈与舟想取下来,也没能成功。

    王雪照扶额。

    她还不敢让别人发现,小心翼翼取了下来,将之放在手心里。

    陈与舟只看了一眼,便目露鄙夷,“好寒酸的玩意儿……”

    “谁送你的?李桢?”

    “哼,也只有他才会送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给你。”

    “昭昭,我们不要!还给他!以后我给你更好的。”陈与舟的语气酸不溜丢的。

    王雪照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附耳过去,小小声说道:“这是周芸给的。”

    陈与舟一滞。

    王雪照看了一眼,发现姚若男她们正在递行李、拉人上车,也顾不上这边。

    她飞快地附耳陈与舟,将昨晚李桢找她的事儿说了,当然也将今早上周芸送礼被婉拒,不知怎么的,这对金耳环居然还是被周芸给悄悄放在了王雪照的身上……

    陈与舟陷入沉思,“所以,周芸到底是什么人?”

    王雪照想了想,“至少是和军方关系匪浅之人。”

    “你想啊,也只有军方高层找她,才能把这样的指令下发到军方基层……”

    陈与舟连连点头。

    “不过呢,在李桢他们还没查清楚周芸的身份之前,这事儿咱们别声张。”

    “这对金耳环咱们也别说,你替我做个见证。万一李桢真来找我问情况,我就把这玩意儿交出去。”王雪照说道。

    陈与舟点头,又悄悄问,“咱们昨天收的那些书……是不是也是她的?”

    王雪照卟哧一声笑了,悄悄回答:“我也这么想!”

    两人想到了一块儿,不由得相视一笑。

    陈与舟心情畅快,脸庞也泛红。

    然后,他就听到王雪照小小声的揶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金首饰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呢!”

    陈与舟一时语塞。陈与舟第一个出声附和。

    他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想!!!”

    知青们面面相觑。

    姚若男第二个赞成,“雪照说得对!能不能养猪,有没有条件养猪……我们至少应该先学习一下!”

    姜帼英,“对啊就算真养不了,起码我们也努力过嘛!”

    宋成粤也开了口,“多学习有用的知识,总不是坏事,比虚度时光强。”

    就这样,大家开始了看书。

    看书是需要时间的。

    过了几天,等大家相继看完后,王雪照把整本书给拆散,再用笔将页码画掉,最后将散落的书页分发给小伙伴们。

    她让大家复述这本书都说了些什么。

    小提示:大家可以看自己手里的书页。

    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记忆特别好。

    再加上有三十多人呢,大家讨论着、讨论着……

    居然能在自己手中书页的提示下,将整本书的内容给说清楚了!

    在这过程中,能够将原书内容连贯起来的知青们,交出了自己手里的书页。

    他们是赢家。

    那些死活想不起来内容的知青,最后在大家的提示下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些知青就成了输家。

    赢了有奖励,输了要受罚的。

    赢家获得了画插页的资格。

    可以画跟养猪有关的画,跟养猪无关的插画,甚至只要是自己擅长画的、喜欢事的,都可以。

    也可以不画。

    输家么,那就要想办法把这本拆散的书重新合订起来,再根据缺页漏页的内容,将之补齐,还要配上书皮和封面。

    什么?

    原本就缺失的书页内容是什么?知青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

    是王雪照挟带的私货啊!

    前期她的口碑太好,像宋成粤、麦燕强这样的聪明人都说,王雪照学习成绩好,看了很多很多书;就连之前的反派赵莲姣也承认王雪照读书多……

    那本养猪专业书里缺漏的部分,只需要王雪照说:

    “我以前也看过一本类似的,上面说……”

    大家就很信服。

    当然了,大家不会知道——这本书王雪照是提前看过,提前钻研过的。一些不合适的内容已经被她给提前毁损了!

    就这样,自大家从城里回来后的一星期,三组知青们已经看完了一整本养猪专业书。

    大家将这本残缺不全的书修补好,缺页漏税页的地方用纸张誊抄好,还配上了风格各异的精美插画,一块儿装钉好了。

    现在,大家已经看完了养猪专业书和养鸡专业书这两本。

    目前正在学习盐碱地土质成分相关的知识。

    这本书,才是王雪照真正想要教大家学习的。

    学习就要有学习的样子。

    尤其是夜间学习,没有电灯可就太难了。

    不过,三组知青的食堂里挂了十来盏煤油灯。

    要说这些灯,能把食堂照得亮如白昼,这也太夸张了。

    但确实很光亮。

    上一次去城里的时候,姚若男和宋成粤就提醒过王雪照,说学习成本最高的,除了蜡烛就是纸笔、墨水。

    王雪照想了个办法:

    她找温政委要了一桶煤油,准备点煤油灯。

    跟一毛钱一支的蜡烛相比,点煤油灯当然要实惠得多。

    但是!

    煤油灯很贵。

    因为煤油灯的制作,需要用到玻璃片和金属,一盏煤油灯少说要花上七八块钱!

    王雪照可没钱。

    所以她采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找个小碟子,里头倒上一丁点的煤油,浸上一根棉线当灯芯。

    一盏简易的煤油灯就成功了。

    但煤油灯也带来了很多很多的问题。

    比如说,西北的夜晚风沙挺大。

    煤灯总是被吹得忽暗忽亮,影响大家的视觉。

    要是有个玻璃罩就好了。

    半晌,他小小声回她,“这话就是我说的!我认!”

    王雪照愣住。

    陈与舟笑道:“改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心里还默默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的秘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但没胆子说出来。

    王雪照想起了他说他有收藏古籍的能力和条件……

    她不吭声。

    姜帼英凑了过来,“你俩瞒着我干啥呢,嘀嘀咕咕的……来,有什么秘密,说给我听听?”

    陈与舟假装和王雪照说悄悄话,实际上声音却大得能让车斗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昭昭你知道吗,有个人说她死也不会吃烧饼的……”

    姜帼英尖叫了一声,“王雪兰!”

    ——今早姜帼英听说昨晚周芸吃到了蒸蛋和馒头,她便闹着要去食堂吃,想碰碰运气能不能吃上馒头。

    姚若男劝她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把昨天没吃完的烧饼吃完。

    姜帼英手一挥,“我都吃了三天烧饼了,怎么还吃啊!哼!我就是死也不会吃的!”

    结果,她兴冲冲跑去食堂,却发现免费的伙食只有豆子饭,只好打了一饭盒的豆子饭回来。

    可兵团食堂的豆子饭,一如既往地咬不动。

    姜帼英只好气乎乎地啃起了烧饼。

    现在陈与舟揭了她的老底,气得姜帼英嗷嗷叫,挥起了袋鼠手,和陈与舟对打了起来。

    直到车子启动——

    姜帼英滚进了姚若男怀里,陈与舟倒在王雪照怀里,这才谁也不理谁了。

    一众人扛着大包小包回到了砂村营地。

    一组二组的人连工都不想上了,全都跑来看王雪照她们从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又艳羡地问他们城里长啥样儿。

    虽然县城看起来破烂又贫穷,但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去城里的。

    于是三组的知青们全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他们避重就轻地说了县城的情况,重点介绍赶大集的盛况,惹得一组二组的人羡慕极了。

    而三组的知青们从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东西,成为大家最关注的。

    男知青们对文涛买回来的毡毯、宋成粤的整张羊皮很感兴趣;

    女知青们则拿着姜帼英的围巾、王雪照的帽子和小刀爱不释手。

    大家甚至觉得三组从城里买回来的挑棍都特别好——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大家使用的是竹制扁担。

    三组知青们在城里买的挑棍,也不知是啥材料的木头制成的。

    这玩意儿质地轻、还特别紧实。

    她双手互绞,显得十分纠结。

    片刻,女人冷静了下来,“小妹子,请你们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建设兵团,好吗?”

    “我孩子可能有过敏症,但过敏源不明。”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们能不能明白。”

    “如果不尽早查出她的过敏源,并且避开的话,这么三天两头的犯病,她可能……没办法长大。”

    “小妹子,求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建设兵团?”

    陈与舟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很快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明天一早,八点钟左右,你带着孩子上知青站去找我们。”

    “我们明天去建设兵团。”

    女人脸色稍缓。

    然后她又问道:“小妹子,那你们知不知道……我要带多少钱才够吗?”

    王雪照摇头,“这我们也不知道。”

    女人点了点头,“那不管了,反正……明天去了再说。”

    歇了这么一会儿,女人体力稍微恢复了些,她站起身抱起孩子,也拿了那个烧饼,很有礼貌地向王陈二人道别。

    看着这对母女慢慢离开的身影,陈与舟问王雪照,“昭昭你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个流落民间的富贵人家的女儿吧!”王雪照随说道。

    陈与舟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等了许久,姚若男她们终于拎着一大包袱的各种常见药品,笑眯眯地出来了。

    “好了好了该买的全都买了,我们可以走了。”

    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往回走。

    王雪照说了明天会有人和知青们一块儿去建设兵团的事。

    知青也没啥意见,反正他们这个大部队已经三十多人了,再多一个也就那么回事儿。

    集市一般过了下午两点就开始慢慢收摊了。

    这时,才是王雪照捡漏的好时候。

    她跑了好几个来回,专盯着那些看起来想要收摊回家的人,笑眯眯上前去问价,然后再砍价……

    王雪照手里只剩下七块钱。

    她买下了一顶宽沿帽子,这是当地少数民族男性戴的,多数是老年人才戴,头围还点儿大。

    但王雪照不在乎,她就想要个宽沿帽子。

    到时候在帽沿上钉上一条纱巾,防晒防沙的效果肯定比包头巾强。

    她还买了四块被人挑剩下的颜色搭配有点丑的大围巾。

    陈与舟问她买这么多干啥,姜帼英不是送了一条给她吗?

    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这布料这么厚实,还这么大,我把两块围巾拼凑起来,就是一个薄毯。”

    “另外两块围巾也拼凑起来,前后一钉,就得了个新被套,还厚实暖和。”

    大家决定买十份一两的米饭,再买十个大饼,分着吃,不够再买。

    食堂里有方桌和长凳。

    王雪照等人来得早,食堂里空荡荡的。

    桌椅可以随便坐。

    大家将四张方桌拢在一块儿,又把买来的饭菜全都堆在桌上——饭盒里装上米饭和烧饼,饭盒盖上盛着各种各样的菜。

    机关食堂的饭菜,第一个特点就是便宜,第二个特点就是舍得放油。

    王雪照跑去买的菜。

    她长得漂亮白净,嘴又甜,央求几句“大姐多给我来点儿肉汤成吗”,于是得到了厚重的、油汪汪的半盒子肉汁。

    每个组员都分到了一份拳头大小的米饭,再淋上油汪汪的肉汁……

    别提有多好吃了!

    不过,王雪照吃不了荤菜。

    葱爆羊肠和烩羊杂对她来说还是太腥,完全吃不了。

    陈与舟在一旁急得不行。

    他小心翼翼挑出几块羊肝,劝说王雪照吃下,“这个不腥,我吃过了,你试试啊……一点荤不吃,很快会饿的!”

    王雪照笑着摇头,“你吃你的!”

    她虽然不吃羊内脏,但米饭拌肉汁,烧饼夹酸辣土豆丝都很好吃啊!

    主要是油水足,碳水也够,吃着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陈与舟见她虽不吃荤,但米饭、烧饼什么的,吃得分量还不少,这才放下了心。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知青们全是十七八,二十出头的青年,平时的伙食……认真追究起来,确实有点儿吃不饱肚子,最重要的是缺少油水。

    现在吃上了饭堂,王雪照还说饭菜管够?

    当然了,大家也还是很克制的。

    大家坚持不让加菜。

    因为菜太贵。

    但让加买了十个大饼子,又买了三分钱六块豆腐乳。

    男青年们将豆腐乳抹在饼子上,分着吃了个干净。

    最后,免费的葱花土豆清汤也各打了满满一饭盒喝完,才终于觉得饱足了。

    结伴走出食堂后,王雪照拉过姜帼英的手,将一样东西放进她的手掌心,笑道:“呐,奖品。”

    姜帼英定睛一看,是两块高粱饴软糖?!

    她高兴坏了,“还真有奖品啊?我、我还以为你哄我呢!”

    王雪照抿嘴一笑。

    小妮子高兴得像第一次捉到虫子的小鸟儿。

    下午呢,王雪照和文涛给大家送去了下午茶。

    因为中午给大家吃的凉粉。

    那玩意儿当时能吃得很饱胀,其实水份多,坚持不到晚饭时分就会饭。

    下午茶,是王雪照做的豆渣糕。

    为了保证豆渣糕的口感,王雪照把豆渣用小石磨又反复磨了几遍。

    然后八成豆渣加二成面粉,加点盐、糖调味,揉成面团,静置发酵。

    在上锅蒸之前,塞上四十粒枸杞在面团里,开大火蒸熟。

    蒸好以后再切成四十块。

    每一块淡黄色的蒸糕上都有着一粒艳红色的枸杞,别提有多好看了!

    不过,就算王雪照把豆渣蒸糕装饰得再好看,口感也非常一般。

    但对正饿着肚子挥汗如雨的干着地里活的人们来说,却刚刚好。

    就着凉白开,狼吞虎咽吃下豆渣蒸糕,瞬间肚子不饿了,脚不打颤了,手里也更有力气了。

    晚饭呢,王雪照给大家做了腊骨头汤面。

    那四个大兵终于吃到了传说中最最最好吃的汤面,高兴得眉飞色舞。先夸王雪照手艺好,又称赞宋漫口味刁。

    晚饭吃得饱,夜里就睡得好。

    第二天大家起来的时候,精神饱满,体力也充沛。

    这天还是王雪照和文涛搭档为大家做饭。

    早饭是熬得稀烂的绿豆粥,佐粥的是炒腌菜。

    午饭是大家都期待的一人一盒大米饭,外加一小勺腌菜炒麻辣腊肠,一份素炒干香菇粒。

    麻辣鲜香的腊肠油汪汪的,虽然被切得很碎,但还是使炒腌菜也变得美味无比!

    再配上一份西红柿腐竹汤……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能吃到这么一份普通的家常饭,真是太爽了!

    晚饭是卷饼配红枣米汤。

    所谓卷饼,就是先炕出薄薄的饼皮,再把馅料放在饼皮里,包起来吃。

    馅料里,还是非常熟悉的王氏配方——蒸熟的松软馒头又被烤得表面焦脆,一面蘸了韭菜花酱、一面蘸了炒香的干辣椒脆。

    红枣米汤呢,就是中午煮大米饭时的副产品。

    这个时代的大米和后世不太一样。

    后世的大米经过精细抛光后,每一粒都晶莹剔透的,淘洗米时,水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淀粉沉淀物。

    现在的大米,品质远远没有不如后世。

    在经历了623兵团二排长李桢的直球表白后,她已经听出来了——眼前这个比她小一岁、比她还漂亮、比她还矮一头、纤瘦秀气得像个小姑娘一样的男孩子,是不是也在向她表白啊?!

    王雪照啼笑皆非,“你个小小孩子,心思还挺多呢!”

    陈与舟顿时黑了脸。

    他也不傻。

    当然能听出来,王雪照是真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还对他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想想也是。

    就算是前世,三年后已经二十岁的王雪照,对他也没有任何男女间的喜欢。

    完全是他在单方面暗恋她。

    但陈与舟认为,这是因为他还没长开的缘故。

    没关系,只要他一直呆在她身边,斩断她所有的桃花,再过两年等他长开了,有了男人的模样……

    他一定能追到她、表白成功的!

    陈与舟有些闷闷不乐,便沉默着一路陪着王雪照慢慢走。

    从废墟走到河谷处,两人走了近四十分钟。

    王雪照只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越走越僵直。

    她恨自己的身体实在不争气,便停下来,弯下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一双腿。

    陈与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过去,掐住了她的腿弯。

    王雪照被吓一跳!

    她先觉得疼痛,然后双腿开始酸软。

    陈与舟稳稳地扶住她,让她左右脚轮换着休息一会儿,再走上几步试试……

    王雪照一一照办。

    很快,她就意识到,被陈与舟这么掐了几下又揉了几下,她的一双腿顿时松快了些。

    “阿兰,你还会这个?这是……按摩吗?”王雪照惊喜地问道。

    陈与舟如实答道:“我奶奶懂中医,会针灸。我小时候见过几次……但也只会些简单的,疗伤治病是不行的。”

    “已经很好啦!”王雪照很开心,向他道谢,“谢谢你!”

