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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诡镇(4)

    “实不相瞒,这是我的理想工作。”

    岑今不愿多谈己身,继续下个问题:“鬼校的大boss校长,距离那么近的教堂牧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路灯下的红衣女人是什么身份?背后扶持校长的,是人是诡?”

    夏正民:“扶持校长的人是牧师。”

    岑今:“他是人?”

    夏正民点头:“诡镇没有人知道牧师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作为一个人,却拥有可以和镇里怪物、巫师对抗的力量。

    牧师其实才是鬼校的幕后大boss,但是一向不管事。

    校长跟宁妈有仇,他做贼心虚,一直联合心灵病栋试图攻下幸福小区,只有铲除宁妈,他才能安心。”

    他沉声叹气:“可惜宁妈重伤,很难再保护幸福小区里幸存的人类。

    以前还有其他人帮助宁妈,可惜他们为了救人类,最终也被污染成为怪物,不敢回人类阵营,也不屑进入其他两方势力,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城市街头。”

    诡镇说是一个镇,实则发展不亚于一个小型城市,因此他用城市来形容也没错。

    “那么你们呢?”

    “我们?”

    “像你这样待在诡异、就是怪物阵营里的人类,你们没想过逃到幸福小区?”

    “我们是被圈养的人类,没有人可以逃出鬼校。长达十五年的统治和教育下,至少九成学生的思想和心理都已经扭曲,他们不但不排斥怪物,反而渴望被异化成为怪物。十五年来不是没人觉醒或逃跑,可他们往往是被同类举报。”

    夏正民说道:“至少十年前,我每天都策划怎么逃跑,从鬼校到幸福小区的所有路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大脑里,但后来我放弃了。

    因为学校里还有很多被圈养的孩子,我只能尽我所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刚才说九成学生思想和心理都扭曲,说明还有一成学生拥有清晰的认知,其中应该有三观成型的夏正民等人的正确引导。

    “而且幸福小区防御越来越差,如果我们一窝蜂跑过去,只会增加宁妈的压力。”

    岑今:“你知道诡镇人口吗?”

    夏正民摇头:“宁妈知道。你了解这个干什么?”

    岑今:“想知道几方阵营的兵力。”

    夏正民懵逼:“你刚才不是开玩笑?不是,你知道我们跟另外两方阵营的差距有多大吗?

    实力悬殊,天堑之别,当年很多来不及逃跑的人类早在无望中投入邪教或怪物阵营的怀抱里了。

    人类打不赢的。”

    岑今刚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动,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瞧见楼梯口的方向闪现一排白影。

    夏正民探头见到这一幕:“它怎么这时间来?才九点。”

    岑今:“我估计是刚才上来的时候被它们看见了。”也有可能是牧师被顶包,导致它们打乱上来巡逻的时间。

    夏正民:“去后面楼道口的杂物间躲一躲。”

    说完就率先跑出去。

    岑今站在后楼道口盯着那排白影逐渐靠近,终于看清白影的真容,居然是一只同时拥有五个上半身和头颅的白石膏像,上半身臃肿,下半身只有四条腿。

    不是并排着连在一起,而是互相融合,形成一个圆圈,前后左右都有上半身身躯,低垂着头颅,行动僵硬,没走一步就会掉下很多细碎的白灰。

    寂静的走廊里,灯光忽明忽暗,只有白石膏像僵硬的脚步格外响亮,左右两边宿舍门紧闭,灯光全熄,死寂如一栋死楼。

    白石膏像停在709房,后背一个头颅突然抬头,看向后楼道口,那里空无一人。

    岑今后背紧贴住墙壁,旁边是杂物间的门,夏正民已经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岑今问:“那东西每隔两个小时上来一次?”

    夏正民:“晚十二点到早十二点这阶段不会来。”

    他正色说道:“校长就住在那栋小洋楼里,庭院底下养着一只不知名怪物,树林里挂满麻绳套,那是一种咒人上吊的恶毒咒术。

    至于红衣女,我今天第一次见她。”

    岑今:“第一次见,你就这么怕?”

    夏正民:“她盯着我们看了很久,我就怕是什么新来的诡,而且她全身红衣。在鬼校里全身红衣的女人,你不怕吗?”

    “还行。”

    岑今问夏正民要去幸福小区的路线图,说是准备联盟突围。

    夏正民直接掏出一份标注好的小镇地图塞给他,让他出发的时候顺便帮忙关门。

    拿着路线图出发的岑今,先偷偷潜入教堂,找丁燳青了解通灵新咒的基本要素。

    彼时丁燳青正在大堂中间的长椅上坐着,天窗大开,洒落一地月光,笼罩在洁白的天主像身上,让人产生石膏像活过来的错觉。

    岑今背着手出现:“这不是天主像。”

    丁燳青歪着头看他,两只手都搭在椅背上,只抬起中指敲了敲椅背示意他坐下来。

    岑今坐在他身侧,肩膀离丁燳青的左手很近。

    “我想学通灵新咒,教吗?”

    丁燳青:“能给多少学费?”

    岑今:“不是关店了吗?就当成惠赠品呗。”

    丁燳青:“你看我俩是什么关系,才值得我送你惠赠品?”

    岑今:“我是你情比金坚的上帝。”

    丁燳青:“做人纯粹点,我不喜欢肮脏的利益关系。”

    “……”做生意的时候怎么不说利益关系肮脏?

    岑今:“短暂的情人关系。”

    丁燳青闻言纠正:“是虚假而短暂的情人关系。”

    “表面夫妻也得给到尊重,也得相敬如宾,请你尊重诡镇安排的剧本人设。”黄毛振振有词,从后背掏出外面庭院剪的玫瑰,递给丁燳青:“喏。”

    丁燳青盯着这束没开的花苞,不说话也不接手。

    黄毛眨了眨眼,同他说:“我特意挑的花苞,其他都蔫了。你找个花瓶放进去,吸满水,第二天就开了。”

    丁燳青神色莫名:“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黄毛耸肩,眼角余光落在天主像脚下那支蔫了的玫瑰花,总不能说是现学现卖吧。

    “花里胡哨。”

    听完丁燳青这评价,黄毛以为他不喜欢,便想收回来。

    其实他也没信心能用这办法打动阴晴不定的丁燳青,当然更不是出于表面情人身份而送玫瑰花之类的原因,只是想表达一份情谊。

    毕竟丁燳青虽然居心不良,但是的确助他良多。

    所以就想送点礼物什么的,尤其丁燳青通身小资做派,私心里觉得他或许喜欢浪漫点的东西,比如较为艳丽的花。

    黄毛垂下手臂,默默收回来。

    中途被握住手腕,玫瑰花也被勾走了,丧气黄毛略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丁燳青拿着玫瑰花束放在鼻间,面无表情,脸上覆盖一层光影,嘴唇抿着,侧脸线条优越至极,目光和神色都是绝无仅有的微微柔和。

    原来他喜欢啊。

    黄毛后知后觉地想着。

    丁燳青很快把玫瑰花束拿开,一边随意把玩一边评价黄毛此举:“投机取巧。”

    岑今:“那你现在能告诉我通灵新咒了没?”

    丁燳青似笑非笑:“一把玫瑰花就想骗通灵新咒?”

    岑今:“那你还想要什么?”

    丁燳青不语,过了很久,在岑今想放弃的时候,他才说:“在诡镇里的这几天,每天送我一朵新鲜的玫瑰花吧。”

    黄毛诧异。

    丁燳青把花搁在膝盖上,睨着黄毛戏谑道:“为了维持人设,请你每天风雨无阻的送花,不管枪林弹雨还是炮火纷飞,希望你敬业一点,别落下我的花。”

    黄毛表情一僵,这不代表他就算被诡异追杀也得千里迢迢赶过来摘花送丁燳青?

    很狗逼,很丁燳青。

    “我答应。”

    丁燳青便告诉他通灵新咒,后者从身到心都表示一下震惊,然后起身感谢,利落离开。

    昏暗的教堂里,基本只有黑白两色,丁燳青彷如一尊雕塑,久久不动,只有他腿上的花是教堂里唯一的亮色。

    ***

    岑今来到石膏室,轻易撬开门,发现窗户又被撬开,那只白天被晒化的石膏像又打算跳窗逃跑,一只脚已经爬上窗框,不幸被抓包,维持该姿势不敢再动。

    “……”岑今:“我看不见,你继续。”

    说完他就去隔壁的画室找些小刻刀和美工刀等工具回来,此时绿石膏像安静地待在角落,窗户也关实了。

    岑今蹲在刻画通灵新咒的石膏室中间,仔细观摩良久,犹豫片刻,稍稍破坏几个符文,差不多就收手。

    “你要破坏咒术?没用的,我们破坏过很多次。”

    岑今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绿石膏像不知何时蹲在他身边,正盯着地面的符文看。

    “我叫新东,你呢?”

    “岑今。”

    “你是超凡者?”

    岑今心头一跳,重新打量绿石膏像试探:“你该不会是十五年前两支特攻队队员?”

    “是啊。”

    岑今:“你怎么变成石膏像?”

    新东:“为了救人。在长生浆液出现之前,石膏室就是一个杀人埋尸的地方。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教室里到处都刻满古梵文,那些都是校长实验的结果。

    他从古籍里找到一个特殊的通灵新咒,可以让死物获得生命。

    但是新咒残缺,校长只能一遍遍尝试,每次尝试都需要献祭人命。

    而且我怀疑就是因为校长不停折腾的通灵新咒才使传闻中的阿拉哈巴德降临小镇,致使一群豺狼秃鹫蜂拥而至,几乎撕碎小镇。”

    岑今:“你说的校长不是指现在这个吧。”

    “我指的是原校长。”新东说:“最初遭殃者是看画室的管理老师,每次老师失踪给出的理由不是没给白石膏像盖白布就是无告知擅闯石膏室,实际石膏室的钥匙一直都是原校长保管,只不过他会对每任管理老师特别叮嘱注意石膏室。

    就像蓝胡子最后一间房,越重视越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一旦进去石膏室就会被当成不听话的罪人而杀死,然后献祭。

    原校长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杀人不对,但是可以处理罪人。”

    “变态啊。”岑今又问:“原校长人呢?”

    新东:“失踪了。”

    岑今:“你还没说你怎么变成石膏像。”

    新东摊手:“枉死的人多,怨气深重,再加上东搞西搞出来的通灵鬼咒、通灵新咒,最后就被弄出一屋子诡异,然而这群诡异保有生前的记忆和情感,导致他们更痛苦,心灵和身体都饱受折磨,还奈何不了仇人。

    连我们特攻队超凡者都没办法帮忙,最后只好由我舍身成仁,转移他们的痛苦和怨气到自己身上,帮助他们解放,结果我被污染成一只诡异……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肯定不是人,但是跟学校课本里教的诡异特征也不一样,至少我们保持理智和情感,不会伤害人类。”

    岑今嚅动嘴唇,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新东三言两语说完过程,可岑今知道没那么轻易,由人变成诡异、变成一个原本敌视、蔑视的物种,单是心理跨度就绝对不容易,何况异化时的身体也会遭受莫大的痛苦。

    他平平淡淡地说出‘舍身成仁’,随便一句话谁都说得出口,连赴死的选择都比异化成诡异来得轻松,而且超凡者比谁都更了解诡异,以及人类对诡异的敌视。

    在明知将要承受可怕后果的情况下,仍旧选择‘舍身成仁’,该如何称颂这份抉择的伟大?

    新东被黄毛诡异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不用这么看我吧。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成佛的,你知道佛祖割肉喂鹰然后修成正果的故事吗?我跟你讲,我们就是这种情况,迟早有一天会成佛的。”

    “你们?”

    “不是只有我一个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认识百目女,和一个紫头发的杀马特男吗?”

    “欸?你认识啊?”新东特别惊讶:“你是他们哪个的弟弟还是儿子?”

    岑今迟疑着说:“算是一面之缘的朋友。”

    新东盯着他,恍然大悟:“你是外来者,这么说,是邪教有新动静了。”他拍着手掌说道:“百目女和杀马特都是我们队员,也是为了救一些人而异化成诡异。

    百目女当初是救镇里一个被高危诡异画像祸害的女孩,那女孩家里人都被祸害没了,自己手臂和胸口都长满眼睛,就快变成高危诡异千目女,被百目用超凡之术转化到自己身上。

    唔……说起来,我们之所以异化成诡异,也是因为百目女特殊的超凡之术,可以将他人伤害值转嫁到自己身上,然后减50%的伤害值。

    按正常情况来说,只要我们及时回机构做手术和污染清理就不会异化,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谁都没料到最终所有人包括诡镇,都被困在拘尸那罗。”

    新东无奈地笑说:“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捉弄。”

    岑今:“杀马特说他们可以成佛的意思是?”

    新东拍着脑袋赶紧说道:“哦哦对!我们也在研究通灵新咒,然后有一次宁姐弄出一个可以沟通外界人类的通灵新咒,对方自称是先知,准确预言出我们所面临的困境,还告诉我们将来会有一个人,带我们成佛。”

    “成佛的意思是,向死而生?”岑今轻声问。

    “是啊。”新东笑说:“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岑今深呼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下去:“百目女后来是不是去当环卫工,在河柳下埋了很多头?”

    新东:“她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不过不是人头,是那些没情感的诡异啦,直接杀了扔进河里的,她就是喜欢故意编故事吓你们。”

    岑今笑了笑,又问:“你说的宁姐是宁妈?难道她也是超凡者?”

