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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谢谢你来找我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落进来, 将地板染成淡淡的青色,曲之意感觉脸下横着一条东西,硬硬的, 不舒服,腰上还环着一条, 他迷迷糊糊翻身, 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只是才安稳片刻, 身后被褥骚动,又有一只手环了上来, 紧接着后背一阵温暖贴上来。

    曲之意没睁眼,皱着眉哼了一声:“拿开,难受”

    那只手转而覆在他肚子上,缓慢地顺着一个方向揉按,掌心带来的温热缓解了皮肤肌肉的酸痛感, 曲之意喉咙里的哼唧声变小, 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

    昨晚空调开得冷, 后来也没调上去,丁宴澄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帮曲之意拉拢腰上的被单,似乎是刚才的按摩起了作用,曲之意半睡半醒地往他怀里缩,想让他继续按。

    丁宴澄低声轻笑,低头去吻曲之意的头发,手上动作继续。

    说来也奇怪,他本来不是一个重欲的人, 但昨夜曲之意被他缠着来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 身下的人声音哭哑了,眼睛也红肿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昏迷,什么时候又是醒着。

    看着怀里睡得深沉的人,丁宴澄亲亲他的耳朵,希望他醒来不要怪自己。

    到了中午,酒店保洁敲门要打扫房间,被丁宴澄回绝了,让晚上再过来,又向前台打电话定了两份中饭。

    床头柜上曲之意的手机在响,怕曲之意被吵醒,丁宴澄拿过来看,是李望舒。

    走到卧室外面,按下接通键,丁宴澄率先开了口:“他还在睡觉,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愣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我靠”,李望舒笑着:“我说昨天晚上你俩走这么早招呼都不打一声,原来啊原来。”

    丁宴澄笑笑,这话他就不接了。

    李望舒调侃完,道:“哎呀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帮我跟他转达就行了”

    曲之意是饿醒的,不仅饿,还很累。而这种累,远超以前考试前通宵复习,跟着林树连跑外地,三天只睡十个小时的那种累,身体被//////撞得散了架,手脚像是断了一样,一动就骨头连着筋都在疼。

    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昨夜的记忆零零碎碎涌入大脑,酒精蒙蔽大脑,但也让身体的感知无限放大,丁宴澄从后面抱住他的时候,腰上环着的是丁宴澄的手,耳后是丁宴澄温热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无尽深海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气压挤着,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痛并舒服着。

    他当然也有提出过抗议,但那个始作俑者,仿佛是有用不完的爆发力,一双铁手钳制着他,躲不掉逃不开,不知疲倦地向他索取,简直可怕到令人发指!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是不行吗?这根本就不像是不行的样子啊?如果这都不行,那还有什么是行的?

    可是如果他行,为什么他家里的人会给他拿那些中药,还嘱咐他天天都要喝?

    还是说,是杨医生开的药效果真的很nice,只吃这么一个疗程不到就有效果???

    身下难言的感受,曲之意闭上眼,仔仔细细在回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卧室的门被推开,丁宴澄端着午餐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醒了?”

    曲之意睁开眼,丁宴澄站在床前,身上只穿了件睡袍,半敞开的领口下有几道红红的抓痕。

    是他的杰作,但他一点也不愧疚,因为真正该愧疚的是某人。

    曲之意不动声色挪开眼,“嗯”了一声。

    “饿不饿?我定了中饭。”丁宴澄摸摸他的脸:“我喂你吃点,吃好以后还要上药。”

    曲之意还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刚想嘴硬说不饿,但他确实饿了,考虑到再不吃点东西,怕是撑不到明天去参加婚礼。

    他闭眼,点头,然后任他抱自己靠坐在床头,又任他喂自己吃饭。

    面前的人情绪不对,丁宴澄自然是察觉到了的,用勺子擓(kuǎi)了一勺蛋羹,主动跟他道歉:“是我太过火了,别生气。”

    曲之意不言,含住勺子,蛋羹咸香瞬间打开了味蕾,他连着吃了好几口,等胃里没那么难受以后才停下来。

    丁宴澄又体贴地擓了一颗勺玉米虾仁:“尝尝这个。”

    曲之意乖乖吃下,一边咀嚼一边盯着丁宴澄看。

    丁宴澄以为他还在生气,又自知责任确实在他自己身上,于是也不再狡辩,尽心尽力做好服侍,争取减轻自己的罪行。

    等曲之意吃完,丁宴澄买的药也送过来了,看他在撕包装,曲之意缩在被子里,有些惊恐:“你要自己给我上?”