    陈与舟忍不住问道:“昭昭,你的身体……一直这么弱吗?”

    王雪照犹豫片刻,将自己的身世说了。

    陈与舟呆住。

    他的呼吸骤停了好几秒钟。

    他不会忘记,前世的王雪照在下乡的第一年里,几乎成了个活死人。

    整整一年她卧床不起,大多数时间都陷于沉睡(昏迷状态),多亏了姚若男悉心照顾,王雪照才慢慢挺了过来的。

    她来到砂村的第二年,也依旧是个病秧子。

    第三年她牺牲后,法医才查出她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胃病、肾病、肝癌和肺部的毛病……

    换言之,她内脏受损情况特别严重。

    就算没出这个意外,她最多也只能再苟延残喘个两三年的。

    真想不到,原来她并不是天生体弱,而是被她的养母给灌了药!

    陈与舟既生气又心疼,追问道:“知道她喂你吃的是什么药吗?”

    王雪照摇头。

    陈与舟又有些懊悔,“可惜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太小了,没能学会她的本事。”

    王雪照笑道:“没事啊,我这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嘛!”

    王雪照抬眼一看,见是刘慧在说话:

    “王雪照,冲着革命同志,你就嫌这样嫌那样,一会儿觉得人家偷盗了你办公室的废纸乱页,一会儿又嫌革命同志住得太好,还要算计革命同志的吃饭钱……”

    “轮到你自己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啊!”

    “哦,你妈妈来了,你就给你妈妈吃好的?你妈妈来了,你给安排好房子给她住?”

    “王雪照,你是一个思想有问题的领导!”

    “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马上把我们晓光的入职手续办好……那我就去知青办、去纪委检举你!我、我还可以向革委会汇报你假公济思!”刘慧得意地说道。

    王雪照笑了。

    第 147 章   第 147 章

    王雪照好笑地看着刘慧。

    不过,也因为这会儿是饭点,所以她还看到了坐在刘慧身边的青年。

    应该是程晓光吧?

    程晓光和程晓健大约有五分相似。

    程晓健个子高大结实,比较有阳刚美;

    程晓光瘦削白净,下巴尖尖,和刘慧长得有点儿像。

    宋成粤答道:“人各有志吧!”

    这是因为,秦宇新也是个能干人。

    他有领导力,就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追随他。

    王雪照点点头。

    之前刘主任说得很清楚。

    这回一百三十多位知青,会组建成一个农场。

    原计划是分成四个组。

    今天看这趋势,四个组是没有的……

    大约会分成三个组。

    若几个组之间良性竞争,那当然很好。

    不过——

    王雪照问宋成粤,“你也看上那块地了?”

    宋成粤皱眉,“我也说不好。”

    “老实讲,以前咱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但那块地吧,它确实很平整,看起来又比别外更湿润,应该是质量比较高的耕地。”

    王雪照问他,“那本地的老乡们怎么不去那儿种庄稼呢?”

    宋成粤呆住了。

    对哦!

    如果那块地真这么好,为什么本地村民不在那儿种庄稼呢?

    “是不是村里的耕地,比河谷那儿的更肥沃些?”宋成粤猜测道。

    王雪照又问,“那你再说说,那块地为啥叫河谷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成粤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淋了一场冰雨似的,瞬间如梦初醒,“那里是河道!只是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水势小,所以河床干涸了!”

    姚若男也吃了一惊,“那儿既然是河谷……咱们可不能在那儿种东西,到时候上游的水势一大,河谷那儿就出现河流,种下的庄稼会被淹死。”

    王雪照点头。

    一旁的陈与舟先是偷笑,继而又露出得意的表情——还得是我家昭昭厉害,一眼看穿、一语道破!

    姚若男对宋成粤说道:“一会儿你去提醒一下周士允吧!咱们是伙伴,不是敌人,可不能看着他撞南墙!”

    宋成粤点头。“最重要的是,这些小年轻还干出了大事儿!那就是——他们令大河改道,还截留了一个堰塞湖!他们种出来的蔬菜多到泛滥!多少蔬菜来不及收,就老死在地里了……”

    “同志们,这些小年轻可不得了啊!他们人比我们少、还比我们年轻……可他们年纪轻轻的,居然能在短短半年之内干出这么多的大事儿!”

    “同志们,我派你们去,是因为你们是单位里的骨干!你们是最聪明、最强壮的人,也是学习能力最强的!”

    “你们去了那儿,可不摆谱。”

    “你们要好好学习他们的经验!全都学会!学会了以后,回来改善……”

    “不要怕累、也不要吃苦!出去了以后你们就代表着单位的脸面……”

    因为人人都被敲打过,所以到了砂村知青农场后,大家特别谦逊。

    这也让王雪照他们松了口气。

    王雪照让知青们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泡种、自制营养土、育秧、种植、施肥、收获、分类、清洗、切片、煮沸、晾干、烘干、脱水、包装、入库……

    这是制作脱水蔬菜的全部流程。

    王雪照还邀请客人们品尝了一下脱水蔬菜。

    这些前来砂村知青农场帮工的客人们全都惊呆了!

    脱水蔬菜让大家眼前一亮的是——它保持着九成以上新鲜蔬菜的外观,又保有七成以上新鲜蔬菜的口感!

    在漫长的冬季里,能吃上色泽艳丽、口感清爽的脱水蔬菜,绝对比吃腌菜强啊!

    客人们被脱水蔬菜惊艳了以后,开始努力跟上砂村知青农场的劳动强度。

    他们甚至比周士允还卖力。

    这么一来,砂村知青农场的知青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与扑面而来的压力!

    知青们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但想着距离雨季结束还剩下最后一个月……

    怎么也不能被这些客人给比下去啊!

    大家咬牙也得死扛。米粒上粘附的淀粉含量特别高,淘洗好几次,淘米水都是乳白色的、浑浊的。

    而且大米里多少都带着细砂,吃之前要拣好久。

    煮大锅饭如果直接用铁锅的话,又很容易造成锅底糊、面上生的情况。

    为避免浪费,王雪照选择先泡米,再用蒸笼将泡了半天的大米上锅蒸熟的办法。

    泡过大米的淀粉水,被王雪照拿来当蒸锅里的水。

    就这样,锅里滚着乳白色的大米水,蒸笼上蒸着大米饭……

    王雪照再扔下十几颗被切得碎碎的去核干红枣。

    饭熟了,红枣米汤也被熬煮得甘醇香甜。

    当然,红枣米汤是中午做好后,盛进小锅里盖上盖子,端进阴凉的仓库存放,晚上拿出来隔水热一热就好。

    三天下来,王雪照穷尽一切办法把饭菜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与之相对应的,是三组那呈井喷式直线上升的劳动效率。

    在大兵们的带动下,知青们也是拼命干活……

    再加上伙食开得好,大家也有劲儿。

    那四个大兵离开时,向王雪照惜别:

    “王雪照同志,可能我们要等到一周以后,才能轮流来你们这儿帮忙!”

    “不知你们还需要人手吗?”

    “下次我们来的时候,会多点带其他种类的食材,到时候就要辛苦你啦!”

    “再见了同志们,咱们过段时间见!”

    大兵们离开两天后——河道终于挖通了!

    大家高兴得不行。气得姜帼英直跺脚,“你没我猜得准!”

    大家哈哈大笑。

    姚若男一把捉住姜帼英,教训道:“才吃完饭就跑,当心岔气了!”

    姜帼英剥开糖纸,露出淡黄色晶莹剔透的糖体,她用糖纸隔着糖块,放自己嘴里咬下一半儿吃了,另外一半儿直接塞进姚若男嘴里。

    姚若男:!!!

    姜帼英哈哈大笑,含着糖块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看你吃还是吐!”哼,糖块上有她的口水呢!

    姚若男自然是舍不得吐掉的。

    她咬着糖块,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姜帼英一眼,伸手揪向她带着婴儿肥的面庞。

    陈与舟像往常一样,陪在王雪照身边。

    饭饱汤足后的愉悦心情,让他觉得垂坠在天边的桔红色落日是那样的美,男孩女孩们的争吵声音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就连傍晚渐渐凉下来的温度也觉得特别合适。

    他转头看向昭昭,心想一定是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才让他觉得这劳累贫穷又困顿的日子如此美好的吧!

    突然,陈与舟心里一动。

    王雪照偷偷塞了什么在他手心里?

    他紧紧握住。

    再一看。

    手里多了一块高粱饴。

    转头看看王雪照……

    她秀美的面颊处也微微地鼓了起来。

    见他看向她,她也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一笑。

    原来她嘴里也含着一块儿高粱饴。

    陈与舟还没吃高粱饴呢,就已经感觉到甜如蜜的气息了。

    他没舍得吃,悄悄地把高粱饴藏了起来。

    夜里就寝的时候,姜帼英还没忘记王雪照派给她的任务。

    “我还没表演文娱节目呢!怎么就要睡觉了?!”

    “这样吧,我来创作一首打油诗!”

    “让我给大家念一念!”

    “大家好好欣赏一下我的大作……以后多沾沾我的才气!”

    付爱戎没好声气地说道:“沾你写一百字检讨错二十七个字的才气吗?”

    记得姜帼英嗷嗷叫,“付爱戎你把我分给你的高粱饴还给我!”

    付爱戎,“没了!我已经吃了!已经吃了要怎么还,吐出来吗?”

    姚若男被女孩子们闹得头疼,“好了好了别闹了!帼英你赶紧展示才艺吧!读完了打油诗就睡了哈。”

    姜帼英瞪了付爱戎一眼,清了清嗓子,很有感情的朗诵了起来:

    “来到知青办,县城真破烂——”

    王雪照正拿着杯子喝水。

    闻言,她没能忍住,“卟”一声喷了,然后开始猛地咳嗽。

    急得陈与舟拼命替她顺背。

    知青们全都被姜帼英的大作惊呆,愣愣地等着她继续往下编。

    “想吃顿大餐,结果没鸡蛋!”

    说到这儿,姜帼英卡壳了。

    急得她抓耳挠头,“哎呀,不行不行,接不下去了!主要是高粱饴吃太少,文采不够用。”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姚若男突然接了一句,“建设从零起,心齐不怕慢。”

    顿了一顿,她也接不下去了。

    宋成粤接过,“现在加油干,将来谷仓满!”

    不知谁幽幽说了一句,“白天真辛苦,晚上早点睡。明天去赶集,早餐怎么办?”

    大家顿时笑得不行。

    于是话题又转移到明天赶集,应该会些有好吃的。

    不知都是什么吃的……

    说说笑笑的,大家也不知道几点才睡下。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来了。

    其实,天还没亮,知青办外头就已经热闹喧哗了起来。

    等到知青们洗漱好,出门一看——

    额滴个乖乖!

    门口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知青办的大门,也被人倚着。

    门一开,就有一个头包着羊肚巾的老乡险些滚了进来。

    王雪照问过刘主任他们的意见,决定给组员们放假三天。

    大家准备结伴去一趟县城,去逛一逛,也买点儿生活必需品。

    整个队伍出行,动静可不小。

    首先得解决食宿问题,其次就是来回的交通。

    食宿问题呢,食,就只能自己解决,也可以花钱在县城里的知青站食堂买饭吃;

    住呢,刘主任给开了介绍信,大家可以去知青站住免费的大通铺。

    来回交通,问题也不大。

    可以搭乘623兵团的顺风车抵达县城。

    但进城以后,交通就只能靠走了。

    大家很兴奋地准备好铺盖和随身行李,还蒸了几锅馒头当做干粮,每人背上一壶凉白开。

    等到兵团送水车过来送了水,才带着他们去了兵团。

    在兵团等了两三个小时,大家找到了去县城的顺风车。

    运输大卡车在漫天黄沙里穿行了四五个小时后,又经历了三四个小时极其坎坷颠簸的路程。

    终于,下午四五左右,奄奄一息的知青们抵达了县城。

    王雪照晕车晕得厉害,到连苦胆水都快要吐出来。

    文涛也体力弱,晕车程度不比王雪照轻。

    其他知青虽然也晕车,但没有王文二人那么严重。

    幸好陈与舟体力还算可以,半扶半抱着王雪照爬下车斗,又扶着她在一旁坐了好久。

    王雪照终于缓了过来。

    知青们也稍微恢复了一下体力,嚷着赶紧走。

    运输卡车没有进城,只是把知青们放在县城的城郊处。

    知青们问了几个本地老乡,打听了一下县城中心的位置,便结伴前行。

    张春明他们见王雪照和文涛就像去了半条命似的,犹豫片刻,过来问她俩,要不要他们背。

    文涛是男的,同意了。

    王雪照哪好意思让男青年背自己,连忙摆手婉拒。

    陈与舟心疼地看着她,说道:“昭昭,我背你。”

    王雪照笑笑,“咱们走吧!要是路上你有看到合适的棍子,捡一根给我当拐杖吧!”

    二人跟在队伍最末,慢慢朝着县城走去。

    县城不大。

    但大家也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从郊区走到了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县城长途班车站附近。

    这时,天都已经黑了。

    宋成粤带着几个体力好的男知青,帮女知青们扛着行李,拿了介绍信先行一步找到了知青站,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

    让陈与舟感到奇怪的是,他认为最弱的昭昭,其实骑术还不错。和战马有了一段磨合期,熟悉了后就很自如了。

    反而是宋成粤和姚若男……

    两人的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又过于僵硬,气得脾气十分温驯的战马发了火,分别高高扬起了前蹄,非要把他俩从背上甩下去!

    最终,王雪照和姚若男共乘一骑,手把手地带着她怎么策马。

    大约一小时后,姚若男终于学会了。

    另一边,宋成粤虽然也很紧张,但他毕竟是男生,运动天赋还是有的。

    在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又在陈与舟的指点下,他也慢慢地学会了控马。

    就这样,当夜幕降临时,四个人趁着天边最后一丝滑落的斜阳残光,赶回了知青农场。

    见王雪照带回来那么多的马,阿兰也回来了……大家都被高兴坏了!

    然后就是乱糟糟的奔走相告,有人问王雪照吃饭了没,有人问阿兰这些天你去哪了,还有人在商量着要怎么安顿这些马。

    陈与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陈俏妞。

    姐弟俩同时愣住。

    从陈与舟的视觉看来,陈俏妞很明显变漂亮了。

    她白净了些,大约是因为和女知青们呆久了,衣品也变好了——以前是只求衣裳没破,衣裳上的补丁打得花花绿绿也没事。

    现在?

    陈俏妞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深蓝色上衣,当然也有破旧的方,但被她用浅色的布块剪成花朵形状,大洞补大花、小洞补小花,在缝补的同时也显得很好看。

    再就是陈俏妞的发型,以前她就只绑个麻花辫子。现在她把头发剪短至耳垂下,刘海被绑成细细的辫子,斜斜地垂在耳边,显得俏皮活泼又可爱。

    最重要的是,陈俏妞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以往她虽然也会笑,可眉宇间总有一股抹不开的忧虑。

    现在的她,眉舒眼笑,这是有自信的表情。

    陈俏妞也看着自家弟弟。

    ——原来她的弟弟他还真是个大美人呢!

    在今天之前,她心里一直存着个疑问:三组女知青们都知道阿狼男扮女装,但还有一百多个知青呢,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阿狼是个男儿身?

    今天,她终于知道了。

    不得不说,阿狼穿着女孩子的裙装是真漂亮!

    关键是他的五官太精致了。

    而他穿着的藏裙,又给他带来些许异域感,让人觉得这少女英气勃勃,但不会把他当成男人看。

    阿狼瘦高个儿,只要他走慢一点,就不会有硬朗男子的感觉。

    只是,他的声音比较低沉,比起女孩子们甜润娇俏的声音来说要粗戛些。

    但配合着他俊俏的脸,又好像并不违和。

    陈俏妞笑眯眯地看着弟弟,一声不吭。

    陈与舟避开了姐姐的目光,忙着安顿马匹。

    混忙了好久,马儿们终于安顿好了。

    战马都受过极苛刻的训练,无论什么样的生存条件都可以——陈与舟将它们安顿在宿舍一楼的一间空房子里,以前这里是临时仓库。

    再放些草料进去,打上几大桶水,马儿就有吃有喝了。

    值日的同学去热了饭,让王雪照她们吃。

    王雪照说了一下今天本来是去送蜜瓜的,结果人温政委不肯收,最后变成了卖蜜瓜……

    换来一千三百斤的粮食。

    在大西北,大米比面粉贵。

    如果想要大米,估计一千斤都有点儿够呛。

    王雪照选了面粉。

    后天,建设兵团就会把这一千三百斤的面粉送到。

    知青们面面相觑。

    既高兴,又有点儿讪讪的,“想送点儿好吃的给他们,他们也不要。平时他们多照顾我们啊,又是帮着建房子,又是帮着搭温棚的……”

    “是啊,就怕他们自己都不够吃,我们还兑走了他们的面粉!”