    新东:“是我们队长。狮城人,她女儿就住在小镇,可惜忙公务忽略她女儿。”

    岑今终于可以确定故事会说过的每个故事几乎都曾经真实发生过,之所以他们说出的故事会跟诡镇的过去如此相似,或许和红唇女说的‘目标思维导向’有关。

    每条主线故事里都有一个诡异混在其中,悄悄引导故事走向,告诉人们消失十五年的诡镇真相,寄希望于一个未曾谋面的先知所谓的成佛预言。

    新东:“再后来,宁姐弄出一个通灵新咒成功把百目和杀马特送出去,但是没办法扩大那个通灵新咒将其他人送出去。”

    他又凑进来看岑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岑今感觉能从他白色的眼睛里看出希望。

    “你是百目搬来的救兵吗?”

    岑今犹豫地挠头,不好欺骗新东,便老实告诉他:“我不是。不过我师兄他们都进来了,都是天才,只要联系到他们,再联系诡镇里其他人类一起反抗,说不定就能打出一条路。”

    新东当即泼冷水:“很难办,我们这么多年都搞不定。”

    岑今:“那是你们作战方针不对。”

    新东:“宁姐熟读孙子兵法,我告诉你,虽然我是东南亚人,还是个佛教信徒,但我正儿八经广东人。

    华裔你识不识?我也读孙子兵法,里面以少胜多的兵法要么实验过、要么沙盘推演过,都失败。

    你知道鬼校+心灵病栋+游荡镇子里的反派阵营一共多少兵力吗?

    我这么跟你说,假设我们只有1成兵力,其中8成老弱病残,反派阵营至少9成兵力,各个以一敌十,连被洗脑的人类都能成为主要劳动力。

    实习悬殊到这种地步,你打得过吗?”

    岑今:“所以说你们战略方针太落后。实习悬殊到这种地步,你们还苦苦支撑十五年,这说明什么?说明其他两方势力内斗极其严重,还有长生浆液悬在头顶,所以他们宁可放着人类阵营作为缓冲的第三方也不铲除。

    一旦人类阵营消失,以诡异为首的鬼校和以巫师为首的邪教就直接正面刚,很容易两败俱伤。

    但他们只要一日找不到长生浆液在哪,就不会厮杀血拼到底,就怕便宜哪个捡漏的,所以在这么有利的局面下,你们完全可以搞搞游击战、偷点家什么的。”

    绿白石膏像听得一脸懵逼,感觉身上的绿色染料更鲜明刺目了。

    “那不然,您现在带领我们偷家?”

    沉重叹息,岑今说道:“晚了点,现在局面不乐观。第四方出现,我估计还是邪教,只是不清楚现在这个‘非天’邪教和十五年前的邪教是否还同心同德。

    但也不是不能利用,局面越混乱,其实对我们来说越有利。”

    新东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岑今:“去幸福小区,跟人类阵营会合。”——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东、百目女他们口中成佛的意思主要是:修成正果,功德圆满,可以满足地死了。(会有好结局的,放心)

    其实故事会第一个故事里提到的‘拘尸那罗’,从这里开始就有各种呼应了,包括诡镇被投送进拘尸那罗,佛祖圆寂之地,寓意修成正果,功德圆满。

    狮城:新加坡。

    第92章 诡镇(5)

    幸福小区的位置很巧妙,就在镇子中间,被鬼校、游泳馆、心灵病栋等地方同时包围。

    如果放在正常的人类社会,幸福小区这绝佳地理位置起码能让房价飙升两倍,可是放到诡镇紧张的局势中,就是易攻难守、易被包围的弱势地区。

    除了主要的两个大阵营,周围还有其他零散的诡异、邪教和古惑仔试图抢夺幸福小区这块根据地。

    “古惑仔?”黄毛诧异地问。

    新东:“一些辍学青年,了解诡镇真相,不满宁姐畏畏缩缩的防守方式而集结同意志的青年逃出幸福小区,在附近一些民巷房屋游荡。

    时不时偷袭、抢劫,一直希望宁姐让出幸福小区给他们,不过他们还都算讲义气,有几次帮助宁姐打跑鬼校和心灵病栋的小规模攻击。”

    游荡诡镇,时不时搞偷袭,可不是打游击的好苗子么?

    黄毛心想,有机会得认识一下。

    新东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没可能。宁姐养大他们,还救过他们几次,他们都不听宁姐的话,怎么可能会听从你的命令作战?而且这些青年里的头狼脾气暴躁,又有特殊能力,没学过人类秩序、道德和律法那一套,如果你贸然闯入他们的圈子,很可能会挨枪子。”

    岑今:“他们哪来的枪?”

    新东:“当时诡镇被撕扯成两半,刚好警察局的武器库留在拘尸那罗,宁姐当机立断全部搬回幸福小区。”

    顿了顿,新东忍不住发出疑问:“你背这么一大袋东西是干嘛?”

    岑今刚才从画室里搜罗出一堆东西,一盒子刻刀、美工刀、两大桶颜料和一块窗帘,以及十几根画架腿,全部捆在一起背到后背走在校道上。

    新东看一眼都嫌累赘,完全搞不懂他弄这些想干嘛。

    岑今想了想说:“走之前,留点纪念品,顺便想和校长、牧师交流一下彼此对于诡镇局面的一些见解。”

    新东:“……”

    总觉得说话怪里怪气。

    在新东的带路下,岑今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教学楼、操场、篮球场和食堂等建筑场地,终于来到校墙一处隐蔽的角落,看着上面滋滋闪着光的电网不由挑眉。

    人类最知道怎么对付同类,尤其一个恶毒无人性的人类成为制定规则的管理者时,他能想出无数折磨人的方法圈养无辜无知的学生,并将他们培养成最听话的伥鬼。

    “要不你踩在我身上爬出去?”新东拍着胸脯说:“我是绝缘体。”

    岑今:“感谢,不用。这点高度,我还可以。”说完他就助跑三米,跃过电网,稳稳落地,转头一看发现新东跟在他身边不由询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幸福小区?”

    新东:“对啊。不然我那么殷勤干什么?”

    岑今:“我看你越狱过很多次,怎么都没成功?”

    新东:“很危险。石膏室几乎正对着小洋楼,一直在校长的监视范围中,我每次逃跑都得小心翼翼。白天不敢动,会被校长、老师和学生们发现并举报,只能晚上偷偷行动,但是鬼校的夜晚到处都是飘来荡去的诡异。

    像篮球场四五个篮球架板就趴着大型的人体变异蜘蛛,它们在夜晚视物如常,行动迅捷,全身含有剧毒,特别喜欢蛋白质。

    食堂里有力大无穷且嗜杀成性的猪头屠夫,操场的田径赛道一直有黑影不停地跑,要是被那玩意儿盯上,它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取走你身上的某个肢体部位安装到它自己身上……更多恐怖诡异就不说了,什么老师舍管,那才是最可怕的,可以说是小boss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有些脱色的石膏脸僵硬地瞪着前面的绿茵地。

    岑今问:“为什么学校绿茵地会是禁区?”

    新东:“你知道小洋楼的庭院底下养着一只不知名怪物吗?”

    “我见过。”

    新东:“那其实是牧师养的怪物,巨大的躯体盘踞在鬼校地基下面,没有人见过它真实的样子。它喜欢绿茵地,尤其喜欢绿茵地上奔跑的学生,那就像是它豢养的牛羊,撒欢地奔跑,锻炼出嚼劲十足的肌肉然后挑一只出来吃掉。

    校长知道怪物的喜好,特意开设很多个需要在绿茵地活动的体育班,有些学生发现异常而拒绝去绿茵地,还会被强行驱赶上去。

    还有些学生清楚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为了生存而选择对同类下毒手。”

    岑今想起‘绿茵地’这故事里,死于标枪下的排球学生,他问绿茵地之前是不是有个学生被标枪恶意贯穿喉咙。

    “是夏正民告诉你的?”新东颔首说道:“标枪体育班的学生是鬼校团体规模最大、对同类恶意也最大的伥鬼,他们经常帮绿茵地里的怪物择选猎物。”

    校墙外面是一条马路,穿过马路就是面积广阔的绿茵地,最绝的是马路前后尽头也是绿茵地,生怕别人踩不上去一样。

    新东:“鬼校里到处都是眼线,校门口却一个都没有,就是因为四面环绿茵地,人只要踩上去就会被发现。最糟糕的是晚上不会投食,导致怪物在饥饿状态下,凶残十倍,而且不可能放过到嘴的食物。”

    他有些沮丧:“这就是为什么我屡次逃跑失败的原因。”

    岑今转身捡回几个垃圾,分别试探着扔出三米、五米、八米和十三米,差不多到十三米、也就是绿茵地中间时,猛然蹿出一根黑色触手绞碎垃圾并将其扯进地里。

    “还会诱敌深入,聪明的怪物。”

    黄毛踮起脚尖,全身迅速覆盖一层重力薄膜,眼球急剧收缩至最小,头也不回地对新东说:“你希望我用什么姿势扛你过绿茵地?”

    “哈?”新东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犹豫一下说:“背着行吗?我不太喜欢公主抱。”

    “公主抱?你想得美。”黄毛嗤笑:“就扛着,爱要不要。”

    新东:“……”怎么脾气突然变坏?

    新东尽量弯曲他僵硬的腰部,让自己像一条晒干的咸鱼被黄毛扛在肩膀,头朝下,距离地面三四十厘米,头一次用这种视角看待世界,感觉十分新奇。

    下一秒眼前一花,混凝土地面瞬间变成草地,一会儿离地三四米,一会儿脸颊擦过柔软的嫩草,近距离接触到绿茵地深处的神奇世界。

    碎裂成渣的白石膏块在眼中不停放大,忽远忽近,远得能分辨出人脸轮廓,近得能看清脸颊皮肤纹理,那种真实感让他想起石膏室里消失的人体石膏,从而带来无尽的毛骨悚然。

    新东内心尖叫,杀白石膏像!惨无人道!丧心病狂!

    然后下一秒他忽然发现岑今停下来,站在绿茵地正中间一动不动,新东看向学校的位置,然后看前面停在大马路上的汽车,想到刚才黄毛的试探,骤然吓得全身石膏裂出一道道细缝。

    “黄、这位黄姓朋友,黄同学、黄老师,你为什么还不走?趁怪物没发现咱,快跑啊。”

    “不急。”黄毛语气冷静,垂眸盯着绿茵地,表情有些兴奋:“我想看这只覆盖学校地基和绿茵地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我还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大。”

    新东:“……?”原来这黄丧批是疯的吗?

    他来不及思索,因为面朝下的缘故,比黄毛更快看到绿茵地发生的变化,白石膏碎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被一些蚯蚓似的触须顶开,然后那些蚯蚓似的触须左右摇摆,不断往上延伸,纷纷朝岑今这方向而来。

    “黄、黄——来了!”

    触须似乎听到新东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停滞片刻,下一瞬猛然朝他的脸庞袭击过去,很快被扎了满脸。但是不到一秒时间,岑今扛着他往上跳跃,那些触须被拔断,而新东视野升高,看见绿茵地无数拇指粗的触须摇摆着寻找他们的踪影。

    “呕!”新东作呕,死死捂住嘴巴,忍住尖叫的欲望。

    黄毛吹了声口哨:“出来了。”

    他弹跳到七八米高的位置,俯身直坠,在新东偶尔溢出的惊恐尖叫声中,飞快抽出一把画架腿重重投掷向绿茵地,快准狠地钉住一根成年人大腿粗的触手,而后像只鹞鹰掠过夜空,半空翻身,脚尖稳稳踩在画架腿的上面。

    抬头,黄毛看向小洋楼的方向,那儿地势高,才三层高就能看见楼顶,此时一扇窗户正亮着灯,两道人影矗立窗户前观看绿茵地这边的动静。

    黄毛微笑,手掌成刀,抵住额头,向前扬了一下,送上初次见面的礼仪。

    身后绿茵地大幅度翻滚,像一张硕大的地毯,下面的昏睡者苏醒,翻滚身体准备掀开地毯爬出来,一根象腿般粗大的黑色触手猛然破开绿茵地,高高扬起,如巨神之鞭重重鞭挞下来。

    ‘梆——’地巨响,整个绿茵地扬起无数白石灰粉,动静巨大,使整个遵守夜间安静规则的鬼校在这一刻乍然醒转,人气和无数徘徊于校道、操场等场地的诡异纷纷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下一刻,啪。啪。啪……一共十盏探照灯逐一亮起,强大的光源聚焦绿茵地,使这地方亮如白昼。

    远处的宿舍楼,操场、篮球场等地方,各怀心思的人类和诡异都关注这边,远处宿舍楼的位置有许多学生围在阳台,偷偷使用藏起来的望远镜等设备观看校门口的绿茵地。

    黑色触手鞭挞落地后缓缓蠕动着移开,地面空荡,只有被拍成碎片的木桩屑,绿茵地忽然一滞,随即不停翻滚着寻找黄毛,蓦然一根画架腿破开夜空‘簌’地插进四处鞭挞的黑色触手。

    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听到怪物肉体被穿透的‘噗滋’声响,腥臭的墨汁像遭到破坏的洒水系统四处喷溅,还能听到来自地底的痛嚎。

    随后,三根触手同时钻出地表,对着绿茵地来回穿梭跳跃的黄毛疯狂鞭挞,大地颤动,一排银刃从天而降,深深插进其中一根触手。

    仔细一看,那排银刃却是画室里搜罗来的刻刀。

    当这根钉满刻刀的触手毫无所觉地连续重力鞭挞数下后,骤然断成两截,切面平整,还可见没入肉里的刻刀。绿茵地里的怪物似乎意识到这只猎物不同于往常的食物,准备龟缩回洞穴里,却被两根画架脚同时钉住两条触手,疼得它不停哀嚎翻滚,整个学校都在轻微颤动。

    如果此时怪物懂得壁虎断尾求生的道理,它最好自断触手,乖乖缩回地底,也只是受点轻伤的程度,可它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连食物都是人类替它猎杀,以至于它盲目自大的,对危险没有该有的判断力。

    所以很快就被脑域开发20%状态的黄毛锁定比较重要的器官所在位置,下一刻,剩下的七八根画架脚‘唰唰’刺进绿茵地,牢牢将怪物钉在原地,而且锁死了它的重点器官,使它在剧痛中发出响彻鬼校的凄厉吼声。

    绿茵地怪物一挣扎,剧痛就袭来,但这没完,黄毛落在一根画架脚上面,五指伸向前,冷静地说一句‘重力掌控’,猛然十万重力一坠而下,所有画架脚猝然扎进绿茵地,怪物惨叫更加凄厉恐怖,直至情绪恹恹,不敢再乱动。

    黄毛这才落地,先放下已然僵硬的新东,将窗帘铺在地面,用染料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用美工刀将四个角钉住。

    “这就是我想跟校长、牧师交流的思想,希望他能理解。”

    新东看着这行字陷入沉默,他之前是不是被黄毛过于丧气的外表给欺骗了?什么游击、偷家,什么低调做事,他分明是想挑起鬼校大boss的仇恨!