    丁宴澄反问:“你自己能够到?”

    曲之意被问得无言,可恶,他确实不行。

    被子被掀开,丁宴澄帮他解开腰上的系带,睡袍离身,藏于丝绸之下的肌肤雪白,还有青色紫色的痕迹交错,尤其肩膀和大/////腿/////内/////侧。

    对上曲之意幽怨的目光,丁宴澄略感心虚,他将药挤在手上,捉住曲之意的腿:“刚才李望舒打了电话过来,说等会儿会重新送一套伴郎服过来,你原来的那套出了点问题。”

    曲之意强忍着异样感,闷闷道:“就我自己的换掉了吗?那到时候我岂不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说会送一套差不多的过来。”丁宴澄抽了一张纸,把涂到外面的擦干净:“还疼吗?”

    “你觉得呢,”曲之意睨了他一眼:“你昨天是疯了吗?我以为我要死了。”

    丁宴澄重新帮他穿上睡袍,替自己辩解:“所以刚才我跟你道歉,而且那种时候任谁都该情难自已,否则也不算爱得深沉。”

    曲之意被他这一套说辞给整笑了:“所以是我爱得没你深沉?”

    丁宴澄难得脸皮厚一次:“我确实要爱得比你多一些,毕竟我大学的时候是在认真学习。”

    他的话外音,是在指曲之意大一时的那段孽缘。

    这回轮到曲之意给自己辩解了:“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又没在一起,我跟他连手都没牵过。”

    丁宴澄说:“那我甚至都没有有好感的人。”

    曲之意噎住,又气又笑,丁宴澄踢掉拖鞋在他身边躺下,将人合衣搂在怀里,笑:“好了我开玩笑的,是我不对。”

    “就是你的不对。”

    丁宴澄笑着点头:“那曲医生要我怎么补偿?”

    曲之意在被子下找到丁宴澄的手,攥住,放在自己腰上:“帮我按按,让我睡个好觉。”

    手掌握住单薄的腰,丁宴澄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好,睡吧。”

    *

    新的伴郎服确实和之前大差不离,黑色的西装皮鞋,但尺寸更修身了,曲之意本来身型就好,穿上这身出来,腰细腿长,简直扎眼。

    丁宴澄帮他整理领带,手指拨两下额前的碎发:“真好看。”

    曲之意被夸得心花怒放,又不想太得意忘形,于是微微仰头去看对面的墙上的灯

    他们跟着婚车队伍去接新娘,再去婚礼现场,因为所有流程都走过一遍,所以进行得十分顺利。

    而虽然李望舒和陆珠珠请的伴娘伴郎团队也是十分强大,但穿西装的曲之意往人群里一站,周围人的光彩都淡下去不少。

    新郎新娘父母致辞的时候,曲之意他们退到了舞台旁边,有一缕微弱的蓝色灯光打在曲之意肩膀上,像是被神选中的孩子。

    丁宴澄坐在台下,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舞台一侧。

    周围人都在为致辞而感动,他默默调置摄像头,将曲之意好看的侧脸框进屏幕里,然后按下快门。

    “感谢双方父母的致辞,家人的誓言已经结束,但我们的祝福才刚刚开始,让我们再次为他们送上最深切的祝福,愿他们一生相守,幸福美满!”