    这样的愧疚心态,白天王雪照已经体验过一回了。

    于是她安慰大家,“他们是军人,有纪律的约束,我们强求了,就等于是让他们违纪了,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是戍边兵团,职责就是为了边疆百姓服务,这是国家对我们的照顾,他们是执行人。”

    “想要回报他们,回报这个国家,首先我们得自己成长起来,然后再带动周边的人脱贫致富。”

    “现阶段我们就是全国最穷的人。”

    “有朝一日我们变富裕了,那国家……不就自然而然地富裕了吗?”

    “到那时候,不仅人人吃得饱,还能吃得好。不仅人人穿得暖,还能穿着美……”

    “大家加油吧!”

    众人连连点头。

    接下来,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阿兰这几个月去了哪儿。

    大家问他:“阿兰,听说你回原来的知青队了?离咱们这儿远吗?这次你来,是过来玩?还以后都呆在咱们这儿了啊?”

    就这样,砂村知青农场再次陷入终极忙碌。

    王雪照指派姚若男负责外来务工人员名单,尽可能让来自同一单位的人们,分布到不同的生产线上,以确保他们可以系统的掌握完整的流程。

    当他们完成了七天的工作以后,王雪照还会赠送满满一卡车已经育秧好的蔬菜种籽,让他们带回去种。

    这些单位都高兴坏了。

    他们也分别回赠砂村知青农场不少东西。

    不过,他们自己种的蔬菜还不够吃呢,送给王雪照的大多数都是他们从草原上采摘回来的沙葱酱、野韭菜酱这样的东西。

    正好这些东西,是王雪照他们根本没空去采摘的。

    明知道雨季即将离开,王雪照愈发眷恋此时的美景。

    她不止一次向姚若男感叹,“真应该请个画家来咱们这儿采风!画油画!”

    “画出四幅巨型的四季图!”

    “把我们这儿的春夏秋冬全都原原本本的体现出来,一定会让所有人感到震惊的!”

    姚若男很赞成,“你说得对!”

    “我只见过这里的春和夏,差别真大!”

    “其他地方的春天是富含生命力的,这里的春天却死气沉沉。”

    “但这里的夏天……又生命力旺盛得惊人!”

    “秋与冬么,想来又会是完全不一样的,至少肯定会让我大吃一惊!”

    “不过,你说的油画是什么?”姚若男好奇地问道。

    王雪照一怔,笑了,“是西方的一种写实派画法,还原度很真。”

    姚若男明白了,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这样的事儿少说。”

    王雪照点头。

    一转眼到了九月底。

    就像雨季来得静悄悄那样,它离开的时候也相当低调。

    天还是一样蓝、水还是一样清……

    甚至连水井里的水位也没什么变化。

    但空气变得干燥,温度也略微有些下降。

    就连蔬菜的生长,也似乎悄悄地放慢了速度。

    大清早的,会在菜叶子上发现白霜。

    按照之前温政委的调度,前来帮忙的各单位职工也即将分批离开。

    临行时,他们热情地邀请王雪照,一定要带着小伙伴去他们的单位做客、传授一下经验什么的。

    王雪照很乐意。陈与舟就是看不惯李桢有空就来找昭昭……

    大家从城里回来,在建设兵团借宿的时候,陈与舟就去找温政委,想办法让温政委派了个活计给李桢。

    一个月过去,李桢终于完成了任务,昨天才赶回兵团述职打报告,今天就赶过来看望王雪照。

    他带了些出差时买的礼物想要送给王雪照。

    其中有一样最珍贵。

    一大瓶蜂蜜!

    李桢学乖了,他不敢说这是他送给王雪照的礼物,而是说他想来农场打工,这瓶蜜蜂是他带来的口粮,想蹭一下农场的饭菜。

    王雪照怎么可能拒绝一个带着口粮自动送上门做工的壮劳力啊!

    何况他带来的还是蜂蜜!

    蜂蜜!!!姚若男紧紧地抱住王雪照的胳膊,小小声说道:“咱们去看完病回来以后,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多月了吧?也没见郑科长他们来找我们。”

    “我在农场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已经东窗事发了。”

    “毕竟他们有6千斤的粮食缺口,这漏洞补不上,分分钟会被职工告发。”

    “如果台上那人真是潘军,那大概率就是事发了。”

    王雪照深以为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口粮到底哪儿去了,你想想,普通职工三个月没饭吃……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姚若男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雪照说道:“一会儿我们去问问谭司令。”

    姚若男连连点头。

    现场很快骚乱了起来。

    一个女人牵着幼童赶过去,跪在高台之下开始大哭大闹。

    人群开始疯涌着朝前头挤去,似乎想看清这热闹。

    宋秦二人害怕王姚二人被挤着了,一直紧紧地护着她俩;

    然后不知不觉,四人就被挤到了人群中央。

    王雪照个子矮,被挤在人群中,只能看到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后脑勺,除此之处啥也看不见……

    但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女人的哭泣、大声申冤的声音。

    姚若男不比王雪照高多少,一样看不见、但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王雪照耳边说道:“这就是唐梦的声音啊!看来,在台上挨批斗那个……就是潘军了!”

    这时,宋成粤踮着脚尖往高台上看了半天,轻声骂了句我去,然后低头告诉王姚二人,“台上那人是潘军啊!他去年带人去我们农场帮忙收菜的……是不是搞错了?潘军人很好的!而且他又不是461农场的人,怎么会在这儿被批斗?”

    旁边461农场的知青听了宋成粤的话,问他,“同志,你哪儿来的啊?”

    宋成粤自我介绍了一下。

    对方说道:“难怪了!你不是我们农场的人,难怪你不知道!”

    “潘军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了错误!”

    “他呀,把公家的粮食私下卖出去……破坏了计划经济的链条!薅了共产主义的羊毛!中饱私囊……”

    另一个461农场的知青说道:“你瞧瞧,你连这个都说不清楚!还是我来说吧!”

    “情况是这样的——平县有个单位,不知怎么的爆发了粮荒,需要大量的粮食。”

    “潘军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把他们农场里的粮食、抬高了价格卖给平县那个单位!中间的差价,当然是被潘军给拿走了。”

    “后来呢,有人向建设兵团举报,说潘军有不合法的收入。建设兵团过来调查……才把潘军这个粮耗子给揪了出来……”

    “上级为了树典型、敲打我们,才安排了人,带着潘军去各大农场开批斗会。”

    “他在我们这儿已经呆了三天了,估计明天就得走……迟早有一天也会去你们109农场的!”

    王雪照忍不住问道:“同志,那你知不知道,平县那单位为啥缺粮?”

    这知青摇头,“平县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潘军的事儿……你们以为,跪在地上哭的那女的是谁?”

    “那是潘军的老婆!”

    “潘军为什么被抓,你们知道吗?”

    宋成粤说,“不是说,有人举报他吗?”

    那知青又问,“那谁举报的,你们知道吗?”

    宋成粤老实摇头。

    那知青露出玩味的笑容,“是潘军老婆举报的潘军!”

    王雪照和小伙伴们齐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知青朝着唐梦哭闹撒泼的地方呶了呶嘴,“哪,你们仔细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王雪照和小伙伴们静下心来,果然听到了唐梦的哭泣声:

    “你们为啥要批斗他!”

    “是!是我举报了潘军……可我没想要他被批斗啊!”

    “我只希望你们能教训一下他,让他尊重我、什么都听我的,再把他的工资、他所有的钱全都交给我!”

    “现在你们停了他的职,他不上工了,哪来的工资?我们母子吃什么啊?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唐梦痛哭流涕。

    然后唐梦又催她那三岁的儿子,“峰峰,快给大家磕头,求大家不要再欺负你爸爸了!”

    小小稚童当即跪倒,一声一声地哭泣,“你们不要再欺负我爸爸了!呜呜我不要你们欺负我爸爸……”

    潘军一动不动地站在高台上,对唐梦的胡揽蛮缠、对儿子的跪泣丝毫无动于衷。

    倒是围观的众人对唐梦指指点点,

    “这女的是不是有病?是她要举报她丈夫的,现在她丈夫被抓了,她又来喊冤……”

    “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呗!”

    “之前潘军做报告的时候你们没仔细听啊?他为啥走上了这条道路……就是因为他老婆一天到晚找他要钱!咱们在农场能有多少钱工资?22块!潘军应该是重劳力,他最多一个月也就是二十七八块钱而……可他老婆不相信啊,说在国营农场当工人,捧的可是金饭碗,一个月怎么也得六七十吧!潘军把他工资条拿给他老婆看,他老婆不相信,说是他伪造的!反正就是不管,要是潘军不拿钱给她,她就闹!闹潘军父母……潘军没办法,才私下倒卖粮食的……”

    “娶了这种老婆,真特么倒霉啊!”

    唐梦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不由得大声反驳,

    “你们还帮着潘军骗人呢!国营农场里的工人,一个月工资怎么可能才二十多块钱!我表姐在纺织人当洗纱工,一个月六十块钱工资呢!”

    多好的东西啊!

    于是,王雪照再次亲自掌勺,做了顿相对丰盛的饭菜,犒劳了一下大家,也犒劳李桢。

    饭间,王雪照问李桢,“上回那个周芸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桢早忘了周芸这人了。

    但王雪照一提起,他便想了起来。

    当时碍于人多,他没吭声。

    事后他悄悄告诉王雪照,“这事儿不好外传,你听听就算。”

    “周芸是北京军区一位首长的儿媳,和新婚丈夫闹了点意见,挺着大肚子一个人跑了。”

    “当时她手里可能还有些积蓄,一个人在外头生了孩子,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着长大。”

    “现在形势不太好了么,估计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在外头也不好过。”

    “我那会儿是按上级的指令,安排宋姐和另外两个女兵陪同周芸母女俩,以回京治病的理由,送她去了北京。”

    “不瞒你说,我家在北京还是有点儿关系的。”

    “我昨天不是出差回来了么,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的时候,我妈跟我说,周芸的丈夫给我家打了电话,说感谢我帮他把老婆孩子找回来了……还说有机会一定会来咱们连县,亲自谢我。我妈还传话给我,说周芸特别感谢一个女知青,说等她孩子病好了以后,她也想带着健康的孩子来见见那女知青,亲口说声谢谢……”

    “雪照,周芸说的那女知青,是你吧?”

    王雪照很有礼貌地回答,“怎么会呢?”

    “也有可能是阿兰啊!”

    “阿兰也帮过周芸姐。”

    虽说这个真相有点出人意料……

    可王雪照每每想起周芸那天真单纯又善良的性子,还是觉得——这世上像她王雪照、像周士允这种命运的人还是少。恐怕像周芸那样福大命大的人才是多数;又或是,像李桢这样父母和气、子女孝顺的幸福人家才是主流。

    李桢离开了一个多月,再回来时,已经发现知青农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显著的就是——王雪照她们这一组的宿舍楼已经建成啦!

    两幢非常大、非常气派的砖石房子。

    每一幢都有三层楼高。

    现在大家正在争分夺秒的制作门框、窗棂子、床、桌椅、柜子等家具。

    与之遥遥相望的,是不远处第二组的宿舍楼。

    秦宇新那组的宿舍楼才建了一半儿,目前正在建二楼。

    至于第一组的周士允么,他压根儿没打算建宿舍楼,虽然也随大楼打了宿舍楼申建报告,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随便兵团批不批……

    他现在就是等着王雪照秦宇新他们搬到新宿舍楼以后,他和组员们就能搬进目前二组三组在废墟里的宿舍了。

    这儿既有现成的宿舍、又有仓库、还有厕所……

    全是现成的!

    多好。

    而今天李桢过来,帮着王雪照她们组干了一整天的木匠活。

    其实他也不太会干。

    只能当苦力,将做好的门框、门板、窗棂子什么的,一趟一趟地搬到楼上去。

    李桢体力强悍,就他一人,花了半天功夫就搬完了整一栋楼所有的东西;

    一个下午,把另一幢楼的所有门窗全都搬完了不说,他还看到现场有不少木材的边角余料。

    他问了问人,能不能用。

    知青们还是有些小鸡肚肠的,即使是边角余料也舍不得送人,便问李桢要拿来干什么。

    青年羞涩地说道:“我想打个小板凳给王雪照。”

    既然他不是想要拿走,做成板凳还是放在农场里用,知青们就没拦他。

    李桢便做了两个小板凳。

    做小板凳不需要太多的技术。

    李桢也是建设兵团的元老,亲自带着手下的兵参与建设,才一点一点把兵团建设成为现在的样子。

    他是什么活都能干一点,但做不精细。

    小板凳,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技术。

    因为很快就到农闲时分了,到时候她和小伙伴多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戈壁滩上其他单位的劳动方式也好。

    如果有值得学习的优点,那再好不过。

    就这样,当最后一批来援助的职工们离开砂村知青农场以后……

    王雪照宣布了分批放假的通知。

    大家都被累个半死。她是个孤女,又被人冠以“地主崽的童养媳”之名,本来就不好找婆家。

    今天闹出这事儿,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这就算了。

    反正她也没喜欢的人,嫁不嫁人……

    根本不重要。

    可若要翻旧账?

    那些流言蜚语能活活逼死她!

    陈俏妞咬住下唇。

    姚若男对陈俏妞说道:“主要是这事儿不仅仅让你名誉受损,还涉及到宋成粤的名声。”

    陈俏妞一愣。

    她倒是还没想到这个。

    王雪照说道:“俏妞,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说,哪怕欺负你的人是宋成粤……”

    “没有!不是他!”陈俏妞连连否认,“宋成粤是好人!他救了我……”

    顿了一顿,她又担忧地问,“我是不是会连累宋成粤?”

    王雪照想了想,点头,“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陈俏妞颤声问道:“什么样的影响?”

    王雪照答道:“往工作方面说,他是我们知青农场的骨干,他自身工作能力强,大家很信服他,本来他是有晋升的希望的。”

    “但如果他真的欺负了你,那他就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

    “晋升是不可能的,严重的话会被判刑或坐牢。”

    陈俏妞大吃一惊!

    王雪照继续答道:“往他个人的私生活方面说……”

    “俏妞,如果你是一个要跟宋成粤相亲的姑娘,当你听说了他曾经和一个年轻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这种男的你想要吗?”

    陈俏妞尝试着代王雪照的说法想了想,然后惨白着脸儿连连摇头。

    “所以俏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雪照柔声问道,“我相信宋成粤的人品,他道德底线很高,不可能干出任何违纪犯法的事。”

    “我也信任你……”

    “所以为什么你会那么狼狈?”

    “为什么你家倒塌的,不是裂痕满满的房子,却是那堵很结实的墙?”

    陈俏妞沉默了十来分钟。

    她红着眼睛对王雪照说道:“雪照,你召开一下大会吧!我、我想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会让你难堪的话,咱们私下说也行。”王雪照说道。

    陈俏妞流着眼泪摇摇头,“我确实受了委屈,可也我堂堂正正,我不怕把事情说出来。”

    她心里想的却是:就算她名声尽毁,也不能连累无辜的宋成粤。

    王雪照点头。

    半小时以后,所有的知青们全都集中在食堂。

    陈俏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她流着眼泪说道:“先前宋成粤上我家去缝补衣裳,是我同意的。”

    “但我后来……出了那事以后,我心里害怕不行,早把宋成粤在我家里的事情给忘了。”

    “当时我就想着我不能丢人,我得马上回去换件齐整的衣裳。”

    “没想到我刚进院子,院墙就塌了!”

    “宋成粤他清清白白的,他当时还以为是房子要塌了,只想把我拉出院子。”

    “这些就是事情的经过。”

    “但凡我说了一句谎话,就让我活活渴死在九月份!”