    黄毛:“走了。”

    他问新东:“还要我扛你吗?”

    新东连忙摇头:“我能走!等等,你知道那只怪物是什么了?”

    “大概能猜到一点。”黄毛朝马路那边走:“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新东:“会。有。”回答格外铿锵有力:“诡镇已经没有律法,不用遵守交通规则。”

    黄毛:“心中有法,行为有度。”

    新东想说你刚才挑事的样子不像遵纪守法,不过他给忍下来了。

    黄毛:“好像没钥匙。”

    新东:“没关系,这种车只要拆开两根点火引线让正负两极相碰就能启动汽车。”

    黄毛想起以前港片里经常出现驾驶座拆开两根火线,擦出火花就能启动汽车的片段,一时反应过来还有这办法,主要现在的汽车早就有更先进的安全措施,拆火线偷车只能以前安全措施不行的汽车才能用。

    诡镇的汽车都是十五年前的,安全措施不太行,很快就被新东启动,朝幸福小区的方向开去。

    另一边,从杂物间回到宿舍的夏正民也在看绿茵地的动静,不仅发现黄毛,还看到他留下的字,顿时惊得望远镜都掉了。

    “卧槽。”

    只见绿茵地那面窗帘布写着偌大几个字:我来,我看,我征服。

    这难道不是最简洁又最嚣张的宣战?!

    宿舍楼里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因此而不约而同地出现骚动,有些冥顽不灵,偏向邪恶者,对此表现出极端的厌恶之情。

    还有一些早已觉醒者,无论已异化的人类还是正常人类,因此幕而振奋人心。

    当然更多是被蒙骗的学生们,思想和三观都处于蒙昧状态,而且不太能接受诡镇、鬼校等霸凌、残害人类的行径,他们都在看见绿茵地这一幕后,迷茫的心中悄然种下一颗小火苗。

    小洋楼。

    一个衣冠楚楚、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旁边一个红衣女人轻笑出声,声音沙哑。

    “黄毛果然很有趣。”

    中年男人警惕地问:“你认识他?”

    红衣女人:“几个小时前,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一起玩过。”

    ‘她’妖妖娆娆地笑,露出不太明显的喉结,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她’身材虽然线条优美,但过于平板,肩膀略宽而且面貌轮廓有些硬,只是妆容让‘她’看起来美艳性感。

    显然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是红衣女,而是红衣男。

    如果岑今在,他就会认出这人是故事会2080房间里的红唇女,当然也是他在镜子女厕用口红画下通灵新咒,将1071房所有人包括岑今拉扯进诡镇。

    虽然他的目标一开始只是黄毛而已。

    红衣男说话暧昧,让校长怀疑他跟黄毛的关系,顿时紧皱眉头,有些后悔草率地答应对方的合作。

    这人下午出现,一来就开出让人无法拒绝的价码,使他来不及细思就仓促地应下合作,没想到这时候出现让他觉得失去掌控的雷点。

    校长脸色阴沉地问:“那个黄毛是不是你们弄出来试探我?”

    红衣男微笑着说:“怎么会?我们老大只是想看他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灾星,你不用太担心,他现在还成不了什么气候,而我们会将他狙落于拘尸那罗。”

    校长:“但愿你们说到做到。”

    他心里憋气,还是不爽黄毛在鬼校里闹出来的大动静。他已经掌控鬼校十五年,早就习惯唯我独尊,今晚黄毛的挑衅实在挑战他的威严。

    校长转身拿起电话,命令下面的教导主任:“召集全体学生和老师,到绿茵地集合!”

    他要发泄怒火,也要震慑人群里心思浮动的反骨者。

    红衣男:“我们需要兵力,最好别浪费。”

    校长不悦:“你在命令我?”

    红衣男睨着他,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校长在他的目光下撑不到十分钟便败下阵来,心生恐惧的同时,更是后悔这起合作。

    “不出三天,诡镇就可以离开拘尸那罗。”红衣男丢下一点甜头,免得面前这人类转头就反叛。

    校长闻言,顿时激动,捏紧拳头,撤回刚才的命令,心中的悔意很快被即将离开这个鬼地方的狂喜冲垮得一干二净。

    红衣男内心哂笑,这就是人类。

    ***

    汽车一路疾驰到一座断桥,桥头的位置一共十几辆汽车连环相撞,中间则是一辆翻倒的重型卡车,路灯忽明忽暗,地面积满厚厚的黑色灰尘和棉絮。

    而废弃的汽车,有些被铲成两截,有些车头像一个被压扁的罐头,里面是早就跟车椅融为一体的黑色肉泥。

    “是车祸。桥梁下面有一棵异变的河柳被发现,因为生长位置比较特殊,会破坏桥墩,而桥梁是小区到商店搜寻食物的必经之路,所以宁姐下令挖走河柳。但是城市里游荡的诡异、鬼校和病栋突然发动攻击,导致连环车祸发生,没有医生,救援不及时。”

    这就是百目女故事线里的车祸真相。

    新东下车继续说道:“只能步行穿过河柳,但桥下全被河柳占据,需要小心穿行,惹毛它会被吃掉。”

    向前走几步,新东想起刚才绿茵地发生的事,当即转身请黄毛走前面:“如果您想趁机铲除它,请先往前走,我慢点再过去。”

    岑今奇怪道:“我为什么要铲除它?多好的天堑,易守难攻,坑死人不偿命。”

    他绕过十几辆汽车,站在重型卡车前观察了一会儿,又来到桥头往下面看,河水奔腾,两岸河堤爬满褐色的根茎和垂柳枝,桥梁正下方的桥墩被一棵参天大树树干取代。

    远远一看,能见到树身长满树瘤子,只不过被大半的柳条遮挡住。

    新东小心翼翼靠过来,朝下面瞥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它吞噬了很多诡异,现在至少是一只三四级的高危诡异。”

    犹豫片刻,他说:“铲除高灾害等级的诡异是每一个超凡者必须铭记于心的宗旨。”

    岑今:“如果她也有可能是你们的队友呢?”

    新东立即反驳:“怎么可能?我知道我每一个队友的下落。”

    岑今:“我是指,她有可能是你们谁都不知道的队友。”

    新东:“什么意思?”

    “先下去看看再说。”

    岑今翻过桥梁跳下去,来到河柳黑褐色的强壮树干前,用美工刀拨开遮挡住树瘤子的河柳枝条,一遍遍仔细辨认树瘤子的五官。

    新东见状,半信半疑:“真的还有我不知道的队友?你怎么知道?是百目还是杀马特告诉你的?百目以前经常在这条河游荡,难道是她认识的新队友?”

    岑今没回答,淌下水,感受冰凉的河水和水底密集而柔软的柳叶拂过小腿,绕到侧面,刚掀开柳叶枝条便说道:“找到了。”

    新东赶过去,瞳孔扩大,愕然失语,半晌才问:“这是谁?”

    只见这一面的河柳树干颇干净,只有一个树瘤子,一层黑褐色略褶皱的外皮包裹着一张白皙俏丽的脸蛋,眼睛紧闭,嘴唇苍白,像是这棵树孕育出来的精灵。

    “百目的恋人。”岑今平静的说。

    第93章 诡镇(6)

    “百目不是恋物癖吗?”

    “你觉得她是人?”

    “……这也说不上是物吧。”

    “最开始应该只是一棵普通的河柳,根茎深深扎进土壤。百目经常在这附近游荡,把杀死的诡异扔进河里,积少成多,再加上地处拘尸那罗,所以污染河水。日复一日吸取河水的河柳开始进化,异变成诡异。她的变化,百目看在眼里。”

    “如果河柳异化后,百目才喜欢它,那还算不算是恋物癖?”

    “也有可能是日久生情,才接受异化后的河柳。更有可能是为了回应百目的感情,河柳才拼命地进化,科学表明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如果有一个人类天天年年用对待情人的方式,对一株植物诉说喜欢,说不定真的会打动植物。”

    “是百目告诉你,河柳是她的恋人?”

    “不是。”岑今说:“我猜的。”

    当然不是无根无据地猜测,他是根据百目女和短发女的故事做出来的猜测。在他意识到长发女很可能是百目女之后,他就格外在意‘河柳’和‘眼睛’这两个故事。

    河柳虽然出自短发女,但岑今当时留心她跟长发女、也就是百目的相处,短发女讲故事之前,百目就埋在她的肩窝,一直和她咬耳朵。

    之后短发女开始讲故事,有几次下意识看向百目,结合通关后,短发女莫名畏惧百目的表现,岑今就猜测百目其实讲了两个故事,是她迷惑并授意短发女讲述‘河柳’这个故事。

    所以纵观‘百目女’这条主线故事就会发现,排在第四和第五的‘河柳’、‘眼睛’才是真正起到引导作用的故事,如果缺少这两个,任岑今再聪明也无法通关。

    岑今在解释‘爱情’这个关键词时,给出的理由是‘恋物症’,紧跟着表明不太确定的态度,主要因为他推断百目‘恋物症’的理由来源于‘河柳’这故事里,百目对河柳不同寻常的感情。

    当时推断河柳,他就百思难解这故事的逻辑。

    如果主人公是为了掩藏杀人埋尸,则会出现降智的逻辑漏洞,除非主人公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保护河柳不被挖走。

    这是他做出的推测,只是当时的他认为推测还站不住脚,因为这就意味着主人公对河柳的感情深得足以让她漠视同类的死亡。

    那得是什么感情?

    要么是父母对子女的亲情,要么是至死相随的爱情,所以他在通关故事线时,才会以‘恋物症’解释百目在‘河柳’里的异常表现。

    当故事和主角都被佐证真实发生、真实存在,那么‘恋物症’里的河柳就格外亮眼了。

    新东震惊:“猜的?猜错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又死不了。”岑今不明白他为何震惊。

    新东有些抓狂,正常人哪里会随便猜别人的恋人是一棵树,而且是诡镇里一棵进化成恐怖诡异的大树啊!黄毛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岑今思索如何叫醒河柳,对新东说道:“我看过地图,幸福小区地理位置是被四面包抄,本来兵力不足,地势还烂,人家要有心攻城,不出半天就会被攻下。

    但地理位置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座桥就是最好的关隘。”

    新东好奇:“怎么说?”

    岑今:“河上游是水库,险之又险的地方在于水库也被扯进拘尸那罗,而我看鬼校发电正常,说明水电厂运作正常、水库没有枯竭。不幸的是我估计水电厂那边把守森严,有可能被诡异把控了。”

    新东:“所以?”

    岑今:“开洪放闸。可以挡住、也可以耗掉一波兵力,让我万万没想到桥下还有河柳这么个大可爱存在,你知道她要是放到古代,那可是横扫千军的骠骑大将军!

    所以猜错大不了跑快点,猜对了就是我们的家人。其实我是谈判专业的学生,只要能唤醒河柳,我有四成把握说服她。”

    新东:“……”他神色复杂:“那,你准备怎么叫醒她?”

    黄毛想了想,决定将河柳这故事重新讲一遍,只是掐掉后面车祸那段,着重描述百目夸赞河柳漂亮柔软的段落,同时将她对河柳的表白之语重复多遍。

    当他第五遍提到百目深深爱着河柳这句子时,明显感觉到水里拂过小腿的柳条格外欢快,像鱼儿畅快地游来游去,原本缠绕在树干上的柳叶枝条缓缓移动,编织成一个花环状盖到倾斜出来的树冠,两根形如手臂的树干像羞涩的姑娘抚弄发辫。

    面前白皙秀丽的五官睁开眼,巡视一圈后,眼睛定在黄毛身上,她开口说道:“我听见了。”

    黄毛:“你好,我叫岑今。”

    “我叫河柳。百目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我估计她暂时没办法回诡镇。”

    新东睨着岑今,不是吧黄毛,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必要表现太诚实。

    “不过,我们可以齐心协力想办法回人间,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新东心想,倒也不必如此夸张,更不用这么直白。

    “好。”

    “合作愉快。”

    新东满脸迷惑:“?”