    台下响起震耳掌声,小花童走过红毯为新人送上手捧花,李望舒和陆珠珠相视一笑,没有选择抛投,而是直径走到曲之意面前,将手捧花送给他。

    曲之意原本情绪就已经被调动起来了,看着李望舒和陆珠珠,心里滚烫的,他抬手揉眼睛,笑音里有些颤抖:“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李望舒轻拍他的肩膀,司仪送上话筒,李望舒笑呵呵道:“之意,虽然咱们也才认识没几年,但要较起真来,你绝对是我最好的朋友,记得半年前我订婚的时候还在担心,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对象,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说要请最帅的伴郎团,让你挨个挑过去,那你转身看看,哥们儿说到做到了吧,请的是不是都巨帅?但帅也没用呢,你自己个儿找了个更帅的。”

    有一束灯光落在了宾客席丁宴澄的身上,周围顿时响起艳羡的笑声鼓掌声,曲之意也在笑,视线却逐渐开始模糊。

    李望舒揽着他,两人正对台下宾客,曲之意眨眼的时候,一颗晶莹的眼泪落下来,视线由此变得清晰,丁宴澄坐在舞台的正下方,两人隔空对望。

    “你之前说,两个人想要长远的走下去,需要面对的不是世俗的眼光,而是坚持和彼此的爱意,”他将手捧花送到曲之意手中:“现在,为了你所说的坚持和爱意,我和珠珠把我们的祝福送给你,希望你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曲之意肩膀抽动,哭笑:“本来是你和珠珠姐结婚,该我送上祝福的,怎么变成你们送我了。”

    陆珠珠牵起李望舒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对曲之意说:“祝福都在心里,我们已经知道了。”

    手捧花开得灿烂,曲之意开心地流着眼泪,跟李望舒陆珠珠在台上拥抱。

    十月中旬,林树的工作室正式成立,是一家专为妇女儿童成立,倾听她们心声的心理工作室,曲之意被他邀请聘任为工作室第一位心理医生。

    在得知工作室性质时,曲之意问林树为什么要创办这样的一个机构。

    林树给他的答案是——让更多的女性和孩子有话能说得出口,有人倾听。

    “我们都知道,当气压不断往气球里面灌输,体积越大,球体表面就越薄,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而根据这些年来业内就诊的数据显示,每一百个人当中,就会有八十个是女性和孩子,她们有的是受原生家庭影响,有的是受婚姻,工作,生活影响,那些人就像是在不断膨胀的气球,她们找不到人倾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倾诉,当心理压力抵达一个顶点的时候,就会出现问题,轻则吃药打针,重则轻生自杀。”

    “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帮助她们。”

    听完林树的这番话,曲之意的心绪十分复杂,因为虽然他跟他说了创办这个工作室的理由,但他却知道在这个理由之下,还有一层林树未曾跟他讲明的深意——让更多的女性和孩子有话能说得出口,有人倾听——让这个世界上能够少一些王苗苗和曲之意。

    这个年迈的老学者老干部,在用他自己的办法来治疗他,再让他去治疗更多去要帮助的人。

    一粒星火点燃一片草原。

    重新踏入职场,曲之意的生活俨然忙碌起来,白天在工作室上班,偶尔休息时,还要去回顾之前在一院治疗过的几个情况重要的患者。

    内蒙古一行回来,楚岑和毛安娜缓和不少,虽然没有真正放下芥蒂,但至少是跨过了那道坎,都有在尝试着重新粘连这段关系。

    宋满之前请的半年假期已过,但他又复请了三个月。

    心态完全改变的他跟父母和解,陪他们回老家修缮房屋,打算顺应老人家的心意,让他们回老家生活。

    丁宴绮也跟公司请了假,陪着一起回去,夫妻俩准备备孕,迎接新的生命。

    这一年的冬天,元旦跨年夜,下了好大的雪,曲之意开车来到丁宴澄公司楼下,推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寒风吹得他直打哆嗦。

    丁宴澄算到他这个时候会到,出来接他,往他身上披了件大衣:“怎么穿这么点儿就过来了。”

    曲之意呵呵地笑,嘴里吐着白气:“我们工作室有暖气啊,穿那么多干嘛。”

    “胡闹,室内和室外能比的?”丁宴澄把人护在怀里往会场里面带,等进了大厅,才松开他。

    曲之意在原地跳了两下,蹦掉身上的雪花,往里面望:“我好像来迟了,路上堵车,节目过了吗?”