    知青们面面相觑。

    王雪照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来说几句吧!”

    “这件事,如果大家有什么话想说,可以自由发言。”

    “你们可以质疑宋成粤,也可以质疑陈俏妞。”

    “宋成粤和陈俏妞也可以当面答疑。”

    “但我也要说一句——”

    “这事儿只能到今天为止。”

    “过了今天,以后谁再提这事儿,我可是要以违纪为由,扣大家的绩效的。”

    “好了,可以开始了。”

    知青们都有点儿懵。

    当事人宋成粤和陈俏妞也有些不知所措。

    姚若男却看着王雪照,抿着嘴儿笑。

    她现在是真心佩服王雪照啊!

    就不说别人了……

    因为王雪照体弱,姚若男与宋成粤要和她说事儿,自然而然走得慢吞吞。

    当一众四人走到废墟暂居地时,女知青们早回来了,这会儿姜帼英她们正在抄家。

    ——所有的铺盖全被打开,所有的包袱全被敞开,女孩子们将一件件的衣裳裤子拿出来抖……就连卷成团的破袜子也要拆开了摸一摸……

    “怎么了这是?”姚若男赶紧过去问她们。

    姜帼英急切地说道:“若男姐你刚没听见秦宇新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他给田丽塞了情书嘛!”

    “听见了啊!”可姚若男还是不明白,这跟小妮子们抄家有啥关联。

    姜帼英,“可田丽手里没有语录啊!”

    田丽哭唧唧地说道:“我家一共五姊妹呢,就一本语录!我就是想带来,家里人也不让啊!”

    姚若男目瞪口呆,“什么?”

    一旁的王雪照笑得前俯后仰,“前有田丽塞情书不写名字,后有秦宇新乱塞情书……你俩啊,依我看就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都笑了。

    田丽又羞又急,“你们还不快点儿帮我找!”

    “回头那玩意儿要是被有心人拿走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付爱戎阴阳怪气地说道:“对对对,最重要的是啊……也不知道秦宇新那封信上都写了些啥!他文笔好不好?有没有很打动人……”

    女孩子又大笑了起来。

    羞得田丽要去撕付爱戎的嘴……

    笑归笑,但王雪照和姚若男还是加入了翻找行李的队列中。

    王雪照也打开自己的铺盖,拿出了语录,刚翻开——

    一封被叠好的信件从书页里掉落了下来!

    大家都笑了。

    田丽飞快地捡了起来,打开看了看,面一红,笑道:“就是这个!”

    王雪照也笑,“幸好这误会提前说明白了……不然我还以为是谁塞我书里的呢!”

    大家从城里出发开始,就分了队列。

    可以说,除去半路插进来的赵莲姣、和在上一站退出的邝励红,其他的全是原装小组成员。

    在现场所有的成员之中,又只有王雪照因为一直在生病,每天都晕晕沉沉的,哪有精力看语录!

    大约是那段时间田丽太无聊了,才找王雪照要了语录翻看了几天。

    秦宇新可能以为她拿的是她自己的语录,趁人不备悄悄地将情书塞了进去。

    这会儿大家见田丽抿着唇角看信纸,面庞还红红的……

    王雪照嗤笑,“抱歉,我不想告诉你。”

    这个人,连道歉的态度也这么敷衍。

    她当然不会说。

    要说,也得等到明天公安来了以后!

    总之刘慧程晓光必须先把这段时间吃农场的、住农场的钱财吐出来!

    然后再被赶走!

    第 148 章   第 148 章

    第二天,王雪照早早起了床,先去找了妈妈,然后和妈妈、畅畅一块儿去了楼下食堂

    农场的早饭种类比较固定,一般是两种干粮,两种稀的,两种佐菜。

    今天的早饭,干粮是馒头和拌面,稀的是白粥和豆浆,两种佐菜是辣炒酸豆角和清炒鸡毛菜,另外桌上还摆了个装着白砂糖的大钵子。

    谈露和畅畅还不是很了解农场的伙食制度,因为她们昨天在食堂吃晚饭,饭和菜是已经装好在饭盒里、盖上了饭盒盖子还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这有点儿像分食制。

    虽说王雪照告诉她们,不够吃的话可以随意加饭加菜。

    “你回来得正好……别管他了,赶紧去帮帮春明他们吧!”

    宋成粤忧心忡忡,“话也不能这么说……真让他在那儿建了房子的话,几个月过去就是雨季。那时万一发大水……”

    “那也是他们的命。”王雪照专心编着草绳,头也不抬地说道。

    宋成粤,“可是……”

    姚若男看不过去了,嗔道:“行了,到时候再说吧!有雪照在,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雪照抬眼看了姚若男一眼,但笑不语。

    姚若男莫名红了面庞,一扭头就跑了。

    宋成粤外表清秀俊逸,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姚若男……

    不明白为啥她非要在他和王雪照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嘴,又突然跑了。

    宋成粤又愣愣地看向王雪照,大约是希望王雪照解释一下。

    王雪照懒得理他,继续低头搓草绳。

    宋成粤转念一想——他在周士允那儿还存着三件事呢!真到了分地盘儿的时候,如果周士允非要选河谷,那他再用这个来说服周士允好了。

    见王雪照不理他,他也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地说声雪照我去忙了,转身去找张春明他们。

    付爱戎这才小小声问王雪照,“雪照,这局怎么破啊?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士允去送死吧?”

    一旁的陈与舟忍不住说道:“没用的,周士允犟得像头驴,撞了南墙也不会后悔。”

    付爱戎丝毫不觉得违和,甚至还很赞同的点点头,“阿兰说得对,周士允啊真是犟得可以……他这种一根筋的性格啊,其实只要方向对,又肯下狠心的话,做什么事都容易成功。唉,就是太过于刚愎自用了。”

    王雪照却转过头,皱眉看着陈与舟——这小子加入队伍也才几天的功夫,他怎么这么清楚周士允的性格?

    陈与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敢抬头与王雪照对视,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草绳纺织上,“爱戎姐你说得对,就光这几天,我就看到他一直和人吵架,怎么劝也劝不听……”

    “对对对!周士允这人啊……阿兰我跟你说……”付爱戎立刻拉着陈与舟说起了周士允先前干的几件大事儿。

    王雪照虽对陈与舟有些怀疑,但想着他跟女知青们呆在一起,大家也确实喜欢说东说西的,没准就是因为他听多了才会有这样的判断呢?

    再加上阿狼这人本来就聪明、敏感,三个月后他要去执行特殊艰巨的任务,能在这儿练点识人的本事出来,也是保命的法门。

    王雪照没细究。

    整整一天,知青们给忙够呛。

    王雪照团队的成就看起来是最大的,毕竟是在废墟的基础上再建么。

    宿舍、厕所和浴室已经全部建成。

    秦宇新团队几乎照搬王雪照团队的做法,

    因为起步晚,他们的宿舍、厕所和浴室只建了一半儿……

    见天色渐沉,秦宇新很果断的让他的团队放弃厕所与浴室的建设,主攻宿舍。

    厕所么,他厚着脸皮去找宋成粤说了一声,借用了王雪照团队的厕所。

    王雪照并不介意。

    她力主要建厕所的原因,就是不希望知青们随地大小便……

    她只是要求大家保持厕所卫生罢了。

    终于在晚饭前,秦宇新团队将两间宿舍建得七七八八。

    虽说还有些细节处没有完工,但能让大家在遮风保暖的屋子里好好休息一夜。

    周士允团队的工作进度就不那么顺利了。

    原因无它。可是,李桢并没有这样做。

    再想想,刚才李桢跟她聊天的时候,句句不离“阿兰”二字。

    这……

    王雪照咬住下唇。

    李桢笑了,“那太好了!幸好你还没有喜欢上我,那么我退出对你的追求,你……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王雪照盯着李桢看了半天,问道:“你又喜欢上别人了?”

    李桢脸红了。

    好半天,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雪照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阿兰了。

    但这后果过于惊悚,她没敢开口。

    李桢自己老实交代了,“王雪照,我、我好像喜欢上你妹妹了。”

    王雪照: !!!先在弥漫在众人心头的恐惧、压抑瞬间消失。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宋成粤不得不点了几个笑得最厉害的人的名字,才能勉强维持住纪律。

    王雪照也忍俊不禁。

    她站在一旁,先是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王雪照其他的感官就开始发挥作用。

    她先是闻到了浓浓的柴油气味儿——这是知青们手里拿着的火把,散发出来的味道。

    但她也闻到了浓重的土腥气——这是水浸泡着土壤发出的气息。

    除去嗅觉,闭上双眼的王雪照,还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微风——所以这个地下城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一定是哪儿哪儿还有出入口,才会有这样的对流!

    以及,闭上眼睛的王雪照,确实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声响!

    王雪照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重新闭上眼睛仔细听——大约是因为进入地下城的知青们太多了,干扰了她的听力,她听到更多的是知青们不甚整齐的脚步声、他们小小声说话的声音,个别人咳嗽的声音……

    还以比较低频的,类似于咏唱、或者呻|吟的声音!

    王雪照再次睁开眼睛,片刻,她又阖上,继续仔细聆听。

    这一次,因为过于注意力集中……

    王雪照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风声。

    是的,是风声。这时,周士允又举高了他的另一只手——他手里抓着个包袱,里头放着三个饭盒,正是早上王雪照为了陪姚若男看妇科,特意找理由打发他去逛街买吃的。

    看得出来,三个饭盒都沉甸甸的,肯定装满了食物。

    “你干啥了?吃的买了回来,怎么这钱还变多了?”王雪照问道。

    周士允得意地说了起来:

    上午他去逛街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穿红衣的中老年妇女。

    红衣妇女问他,知不知道哪儿有土豆卖。

    周士允心想,土豆么,那集市不到处都是吗?

    他好心给人指了路。

    可红衣妇女说,她腿疼得很,走不动路了,问周士允能不能帮她买点儿土豆。

    周士允一口应下,甚至还很好心地把腿疼的红衣妇女扶到一旁、让她坐下,又问她需要多少土豆。

    红衣妇女买摸出三块钱递给周士允,指着不远处一个穿花衬衣的妇女,说道:“我就看上了她的土豆,小伙子,你帮我去她那儿买土豆,成吗?”

    “她那儿的土豆一角钱一斤,你帮我买三十斤……呐,这是三块钱,你拿着!” 红衣妇女说道。

    听到这儿,王雪照觉得不太对劲,“土豆一角钱一斤?”

    什么天价土豆要一角钱一斤?!

    要是土豆能卖上这个价,那王雪照回去以后就要向建设兵团打报告,立马抢种土豆了!

    等等,那周士允手里的钱,是怎么来的?

    难道说,他倒卖土豆了?

    王雪照皱起了眉头。

    这下子,连姚若男也觉得不太对了,急忙质问周士允,“你个大傻子!你、你该不会是……”

    周士允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当时他也觉得这土豆的价格不太对,就对红衣妇女说道:“大婶,你是不是上当受骗了啊?土豆很便宜的,赶早市、最新鲜的土豆,才敢卖六分钱一斤。平时都卖五分,如果你买得多,四分钱也行。要是收市的时候再去买,有可能买到三分钱一斤的!”

    “要是你上我们农场去买,最最最最好的土豆,一千斤起,我们能卖到一分七!”

    “那个人居然卖给你一角钱一斤?她是个骗子吧!”

    红衣妇女沉默了一会儿,一会儿说那花衣妇女很可怜、一会儿又说她已经和花衣妇女说好了必须得上她家去买……还央求周士允帮她的忙,只需要拿着她的钱、交给花衣妇女,再从花衣妇女那儿把土豆拎过来就行……

    红衣妇女甚至还急得哭了起来。

    没办法,周士允只好答应了她。

    听到这儿,王雪照和姚若男都觉得不对,急得不行,

    “你真这么干了啊?这俩女的怎么感觉是要给你下套呢?”

    “周士允,你没上当吧?”

    周士允狡黠一笑,狭长的丹眼皮里透出了得意的表情,“我才不会上当呢!”

    原来,周士允苦劝红衣妇女,可这红衣妇女就是不听。

    在劝她的时候,周士允已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他看到不远处有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正在巡逻!

    而且红衣妇女因为一直在哀求他,所以周围还围了不少吃瓜群众过来……

    于是周士允再次大声问红衣妇女,“大婶,你是说,你要我帮你的忙,去找那个穿花衣服的女人买土豆,对吗?”

    红衣妇女拼命点头。

    周士允又问,“那个穿花衣服的女的,她卖的土豆……是一角钱一斤的,对吗?”

    红衣妇女再次拼命点头。

    “你想找她买三块钱、一共三十斤的土豆,对吗?”周士允再次大声问道。

    红衣妇女都有点儿不耐烦了,“你能快点儿吗?”

    周士允叹气,从红衣妇女手里接过了钱,“那好吧!”

    红衣妇女面色一喜。

    周围的群众都劝她,

    “你疯了!什么金土豆要一角钱一斤?”

    “一角钱!一角钱你都能买一斤米了!还买土豆干啥?”

    “收市的时候来,有时能捡着漏,三分钱一斤也能买啥!”

    “大婶,我的土豆卖给你吧,四分钱一斤……不过我这儿只有四五斤的样子,你要吗?”

    让周士允没想到的是,这个红衣妇女居然冲着群众大骂了起来,“钱是我的,我爱找谁买找买谁!你们管得着吗?”

    听到这儿,王雪照和姚若男被吓一跳!

    王雪照瞪着周士允,喃喃说道:“你该不是遇上了仙人跳吧?”

    “啥叫仙人跳?”周士允愣愣地问道。

    王雪照:……

    啊,是了。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仙人跳的说法!

    姚若男快急死了,“周士允!你手上的这些钱……该不会就是、就是……”

    周士允咧嘴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大约是因为此刻外头的风不大,地下城里的风声也是柔和的呼呼作响。

    但风声还真会发生改变。

    很快,柔和的呼呼响,渐渐变成比较尖锐的呼啸声……

    可知青们的脚步声完全将风声给掩盖住。

    所以大家根本不在意,继续举着火把缓步向前进。

    王雪照睁开了眼睛。

    她闭眼至少三分钟以上,这会儿再睁开,眼睛已经完全习惯了地下城里的漆黑一片。

    所以大家手持火把,落在王雪照眼里,根本就是将整个地下城给照得亮如白昼!

    ——知青们的队伍很长,又因为小心谨慎而走得极慢。

    至少在知青们的火把照耀之下,王雪照将地下城的结构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片台阶朝下蜿蜒而去,而顶上的天花板是平坦的,看得出是人工修葺而成。

    天花板并不是非常完整的一片平坦,大约也是地面其他屋子的地板,所以能看出先民们搭造的横梁什么的。

    天哪!

    这可真是个浩大的工程!

    知青们的长队,已经进入地下城约三分之二的长度。

    大家沿着台阶蜿蜒而下……

    想来,先民们在建造这个地下城时,可能只是很单纯的让它成为一个储水、取水之地,并没有把想它当成逃避战乱的地方。

    于是当知青们的队伍全部进入地下城以后,大家高举着的火把,几乎将这面积大约在四五百平方米左右的地下城,给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也看得出来,这地方完全没有水,干干爽爽的。

    姜帼英问周士允,“你不是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吗?”

    周士允又羞又恼,吼她了一句,“当时我确实听到了!”

    姜帼英撅着嘴儿说道:“我、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我没听吗?”

    周士允道:“可能男人太多了,女鬼害怕吧!”

    王雪照喊了一声,“安静!大家安静!”

    由于地下城空间相对封闭,王雪照距离知青们的队末大约有十来米之远。

    知青们听到了,连忙向前传话,“安静!王雪照让大家安静。”

    大约一分钟后,大家彻底安静了下来。

    隐隐约约地呜咽声萦绕在大家身边,随之而来的,是大家举在手里的火把开始忽明忽现。

    姜帼英觉得没啥大不了,嘁了一声,“就这?这不就是有点儿小风小浪的……”

    话音未落——

    那低沉的风声突然一个急转弯,开始变得尖锐!

    与此同时,姜帼英手里的火把突然熄灭了!

    “妈呀!”姜帼英被吓一跳,大叫了一声。

    和姜帼英站在一块儿的几个知青,手里的火把同时熄灭!