    发生什么?过程是不是省略掉一万字没有被他发现?还是说谈判专业的学生都拥有时间快进和剪切的能力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谈判就结束了?

    岑今表达河柳的深明大义和付出,高度赞扬她和百目之间跨越物种和性别的爱情,随后将一些听上去颇为零散细碎的要求告诉河柳,后者晃动树冠表示她知道怎么做。

    “那么请你等我们的信号指示,我保证一定带你们离开拘尸那罗,回到现实世界。”

    河柳伸出柳枝条和岑今握手,轻柔说道:“我保证听从指挥。”

    岑今就此跟河柳分别,带着新东穿过桥梁,身影没入林立的巷道中,身影化作一道虚影,起跳纵越,在凌晨时分到达幸福小区的大门口。

    大门口只有一盏灯照明,里面三栋二十层高楼呈三足鼎立之势,被漆黑和死寂环绕,而门口正对十字路口,从风水上来说,似乎是大凶大煞。

    新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吱吱叫的声音?很像一群老鼠。”

    岑今指着十字路口一盏非常昏暗的路灯说道:“在路灯下面有一群食尸鬼。”

    新东:“少忽悠我。虽然我跟外界断联十五年,但是非常肯定机构不会轻易更改它谱写下来的诡异体系。”

    岑今:“几年前编入档案的新诡异,一种小猪大小、长毛,猪头老鼠尾巴,专门以死尸为食的怪物就叫食尸鬼。不过这种诡异是舶来品,最早来源好像是中世纪欧洲的鼠疫,第一只食尸鬼由一只老鼠进化而来。

    群居,性凶狠,厌光,喜食腐尸。一旦它们大量聚集某个地方就代表那个地方将会出现大量尸体,在古代是作为预报灾难和战争的不祥之物。”

    新东:“意思是说幸福小区将发生战争?”

    “我说过会开战。”岑今说道:“破坏平衡的第一战,就是攻下人类阵营。”

    第94章 诡镇(7)

    “食尸鬼在战场中是出了名的捡漏,不参与任何战争,但它们对危险和强者有一定的预判能力,会收集一些情报给胜算率比较大的一方。”

    岑今说:“它们现在蹲守在这里,一是准备聚餐,二是收集情报。”

    新东:“这说明它们知道是哪一方主动开战,我们只要抓一只出来拷问就能反过来掌握敌人的情报。”

    岑今:“对。”

    新东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我到路口装死尸,引诱一只食尸鬼过来,你趁机捕捉它。”

    岑今:“没必要,全都杀死,留下一只活口拷问就行。”

    新东愣住,有些不解黄毛对待诡异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酷,虽然形容得不太准确但他确实觉得黄毛对诡异赏罚分明。

    “为什么?”

    “食尸鬼冷血残酷,狡诈凶狠,简单类比就是动物界中的豺狼鬣狗,哪怕你前一天好心救过一只食尸鬼,第二天它就能带着族人杀光你全家并趴在你的身体上大快朵颐。”

    “诡异界的白眼狼?听上去比吸血虫还恐怖。”新东听着路灯下传来的吱吱叫声,惶然回头道:“我们杀得了这么多食尸鬼吗?”

    岑今手指缝里夹着锋利的美工刀,闪着银光的刀身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只要你堵住下水道口,防止它们逃蹿进地底就行。”

    新东:“……”差点忘记黄毛可怕的战斗力。“那,我去堵下水道口?”

    “嗯。”岑今头也不回应声。

    新东一步一爬向十字路口边的下水道口,发现井盖被撬开并扔在路边,于是用力将其拖拽回去,同时时刻注意路灯的食尸鬼,等意识到老鼠吱叫的声音消失才发现不对,不由僵着脖子扭头看向路灯的方向。

    黑暗中一双双通红无人性的眼睛纷纷露出来,乳猪大小的体型和野猪似的刚硬鬃毛,猪头老鼠尾巴,满嘴獠牙留下一串串恶心的涎水,此时正贪婪地盯着新东。

    新东深呼吸,嗷一声跳下下水道,井盖盖上,一边死死顶住扑上来的食尸鬼一边喊:“黄同学救命!!”

    凶狠的啃咬近在咫尺,铁制井盖被咬碎的声响从头顶传下来,新东快要支撑不下去之际,头顶忽然一寂,紧接着淌下一地腥臭的鲜血。

    过了一会儿,井盖被敲响,传来黄毛的声音:“出来,都收拾干净了。”

    新东这才爬出来,见黄毛正在拔食尸鬼身上的美工刀,很快收集完毕,不远处还有一只被钉住四肢的食尸鬼,此刻正吱吱叫着,死活挣不脱。

    黄毛撩起眼皮说:“我不懂老鼠语言,不知道它说什么。”

    新东:“宁姐懂。”

    黄毛将美工刀包在一块布里,然后拎在手心说道:“那就把它拎回去。”

    新东跑去拎起食尸鬼,这诡异四肢被断还凶狠无比,屡次试图攻击他。

    岑今和新东畅所无阻地进入小区,站在花园中间环顾一圈,最终择定中间那栋小区,因为新东说宁姐和她女儿的家就在这栋小区的某一层。

    新东:“不过三栋小区楼中间有楼道可以互通,所以随便进哪座楼,最后都能找到宁姐。”

    “不一定。”

    两人来到紧锁的大楼门口,岑今转身看向另外两栋楼,指着右边那栋楼说:“看到第十楼有个房间的灯了吗?”

    新东:“有问题?”

    岑今:“我们过来的时候,小区三栋楼没亮灯,而灯光在黑夜里尤其吸引某些游荡在城市里的东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及保护幸存的人类,最省力的办法就是晚上灭灯。

    但是在我灭杀食尸鬼时,上面那个房间突然亮灯,很难不怀疑其用心。

    左楼整栋亮着灯,只是灯光偏暗,乍一眼看去以为没开灯,但是跟中间这栋楼对比一下就能看出区别。还有,它也是在我灭杀食尸鬼时突然亮灯,也是十楼的位置,有一个身影一直盯着我们。”

    新东惊悚,仔细观察,还真发现岑今所说的情况。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知道。”

    岑今拿出根方才从画室里带来的铁丝,轻松撬开紧锁的铁门,新东见状颇为担忧铁门不够牢固,会不会被趁机溜进什么诡异,以至于危害到里面的居民。

    “这道铁门连有电网。”

    新东一听,赶紧松手。

    岑今来到保安室的窗口,朝里面打量两眼便朝监控头的位置走去,摇手打招呼,然后站定原地不动。

    新东逐渐习惯岑今的行事风格,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于是不耻下问:“你是在跟宁姐打招呼?”

    岑今点头。

    新东若有所思:“是因为铁门连有电网,而你刚才撬门没被电,所以猜测宁姐此时就在监控室?”

    岑今:“你僵化的大脑终于解冻了?”

    新东:“我曾经也是有脑子的,只是在石膏室待太久,忘记怎么思考了而已。”

    岑今闻言笑了下。

    这时电梯从负一楼来到一楼,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气质飒爽、身材高挑的短发女性,外貌约莫三十五,她穿着军绿色短衬、工装裤和军靴,裸露出来的胳膊拥有饱满的肌肉,但不是健美先生那种华而不实的肌肉,真正的充满力量感。

    新东:“宁姐!”

    这短发女性就是新东口中的宁姐,夏正民口中的宁妈,也是第一个电台故事女主播宁宁的妈,当年执行任务的特攻小队队长。

    宁姐早就认出新东,表情柔和不少。

    新东指着岑今说:“他是外来者,也是密大学生,我们相隔十几二十届的小师弟,他说他有办法带我们离开拘尸那罗。”

    宁姐锐利的目光落在岑今身上,说:“我在拘尸那罗住了十五年,任何地方都摸透、改进上千个通灵新咒,都没办法带诡镇所有人离开,你一个学生怎么担保?”

    岑今:“需要担保吗?我出现在诡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姐冷冷地注视他,后者无所畏惧地回望。

    半晌后,宁姐一笑,打破僵持的氛围说道:“你很聪明,黄小师弟。”

    岑今垮下脸:“我还没自我介绍。”

    宁姐自信地说:“一看你,我就猜到你姓什么。”

    新东竖起两个大拇指对宁姐表示肯定,宁姐谦虚地摆手,岑今的丧批脸拉得更厉害。

    宁姐:“我看到你在门口灭杀食尸鬼,身手矫健,恐怕还不是你的全部实力。我也听过你在鬼校的挑衅,在绿茵地怪物的攻击下,不仅顺利脱逃,还重伤怪物,确实是一员猛将,这也是我为什么见你的原因。”

    岑今有点诧异:“消息流通这么快?”

    宁姐:“诡镇是和外界隔绝,但内部电路和电子信号等都完好无损,不知道是不是异世界空间影响的缘故,有些死物譬如水、电信号和发电塔等,不会随时间流逝而遭到破坏。

    现代信息传播途径维持正常的情况下,信息传递更方便快捷,也意味着保密工作的困难。”

    她领着两人进电梯,前往地下室。

    “鬼校和病栋都有我们的眼线,当然我们这儿也有他们的眼线,大家心知肚明。你挑衅鬼校的事,我估计现在已经传遍几个阵营,连街头游荡的散兵都会知道你。

    你这一路行踪也被跟踪,很快所有人、诡都会知道你投靠我,并且你的行动会被解读成代表我的意志,代表人类主动挑衅鬼校。

    鬼校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一定会出兵围剿人类阵营。”

    踏出电梯门,外面一圈军武装备的人高举热武对准岑今和新东,前者处之泰然,后者惊讶、茫然和不知所措,宁姐站在两人的对立面。

    “现在请说出你的目的,以及你的全盘计划,说服我们,否则格杀勿论。”

    岑今开口:“第四方势力出现,估计已经谈好合作,不是今天就是后天晚上发动攻击。大家都在这里耗了十五年,耐心早就耗尽,终于有一个打破平衡的机会,所有人、诡都会杀红眼。

    而第四方势力万事俱备,才会在这时候利用通灵新咒打开拘尸那罗的通道,他们肯定希望速战速决,迅速解决碍事的诡镇,拿到长生浆液,回到现实世界——

    这时候就是我们离开的机会,一个他人准备好的免费通道。”

    宁姐示意自己人放下热武:“展开说。”

    岑今翻出地图,让新东交出刚才猎来的食尸鬼,头也不抬地说道:“听说你懂诡异的语言。这只交给你审问,看哪个率先发动攻击。”

    “给我三分钟。”

    说完,宁姐抓着食尸鬼进入一个房间,三分钟后出来,食尸鬼被扔在地上,肉眼可见它脑袋软绵绵,完全瘪下去,可见脑袋里的东西全被搅碎了。

    可见宁姐所谓懂诡异语言的能力很暴力。

    岑今:“你歧视诡异吗?”

    宁姐挑眉,颇具兴味地坐在他对面说道:“不。我们这栋楼里也有不少诡异,新东帮助我女儿解脱,他还是我恩人。只不过有些人是仇人,有些诡异也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在诡镇,只有立场不同,没有物种分别。”

    岑今抬眼看她,有些惊诧于诡镇的这份理念,在他们看来,只要立场相同,人类和诡异似乎就可以和平共处。

    宁姐想了想,当他的面摘下皮手套,露出一只长满黑色细鳞的手,五指像锥子,指尖锋利如刀刃。

    “你异化了?”

    宁姐戴回手套:“我打不过牧师、绿茵地怪物和病栋里的那群怪物,只能异化成诡异,幸运的是身处拘尸那罗,异化过程没那么危险,还能保持人类时的情感和思想。”

    新东很难过:“哪有那么轻松?还不是要痛死。”

    宁姐:“打住,我俩半斤八两,你没资格说我。”

    岑今看了看两人,和他们身后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几个的身形尤其突出,两三米高,已经突破人类的生长极限,恐怕情形跟宁姐差不多。

    他垂下眼眸,指着地图说道:“我观察过地理位置,病栋距离最近,分别在小区的东北、东南和东南北三个方向,以及几条必经之路都设有隘口,还有小型军队驻扎……我能问一下,病栋和鬼校分别有多少兵力吗?”

    宁姐:“病栋兵力最多,城市大半游荡的散兵听病栋的号召,人+诡异大概有五万,基本都是战斗力,因为他们人类还会学习巫毒术和咒术。

    病栋出来的诡异是主要精锐部队,约莫三千。”

    岑今皱眉:“怎么会这么多?”

    宁姐:“病栋高层是一群巫师+咒术师合伙,他们精通人体研究和诡异的研究,等于高技术人才,所以这些年扩充不少兵力,培养出一批绝对死忠的信徒。

    如果你遇到病栋的士兵,不管他们是小孩还是老人妇女,统一杀死,绝不能手下留情。”

    岑今心生犹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狠下心。

    宁姐只好叹气说:“你应该知道邪教信徒的可怕,杀妻杀夫杀子毫不手软,遑论是被定义成敌人的我们。那是一群精神和心理都极度扭曲的精神病患者,见之必杀。”

    岑今:“我会迅速做好心理建设。”

    宁姐欣慰:“鬼校兵力在六千到一万五之间,数值浮动是因为至少有这个数的人,可以策反。除此外,还有少量街头散兵约莫五千,加入哪方都有可能。”

    岑今:“我们的兵力呢?”