    “没有,不过马上就是了。”丁宴澄把自己的手搓热,然后牵起曲之意的手:“走吧。”

    丁宴澄他们公司上上下下员工上千个,年会自然也是十分盛大的,万人坐的观众席,圆形舞台,硕大LED显示屏,每个人手里还拿着荧光棒在左右摇晃,曲之意被丁宴澄牵着,在一个极好的位置坐下,抬眼就能看见舞台上的人。

    现在正是换节目的阶段,主持人讲完台词,场内灯光就整个暗了下去,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曲之意看清了舞台上站着的人。

    他瞪大眼睛,扭头去看丁宴澄。

    丁宴澄目光依旧在舞台上,但他知道曲之意在看他,因为下一秒他牵住了曲之意的手,跟他说:“好好听。”

    场内音响响起悠扬的钟声和不甚清晰的雨声,曲之意抬头望着舞台,眼眸里倒映着点点灯光。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女孩的歌声空灵,像是穿过时间与距离,直击人心,曲之意轻轻将头靠在丁宴澄肩膀上,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次在广场听路演,他和丁宴澄中途悄悄离场,然后跟丁宴澄吐槽,在聊到自己喜欢的歌手时,丁宴澄说:“去年我们公司年会,请她来唱过歌。”

    当时他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问外人能不能参加他们公司年会。

    丁宴澄笑着答,家属可以一起参加。

    本来这些话说了也就过了,却没想到,如今他真的以家属的身份来参加了年会。

    如果说曲之意的喜欢是内敛的,不喜表达的,那丁宴澄的喜欢一定是勇敢的,光明正大的。

    他能做出大庭广众跟他表白这种事,也能做得出因为吃醋,就把他堵在车里,明晃晃问他要答案,甚至还会在他没有明确答应的情况下,带他去见家里的兄弟姐妹,跟他说——

    “我们家里人多,结婚成家这种事都是看各自喜欢,不差我一个。”

    “就算最后你不同意,我也不认为我所做的这些是笑话。”

    丁宴澄对他的爱意炽热如火,又像清晨的朝阳让人感觉舒服,再冰冷的人,靠近火炉,也会感受到温暖。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他短暂地认识过丁宴澄,然后又遗忘了很多年。

    但其实仔细回想,在生命的这条长河中,他好像又感觉在他的身后,总有一道目光在追随他。

    初二暑假,同年级的女孩儿约着其他朋友来给他送情书,他红着脸接过来带回家。

    情书被他丢在院子里奶奶常坐的摇椅上,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再回来,情书就不见了。

    高中情窦初开的年纪,周围的人都在悄悄谈恋爱,曲之意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但他不敢说,怕看见那些人异样的眼光,怕自己这样是不正确的。

    直到某天复习功课的时候,翻动到下一页,他看见书页上不知道是谁写着这样一句话: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灵魂的交流,无关对错,无关是非,只在自己本身是否坚定与认真。

    上了大学,来到更大的城市,他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真实地认知到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多样性。

    他们果真是像那个人写的那样,大胆地探索感情,尝试感情,虽然那种大胆与尝试他无法苟同。

    而能否遇到和他同样想法的人,他亦无从得知。

    直到他入职第一份工作,那个曾经被他遗忘的人,带着唤醒他的决心,推开那扇门,来到他身边。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音乐减小,掌声响起,舞台灯光一点一点暗下来,手指被丁宴澄捏了捏,曲之意跟着他走出年会现场,助理小张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出来,连忙递上一张唱片,曲之意接过来,上面还有签名。

    小张嘿嘿一笑:“新年快乐呀曲先生,这是丁总让我在后台等着,那个歌手一下台就找她签的名,你看,新鲜热乎着呢。”

    “话多。”丁宴澄睨了小张一眼,但表情明显是轻松的,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外面还在下雪,出门的时候,丁宴澄给曲之意披上外套:“走吧,爷爷在家等我们吃饭。”

    车子在门口,小张提前跑过去热车了,曲之意抬头,雪花就落在他眼睫毛上,洁白真挚。

    “阿澄。”

    “怎么了?”

    曲之意笑着看他,眼角那颗小痣被眼睫上的雪衬得可爱:“谢谢你来找我。”

    丁宴澄微怔,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抬手揉揉曲之意的头发:“瞎客气。”

    又问他:“还冷不冷?”

    曲之意诚实点头。

    丁宴澄便牵起他的手。

    两人冒雪冲进风里,奔向他们坚定且无比认真的岁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