    大家被吓坏了,下意识想逃……

    周士允一把抓住姜帼英,阻止她逃走,又吼道:“宋成粤和王雪照没让我们离开!我们不能跑!”

    宋成粤拼命维持秩序!

    “大家不要惊慌!站在原地不要动!千成别跑……避免造成踩踏事件!已经离位的同志们,不要害怕,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去!”

    王雪照也在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害怕!这是风声!是风声!”

    排在队伍末尾的知青们听了,赶紧把话传到了前排。

    果然!

    她就知道。听到这儿,王雪照就不想听了。

    其他的知青们却纷纷指责唐梦,

    “你也会说,纺织厂里的技术工种,工资才高!咱们这儿是农场,有个几把的技术……都特么都是靠扛锄头卖力气的苦力!大姐,算我求求你了,你赶紧去打听清楚,到底哪家农场能给工人开出六七十块钱工资?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王大发就是挤破脑袋、我也要死在这些农场里!”

    “就是就是,在农场当工人,她还想要六七十块钱的工资?真是笑掉大牙!”

    “唐梦,你一天到晚嫌三嫌四的,嫌你男人不挣钱,把人逼上了犯罪的道理……你怎么不自己挣钱呢?不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么?但凡你工作过一天,你就知道这钱哪是那么容易赚的!”

    “唐梦,你是不是想逼死潘军啊?”

    “娶了你种丧门星,潘军可真是倒霉……唐梦,以后你也别想好!你男人这种情况啊,被开除都是组织优待潘军了,正常说来潘军是要去坐牢的……要是潘军贪污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被拉去打靶!他这一辈子啊,全都毁在你手里了。”

    唐梦愣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说道:“真、真的?农场工人……的工资这么低?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啊?怎么养老婆孩子?”

    众人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工资这么低,谁敢和没有工作的人结婚成家啊?总得是双职工吧?所以潘军对你是真的好,他不嫌你没工作,还舍不得让你跟着他来农场吃苦,才让你呆在城里他妈家!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唐梦,你真是心狠手辣啊!”

    唐梦尖叫,“没有!不是我!我、我……”

    她转头朝着高台跑去,“潘军!潘军!我是真不知道你一个月工资只有二十多!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啊?”

    潘军一声不吭,似是心灰意冷,又是万念俱灰。

    倒是其他人指责唐梦,“人家没跟你说吗?人家一早说了!你还不信呢!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就算你这会儿相信了,回头你表姐一说她工资六十,你又会说潘军至少也六十,是因为他藏钱了……”

    唐梦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而这时,王雪照终于带领着小伙伴们艰难地突破重重人群,走出了包围圈。

    姚若男还沉浸在刚才的剧情之中,嘟嚷道:“这个唐梦好神经啊!我看该改造的人应该是她……”

    王雪照远远地看到谭司令的警卫员正朝着她们一众招手,打断了姚若男的话,带着大家朝着农场外围走去。

    不过,并不是谭司令他们要走了,而是谭司令把461农场负责人张靖喊了过来,又喊了王雪照过来谈话。

    张靖也是知青,比王雪照高两届,之前去109农场参观过,对地下供水系统和地表的堰塞湖惊为天人。

    他主要是想趁着谭司令在,想“绑架”王雪照,赖着让她帮461农场挖堰塞湖。

    王雪照一口应下,“没问题!回头等秦宇新空下来,这事儿你找他!”

    “不过呢,我丑话也要讲前头……咱们109农场也是一天也离不天秦宇新的,想让他从109那边抽身出来,不代表他就不管109了,而是他得在完成109的工作之余,再来你们461帮忙。”

    “所以你们461可得给他也记工分!而且必须是上满分工,否则呢我就不能同意借人给你们!当然了,其实你们也可以去我们农场考察,然后再回来自己折腾也行。”王雪照说道。

    秦宇新一听,出差还能领两分工?

    他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又拼命忍住。

    张靖连连点头,“没问题!这是应该的!”

    说着,张靖又看向谭司令,“司令,这样是可以的吧?”

    谭司令朝着461农场里头喧哗吵闹的现场,直皱眉,“我只管你们的口粮,又管不着你们的工资!”

    王雪照和张靖对视了一眼,没也再多说。

    后来,王雪照找个了机会问谭司令,“……司令,平县地质局为啥缺粮啊?”

    谭司令一听就皱眉,双手反插腰后,“蠢呗!”

    “如今已经是枯水期啦,咱们兵团不得天天给大伙儿送水吗?”

    “地质局新调来一个领导,觉得水很珍贵、口粮也很珍贵,再加上他可能觉得咱们这儿气候干燥……他就让人把水和口粮存在一个仓库里!”

    “他们单位的人,天天进出仓库取水……那些水泼洒得满地都是!”

    “然后……他们的口粮就发霉了!”

    王雪照扶额。

    谭司令越说越生气,“据说当时就有职工提出了口粮好像发霉了的问题……”

    “那货还说,是我们兵团囤粮囤久了的缘故!”

    “到了最后,粮食都长毛了,他们才知道捅了娄子!”

    “然后呢,他们又不敢说这事儿,就私底下到处找粮……今天被批斗的这个潘军,零零碎碎地偷走农场近三千斤粮食……其实他没挣多少,也就二三十块钱,但这种行为很恶劣!”

    “踏马的,如果他是老子手下的兵,老子早让他去见马克思了!可念及他还年轻,孩子又小……算了放他一马,批斗完了以后把他调走!”谭司令烦躁地说道。

    其实王雪照还想再问问,平县地质局的那位新来的领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可见谭司令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估计那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雪照也就没再追问。

    接下来,大家休整一番,再次上了车,朝着卫星城而去。

    按照谭司令的计划,大家会在卫星城住上一天——5月25日是星期天,也是科研大佬们唯一能休息的一天。

    至于王雪照她们是5月24日晚上,等科研大佬们下了夜班儿以后再演讲,还是在5月25日的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再演讲,那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在抵达卫星城之前,大兵们跑过来,向王雪照等人宣讲纪律。

    总之就是眼睛不要乱瞟,不要鬼鬼祟祟的……

    但也不要到处乱走乱逛,也别问不该问的问题。

    在进入卫星城之前,王雪照和大家都挺紧张的。

    到了以后——

    嗯?

    这里就是……号称科研前沿地的卫星城?

    怎么这么荒凉?

    李桢说道:“我从来都没见过像阿兰这样的姑娘,她漂亮,还特别勇敢!她聪明透顶,她见多识广,她小小年纪却什么都懂,还很有领导力……”

    “王雪照,以前我对你心存好感,是建立在很肤浅的外表上,我、我在还不了解你的时候,就因为你的漂亮……”

    “这些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这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造成了困扰,非常抱歉!”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需要我做出什么样的补偿,你只管提!”李桢说道。

    王雪照犹豫片刻,问他,“那你和宋漫……”

    李桢摇摇头,“我和宋漫太熟了,不可能的。”

    “在我心里,她是我兄弟。在她心里,我是她姐妹……”

    “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已经熟悉到失去了性别认知。”

    “我和宋漫早就已经处成了亲人。”

    “当然了,如果我和她结了婚,以后也会是感情很好的家人……”

    “可我这么一直折腾,不就是……想找到灵魂爱人么!”说到这儿,李桢的脸又红了。

    王雪照扶额,心想你的眼光可真不错。

    先是看上我这个根本不可能喜欢你的人,然后又看上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陈与舟……

    想了想,王雪照告诉李桢,“李桢,在我这里,你只是一个很好的……兵团战士,我对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些道歉的话,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了。”

    “如果你坚持想要继续道歉,那才会对我造成困扰,你明白了吗?”

    李桢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王雪照继续说道:“再就是,你对阿兰的感情,我是不认可的。”

    李桢呆住。又见有人卖自己做的手工布鞋,价格远比之前大家去祁县赶大集的时候更便宜……

    于是王姚二人各买了两双,还喊了周士允过来试鞋,也凑钱给他买了两双,当作是他陪她们跑一趟的谢礼。

    最后王雪照还买了一大扎的发圈,二十粒木制的扣子,三四个用彩绳编织成的绳袋,一块用各种小碎布拼成的坐垫套子……

    姚若男也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士允视钱如命,啥也不肯买,有王姚二人送给他的鞋垫和鞋就够了。

    最后,王雪照和姚若男看不过眼,还是给他又买了两身衣服——老乡自己织的土棉布、自己缝纫的灰色麻布半短裤和褂子。将来夏天的时候穿,凉快。不好的地方就是,这裤子的样式是老式的,要在裤头上穿根绳子才能系上的那种。

    周士允很高兴,抱着这两身短打笑眯了眼,“太好了太好了!到时候我干活的时候就穿这个,出门做客的时候再穿我从老家带来的白衬衣!多谢二位姐姐了!”

    王雪照很无奈,“那请问你什么时候出去做客呢?”

    周士允一脸的理所应当,“年底的时候被评为劳动标兵,出去巡回演讲的时候啊!”

    姚若男暗笑,王雪照扶额。

    果然,就像王雪照预料的那样。

    回程并不是太顺利。

    先前胡大牛的劝导让大家都有心理阴影,所以非军车不坐。

    这导致三人绕了一大圈,花了三天的功夫跑完三个兵团辖区,最终才回到了109知青农场。

    回来以后,只有周士允还活蹦乱跳的,还有精力到处显摆自己的新衣、新鞋……

    当然了,农场里大多数知青都出去逛了一圈儿。

    ——去年没去过祁县的,这次要圆梦,非去趟祁县不可。

    去年已经去过祁县的,这次去平县赶集。

    还有些狠人,去完祁县觉得时间还来得及,又去了一趟平县……

    这些人就和王雪照和姚若男一样,感觉人都已经被颠簸的军车给摇散了架,躺床上休养也会觉得好像在大海里浮浮沉沉,脑子晕得不行。

    不管怎么样,王雪照也总算回来了。

    她休息了两天,终于觉得精神好些了,然后开始投入工作。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已经慢慢进步农闲时间了。

    但依着王雪照的秉性,当然停不下来。

    ——首先,农场的建设工作可不能停。

    王雪照要求加深、加宽人工河道的修葺,堰塞湖也需要挖得更深一点。而且她还学习到地下供水系统的阴阳池,决定尝试建造一个地表的阴池,看看明年能不能让堰塞湖在地表多停留一段时间。

    从去年冬天开始,王雪照就在温棚里种植了一些树苗,长势还不错;今年春天的时候,她让大家把这批树苗种到了堰塞湖与河道旁。现在是枯水期,但树苗是需要水的,现在知青们有相当一部分的劳动力,都花用在推着独轮车去地下城取水、再拉到湖边河边去浇树上。

    为此,王雪照刚刚才向建设兵团打了报告,希望能添上两头毛驴。

    再就是农场里还有着各种的种植、养殖任务。

    地下城同时也变成了地下农场,从里头收获的冰草、韭菜等蔬菜,足够让知青们每隔三四天就吃上一顿新鲜蔬菜;

    温棚呢,大家没动。

    但大家想办法利用仓库里的材料,自个儿整了个简易的大棚——毕竟现在天气渐热,光照又猛,温棚不需要考虑到保温和采光的问题,只需要解决灌溉问题、以及地表水分易蒸发的问题就好。

    于是大家拿出了柴火,将之当成栅栏,钉在地上围一圈儿,不需要太高,留出足够让鸡毛菜、小白菜生长的高度就好,然后在上面铺干草。

    每隔一天浇一次水,浇水的时候把用靶子将干草扒开,浇完水以后再把干草盖上去……

    是的,劳动量是巨大的。

    可回报也大。

    鸡毛菜、小白菜竟然很顽强地长了出来!

    只要有成就感,那么即使付出过度的劳动……

    也会因为看到了生机勃勃的绿意,而感到欣慰、开心。

    养殖呢,农场里的小猪已经长得半大;

    母鸡下蛋已经很稳定,一百三十多只鸡,基本上一天能捡到六七十个蛋。

    春天的时候,大家将麦苗种进地里时,又有不少小动物来噬食绿幽幽的麦苗。

    王雪照要求大家把沙漠兔养起来——沙漠兔不怎么挑食、繁殖能力还特别强。之前大家也没抓多少,大约只有四五只的样子,而且还分不出公母。

    如今才过了两个多月,三只兔子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

    于是大家又给野兔搭了个不大的棚子,每天给它们喂点儿水、冰草,厨余垃圾什么的,就前几天,母兔居然产崽了!

    急得大家赶紧临时抱佛脚,跑去图书馆查看要怎么护理产后野兔……

    ——其次,温政委希望王雪照不光光只带动109知青农场进步,更希望她所领导的109知青农场能够带动其他的劳动集体共同进步。

    所以其他的集体纷纷给王雪照发函,希望她能过去,给大家做做汇报,说明一下109知青农场的经营情况,好让大家学习学习。

    王雪照不耐烦去,就把秦宇新和宋成粤推出去,让他俩轮流去外面做报告。

    ——再者,109知青农场也接二连三地迎来了各个前来参观、考察的集体。

    大家都来参观堰塞湖遗址,

    参观被修复好的千年地下供水系统,

    参观温棚,

    王雪照认真说道:“你想寻找灵魂爱人的本意并没有错,勇敢追爱也没有错,发现了错误及时纠正,并且向我坦白及道歉……这都没有错。”

    李桢急道:“那、那你为什么不认可?”

    王雪照答道:“因为我和阿兰是姐妹,我不知道阿兰知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但你追求过我,又去追求我妹妹,我没办法接受。”

    “李桢,你必须要共情——假设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特别好,有个姑娘先向你表白、后来又向你哥哥表白,你会毫无芥蒂地恭喜他们吗?”

    “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性格脾气各有不同,遭遇相同的处境时,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以上我举的例子,或许你可以衷心祝福他们,但我不可以。”

    “阿兰是我妹妹,她也是独立的个体,我不会干涉她的想法。”

    “只能说,我会尊重她所有的决定。”王雪照说道。

    李桢陷入怔忡。

    王雪照心想:我甘当恶人“拆散”你俩,陈与舟,我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

    李桢无比失望,“王雪照……”

    王雪照,“李桢,我希望你能保有刚才的风度,尊重并且理解我的态度与决定。”说完,她匆匆离开。

    李桢看着王雪照的背影,一脸的难过,但也没再纠缠。

    正好这时,穿着藏裙的陈与舟飞奔着从远处跑来,激动且开心地喊着王雪照,“昭昭!”

    很快他就跑到了王雪照跟前。

    却突然愣住。

    因为他看到了王雪照面上……那不太高兴的表情。

    他又看看,然后发现李桢失魂落魄地站在不远处???

    陈与舟心里咯噔一下。

    他瞪视着李桢,露出憎恶的表情——他就这么走开了一小会儿,这家伙又来骚扰昭昭了?

    李桢也看到了阿兰。

    他看到阿兰快活地朝着王雪照跑去。

    他们没有合适的建筑材料。

    废墟里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对于王雪照团队和秦宇新团队来说,取材方便,虽然笨重了点,但搬运起来也不是难事儿。

    周士允团队就没有这个便利条件了,因为河谷远离废墟。

    但周士允也是个狠人,他硬是让团队伙伴们以搬抬的方式,运送了一批泥石墙体过去。

    只是,他们一刻不停地做工……

    直到天黑,宿舍也没有搭建好。

    倒是过来这边吃晚饭的时候,见秦宇新团队的人都跑去王雪照她们新建的旱厕那儿上厕所……

    他们也跑去上厕所。

    张春明不干了。

    之前周士允怎么辱骂他们的,张春明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见周士允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大摇大摆地跑来上厕所……

    张春明直接吼了起来,“周士允你们不是最了不起么?一天到晚看不起女同志,嫌她们力气小,那你们是怎么好意思来上厕所的?”

    “我告诉你!这厕所就是我们王雪照带着女同志们建的!”

    “男厕所也是她们建的!”

    “你这么有本事你别上厕所啊!”

    张春明的表弟董建国也帮腔,“就是就是!”

    “我们王雪照领着女知青们建厕所,造福整个团队!”

    “你们呢,你们不是团队体最厉害的?你们今天干了些啥?是对咱们这个大集体有帮助的吗?”

    张春明的发小李诫不甘示弱,“周士允你不是最怕别人占你们便宜么?”