    宁姐:“三千。”

    岑今:“……?”

    宁姐:“老弱病残占六成。”

    岑今:“我假设过很糟糕的形势,没想到还可以更糟糕。”

    宁姐微笑。

    岑今柔软语气:“不过悬殊兵力之下还能苦苦支撑十五年,你和你的队友们都值得敬佩。”

    这份辛苦支撑是以牺牲为代价。

    宁姐眸光微动,倒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了不知多少届的小师弟称赞,不过感觉挺好。

    做最糟糕的打算,鬼校和病栋合作,等于65万对打3千,相差二十多倍,其中还有大半是几乎不能战斗的兵力。但是局面不算特别糟糕,还能看到突围的希望。

    宁姐:“比如?”

    岑今指着地图说:“表面来看,三方对峙,实际是两方牵制,然而病栋和鬼校就兵力而言,也是实力悬殊,除非鬼校还有以一挡万的强劲对手,令病栋忌惮不已。

    鬼校的王牌,应该就是绿茵地怪物和牧师。”

    新东眼睛一亮:“你对抗绿茵地怪物时游刃有余,这么看来,我们胜算多了七八分。”

    “不,绿茵地怪物没那么弱。”岑今否决并剖析:“绿茵地怪物是牧师养的,牧师不在,所以战斗力大大削弱,这就是我为什么敢挑衅的缘故。”

    新东愣住,他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牧师不在,还以为黄毛只是兴致上来,所以挑衅鬼校。

    岑今:“鬼校以残杀压迫为乐,又不像邪教那样洗脑,所以人心不齐,容易挑拨,只是人类阵营力量不足,无法让他们看到希望。我之所以挑衅鬼校,一是让心生动摇的部分诡异、人类看见希望,到时容易策反。二是抢占先机,迷惑其他两方。”

    停顿几秒,岑今的表情有些凝重:“如果第四方势力有人认出我来,可能会猜出我的目的。”

    宁姐:“那怎么办?”

    岑今摇头:“没事,猜出来也没关系,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天出现的陌生红衣。”

    新东:“什么红衣?”

    岑今:“一个陌生红衣在鬼校出现,夏正民不认识它,它去小洋楼见校长。”

    “这是合作信号?”宁姐直觉敏锐。

    “它有可能来自病栋,也可能是第四方势力,我倾向于后者。食尸鬼的盘问结果是什么?”

    “病栋午时开战。”

    “还来得及筹划,我假设最差的结果是凌晨两三点突袭。”

    新东感叹:“你做的假设有够绝望。”

    “有备无患,万事做最糟糕的假设,失败率才能压缩到最小。”岑今头也不抬地比划地图,指点方针:“病栋不打招呼突袭,绝对有第四方势力插手。病栋一部分高层曾经是邪教,跟第四方势力同源,但十五年过去,不一定还同心,所以他们此刻是不太牢靠的合作关系。

    照此推断就可以明白为什么陌生红衣去找鬼校,因为第四方也不信病栋,所以它两边都利用。

    明日午时,绝对不止病栋突袭,我想鬼校和病栋都明白这点,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人类阵营,而是借此屠杀实力相当的另一方,然后快速找到长生浆液,最后离开拘尸那罗。

    他们会选择速战速决,不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因为打开拘尸那罗通道的通灵新咒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这番剖析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势紧急,幸福小区会成为三方势力争夺下的炮灰。

    宁姐折服:“你的作战方针是什么?”

    岑今抬眼:“你信我?”

    宁姐:“半小时前,我们刚截下鬼校和病栋的信息,证实有一批陌生外来者分别前往鬼校和病栋,然后全军整装待发,跟你推测内容几乎无差。”

    岑今说道:“首先全员搬家,留一队精锐兵力打游击,输赢不重要,拖住两边兵力,掩护其他人撤退至鬼校。然后你们这支精锐兵力边打边撤退,勾引敌人到桥梁那边,再有一支小队去水库和发电厂那边开闸泄洪,桥底有我方家人作第二波攻击。

    她会控制河流下游,而你们想办法把两军诡异引到上游发电厂的位置。

    然后,引爆发电厂。”

    后面有士兵凑过来瓮声瓮气说道:“我们精锐兵力和武器都不够,然而不管是主战场还是发电厂、水库都是精锐兵力集中地,怎么分配人员过去?

    而且鬼校就算派出全部兵力,还有不会挪窝的牧师和绿茵地怪物镇守。即使牧师不在,绿茵地怪物实力下降,可是对付老弱病残也足够,再说难保牧师什么时候突然回来,那样我们不就羊入虎口?”

    宁姐:“他说的有道理。”

    她想看岑今怎么解决。

    “精锐兵力不需要太多,只要你们会演戏。”

    “什么意思?”

    岑今挠着头说:“我们现在网络有一句很流行的梗,叫‘给不小心打死的友军穿上敌军的衣服’,意思就是你们可以混入两边阵营,一会儿是鬼校的、一会儿是病栋,反正他们人多。”

    宁姐身后一个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全都蹲下来,衬得岑今几人格外娇小。

    此时他们都感叹:“好无耻的作战方针。”

    “可是好爽。”

    这句得到一致认可。

    岑今:“人手不足的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寻找和招募家人的方式。比如你们有没有游荡在外的战友遗孀、情人、儿子和朋友,都可以招募进来,都是散兵游勇,非常具有个人作战特色,还有什么能比他们更适合打游击?”

    他看向新东和宁姐:“不是有一群古惑仔经常游荡在外吗?头狼不是欠宁姐一条命吗?是他们该还的时候了。”

    宁姐默默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昨天才到的诡镇?”

    岑今:“事实上,我昨天才知道诡镇这个地方。”

    宁姐:“江山代有人才出。”

    黄毛语气轻飘飘:“还有更6的人才,就是我的两位师兄,以及婆罗多、立本的几个师兄们,经机构和学校人证,全球新一代人才,排名前五十,序列更是一级棒,只要找到他们,就有了炸水库、炸电厂的特殊人才!”

    宁姐:“找人这方面交给我。”

    黄毛竖起双大拇指,面无表情:“超棒。”

    宁姐:“然后呢?就到这了吗?”

    黄毛摇头:“当然没有,还有下一步,但是得先做完这一步,我才会再下指令。”

    宁姐思索片刻,终于恍然大悟:“你想稳坐指挥中心的位置。”

    黄毛:“不,我只是给每个人分配合适的舞台。”

    宁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我安排疏散人群。”

    黄毛:“行动保密,现在不到公开的时候。”

    宁姐说声明白就领着人出去干活,新东陪在岑今身边,一头雾水,但是不管,反正听话就行。

    岑今蹲在监控室靠墙的一边,目光呆滞,心中默数时间,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回鬼校。

    ***

    城市密集建筑区域的巷道深处,地上是杂物堆积地,楼上是废弃天台,有人站在天台边沿眺望远处乌云密布、灯火明亮的方向。

    图腾走上来说道:“打听到信息,鬼校和病栋都集结兵力,准备围攻人类居住的幸福小区。”

    王灵仙:“我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到消失十五年的诡镇里。”

    图腾:“可能是被波及。”

    王灵仙仍然不解:“我的运气不允许我接受被波及这理由。”

    图腾沉默,他也相当不解,怎么运气突然变这么差?

    “可能是被房间里的小鬼子连累。”

    “啧。晦气。”

    王灵仙刚准备跳下,突然一个易拉罐迎面砸来,他偏头躲过去,目光冰冷地看着楼下巷道不知何时聚集的青年。

    那身打扮一看就是游荡街头的混子,此时正源源不断地从原本死寂安静的楼道里钻出来。

    正中间一个全身暗黑金属元素装扮的男青年屈膝,下一刻像点燃的炮弹蹿至楼上,落在王灵仙所在那栋楼的对面,视线扫过王灵仙和图腾。

    “你们两个,是谁一晚上连揍我七八个兄弟不说,还抢劫、言语侮辱。”

    图腾:“我们没有言语侮辱。”

    “说没说过我兄弟长得恶心?是不是外貌羞辱?”

    图腾看向王灵仙,朝旁边挪动,让开位置,背对王灵仙,在这种时候划清界限。

    哥特男指向王灵仙:“是你?”

    王灵仙指着图腾:“他不止抢劫还想杀你兄弟。”

    哥特男来回看两人,狞笑:“简单来说,两人都有份。妈的!”他大声喝道:“兄弟们,今晚就弄死这俩!”

    王灵仙和图腾转身逃跑,乌泱泱一群人追在身后,身受矫健地爬上高楼,在高楼间飞快跳跃,很快四面八方围堵住两人,最先扑上来是一个异化50%的人类青年。

    身体像绿巨人那样强壮,一个拳头比王灵仙的头颅还大,猛捶下来,整个天台垮塌下去,而他还连环捶打,很快毁掉王灵仙落脚的地方。

    另一边图腾被一个竹竿样的人追打,这人全身黑衣,像影子一样伸缩自如,而且速度飞快,尤其擅长偷袭,一度给围困图腾造成不小的麻烦。

    哥特青年站在最高一栋楼的天台上,看了眼不远处天台被几个厉害的兄弟围困的王灵仙,又低头看向楼里的图腾,看不见战况,但见里面巨响不停,还有滚滚烟尘,可见战况激烈。

    “别打死,我要拷问这两个外来者怎么进来的。”哥特青年吩咐。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有一兄弟突破人群冲到他面前喘着气说:“老、老大,开战了!准备开战,两边人马正朝小区逼近,这回来真的了,街上一些游荡的凶残诡异都被病栋征召走了。”

    哥特青年脸色一变:“宁妈知道吗?小区打算怎么安排?”

    “宁妈、来了。”

    “什么意思?”

    哥特青年没反应过来之际,宁姐的声音便出现在他身后:“我来找你借人手。”

    哥特青年回身瞪着宁姐,他知道宁姐不认同他的观念,轻易不会出面找他,真到了亲自开口找他帮忙,那就证明事情真严峻到必须硬抗的地步。

    “好。”哥特青年二话不说,抬手吹口哨,准备召回兄弟们。

    下一刻,‘砰砰砰——’数声巨响,他以为打得如鱼得水的兄弟们全都被踢飞回来,以为会被打残的两个外来者,分别从倾塌的废墟和滚滚灰尘中走出。

    “话说,打死你能不能换我当老大?”

    那个样貌较为昳丽,还有点仙气的男的,目光兴奋刺激地盯着哥特青年,后者被这眼神吓到,头皮顿时发麻,但随即心中涌起强烈的战意。

    “试试,不就知道?”

    哥特青年向前一步,被宁姐拦下来。

    她看着两人,语气颇为熟稔地说:“你们是师弟吧。”

    王灵仙和图腾驻足,不作回应。

    宁姐:“密大第175届毕业生,曹文宁。”

    密大建校至今两百多年,期间经历几次战争而中断收录学生,减掉那些年份可以算出曹文宁大概是两千年左右的毕业生,比王灵仙他们大了十几二十届。

    王灵仙:“你怎么知道我们?”

    曹文宁:“黄小师弟现在是我们的作战指挥官。”

    王灵仙和图腾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然。

    黄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第95章 诡镇(8)

    王灵仙和图腾没有过多犹豫就选择相信宁姐,原因就是对方准确描述出黄毛的个人属性、特点和气质,尤其说到黄毛策划的作战方针,更把心中最后一点犹豫撇开。

    图腾悄声:“不过谈判专业这么牛逼的吗?”

    王灵仙:“别人不知道,黄毛值得肯定。”

    前面的宁姐听到他俩对话,便回头说:“我记得我前几届,谈判专业很牛逼,他们得同时练超凡之术、体术、枪术和剑术等,还必须同时学习战术指挥和心理学这两门课。”

    图腾:“学这么多?”

    宁姐:“当然。那时候机构和学校联合制定一个新方针:编纂诡异档案记录,这就不能再像以前不计后果地屠杀诡异,必须活捉+记录,通过一些诱导和有效沟通使诡异主动开口,但是诡异骨头硬,大部分时候就需要谈判专业的学生先进行暴力镇压。

    所以那时候谈判专业出来的学生都是主力战队,基本什么都得学,还必须学得精……这就意味着谈判专业学生负担极大,对他们的天赋要求太高,培养过程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超出预期,但校董要求时间和效率,不再着重培养谈判专业,而将精力耗费到主前线战斗的专业。

    到我毕业,谈判专业名存实亡,变成一个弱鸡文职专业。”

    没想到学校还有这段历史,图腾和王灵仙都觉得挺有趣的。

    王灵仙:“我们现在去哪?”

    “去拿武器。”宁姐:“你们擅长什么?”