    “刘慧把她和她儿子的换洗衣裳扔给我们,说让我们这些女同志帮她们洗,还说我们是女性,迟早要结婚要嫁人,要侍候婆婆和丈夫的,现在是她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先学一学要怎么当好儿媳和妻子……所以我们必须要按她说的办,谁不同意,谁就不识好歹!”

    “她还说她爱人是市长,我们要是不听她的,那我们整一个农场谁也别想好……”

    刘慧老脸通红,嘀嘀咕咕地说道:“我是在跟你们开玩呢!这些人也真是的,怎么就当真了呢?”

    秦宇新也将昨晚他写好、又被王雪照修改过的案情介绍书拿了出来,递给李公安。

    刘慧不知道那份案情介绍书上写了什么,急得不得了,拼命地凑了个脑袋想过来看——

    却被其中一个公安给瞪了一眼。

    刘慧蔫巴了。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这时,刘慧突然看到王雪照站在一旁。

    刘慧一下子就激动了,冲过来想要一把揪住王雪照的衣领子,然后破口大骂——

    谈露和畅畅一愣,齐齐动了手。

    虽然没有商量,可二人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

    谈露一把将女儿拉到了自己身后;

    畅畅一把推开了刘慧!

    畅畅今年十五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但她为了养活妹妹们,长年干重体力活,手上的力气可不小。

    女知青们挤在中间,男知青们挤在外围。

    宋成粤拿出之前已经列好的名单,一边点名、一边登记。

    之前有过强烈组队意向的二十五人,依旧希望加入队伍。

    但也还有四五个人,在观望了今天白天王雪照安排大家修厕所、建宿舍房之后,也同意加入。

    但王雪照这一组也并不是十分顺利的。

    在“谁当正组长”的这个问题上,大家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女知青希望王雪照当组长,男知青希望宋成粤当组长。

    宋成粤本人是推举王雪照当组长的。

    后头加入的男知青们大多不乐意,“我们都知道雪照人很好,可万一组织安排开会,各组长要为自己的队伍争取利益什么的……”

    “周士允那么强势,雪照一个女孩子,个头小不说,还比我们都年轻,她怎么可能争得过?”

    宋成粤反问他们,“那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就能争得过周士允?”

    众人:……

    姜帼英道:“刚才周士允过来拉拢雪照,你没见雪照是怎么拒绝他的?我就问你们吧,如果周士允拉拢的是你们,你们敢不敢像雪照这么大大方方的拒绝?”

    “再一个,你们嫌雪照年纪小……”

    “那你们年纪大,你们怎么不认得戈壁滩上的植物?你们怎么不会建厕所和洗澡房啊?”

    “雪照年纪小,为什么完全不欢迎女同志的周士允还想邀请她加入他的队伍呢?”

    众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的,他们可不敢像王雪照那样,直接拒绝周士允。

    人人都怕周士允事后报复。

    结果王雪照当面拒绝了,人周士允也没动怒。

    他们在知识、见识方面也确实不如王雪照。

    王雪照笑道:“小伙伴们,我的确不怕周士允,我不仅会维护我们小团队的利益,也会维护大团体的利益。”

    “不过,支持我为大家争取利益的,是大家的信任与支持。”

    “我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

    “将来我们所有的成就,也不会我个人的功劳,那是属于大家共同的荣誉。”

    众人面面相觑。王雪照心道:你家李桢也喜欢阿兰那样儿的。

    不过她面上没显,笑眯眯地说道:“别说你喜欢阿兰那样的,我也喜欢……”说到这儿,王雪照面上一红。

    宋漫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看看阿兰的衣品啊……花衣裳配花裤子,头上还要包个花围巾,辫梢上还要绑上大红花……得亏她那张脸长得美,才能压住那乱七八糟的搭配!”

    说到这儿,宋漫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也早该想到了!明明你的衣着打扮都挺好,阿兰却从头到尾都是村姑打扮!如果你俩真是亲姐妹,你俩的审美没理由差这么多的!”

    “不过,抛开阿兰长得美这个优点不说,阿兰真的很好……她力气大,大到像个男的,她还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像你们农场那个鲁娟……”

    宋漫一口气说了王雪照七八个优点,这才停了下来,“可惜不知道她转到了哪个农场去,要是知道了,以后我还能去找她玩儿!”

    王雪照笑笑,问宋漫,“你好长时间没去我们那儿了,忙啥呢?”

    宋漫叹气,“我倒是想——”

    她似乎想解释,犹豫片刻又道:“我还是不说了吧!反正就是工作太忙了。”

    “而且去你们那儿一趟其实也挺远的,得攒假期——呐,来四小时去四小时,这来回就得八小时,也就是说,去你们那儿玩一天,至少得攒两天假,上623建设兵团去借住一宿才行……”

    “我今年得多攒点儿假期,想回老家探亲去。”

    王雪照表示理解,又道:“你还不知道吧?冬天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废墟下的地下城,那儿有个供水系统。我们尝试着修复了一下,把它给恢复了……”

    宋漫一听,眼睛亮晶晶的,“古城喀昆布力的地下城?”

    “我的天哪!王雪照!你说的是真的吗?地下城里有什么?”

    “有金银财宝吗?还是说,有个美丽姑娘的干尸?呃……还是说,有迷宫?”

    “啊,我想去看看!”

    王雪照抿嘴笑了,“不好意思,你想看的全都没有!”

    宋漫愕然。

    王雪照道:“之前地下城还没有被修复的时候,确实很像迷宫,当时我们进洞去探险的时候,还差点儿发生了意外。”

    她把当时文涛掉入进水口的事儿说了。

    听得宋漫心惊胆战。

    去年的时候,宋漫还常去知青农场玩儿,认识文涛。

    这种冒险的事,落在她熟悉的人身上……

    又多了一份紧张与刺激。

    不过,虽说确定了咯昆布力地下城里没有迷宫、没有女尸也没有金银财宝……

    但宋漫的好奇心显然已经被王雪照所说的:千年前的供水系统、阴阳池、地下农场什么的给吸引住。

    急得她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去见识见识!

    “王雪照,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回去的时候,我搭你们顺风车一块儿去呗,我、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么伟大的发明!天哪,一千多年前的供水系统,到了现在依旧还能用……想想都觉得很带感!我一定要去看看!”宋漫坚定地说道。

    王雪照含笑点头,说了一下她来卫星城的时间、行动安排。

    宋漫一听,想了想,小小声说道:“这样吧,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卫星城……”

    “明天是星期五,我把你介绍给金教授的夫人文女士。”

    宋漫咬着王雪照的耳朵说道:“你好好跟她说说你们农场的情况,特别是刚你说的那个地下城,然后你邀请她去你们那儿做客……这样我也能跟着去了!这样最好,不用花费我的假期。”

    “你不知道,文女士的牺牲特别大,她是搞音乐的,可现在……说白了,在这儿就是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她和金教授的感情又特别好,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照顾金教授……”

    “如果文女士能对你们农场、对那个千年前的地下供水系统感兴趣的话……就算你们的演讲没有成功,可他们去了你们那儿参观,岂不是又给了你们一个机会?”宋漫悄悄说道。

    王雪照连连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宋漫一笑,“走!我先带你们去逛逛。”

    卫星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城”,它当然不只是因为那几幢可怜巴巴的小楼。

    宋漫告诉王雪照,卫星城百分之九十的建筑,都在地下。

    既是为了防止保密工作,也是为了躲在地底可避免干燥的气候、阳光的猛晒。

    不过,卫星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当属制造车间,大约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宋漫带着王雪照一众参观了制造车间的外围——这里是允许对访客参观的。

    但只能远距离地站在空中走廊上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巨大航空飞行器的外壳……

    并不能走得太近。

    由于研究领域的不同,王雪照从来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过航空火箭。

    哪怕在她面前的,只是一截空壳。

    她站在空中走廊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几乎疑心自己来到了科幻世界。

    ——巨大的火箭外壳伫立在巨大空旷的半地下,火箭头探出地面数十米之高!

    王雪照她们坐着重卡进入卫星城时,确实有看到一个白色的突起。

    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某个建筑的顶棚。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火箭!

    它的头顶略微突出地面,然而它的身体有近九成的高度,是藏匿在地下的。

    那么,这么庞大的东西要如何发射?

    它这么大,自重应该不得了。

    想把它弄到地面去,估计都得老费劲儿了。

    宋漫带着大家去了长廊旁一间大约四五十平方米的展览间,这里挂着不少照片,居中位置还有个沙盘模型。

    宋漫告诉大家,如果想刚才那个笨重的大家伙推出地面的话,要怎么做。

    其实也就是——地面建有轨道,不远处有个大陡坡、陡坡的尽头有个大门。

    如果要发射火箭,大门会缓缓打开,然后使用机器的推拉,将这个大家伙顺着轨道慢慢推出去。

    再仔细看,可以看到不远处确实有个大门。

    知青们叹为观止。

    王雪照则热泪盈眶。

    她去过后世,见过繁华,自己还是搞科研的,才能体会到这样的反差……

    一个名叫张继伟的男知青率先说道:“王雪照,我向你道歉吧!我不应该因为你是女同志,就看轻你的领导力。我,代表我自己……我同意王雪照同志担任我们组的组长!”

    其他人纷纷响应该: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他拿着红衣妇女递过来的三块钱,拔腿就朝着那几个正在巡逻的公安跑去!

    他快速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又指着见势不妙已经溜之大吉的花衣妇女,对公安说:“就她!她就是投机倒把分子!”

    于是公安们把那个花衣妇女给抓了起来!

    连着那个受害者红衣妇女也一块儿被请到了派出所去。

    当然了,周士允和其他几个目睹事情经过的群众,也跟着去了派出所。

    周士允还上交了红衣妇女给他的那三块钱。

    王雪照和姚若男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王雪照又指着这会儿被周士允攥在手心的钱钞,问道:“这些钱哪来的?”

    周士允笑着告诉她俩:

    当时他和几个作证的群众一块儿去了派出所,说完事情的经过,把钱交上去了,公安让大家留了一下联系方式……

    周士允就和这几个作证的群众一块儿从派出所出来了。

    同行的一位大叔叫住了他,问道:“小伙子,刚你说的……你们农场的土豆,一千斤起售,一分七,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士允愣住。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遇上了骗子。

    他打量了下这位大叔,见他衣着体面,这才放下了心。

    周士允想起了去年王雪照带着他们去县城找那些国营事业单位推销蔬菜的时候,有谈过各种蔬菜的价格,也知道单位与单位之间交易,是需要开购销合同的。

    于是周士允对大叔说道:“大叔,我们农场的土豆不零售!而且我们农场离这儿远着呢!您要是想买土豆,就在这儿买就行了,只要价格不离谱,问题都不大。”

    没曾想,大叔问周士允,“小同志,你是哪个农场的?”

    这个么,周士允也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毕竟刚才在派出所的时候,他都已经写了工作单位了。

    周士允就告诉了大叔。

    然后这位大叔就更加高兴了,“小同志!原来咱们还是邻居啊!”

    大叔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姓郑,是这儿的本地人。唐梦气极了,“要你管?!你又不是招待所的!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在婆家受欺负,怎么到了外头还要被欺负?”

    潘军怒喝,“唐梦,我看你一定是很想又道歉、又赔钱,再进局子里被关上几天了,对不对?”

    唐梦呆了一呆,屈辱地闭上了嘴。

    但面上的表情却显示出,她并不是真心想道歉的。

    只是被逼而已。

    王雪照先问周士允,“你接受她的道歉了吗?”

    其实周士允是不满意唐梦的道歉态度的。

    但他看了潘军一眼,不想闹太僵,就点了点头。

    王雪照对唐梦说道:“唐梦,现在你可以开始向我道歉了。”

    唐梦被气得直跺脚,“都是你害的!你还想让我给你道歉!”

    王雪照,“你也可以选择不道歉!”

    唐梦被噎住。

    她人在派出所,还能不道歉吗?

    唐梦只好向王雪照道歉。

    王雪照耐心仔细地一遍又一遍的纠正着她。

    一会儿说唐梦态度不好,一会儿说唐梦的措辞不准确……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很久很久,最终唐梦哭了,又强忍着眼泪继续向王雪照道歉,才达到了王雪照要求的标准。

    接下来,唐梦向姚若男道歉时,就利落多了。

    一次就过!

    唐梦的姑妈、姨妈也被王雪照的较真给吓住,非常诚恳地向周王姚三人道歉。

    最后,唐梦双手奉上五块钱,当成赔偿款,在公安的见证下,拿给了周士允,双方还签下了调解意见书。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还在等着潘军过来认亲,没想到潘军愣是从头到尾都没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直到公安誊抄下郑科长的地址给王雪照,大家准备要离开了……

    潘军还是没过来。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唐梦身上,非常执着想让唐梦认识到她的错误。

    没办法,王雪照只好带着姚若男、周士允离开了。

    王雪照一众去了郑科长家。

    郑科长不在。

    他老婆过来开的门,说郑科长陪他老娘去医院换药去了——据说郑老太太做了锅汤,端汤的时候没留意汤锅的端耳断了,一锅滚烫的热汤泼在她腿上,皮都烫掉了一层!

    郑科长听说了,赶紧请假回来探亲。

    这不,这会儿母儿俩就是去医院换药了。

    王雪照表露身份,在郑科长家里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郑科长才背着他的老娘回来了。

    见了周士允——

    郑科长明白了。

    不过他还以为周士允是来退钱的……以为周士允不肯卖给他们单位一千斤土豆,于是放下他老娘就想跑。

    他甚至心想:不管不管,只要那三块钱没退到他手上,那他就不认!

    等他回了工作单位,就马上拉着领导去109农场开购销合同!

    顺便再打听一下109农场还有没有别的粮食……

    可以的话,能找他们多买点口粮就好了!

    见郑科长想溜,周士允眼疾手快拦住他,“郑叔!她这是我们农场的领导王雪照!她特意过来跟你谈供销合同的!”

    郑科长愣住。

    他疑惑地打量了王雪照一会儿,眼里充满了迷茫。

    ——这小姑娘个子矮矮、还细皮嫩肉的,像个初中生。

    怎么还成农场领导了?

    “郑科长你好!”王雪照大大方方地朝他伸出了手,“我是109知青农场的负责人王雪照,很高兴认识你。”

    郑科长愣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伸手和王雪照握住,“小王同志……”

    双方寒暄一番,王雪照迅速进入主题,问了一下平县地质局现在的存粮缺口,又问为什么缺粮。

    按说,623兵团还是很负责任的。

    109知青农场也就是刚成立那会儿,口粮送得不太及时。

    苦捱了两三个月以后,口粮从来没短过——当然了,只有这里的“短”,指的是623兵团的送粮时间;并不代表现行的口粮制度之下,大家是否能吃饱。

    所以王雪照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想问问郑科长,口粮不够吃的原因,是623兵团送粮送晚了,还是因为地质局里的人饭量太大,不够吃。

    郑科长欲言又止。

    最终,他也没说单位缺粮的原因,只是问王雪照,“你们农场还有余粮吗?还能多提供一点儿粮食给我们吗?”

    王雪照问他,到底缺多少。

    郑科长犹豫片刻,说道:“我们单位八十五人,粮食缺口在三个月左右……小王,你自己算算。”

    王雪照吃了一惊。

    当初109农场分组的时候,大家就核算过建设兵团拨下来的人均口粮,大约是在每个月18斤左右。

    但地质局是事业单位,农场是企业单位。

    一般说来,事业单位的待遇是比企业要好一些的。

    但他也是平县地质局的一位科长,这几天请假回老家,陪家属来看病的。

    109知青农场在地缘上属祁县治下,但距离祁县遥远,去年王雪照她们去祁县推销蔬菜的时候,去一趟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回来一趟又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听说109知青农场距离平县县城更近,这一次王雪照给大家放轮休假,好多知青都打算慕名去平县逛一逛。

    当然了,祁县和平县,全都归623兵团管辖。

    所以郑科长说,平县地质局和祁县的109知青农场是邻居……

    这说法也有些道理。

    据平县地质局的郑科长说,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单位的口粮已经不太够了。

    所以刚才听到周士允的谈话,很想再确认一下,109知青农场还有没有多余的口粮可以出售。

    郑科长说,“我们单位的同志也特别不容易……”

    “他们常常需在要外头作业,咱们这儿的野外条件很差,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可现在,连外出作业的同志们的口粮都顾不上。”

    “小周,你能不能跟你们单位领导说说……”

    周士允是尝过饿肚子的滋味的。

    所以郑科长说的话特别能让他感同身受。

    当时他脑子一热,就说,“多的我不敢讲,一千斤土豆是可以卖给你们的,但一定要开购销合同。”

    郑科长很高兴,直接塞了三块钱给他,“那咱们就说好了!这钱是定金,等我陪家属看完病,回单位了,我再和我们领导,去你们农场亲自和你们领导说说!最好能多卖点儿口粮给我们!”

    周士允呆了,“郑科长,这定金也不是这么给的啊……”

    郑科长高兴地说道:“我宁愿为我们单位先垫付着这钱!也必须要把这一千斤土豆定下来不可!”

    说着,郑科长就跑了。不得不说,文夫人秀雅温柔、言辞风趣,审美还特别在线。

    她帮着秦宇新整理大字报,教他在大字报的边角上画出简洁的花边、框架,白纸黑字的突兀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变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帮着宋成粤、姚若男准备烹饪,看得出来,文夫人身手利落,平时肯定也常常烹饪。而且她还特别指挥宋漫去跑腿,找厨房要了点白砂糖过来,指点着宋姚二人烹饪菜肴。

    她还帮着王雪照收拾摆放在桌面上的茶杯、准备小茶点什么的……

    文夫人也很喜欢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

    这些孩子们一看就很优秀,最重要的是,她们相当热情。

    秦宇新的毛笔字写得特别漂亮,她忍不住也提了笔,在大字报上画了些小装饰……孩子们热烈的鼓掌,还给她出主意要怎么画……

    严肃的、让人一看就有些心惊胆颤的大字报,立马变得活泼可爱了起来;

    王雪照这孩子的审美很在线,但因为年轻么,过于活泼了些;

    宋成粤和姚若男的烹饪水准很不错,但想着今天孩子们的攻略对象是她的丈夫……她不得不出手,让他们稍微改良一下烹饪方式,使其中的一道菜更加具有淮扬风味;

    就这样,到了下午五点半,大家已经做好了迎客、做汇报的表现,并且在文夫人的指导下,完成了最后一次彩排。

    知青们既兴奋又激动,还因为活泼的天性,一个一个跑出去,假装自己是大佬们,表情严肃地踏进会议室,然后一一审视着这间会议室里的摆设。

    饭盒美不美啦,摆在桌上的茶杯手把的方向是不是一致啦,大字报上有个字没写对齐啦……

    到处挑刺。

    然后,就被其他同学呛啦!

    文夫人被这些可爱的小年轻们给逗得哈哈大笑。

    六点一刻,在外头放风的宋漫惊慌失措的跑了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哇一声,王雪照一众也开始惊慌失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想着再检查一次,已经检查过几百次的黑板报、大字板,饭菜是不是凉了、茶杯有没有摆好……

    文夫人嗔骂道:“他们是搞科研的,你们也是搞科研的,虽然大家研究的方向不同,但心是一样的……他们就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慌什么!”

    呃,其实文夫人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但文夫人的镇定,还是让大家也慢慢冷静了起来。

    很快,谭司令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小年轻们有理想、有坚持,这是好事儿啊!我们这些黄土已埋半截腰的人……老了!能为他们铲平阻碍,让他们能够更好的发光发热,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

    另一人笑骂,“你特么才五十,就已经黄土埋腰了?我怎么听说,这段时间以来,你到底上人家兵团去抢东西?人还抢不过你……仓库都被你扫光了一遍又一遍……”

    说话之间,率先有两个穿军装、但没有配戴肩章的军人踏进了会议室。

    其中一人正是谭司令。

    另一人看起来,应该是驻守卫星城的军区首长。

    两位军方大佬一踏进会议室,脚步便是一顿,目光四散,显然是被会议室里的布置给惊呆了。

    很快,谭司令露出自豪的表情,“瞧瞧!这搞得多好!这就是我们623的孩子们搞出来的!”

    另一位大佬笑道:“行了行了你跟我显摆了这一路了!”然后目光落在了知青们的身上。

    谭司令指着另一位大佬,对王雪照说道:“这是卫星城的褚首长……孩子们,向褚首长问个好!”

    王雪照连忙带着大家向褚首长问好。

    褚首长笑嘻嘻地朝着大家挥挥手,“好好好!小同志们你们也好!”

    跟着,他让到了一旁,露出了身后的一众面容年轻、但华发半染的清瘦科学家们。

    “来来来,小同志们,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接下来,褚首长又为知青们引见了金教授、林林总总共计二十多人。

    他们全都是种花国顶尖级的科学家!

    王雪照太激动了!

    能亲眼见到毕生的偶像,而且这么多一张张看起来十分眼熟、但远比她所认知的更年轻、更健康、更有活力的面孔……

    她忍不住满面泪痕。

    金教授有些诧异,“小王同志,你怎么了?”

    文夫人过来将王雪照搂在怀里,笑道:“她可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孺慕大家了……”

    这些科学家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受宠若惊。

    朴实的他们都以工人自居,而且一直隐姓埋名地呆在这儿,从未想过外界居然有人……孺慕他们!

    谭司令说道:“好了好了,同志们,我们家的小同志们为了能见上你们一面,费了不少的心思,还请大家就坐,你们才好听听,这些小同志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说不定,这还是一场鸿门宴呢!”

    科学家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大家依照习惯,按座位上的名牌入了座。

    王雪照站到了台上,开始主持。

    “先请大家品尝一下今天的饭菜,除去米饭,所有的菜肴全都来自我们109知青农场……很抱歉由于路途遥远,我们只带来了蔬菜。”

    “肉菜么……不好意思没有,我们自己也很缺。”

    “今天,只能请大家吃一顿全素宴了!”

    大家又笑了。

    不过——

    金教授惊讶地看着饭盒里的丰盛饭菜。

    说是说,今天给大家吃的都是素菜。

    可这么丰富的素菜……

    主菜,是韭菜煎蛋饼。

    他大约是害怕周士允不肯收钱,所以跑得飞快!

    说到这儿,周士允问王雪照,“雪照,咱们能卖土豆给平县地质局吗?”

    王雪照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终于松了口气,先是嗔怪周士允,“你就没打听清楚那郑科长住哪儿?”

    周士允,“当时他跑得太快了……”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王雪照一句,“咱们可以匀点儿口粮给平县地质局的吧?”

    王雪照给出了正面答复,“可以!”

    然后又正色说道:“但私下收定金不开票的行为不规范,这点以后得改。”

    周士允点头。

    王雪照又道:“一会儿我们拿完化验报告,就去一趟派出所……既然你们一块儿去做了证,那派出所肯定留有郑科长家的地址。”

    “我们过去把钱还给郑科长,或者我当面写个收条给他。”

    “这手尾一定要处理干净。”王雪照说道。

    周士允连连点头。

    这时,出报告的窗口那儿,有人喊着姚若男的名字。

    王雪照和姚若男一凛。

    周士允已经习惯帮团队里的女同学们跑脚了,下意识朝着窗口走去,想帮姚若男拿报告。

    王雪照和姚若男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太妙。

    “我也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同意同意同意!”

    就这样,王雪照当上了组长,宋成粤和姚若男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副组长。

    再看秦宇新那组:

    秦宇新是正儿八经地组织了投票,当然了,最终他以得票最多,担任组长;

    另外两位得票少于他的,顺延下来当了副组长。

    而周士允那组呢,周士允是当仁不让的组长了。

    至于副组长的人先么,他也不搞什么选举,直接任命了两个平时比较听他话的人。

    剩下的七八个男知青,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还是想去周士允那组。

    可周士允斜睨着他们干瘦的小身板儿,鼻孔朝天,“人满了。”

    气得这些知青转身去了秦宇新那组。

    夜深了,要休息了。

    陈与舟跟着女知青们住一个屋。

    虽然他伪装得极好,但毕竟是个少年。

    上厕所、起夜、睡觉,对他和女知青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上厕所么,陈与舟和女知青们约定好了:他想上厕所的时候会告诉大家,至少会有两个女知青陪着他去女厕所。

    他去女厕所解决的时候,两个女知青就守在门口不让别人进。

    起夜呢,陈与舟自己会解决——他争取睡觉前不喝水,半夜不上厕所。

    而女知青们起夜,会结伴去浴室那儿解决。

    只有睡觉是件最麻烦的事儿,会涉及到女知青们换衣什么的。

    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大家齐心协力给陈与舟做了两样东西。

    那就是——屏风。

    做法也简单。

    陈与舟的铺位被安排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女知青们在L型墙角处拉了根绳子,大家又七拼八凑了几块包袱布,做成了一块长两米、宽一米左右的布,系在绳子上。

    唐壮壮认真点头。

    一旁的刘慧被气了个半死。

    不远处,谈露朝着王雪照挥手,“昭昭!我们去地下河吧!米教授了们都已经过去了!”

    王雪照应了一声,朝着妈妈快步走去。

    第 150 章   第 150 章

    刘慧程晓光母子当天就离开了109农场。

    听说刘慧离开前还一直骂骂咧咧的。

    姜帼英忍不了,把刘慧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百二十多人的队伍……

    要吃上一个月。

    也就是说,合计每人每天的口粮七两不到。

    这个家确实很难当。

    难怪刘主任、丁书记和蒋大姐他们愿意放手呢!

    当然了,兵团还拿了些豆油,油盐酱醋等调味品过来。

    这些暂且不提。

    周士允冲着秦宇新大呼小叫,“来啊来算个清楚啊!”

    “算就算!”秦宇新今天简直要被周士允给气死了。

    蒋大姐说道:“那你们按男同志一人一份,女同志一人0.8份来算吧!我们也是这样向建设兵团打报告申请口粮的。”

    然后又嘀咕了一句,“不过建设兵团好像也没跟我们提过具体的标准……我也是今天才听温政委说了这个比例。”

    说是说,让大家算算。

    一屋子九个知青,外加一个主任、一个书记、一个副书记……

    大家突然齐齐噎住,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王雪照笑了。

    秦宇新拿出纸画画算算后,终于得出了答案:一个男同志可分到23.7斤左右的粮食,一个女同志可分到18.9斤左右的粮食。

    二组的两名副组长顿时骄傲不已,还把胸脯挺了起来,斜睨着周士允和他的两个副组长。

    大有“看,这就是我们组长的本事!有本事你们也来算一个?”的意思。

    周士允数学不行,不会算。

    他的俩助手也不会算,三人瞪着六只牛眼,气鼓鼓地看着二组的两个副组长,差点儿咬碎牙齿。

    王雪照失笑摇头,“不对不对……”

    周士允立刻嗤笑了起来。

    秦宇新一愣,“哪里不对?我算错了?不会吧……我验算过的,应该没错。”

    王雪照提醒他,“你没加刘主任,丁书记和蒋大姐!”

    秦宇新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对哦!”

    他拿起纸笔正准备重新算……

    周士允嗤笑,“废物一个!连账都算不清楚。”“你就这样……看着那女的作践我,一遍又一遍的要我向她道歉吗?”

    “你不是喜欢她你给她长脸?”

    “你不是喜欢她你让她来挣我的钱?”

    “潘军啊潘军,我可真是看透了你!”

    潘军怒不可遏地吼了回去,“是!我是认识她们!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让你长点儿教训?”

    “你明明有家、却偏偏要带着孩子去蹭医院的免费大通铺!多少病人在那儿睡过你不知道?你还要带着我儿子往那儿钻,你是想让我儿子染上点什么病吗?”

    “人家只是赶走了你……你不该被赶吗?那些免费给人住的床铺,是给有需要的人住的!你那么不要脸皮的在那儿挤什么?”

    “人家赶走了你,人家在理儿!”

    “可你呢,你还有脸生气,指挥你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去害人!”

    “我跟你说唐梦,幸好周士允聪明,没上你的当!但凡是个耳根子软又满腔热血想帮忙的,结果被你这么陷害……人家不心寒?”

    唐梦嘟嚷道:“那我也没得逞不是吗?哎呀已经过去的事儿,你老翻出来讲干什么!”

    潘军怒了,“是我要翻出来说的吗?不是你揪着不放,非要问我为什么看着你赔钱又道歉的吗?”

    唐梦哭了,“谁让你藏着掖着的不让我知道你根本就是认识那女的?谁让我被欺负了你不帮我你帮她?”

    潘军被气得浑身发抖,“唐梦,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以前是觉得对你愧疚,觉得我这么穷,你还愿意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帮我照顾父母。”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够。而且你也只盯着我、和我家里人为你做了什么,你从来也不会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小家、为我的父母家人做什么!”

    “既然这样,那以后……就随便你了。”

    他看了一眼苍老的母亲,说道:“妈,我今晚就回农场去。以后你别管唐梦了,我走了以后你把家里的大门换把锁,别再让唐梦进家。以后你多顾着点自己、多顾着我爸和潘兵两口子……”

    唐梦惊呆了,“潘军你什么意思!”

    潘军看了唐梦一眼,“你呢,要么你带着峰峰跟着我去农场当个临时工。临时工没有工资,但会有口粮……反正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和峰峰。”

    “要么,峰峰给我带,你回你娘去!想离婚,可以。不想离那行,我每个月寄给你十块钱……”

    “你做梦!”唐梦尖叫。虽说腊肉切得很小、很薄。

    只能说,厨房出品的这些菜肴,大约除了汤里的西红柿是新鲜时令菜之外,其他的都是干货……

    但这样的伙食水平,已经比知青农场强多了!

    所以???

    当初宋漫和她的同事,为何如此痴迷知青农场的伙食?

    要知道,去年还是知青农场最艰难的时刻,大家都已经沦落到吃不饱的地步……

    宋漫给出了答案。

    “怎么样?这饭菜好吃吗?”宋漫问道。

    王雪照点头,“好吃啊!”

    土豆焖腊肉有点儿偏咸,配上白米饭就刚刚好。

    宋漫说道:“我在这儿当兵三年了!这些菜式……从我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就没变过,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从来也没变过!”

    “我倒是更愿意吃你们农场的饭菜……确实品质不怎么样,但胜在花样多啊!在你们那儿吃上几顿,再回来吃,这土豆焖腊肉也就没那么难吃了!”

    王雪照哑然失笑。

    姚若男对宋漫说道:“去年你去我们那儿搭伙吃饭的时候,我们还穷着呢!”

    “现在也穷,但现在起码能吃饱了……”

    “我跟你说啊,现在我们农场的伙食可比去年强太多!因为我们一百多个人,到现在也还是大家轮流做饭!”

    “我们贵州四川的,有湖南湖北的,有江西安徽的,还有江苏浙江,甚至还有广东广西的……要是你再去我们农场做客,你能吃什么地方的风味饭菜,取决于那里掌勺的同学是哪个地方的!”

    宋漫擦了擦口水,“我正在攒假期!你可别故意勾引我……”

    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饭,宋漫又带着大家去逛了休息区。

    休息区占地面积约二百平方米左右,像个地下小公园。

    不过,这里的植物全都是常见的喜旱植物盆栽,有虎皮兰、虎刺梅、仙人掌、熏衣草、紫锥菊等等,长得倒是郁郁葱葱的。

    休息区里还三三两两地摆放着条凳,可供人坐下休息。

    宋漫告诉王雪照,“休息区是文女士亲自打理的,咱们平时有了空,也愿意来这儿转一转。”

    王雪照连连点头。

    卫星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城”,是因为它真的很大。

    可能让王雪照她们参观的地方,真不大。

    基本就是沿着空中走廊走了一圈儿,就逛完了。

    宋漫又把她们送回招待所,就匆匆回去上班儿了。

    临走前她告诉王雪照,“吃晚饭的时候你们晚点儿来,大约七点左右,文女士一般都是那个点儿到,我也那会儿去,正好把你介绍给她。”

    王雪照连连点头。

    回到招待所,王雪照先让大家休息一小时,然后又凑在一块儿,拿出了演讲手稿,和大家一起做最后的复盘和修改。

    六点整,王雪照一众去了食堂。

    她们终于看到了万万千千的职工,蜂涌着在饭堂共同用餐的盛况。

    王雪照先去排队取餐。

    连排队也花了十几分钟。

    然而就快要轮到王雪照和小伙伴们的时候,队伍前方突然发生了一些骚乱。

    一个带着幼童的中年妇女突然和食堂工作人员吵嚷了起来,“你们一天到晚的,就只会做这几样菜吗?”