    王灵仙回答枪,图腾要求给把抗打的棍子就行。

    哥特男在前面带路,领着三人到附近一栋老楼,那是他们的根据地,五花八门的武器都藏在老楼地底,门口就一个打瞌睡的老人看守。

    老人被唤醒后,亲眼见到哥特男才缓缓滑动下肢,在众人面前变成一只黑泥怪,外形像怪化版章鱼,移动绵软的触手塞进针尖般粗细的墙缝里,只听咔擦声响,碗口粗的合金门应声裂成两半,哥特男率先进入。

    王灵仙和图腾看了老人好一会儿才进去武器库,前者问宁姐:“你们都被异化了吧。”

    走在前头的哥特男突然转身冷冷地瞪着王灵仙:“怎么,你想杀我们?”

    王灵仙:“用不着这么敏感,我永远不会将枪口对准战友。”

    哥特男一愣,撇嘴嘀咕一句‘谁跟你是战友’,便听王灵仙继续说道:“但是现实世界不一定能接受你们,诡异共存的世界已经为人所知,它们的强大和恐怖,为人所惧,它们残杀人类,也为人所恶,你们确定能接受一个敌视你们的现实世界?”

    哥特男闻言面色阴沉,却没有出言反驳。

    宁姐看着满墙的枪支说:“只是想回家而已。就算落地即死,也想回去。”

    哥特男:“我不想死,但是我母亲死前说她想把骨灰埋在家乡的土地上,我答应帮她完成遗愿。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

    他拉开垂下来的吊索,面前的武器墙翻了个面,露出藏在里面的重武,迫击炮、火箭筒甚至还有大炮,外形款式有点滞后,但威力强大,全是当年机构改良支援诡镇的武器。

    宁姐见状草了声,“我说怎么死活找不到这批武器,原来是你小子偷走的。”

    哥特男:“我暂时保存,现在还不是给你们用?”

    王灵仙摸着把巴雷特狙击枪说道:“真漂亮。”他打算侃侃而谈,被图腾一把打断。

    图腾挑了把可拆装的合金棍子,让王灵仙别耽误时间,后者也知道赶时间,便挑两把穿透力强、威力巨大的托卡列夫手枪,哥特男则挑一把AK、一把锋利匕首,还背着一炮火箭筒。

    之后大开武器库,让所有人进去挑两样称手的武器,在基地一楼空地集结,由宁姐发表讲话,简单叙述目前诡镇一触即发的局面,同时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再由哥特男做第二讲话人。

    哥特男说:“大家都是兄弟,我不逼你们做不乐意的事情,想退出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愿意跟着我一起干翻病栋和鬼校这两方装逼货的,就跟着我一起干!”

    下面几百人高举武器兴奋欢呼,没人想退出。

    哥特男:“兵分三路,一部分人跟我去主战场中心打游击……是打游击这词没错?”得到宁姐的肯定,他三言两语解释这词的意思,就跟他们平时组织的街头伏击一样。

    “一部分人到桥梁那里埋伏,再出来二十人跟这俩去轰炸水库。”

    哥特男指了指王灵仙和图腾,后者冲下面人颔首,姿势特装逼,引来不少嘘声,被哥特男一顿吼才收敛些。

    “还有没有意见?没意见都给我立刻出发!!”

    ***

    此时天空突然乌云翻滚,自北偏东的方向乌泱泱袭来,厚重乌云下是整装待发的五万诡异军团,迅速分成四支大军分别从四个方向逼近人类阵营所在的街区。

    自二十层高楼天台用望远镜查看,可以清晰地看到诡异数量碾压,武装配备齐全,大部分都是快异化完成的恐怖诡异,除了陆地行军还有沿着城市下水道前进的地下军团。

    望远镜倍数不断加大,直到清晰地看见一抹身影飞出乌黑云层,观察者心中悚然一惊,连忙减小倍数,扩大视野,终于看清厚重云层中出现的数十上百只长有翅膀的诡异。

    “那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观察者强忍住恐惧继续看,终于看清那群飞行者的模样,只见它们有男有女,男性皮肤呈灰黑色,相貌极丑,女性则相反,肤质白皙,身材高挑而面容冶丽,当它们同时出现便造成极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些男女统一长灰黑色翅膀,迎着乌云和闪电疾飞,观察者甚至能看到它们翅膀划过乌云而拖曳出长长一条灰痕的飞行轨迹。

    忽然正中间一只身材高挑的男性诡异停顿半空,抬手自云层中抽出一杆长枪便猛地投掷过来,于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仿若流星坠地,直冲向观察者的方向。

    后者面露惊恐,骇得手脚无法动弹,眼见就要被那柄长枪钉死在原地,骤然一股力道将他掀翻,成功与长枪擦肩而过。

    ‘轰’地炸响,半边天台被毁掉一半。

    观察者手脚发软,灰尘散去,看见从残垣中走出的黄毛,轻易地拔出那柄黑色长枪,偏过头问他有没有受伤、能不能自己走下去。

    观察者吞咽口水,声音颤抖地说他可以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下楼,中途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台,烟尘四起,其实他看不清黄毛的全貌,隐约见到一头有些刺目的黄色头发,发质柔软还有点卷,长得遮住半个耳朵,眉毛有点被盖住,皮肤白得发光。

    背影瘦削,垂下来的手腕,骨头嶙峋,有一种藏不住的锐利似欲破皮而出,但是很快消失,好像那瞬间感知到的危险只是错觉。

    定睛一看,只是个无害的青年罢了。

    岑今舞了舞长枪,感觉用着挺顺手,就抬头看向天边藏匿于乌云中的阿修罗。

    没错,观察者看到的男丑女美差异悬殊的诡异正是阿修罗。

    准确来说,是阿修罗众。

    能够统率阿修罗众者,必有阿修罗王。

    心灵病栋居然培养出阿修罗众。黄毛的眼球剧缩,千里之外,清晰可见,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直接撕扯下裂开的唇皮,一丝刺痛袭来。

    他可能猜错了一点。

    十五年前为了争夺长生浆液的巫毒教、婆罗多教和邪教等人,被困拘尸那罗后,三方合作并占据病栋,时隔十五年,已然被邪教完全侵蚀。

    此前猜测诡镇邪教和现实世界邪教经过十五年变革不一定还同心,但如果曾经的邪教人员将病栋里的主作战精英全部异化成阿修罗的话,他们必定同心同意志,且目标相当坚定。

    阿修罗暴躁易怒、好斗善用,平时散漫、耽于享乐,实则内部等级分明、团结一致,不仅群居且以族群为荣。

    所谓阿修罗众的意思便是阿修罗王的眷属,从这名字就能看出阿修罗族群的团结,他们视彼此为兄弟姐妹,可以为家族共同的荣耀而上下一心,奋斗至死。

    由此可见,病栋和第四方势力联系紧密,没有二心,难以挑拨。

    那么出现在鬼校的红衣,其目的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或许,”岑今低语,向前三步助跑,猛然投掷出长枪,刺破夜空,发出鸣金之声,如流星曳空,直没入层层乌云中间。“阿修罗的真正目标是绿茵地和牧师。”

    下一刻,一具被长枪当胸穿过的阿修罗自乌云中坠落,不出三秒,便有阵雨似的长枪唰唰投向岑今所在的小区高楼天台。

    岑今从高楼一跃而下,和对面那栋楼第十层阳台的诡异面对面看个正着,那只诡异当即张牙舞爪扑过来,刚好和岑今擦肩错过,而后被一根穿墙而过的长枪钉个对穿。

    落在第七层时,岑今伸手拽住擦过脸颊的长枪,随即被拖曳着钉在墙壁上,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等他缓过劲来便抬头看扎满长枪的三栋高楼,蹦跳着将这堆长枪拔出来,很快后背满满一扎坚固的长枪。

    带着阿修罗众满怀热情送来的礼物,岑今飞快地溜到楼下,跟新东会面。

    新东看到他后背的长枪愣住:“你哪收来的破烂?”

    岑今慢吞吞:“你再仔细看材料,是破烂吗?”

    新东摸了摸一柄长枪,入手冰凉、坚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合金制的武器:“哪弄来的?我也想要。”

    岑今:“楼上捡的。”

    新东一听脸色都变了,刚才那巨大的动静可都听见,想也知道不是随便捡的,便迅速放弃上去捡漏的想法。

    岑今:“人群都疏散完毕?”

    新东:“成功转移,估测已经过桥。不过桥梁对面的方向不是有鬼校的兵力堵路吗?”

    岑今:“那边有很多民房、民楼,巷道纵横交错,相当复杂,不亚于魔幻城市巴市。鬼校对那边的路线不太熟悉,老师更多是外聘,非当地土生土长,多数学生也是自小被圈养在学校里,出入困难,遑论熟悉地形。

    我猜他们之前几次攻击人类阵营都选择走大路,不认路是原因之一,还怕兵力管理松散而让他们寻找到逃跑的机会,所谓为了方便管理,不可能让他们脱离队伍去认路。

    反观我们这边,虽说老弱病残,实则五六十的中年人居多,从小在那片区长大,不用看地图就知道什么地方有下水道入口、什么地方是视线死角,让他们分流分股逃蹿,完全可以避开鬼校主力兵团。

    就算正面碰上也不用怕,是时候制造混乱,弘扬红色思想的时候了。”

    新东如果不是石膏像,他现在整个脸颊都在抽搐,表达敬仰之情。

    “那我们现在去哪?”

    岑今看向天边一缕金光,“天亮了。”

    逼近的诡异大军声势浩大,震得路面隆隆响,天空的阿修罗众遮天蔽日,更是营造出末日的气氛,东、北、南三个方向都被包抄。同一时间,街道两千游荡散兵集结完毕,互相响应,分成三四十小队一边解决对立的混子散兵,一边在路面、高楼里制造陷阱,严阵以待战争的第一枪响。

    另一边,河柳柔软的枝条编织出两道坚韧的桥梁供民众迁移,等他们迁移完毕,迅速收回枝条,缩进河床、钻进墙缝里,安静等待下一步指示。

    约莫两千战斗力比较弱的民众分股没入复杂的民楼地形,朝鬼校方向迁移,绕开大部队而来的鬼校兵力。

    校长在兵力包围中间,表现既惴惴不安,又兴奋期待,红衣跟随他左右,行军至民楼时,做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手势。而在鬼校兵力过桥后,两道身影飞快蹿至鬼校,掠过绿茵地,径直来到教堂大门口。

    图腾和王灵仙此时出现在水库边,看向建立在水库之上的中型发电厂,远远就能看到巡逻的人很多。

    他们比划手势,示意跟来的散兵小队先偷偷潜入水库安装炸弹,等开闸后再炸,不料这群散兵早已习惯无战术对抗,战斗风格相当野蛮,也根本看不懂王、图二人的手势,甚至误会是开战的意思。

    便有一个长手长腿、黑西装并高礼帽但浑身缠满绷带的诡异扛起火箭筒,对准水库的方向便是猝不及防的一炮。

    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拖曳着一簇明火和一串灰白色烟,正中水库闸门,轰然巨响,天摇地动,连远处的鬼校和病栋两方兵力都听到响动,彼此陷入短暂的沉寂。

    王、图两人俱是一愣,手势停在半空,瞪着被炸出一个大口的闸门,白色的水浪奔腾而出,旋即自发电厂传出嘈杂的声响和仓促的步伐,再抬头看去,乌泱泱的一排枪口对准他们。

    “……”

    还没来得及反应,散兵们高举枪炮大喊:“冲啊!争取早饭前干死他们、夺下发电厂!别他妈耽误我们早饭!”

    王\\图:“草!”

    当机立断开战,迎着炮火冲进发电厂,展开激烈的战斗。

    另一边受发电厂的轰炮影响,潜伏街道的散兵手一抖,提前炸塌街道,先坑死前面一批诡异,暂时引起骚乱,不过病栋这边的兵力很快稳住并进行反攻。

    散兵一开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哥特男指挥他们迅速散开,偷走病栋诡异的尸体并换上他们的衣服和枪械。拖病栋洗脑式管理模式的福,他们连衣服的制定规格都一致,散兵一换上病栋的衣服就很难分辨其阵营。

    哥特男领着一队兄弟于狭窄的巷道里奔跑,突如其来撞见病栋兵力,看对面那支兵力竟然全都是完全异化了的诡异,外形一致,配备一致,扑面而来便是强大恐怖的死亡威压。

    十几人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僵硬地面对这支病栋诡异,几秒后,病栋军团为首一个诡异举起手呵斥哥特男为什么脱离队伍和私自返回。

    哥特男吞咽口水说道:“前面有埋伏,我们想绕路突袭。”

    这支病栋军团冷漠地审度哥特男,正要开口问其编号姓名,前方忽然大爆炸,证实哥特男口中的埋伏不假,便匆匆警告几句立刻赶过去。

    哥特男大松一口气,满眼惊奇地说:“没被认出来!”

    所有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新奇和逐渐邪恶的表情,呼啦一声散开,钻入民楼、密集街道,先制造路面混乱再趁机混入队伍中,伺机击杀病栋诡异。

    直到诡异的死亡数量偏高而被发现不对,他们就在群众中大声喊:“有埋伏!”、“有间谍!”搅乱病栋行军小队,让他们互相怀疑,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利用地形便利和熟悉重复使用这套路,很快就让病栋探路的这一波兵力损失惨重。

    前线发生的一切很快传到病栋后方,阿修罗众飞至高处眺望前方战场,观望一阵前线战况便回到后方,对主帅、即病栋院长详细阐述战场全过程。

    陡峭的悬崖之上,身穿白大褂的院长身形高挑,相貌却是男生女相,他身边还有一个着纱丽的美丽女人。

    院长回头问女人:“你说该怎么办,罗睺。”

    跪地的阿修罗心惊,陌生女人竟是罗睺阿修罗王?

    “确定观测到人类朝鬼校方向迁移?”罗睺问。

    阿修罗:“是。”

    院长:“难道人类跟鬼校暗自联手?”

    罗睺问:“有看到人类跟鬼校接触吗?”

    阿修罗:“没有。”

    罗睺笑出声:“我知道人类的计划,他们应该也猜到我们的目标是灭掉鬼校,所以转移主要人口到鬼校,想借此逃过一劫。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目标一直是教堂,如果没有绿茵地怪物,人类这招说不定真能自救。”

    院长懂了罗睺的意思,对此评价:“自投罗网,自作聪明。”

    罗睺:“传令下去,全军前进,如遇到原路返回、神色凌乱者,格杀。如队伍出现混乱,一律格杀。宁杀错,勿放过。”

    阿修罗当即领命,传令至前线,铁血手腕整治数次确实起到效果,散兵和经过训练的病栋兵团确实区别明显,只要意识到这点,很快就能揪出假冒者并当众狙杀。

    几次过后,散兵放弃原来的作战方式,不断退守至幸福小区周围。

    乍见小区三栋楼楼顶被扎穿,宁姐吓一跳,确定所有人安全转移才放心,根据岑今指示退至桥梁,分别埋伏桥梁两端民楼。

    因水库被炸,此时河水湍急,水位不断上涨。

    巧合的是鬼校兵团和病栋兵团同时间抵达桥梁,分别在大河两岸沉默对峙,气氛微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恰在此时,太阳破开重重乌云投下万丈金光,彻底驱逐黑夜,照亮大地,两方兵团正面相对。

    河水奔腾,破损的桥梁摇摇欲坠,河中央充当桥墩的河柳树干纹丝不动,其根茎、枝条牢牢抓住河床和河岸两边岩石,矗立不动,仿佛对桥上的紧张局势一无所知。

    校长搓着掌心问红衣:“现在,开战吗?”他扭头,凶狠贪婪的目光锁定在红衣身上:“你过去拿下五十颗诡异头颅,我就相信你的合作诚意。”

    红衣面露诧异:“什么?”

    同一时间,图腾摸到发电厂的电力操控中心,两侧民楼的宁姐和哥特男用特殊方式对过暗号,隐蔽的角落里,分别将炮口对准河两岸的两方军团。

    宁姐\\哥特男:“开炮!”

    袭击突如其来,轰隆炸响,将河堤两岸分别炸开大口,两方居前的诡异不慎摔进奔腾的河水中,被河底的柳枝条死死缠住身体,拖到河底,瞬间吸干生命力。

    两方兵团首领都惊骇:“河底有埋伏?!”

    校长脸颊抽搐:“病栋果然想趁机除掉鬼校!我就知道他们嫌要绿茵地怪物,想要知道鬼校的秘密!哈!以为杀了我就能拿下鬼校?做梦去吧。”

    他冲红衣咆哮:“你不是想知道怎么使唤绿茵地怪物吗?去!去杀了对面五十、不,一百颗诡异的头颅,带回来跪到我面前求我,我就告诉你牧师和绿茵地怪物的秘密——呃!”

    胸口忽然剧痛,校长愕然地看着穿胸而过的手,不敢置信地瞪着红衣。

    “你,你不是想……想知道牧师和绿茵地怪、怪物……”

    红衣笑吟吟地扯出他的心脏然后捏碎:“什么啊,一个狐假虎威的废物人类,真当我们很看重你?想知道牧师和绿茵地怪物的秘密,亲自去问不好吗?”

    他将校长的尸体扔出去,震慑鬼校兵团,宣布他即刻起担任鬼校校长并指着对面命令:“全军听令,过桥,开战。我们的对手是病栋军团,只要屠尽病栋,我们就可以离开诡镇、离开拘尸那罗!所有人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你们可以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

    因为,离开的通道就在病栋里!”

    此言一出,鬼校兵团里一些因为校长死亡而犹豫是否开战的人和诡异,发疯般过桥,朝对面的病栋扑杀而去,后者回以同等残酷血腥的战斗。

    宁姐目光冰冷,悄悄撤退,绕到后方,直接站在一栋矮楼前,对恐惧战争而后退的人类说:“我是曹文宁,幸福小区管理员,一直以来代表人类阵营保护人类——首先,离开拘尸那罗的通道确实已经再次打开,而我们的人类指挥官知道它在哪里。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现在请立刻原路返回鬼校,和我们人类的大部队会合。

    其次,我很抱歉。”

    混乱恐惧的部分人类和诡异约莫有两千多人,他们纷纷挤在后方,六神无主之际听到宁姐的话,由于信息差和信息封闭的缘故,一开始不太相信宁姐。

    因为在他们看来,宁姐跟鬼校校长、病栋院长没有太大区别,他们都热衷战争,不顾普通人和诡异的性命,只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

    直到他们听到宁姐的道歉,心中诧异。

    “十五年前没有保护好你们,没及时将你们送出诡镇,更在诡镇被困拘尸那罗后,无法营救、保护你们,让你们在畸形、变态和高压残酷管理下生活。”曹文宁低头,真诚地说:“对不起。”

    这群人其实就是学校里的孩子和老师,十五年前,因为他们的疏忽和能力不足,没能及时救助,使他们在扭曲且不正常的环境下成长。

    曹文宁深感抱歉。

    她屡次为了惨死的女儿潜入鬼校,却没救鬼校里受困的人们,等她终于记起自身职责时,却无能为力,十几年来一直深感内疚。

    底下两千多人沉默地看她,过了一会儿,纷纷原路返回鬼校。

    曹文宁见状笑了笑,擦掉眼泪,扛起枪,看向远处的红衣。

    ***

    身形是一少年和一成年男人的两个人停在教堂门口,刚踏入玫瑰园,迎面就是一股毁天灭地式的恐怖威压,彼此脸色剧变。

    那少年肤色微黑,神色警惕谨慎,当即低头退出并以敬礼道歉:“无意冒犯,还请见谅,我等立刻离开。”

    见那股恐怖威压没有阻拦,这少年和同伴速速退离百米,终于勉强能够喘口气。

    “拘尸那罗怎么会有神明出没?”少年表情阴沉,说出惊人之语:“满天神佛不是被我们屠干净了吗?”

    ***

    独自一人逆流而上,背着一大袋长枪前往病栋的岑今忽然刹住脚步,心有所感,回头看教堂的方向。

    丁燳青好像没说必须早上送花,也没要求花不能枯萎,那么晚上也是可以的!

    第96章 阿修罗&天人

    水电厂边角被炸毁,但钢筋铁骨所造,内里不受破坏,水坝虽被炸出缺口,但无损水电厂进水阀口,因此水电厂运作正常。

    图腾旋身舞动长棍,招式大开大合,气势仿若横扫八荒,力道刚猛而速度飞快,以至于凭空卷起一阵白色气流,围绕着棍头旋转,狠狠扫中由上而下扑过来的一群水猴子。

    这些水猴子形似猴子,无尾短毛,尖牙利嘴,身上长满寄生虫,头部、腹部和手脚都发生溃烂,看上去血肉模糊,一棍棒下去能打烂半个肚子,但水猴子不觉得痛,还能串在合金棍爬上来继续攻击。

    相当凶残,完全兽性化,只能通过打烂其大脑或脊椎才能制服。

    水电厂必经之路需要穿过一条玻璃栈道,当图腾和王灵仙走到玻璃栈道中间时,两边玻璃突然降下,随后埋伏在水里的水猴子便扑上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图腾暴起,将手中棍棒重重插入两只水猴子的大脑,稍一用力,胳膊虬结的肌肉鼓起,便将水猴子的大脑绞碎,反手掷出,将扑向他后脑勺的水猴子钉在玻璃栈道。

    他三两步跳过去,拔起合金棍,回头冲王灵仙说:“水猴子太多,一一打死太耗时间,你上去破坏高压输电线,我引它们到湖里,将它们圈起来。”

    玻璃栈道底下本身就是一个引入河水的人工湖,应该是发电厂为了圈养水猴子而特地挖掘的。

    “行。”

    王灵仙穿过多得仿佛杀不死的水猴子成功抵达水电厂大门,两枪嘣开门锁,根据他对水电厂内部构造的基本了解,略过锅炉房、汽机房等,来到变压器和高压输电线开关处,从这里爬上厂房楼顶,看着头顶三米来高的高压输电线,左边约十来米处就是轰隆作响的水坝。

    王灵仙鸣枪通知图腾,另一枪对准其中一根高压输电线。

    图腾听到枪声,转身跳进水里往湖底深处游,大批水猴子扑腾跳进湖里追上去。

    湖中心的图腾被湖里成千上万只水猴子层层叠叠包围、淹没,眨眼不见其踪影,下一瞬水波微漾,水中传出一声:“怒目金刚:威慑。”

    便有淡淡金光自密集的水猴子中间发出,隐约有一金刚怒目相于水中浮现,威猛可畏,震慑众鬼,水猴子宛如定格在水中的尸体,中间三只被一根合金棍劈开,图腾从里面游出来。

    当他上岸之际,怒目金刚相消失,湖底的水猴子慢悠悠回神,凭本能行事,原路返回玻璃栈道继续厮杀。

    这时,王灵仙扣动扳机,‘砰——’黄铜色子弹脱膛而出,擦过其中一根高压输电线,当即擦出一串吓人的火花。

    整条高压线掉进湖水里立即发出‘嗤嗤’的可怕声响,一串火花蹿过水面,很快熄灭,但是高压电流输入湖泊,一个天然导体作用下,湖里密集的水猴子全部被电成焦炭,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后面赶过来的散兵见状,不由咋舌:“一湖的炸鱼,味太冲了。”

    图腾:“这些水尸鬼是谁养的?”

    执火箭筒的高个散兵说:“这叫水尸鬼?我们都叫水猴子,病栋那边做实验养出来的鬼东西,偷偷扔进河道里,当时诡镇被封,有人试图游河就被水猴子袭击了。”

    图腾:“叫它们水猴子也没错,这是民间俗称,学名叫水尸鬼,是尸鬼的一种。”

    高个散兵迷茫:“尸鬼有很多种类?”

    图腾:“尸鬼是一个大类,由新咒炼制、操控,不过这种咒术应该早就失传了才对。”

    他询问高个散兵:“病栋什么时候开始养水尸鬼?”

    高个散兵:“不太清楚,好像十五年前就开始。对了,病栋跟鬼校都是原校长的家族产业,后来他把病栋捐了,又将鬼校交给现在那个垃圾管理,自己消失了。”

    散兵耸肩,摸着脑袋说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说起来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垃圾校长当上校长的理由就是杀害原校长的女儿,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镇长女儿,包括他的妻子,以及据说他十分深爱的一个情人。”

    图腾若有所思,看来诡镇本身问题很大,可能并非邪教到来才致使它变得奇怪。

    王灵仙在水电厂上面说道:“老图,我发现点好玩意儿,你过来看看。”

    图腾攀着墙壁就爬了上去,蹲在王灵仙旁边,顺着他目光向下看,看见正下方是一个电机房,里面有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员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仔细看他们行动轨迹。”王灵仙提醒。

    图腾观察几遍,赫然发现底下三人始终绕着同一条轨迹线做事,看表计、电脑波动值—倒咖啡—发呆……不停循环,像设定好工作程度的机器人。

    “被操控了?”图腾说。

    王灵仙击碎天窗跳下去,里面三人跟瞎了、聋了一样继续做事。图腾跟着跳下来,观察三人,而后被王灵仙拍肩膀示意抬头看,正见头顶天花板雕刻密集的梵文。

    图腾眯眼看半晌,表情骤变:“是操控尸鬼的新咒。”

    王灵仙:“什么东西?”

    图腾:“来自婆罗多七世纪末到八世纪初的一种咒术,吸取巫毒、婆罗门和佛教独立创建的咒术,由于反噬严重,害人不浅,仅出现不到百年就销声匿迹。

    然而诡镇处处出现新咒的痕迹,感觉有人早就在诡镇下套。我有种感觉,就连诡镇被困拘尸那罗十五年都在计划之中。”

    王灵仙:“阿修罗有这脑子?”

    图腾摇头:“不然很难解释诡镇在被邪教盯上之前就存在新咒的痕迹,而且你不觉得长生浆液莫名其妙出现在诡镇很奇怪吗?”

    王灵仙抱着胳膊:“我对婆罗多那么多的破神话一窍不知。”

    图腾:“总结起来一句话,消失的原校长有问题,至少他和新咒有关。”

    王灵仙:“得去哪里找他?”

    高个散兵趴在屋顶,闻言探头说道:“谁都不知道原校长在哪,他就是突然失踪的。”

    王灵仙耸肩:“看来没办法,还是先解决两方军团吧。”他抬头问散兵:“有动静了吗?”