    “我孩子病了!想吃点儿不一样的饭菜……这样也不行吗?”

    “我不要病号餐!你们的病号餐也只有白稀饭配咸鸭蛋……”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孩子没病的时候我都无所谓!现在她病着,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就想吃点儿新鲜蔬菜也不行?”

    “她还小,她才三岁啊!”

    王雪照让姚若男她们继续排着队,她走到了前面去。

    中年妇女牵着瘦小的小女孩儿,女孩子面黄肌瘦的,因为母亲正在和食堂的工作人员吵架,小女孩有点儿害怕,躲在妈妈身后。

    王雪照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她生得漂亮无害,小女孩看了看她,不反感、也没反抗。

    王雪照弯下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中年妇女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不认识王雪照,但也因为王雪照不具备攻击性,并没有阻止。

    “你们这么大个厨房,我不相信你们没有一丁点儿的新鲜食材!”

    “小白菜有吗?大白菜也行!萝卜茄子豆角什么都可以,只炒上一点点就好……好歹让孩子吃上一口啊!她都病了三四天了,白粥吃了一顿她就不吃了……”

    “人不吃饭怎么行呢?”

    “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处理问题的手段……”

    食堂工作人员安抚并解释道:“家属同志请你理解一下,这里是大西北,而且现在是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咱们这儿的伙食还算可以了,你去外头看看……大多数人都吃不饱呢!”

    “家属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马上给孩子开个小灶,来个西红柿炒蛋?或者清炒土豆丝,你看行吗?”

    中年妇女急道:“昨天就让你们开过小灶给孩子了,西红柿炒蛋和清炒土豆丝她也不吃啊!”

    姚若男还想再(吃)听(瓜)听……

    就假装被赶来的群众挡住去路,扒着楼梯栏杆不想走。

    王雪照又好气、又好笑,在姚若男腰上掐了一把,拖着她跑了。

    姚若男不乐意了,“王雪照!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听到大结局了!”

    王雪照,“人家的事儿跟我们有啥关系!”

    周士允在一旁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有那一丁点儿的关系的……雪照你说,潘军他是不是在干粮食倒卖的事儿?他不要命了啊?他为啥这么干……是不是为了挣钱给他老婆花?没想到他老婆是这种人?雪照你说说……”

    他一口气提出了好几个问题。

    姚若男诧异地问道:“周士允你是不是被鲁娟给传染了?”

    “以前鲁娟可爱凑这样的热闹了……结果人家现在洗心革面,只爱学习不爱热闹!”

    “是她把爱凑热闹的毛病丢给你了?”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向她学习一下,热爱学习呢?”

    周士允一听到学习这俩字儿就烦,赶紧转移话题,“雪照,咱们是今晚走?还是明天一早走?要不要上集市那儿逛逛,要不要买点儿东西回去?”

    那当然是要的。

    大家来的时候蹭了411兵团老总的车,才能又快又方便地直达中部战区医院。

    现在想要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搞不好在路上就要走上三四天。

    至少也要准备一点儿路上吃的东西。

    于是,三人直接去医院附近的集市。

    王雪照打发周士允去买吃的,她把姚若男拉到一旁去,问道:“我还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你呢,妇科刘医生看了你的检测报告以后,怎么说?”

    姚若男说道:“她说没事,然后让我三步走,一是要吃她开的药,她开了三个月的药。”

    “二是让我平时锻炼一下……她还说,我平时在农场干活,那不叫运动!她教我做了一套操,我还怕我忘记,画在我的笔记本上了!”

    “三是让我平时注意饮食,我都记在本本上……诶,主要是害怕没有平时喝汤喝粥的这条件!”

    “啊对了,刘医生也让我三个月以后去复查。”姚若男说道。

    王雪照终于放下了心。

    这一次,她来找张医生复查,张医生也说她恢复得不错。但又指出了她的血液内,白细胞的数量有些异常。

    可能跟她前段时间感冒有关,又或者是其他的毛病。

    总之,张医生建议她,为保险起见,最好等秋收以后再去医院复查一下。

    至少还要经过三四次的全面体检过后,才能确诊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所以这一次,张医生还是给她开了点儿调理脾胃的药。

    不管怎么说,她的情况有所好转;

    姚若男查出了问题,但问题不大……

    这样就很好。

    周士允只要手里有钱,办事麻利得很。

    很快,他就买回来一大包袱的大馒头,又买了一罐豆腐乳。

    看到有老乡在卖西红柿……哪怕品相不怎么好,周士允也称了个三四斤。

    这玩意能当成水果吃。

    王雪照和姚若男也在附近逛了逛。

    有人在卖手工缝制的鞋垫,针脚细密、又柔又厚,价格却很便宜;

    王姚二人一口气各买了三双,又凑钱帮周士允买了两双。

    气得秦宇新砰一声将纸笔拍在了桌上,“那你来算!你来算啊!你能算出来,我整个队伍让给你一人一斤!”

    周士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当下,王雪照叫住了周士允,“那个……你过来一下,刚那钱,我没数清楚。”

    周士允乖乖回来了,索性把钱全都交给了王雪照。

    姚若男趁机冲了过去,在窗口那儿取了她的化验报告。

    周士允突然回过神,“雪照,不是你看病吗?怎么化验报告是出若男姐的名字?”

    王雪照急中生智,“那啥……对了你买了啥吃的?我们都饿了!”

    一说起吃的,周士允又高兴了,“我买了三种不同口味的饺子!一种是清汤饺子,一种是干饺,还有一种酸辣汤的饺子……”

    姚若男匆匆朝着王雪照说了声“我去上个厕所”,然后拿了报告飞快地朝着妇科跑去。

    周士允愣了一下,冲着姚若男的背影大喊,“若男姐,你走错路了!厕所在这边……”说着,他还指了指反方向。

    可姚若男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雪照骂周士允,“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若男要去上厕所?”

    周士允讪讪的,“我怕她……走错了。”

    王雪照赶紧转移话题,“行了你来跟我说说,你还买了什么吃的?”

    “那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多少钱?”

    “我昨天就不想买带肉的,就因为怕肉不新鲜,今天你还跟去买个带肉的……”

    “你还买了别的吗?”

    王雪照仔仔细细地盘问了周士允一通……

    连卖饺子的老板娘穿的是皮袄子还是棉衣、土布鞋还是羊皮靴都问了。

    大约半小时后,姚若男终于回来了。

    王雪照仔细打量着姚若男的脸色。

    姚若男朝着她含笑摇头,意思是无大碍。

    王雪照这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饭时分,三人就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的长椅上,分吃了饭盒里的饺子,王雪照便提议,去派出所问一下郑科长家住哪儿。

    她想今天把事情办完了,明天就准备回去。

    殊不知——

    当三人刚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两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急急往外走。

    那俩公安猛然看到周士允,愣住,然后喊出了他的名字,“周士允!”

    周士允下意识“昂”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要去找你呢!”公安说道。

    “找我?”周士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姚周跟着俩公安走进了派出所。

    公安先是问了一下王姚周三人的来意,听说她们是想查一下郑科长的住址,便说道:“一会儿咱们把周士允投机倒把的事儿解决了,再把郑科长的家庭住址抄给你们……”

    周士允一听,急了,“公安同志!我可没有投机倒把!”

    公安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说道:“小周你别着急,怨我没说清楚。”

    “你不是投机倒把分子……”

    “但你才是这起投机倒把案的受害者!她们设计的对象是你……”

    “不,她们针对的对象,其实是你的同事。”

    “现在她们想要和解,你们看看同不同意调解吧!”

    本来,公安在说前两句话的时候,周士允那颗吊得高高的心儿,终于落回了胸腔之中。

    但公安同志接下来的话,却让王姚周三人睁大了眼睛。

    什么?文夫人一听,看了宋漫一眼,露出洞悉的笑容。

    她问王雪照,“你们找金教授汇报什么情况呢?”

    王雪照如实说了。

    文夫人动容。

    半晌,文夫人轻声说了句,“孩子,你这是在逆天行事。”

    王地照也轻声答道:“但事在人为。”

    “夫人,我们还很年轻……窝窝囊囊的过,是一生。轰轰烈烈的过,也是一生。”

    “可我们还是希望,我们的青春是有价值的。”

    “我们是普通的青年,是这个时代的主人,也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未来的接班人。”

    “我们会穷尽一切力量,努力让所有人吃饱、吃好,穿暖、穿美。”

    “这就是我们的梦想。”

    文夫人失神地看着王雪照。

    ——这个年轻的女孩,乍一看,美丽而又柔弱,毫无攻击力。

    可是,她温柔的语气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文夫人自己是学艺术的。

    虽然偏居一隅,但还是隔三岔五的能听到昔日老友的凄惨际遇。

    她有些迷茫、很失落,觉得看不到未来。

    可眼前这个王雪照,自信地像个小太阳!她小小声告诉她:我就是这个时代的主人,我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接班人……我的梦想,就是让所有人吃饱、吃好,穿暖、穿美。

    文夫人沉默许久,告诉王雪照,“我会亲自安排明晚九点整的汇报会,明天一早,我让小漫来通知你们地点。你们带了脱水蔬菜来吗?是不是想在金教授面前露一手?”

    王雪照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们农场去年才建成,目前也还没有建设好……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

    “脱水蔬菜带了一些,新鲜蔬菜也带了一些,想着要是有机会就请教授和夫人试试……”

    文夫人笑道:“那我明天上午再告诉你与会人数,你就照我说的人数来准备。食材不够就跟食堂去说,我会事先交代好,明天小漫会全程帮你。”

    王雪照高兴坏了!

    她一时激动,站起身,朝着文夫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你这孩子!”文夫人笑笑,和宋漫、王雪照等人打完招呼,准备离开。

    宋漫焦急地追问了一句,“夫人,那咱们……还能不能去109知青农场参观啊?”

    文夫人笑道:“现在还不知道,明天晚上我和你们金教授商量一下再说!”

    文夫人离开以后,王雪照和宋漫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雪照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和文夫人这么熟!”

    宋漫不好意思地说道:“主要是我妈我奶奶太烦了,给文夫人打过好几次电话,让她照看我……再加上文夫人的一双孩子,年纪跟我们差不多,但人家都在上学,不在这儿……有时候她会把我当成孩子念叨念叨……”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的天,宋漫得回去值夜班儿,就提前走了。

    王雪照一众去找了谭司令的警卫员——谭司令人不在,听说和驻守卫星城的首长比武去了。

    于是王雪照将明天文夫人将会指定汇所地点的事儿说了,就和小伙伴们回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宋漫果然过来了。

    她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文夫人说,把时间提前到晚饭时分!也就是下午五点半……”

    “不过呢,金教授他们很少准点下班儿,你得做好六点多、或者七点左右,金教授才到的准备。”

    “啊对了,文夫人说,这次来参加你们汇报会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你就按照三十人来准备吧!”

    王雪照紧张地点点头。

    接下来,大家跟着宋漫去了一间会议室。

    大约有四五十平方米左右。

    这间会议室长得很像教室,讲台后面的墙上有块黑板,还有长桌长椅,看起来可容纳四五十人左右。

    王雪照开始指挥大家。

    宋成粤和姚若男为晚饭而先做准备功夫;

    秦宇新的毛笔字写得漂亮,被王雪照留下来写大字报,宋漫则被王雪照叫去跑腿,拿了不少白纸、毛笔和墨水过来。

    中午的时候,王雪照又派宋漫去把文夫人拉了过来。

    王雪照在会议室里开小灶,做了顿午饭。

    是的,既然文夫人给开了方便之门,王雪照也没客气,让宋漫跑腿,去食堂借了两个炭炉、锅碗瓢盆和一应食材、调味品什么的。

    而今天的午餐,就是很简单的清汤面条。

    没有过多的佐料,就是手擀面,汤底是用炒成沙的西红柿加水煲煮的;

    汤里放了一把大家从农场带来的新鲜青菜,每个饭盒里都盛着一大碗红艳艳的番茄浓汤,洁白筋道的面条卧在红色的汤汁里,面条上码着一个被煎成金黄色的鸡蛋,以及翠绿的葱花……

    汤里还放了点猪油。

    这么一碗清淡又美味的素面,文夫人吃得很高兴。

    宋漫更加是吃的连汤汁都不剩,还跑去添了一勺番茄面汤,吭哧吭哧地喝。

    王雪照问文夫人还要不要再煮点儿面?

    文夫人摇摇头,“我吃饱了,你看看小漫还要不要。”

    当王雪照听到完公安同志的话,已经联想到昨晚被她从大通铺那儿赶走的那些妇女了。

    果然,公安同志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主谋是一个叫唐梦的妇女。”

    “唐梦说,她昨晚在中心医院招待所里,和周士允的女同事发生了争执。”

    “她记恨在心,所以今天雇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表姑,就是今天穿着红衣服,非要周士允帮她去买土豆的那女的;”

    “另一个是唐梦的姨妈……就是穿花衣裳卖土豆的女的。”

    “她们盘算好了,只要周士允接了唐梦表姑的钱、再去唐梦姨妈那儿买了土果,到时候就把周士允抓起来……”

    “到时候,唐梦表姑会指控周士允,说她给了周士允十块钱。唐梦姨妈会指控周士允只给了她一块钱……”

    “这样的话,就等到周士允昧下了唐梦表姑的九块钱。”

    “可她俩没想到你会现场报警,更加没想到,现场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据说唐梦的表姑、姨妈被我们抓走时,唐梦也在现场,因为害怕,她跑了。”

    “她回家以后,应该是跟家里人说了这事儿,家里人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她才抱着小孩儿来自首了。”

    “我们问唐梦为啥这么做,唐梦说,她就是想给周士允的女同事一点儿颜色看看。”

    “谁让你同事昨晚把她赶走了呢!”

    “这事儿呢,一是因为周士允足够警醒,没上当,所以她们算是犯罪未遂,二是涉案金额也不大,而且唐梦主动来自首,她家里人也愿意补偿你们、跟你们和解,周士允,你看看你愿不愿意和解吧!”公安同志说道。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玩意儿!”秦宇新恼怒地骂道。

    姚若男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士允,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宇新,你别理他,好好算你的。”

    宋成粤已经心算出来了,他用手指在桌上比划了一下,用眼神询问王雪照:我算对了吗?

    王雪照凝神看着他凌空比划,点头。

    另一边,周士允被姚若男封了嘴,虽然没吭声,但一组二组的五个人,谁也不服气谁,互瞪牛眼。

    然后他们同时注意到王雪照和宋成粤的小动作,不由得又羡又妒。

    诶,一组没人会算。

    二组只有一个人会算。

    三组至少有两个人会算!

    而且他们还不用纸笔,用手指凌空列一下算式就算出来了……

    这聪明人怎么全都扎堆去了三组呢?!

    明明三组是最弱最差的一组啊!

    须臾,秦宇新终于重新算了出来:

    每个男同志可分到23.16斤左右的粮食,

    每个女同志可分到18.52斤左右的粮食。

    王雪照与宋成粤齐齐点头。

    秦宇新终于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算出每个人的份额以后,大家都有些失落。

    知青们都来自城市,家里的生活再清苦,但也没到饿肚子的地步。

    现在,男知青一个月才23斤粮食,女知青一个月只有18斤粮食……

    就这么点儿吃的,还要混上各种豆子!

    哪怕天天躺着啥也不干的节省体力,那也吃不饱啊!

    何况大家还要干体力活呢!

    大家都有点儿恹恹的。

    王雪照问蒋大姐,“应该允许我们自由交换口粮吧?”

    王雪照微笑,“程晓健,我跟你不熟,你自己招来的祸,自己受着!我不是你的家长,为什么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理想,是为人民服务,当人民的忠仆……对吧?”

    “要再有下次,我让你永远和梦想失之交臂——你别忘了你后妈也算是你的直系亲属,如果我追究她造假调令的责任而且上告的话,她和你爸都好不了,将来你也要面临政审的问题!”

    程晓健:……

    半晌,他才苦笑,“王雪照,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王雪照不客气地说道:“别了,我可高攀不起你这种专给人添乱的朋友。我再说一遍,我们不熟,你别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