    高个散兵眺望远方:“水面翻滚,看到河底有柳枝蔓延……是河柳!河柳顶破大桥,冒出水面,正在大肆破坏两边河堤和民楼,大批军团肉眼可见朝我们这边移动。”

    王灵仙:“成了,去安装炸药。”

    言罢各自散开,在各个角落以及水坝那里分别安装炸弹。

    大桥这边,河面宽约十五米,河水奔腾,两岸都是临河的民楼,右侧两排民楼对望,中间一条马路,前后分别是大河、山峦,原本两方军团奔至桥面厮杀,吼声震天,与滚滚河水呼应,不料水中忽然蹿出上千条河柳枝条迅速编织成网,死死纠缠住桥面。

    ‘嘣’一声轻响,由桥面一块被掰碎砖头开始出现蛛网似的裂缝,整座坚固宽大的桥面摧枯拉朽般断裂、崩塌,桥上所有互斗的诡异都被卷入河里,迅速被河底的柳枝纠缠绞杀。

    没有桥梁的挤压,河柳庞大的身躯完全舒展开,约莫二十米个高的树干、遮天蔽日的树冠,形如巨人的大树形体。

    树干最高一张白皙面孔上,紧闭的双眼睁开,对河堤两岸的军团说:“你们吵到我了。要么滚,要么死。”

    说完不给两方任何反应机会,深深扎根于河堤两岸石壁里的河柳枝、根茎疯狂发力,势如破竹,瞬时绞碎河岸和民楼地基,导致左右两侧彷如地震般倾塌,其他诡异无法,不想得罪河柳,也不敢掉进河底,只好朝上游的发电厂移动。

    如此一来,战况都在计划中进行。

    除了被曹文宁拦下来的红衣,他们俩一边打斗一边深入民楼,早已偏离军团中心,距离河道也颇远,便毫不在乎是否赶往上游。

    曹文宁咳掉嘴里腥甜的鲜血,询问红衣:“在我死或者你死之前,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修罗王:毗摩质多罗。”红衣微笑:“你也可以叫我花环。”

    曹文宁心惊,警惕地瞪着红衣。

    四大阿修罗王之一,毗摩质多罗,意为花环,她没想到诡镇里居然会出现一个阿修罗王。

    “我听说阿修罗王男皆貌丑,而女皆貌美,可我看你不男不女,却也不丑,自称阿修罗王有点像虚啊。”

    花环一笑,颇具风情。

    “所谓阿修罗和天人,不过是随心编纂出来的人设,为了讨好某些阴暗东西的喜好而将其描述得卑微丑陋,连站在阿修罗对立面的天人,在天神的衬托下,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曹文宁心中更惊,直觉听到什么天大的秘密,这花环阿修罗王话里话外怨气颇重,直冲天神,难道熟知的婆罗门神话体系还有别的隐情?

    “你该不会想说,阿修罗和天人都是天神授意下编纂出来的虚假故事?”

    花环笑望着她:“我没有时间陪你演劣质的把戏,抱歉了。”

    话音一落,花环暴起,显露三头六臂青色面孔的愤怒相,光是威压便迫得曹文宁几乎难以动弹。

    曹文宁瞳孔紧缩,最后一幕便是花环挟裹千钧之力的拳头,以及他后背突然铺天盖地袭来的河柳枝条。

    ***

    三千阿修罗众精锐部队并没有直接参与军团,目标明确,直奔鬼校而去,他们藏身云朵之中,于空中飞行,每行至一地便如黑云压城,带来相当可怕震慑的压迫感。

    岑今狂奔至一天台,见头顶一大片黑云飘过便猛地急刹车,惯性力作用下而向前滑动数米,鞋底和底面剧烈摩擦生热,发出清晰可见的火花。

    秒速急刹车后,黄毛迅疾转身向前奔跑,紧追黑云身后,左右两手握住背后的金属长枪,眼球剧缩成绿豆大小,像高智能八倍镜自动锁定目标,双管齐发——

    ‘咻、咻’两声音波穿透空气,长枪在高速、重力包裹下与空气摩擦而产生高温,枪头肉眼可见地覆盖一层箭头形透明光膜,如彗星曳空,即使白天也能看到光亮,直至没入黑云,‘噗嗤’两声精准地扎入飞行中的阿修罗。

    其中一枪扎落一只阿修罗,另一枪当胸而过并刺入后面的阿修罗,两枪三只阿修罗自高空坠地。

    阿修罗众顿时警觉,四下搜寻,却接二连三遭到长枪击杀,待他们终于找到刺杀者,却骇然地发现那是个奔跑纵跳于民楼天台的黄毛。

    一个人类,背着他们阿修罗众特制的黑金长枪,边跑边投掷,凭臂力便将长枪掷出数千米高空并穿透阿修罗坚硬如岩石的躯壳!

    力度、准度、体力和心理都必须强到可怕的程度才有可能办到一枪一两只阿修罗!

    这是什么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边跑边投掷长枪,不知道为啥,我脑子里都是那个拿炸药包边跑边‘你工人爷爷来了’的表情包。

    PS:94章修改了一下,破坏发电厂,导电入水,这是bug,距离太远会短路,电不死人的。所以改成引诱两方军团到发电厂,再炸发电厂。

    PPS:上章的‘满天神佛被屠干净’,指的是印度的神佛,这篇章是印度神话故事嘛。记得前面说过的,印度的佛被驱逐、神被阿修罗用诡计杀光。

    第97章 病栋

    岑今将后背的长枪全部投掷完毕便调头藏在民楼,而遭到突袭的阿修罗众愤怒当头,组织一个小队留下来狙杀,其他阿修罗继续赶往鬼校。

    两侧楼外分别十几个阿修罗低飞,后面还有五个阿修罗跳窗进入楼内,拆卸后背的翅膀将其合成一条碗口粗的黑金长鞭,鞭子密集巴掌宽的刀片,要是正面对上一鞭能被剜下大片血肉。

    五名阿修罗挥舞长鞭大肆破坏,紧追岑今身后,‘啪’地声响,黑金长鞭插进墙壁,‘哗哗’的声音刺耳极致,刀片如遇到攻击的蛇鳞唰地裂开,再猛地合上,咬合力巨大,生生刮下大半的墙壁碎块。

    顿时碎石四溅、灰尘飞扬,几道身影一晃而过,落入下一栋楼,而上一栋民楼轰隆声响,颓然倒塌,原是承重墙被破坏殆尽的缘故。

    岑今没有武器,面对气势汹汹的长鞭只能尽量躲避,借助复杂的地形和民楼障碍物的遮掩,成功拖延阿修罗,为己身争取到些许时间。

    他在一记躲闪过后,前面的墙壁被打破,霎时闪现五名全副武装的阿修罗,有男有女,张开后背约莫两三米来长的黑金翅膀。

    此时距离近,阿修罗飞行的秘密便一览无余,原来他们在后背安装一种类似于天使翅膀的机械金属翅膀,黑金色,每片羽毛是锋利的刀片,大小在20-30厘米之间,可以飞行、也可以拆卸下来组合成一条四到六米长的黑金鞭。

    岑今不清楚他们机械翅膀如何飞行,眼角余光瞥见左右的墙壁都被打通,分别闪现五名阿修罗,四面包抄住他,同时扬起长鞭和长枪朝他袭来。

    长枪虚影和长鞭虚影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霎时光影闪烁,尘土飞扬,民楼三层以上轰然倒塌,里面的阿修罗飞快跑出来,待民楼倒塌完毕再飞到上空,一把甩开钢筋石块准备找到岑今的尸体。

    不料刚甩开一钢筋石块,便有两柄长枪迎面飞来,阿修罗反应已经足够快,但还是快不过长枪可怕的力道和速度,因此躲藏狼狈不说,其中一个阿修罗还被长枪贯穿肩膀。

    其他阿修罗见地面中间裸露一个大洞就知道黄毛被袭时,钻入地下并伺机反杀,便迅速发动攻击,很快整栋民楼都变成废墟,却没见黄毛出来。

    一群阿修罗正迷惑不解时,最外面一个阿修罗陡然被一股超强重力当头灌下来,两股战战,连舌头都无法动弹,瞪着近在咫尺的同伴不能呼救,被一柄长枪悄无声息地解决生命,连躯体都叫黄毛拖走。

    黄毛拖走一具阿修罗尸体,脱下其全身装备观察,四肢、躯体和头颅都正常,只除了皮肤呈接近于黑的青灰色,两手手腕处刻满一圈神秘的古梵文,后背安装机械翅膀的地方也刻满神秘古梵文,翅根和皮肤接种的位置浮现一个光圈。

    光圈投影皮肤上的古梵文,应该是咒术驱动飞行装置。

    他将阿修罗身上的咒术全部拍摄下来,试图拆卸翅膀,但是纹丝不动,于是沉思几秒,握住阿修罗的手去拆卸翅膀,果真将两片巨大的黑金翅膀拆卸下来。

    随后将两片翅膀背在后背,再收拾几支长枪,穿上阿修罗的装备继续朝病栋的方向奔去。

    那群围杀黄毛的阿修罗很快发现被抢劫的同伴尸体,意识到黄毛果然没死,很可能装成他们的模样混入病栋。

    然而猜到黄毛行动的阿修罗众却没有追上去拦截,而是返身朝与病栋相反的方向飞去。

    因为他们确信孤身独闯病栋者,必死无疑。

    病栋就在诡镇的尽头,一处悬崖峭壁上,当初诡镇被活生生撕裂成两半的裂口就是这道悬崖峭壁。

    此时悬崖灰雾弥漫,尽头也是灰雾笼罩,隐约可见陌生怪物的凄厉哀嚎,还有若隐若现的巨大恐怖怪影,以及时不时传出灰雾的各种各样的恐怖声音。

    称灰雾深处是十九层地狱也不为过。

    或许民俗传说中的地狱就是这片灰雾也有可能,佛圆寂的西方极乐天和十九层地狱不过一线之隔、一念之间,相依相存。

    ‘医生’故事里的病栋是废弃、肮脏、破旧且关押精神病人和怪物的老楼,诡镇里的老楼外表看上去颇为正常,年代感十足的白色瓷砖,已经泛黄、泛黑,还剥落大片瓷砖露出裸墙。

    老楼右侧整面爬满爬山虎,致使医院里的氛围有些阴森,庭院还算干净,只是垃圾场就在角落里,应该焚烧过很多次,以至于墙面和地表都是浓烟熏过的痕迹。

    岑今径直朝大门走去,一楼门诊大厅,往上便是住院部,和大部分医院楼的配备相差不多。

    他目标明确,朝每层楼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走廊无灯,光照不好,幽暗阴森。

    每个病房如故事里所说是铁门,唯一的差别就是铁门都没锁,说明里面的东西全都放出来了。

    一层一层找过去,不知不觉来到最高楼,看见第一个病房的铁门紧锁,岑今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内砰然巨响回应他,随后便有大量污水从门缝涌出,接着便是颇为熟悉的声音。

    “是谁?”

    岑今没回应。

    “是不是天野少爷?天野少爷,快救救我,我快被折磨死了。”

    里面这人的声音是武士男,原来他和天野宗弥是上下仆的关系。

    虽然不喜武士男,但岑今还是得救人。

    他举起拳头对准铁门,正想一拳砸下去时,里面的武士男却因为门外人迟迟不出声、也不出手求救而心生怨愤,求救的声音变得格外凄厉。

    “救我啊啊啊——我快痛死了,天野少爷,你为什么不救我?是我掩护你成功逃跑,你说你会回来救我……你为什么还不救我!!”

    武士男的怨恨化作实质,愤恨的质问就像阴魂缠身。

    “我的手骨和腿骨被打断,他们在我身体上刻满古梵文,实验新的通灵新咒,召唤出一群饿鬼吃掉我身上好多肉……天野少爷啊,你知道那些饿鬼是什么吗?

    是您平日里供奉的鬼啊。”

    武士男尖锐地质问:“为什么在我等守护之下的天野家族,你们供奉的鬼却不能庇佑作为下臣的我们?”

    岑今闻言就知道武士男已经死了。

    现在被关押在里面的,只是一具被刻满古梵文、用来实验通灵新咒的低级诡异,由怨恨疼痛形成,只剩下毫无理智的兽性思维。

    即使武士男没救,岑今也不想帮其解脱,就让他留在里面继续怨恨,直到死亡。

    在1071房间玩故事会,到中场休息时,王灵仙着重介绍天野宗弥的家族,目的就是让岑今和图腾等人在以后的比赛中要格外小心这人,以及他的家族。

    经科普,岑今才知道天野家族表面是正统东密继承者,实际还是立本隐形的老牌家族,旧时操控天皇、现在则操控资本和首相,一度提出请求,让机构允许天野家族加入董事会,妄图通过操控机构运作,使天野家族乃至立本屹立世界民族前端。

    当然其要求被严词拒绝,不过天野家族出手阔绰,善于经营,仍然受到机构部分董事会的欢迎和支持,近几年机构的态度有所松动。

    只是允诺其入董事会的要求每次都被华夏一票否决。

    表面理由很简单,立本的神话体系太小气,神少而鬼多,还有许多舶来品,实在不够加以重视的分量。

    如果这种小型神话体系都能加入机构董事会,那么比之更久远、体系也更完整的凯尔特神话、玛雅神话岂不也可以?

    天野家族屡次被华夏以同样理由否决,心中积压的愤怒和仇恨可不少。

    王灵仙还告诉他们,天野家族虽修习东密却不拜佛,他们拜鬼。

    生前越灭绝人性、死后越凶残的鬼,他们越要为其铸造神社,勤勉供奉至最强大时,再依靠鬼的力量强化自身,可谓手段阴毒,其身不正、其心可诛,迟早有一天会反噬严重。

    而武士男和猿飞日月各自代表的家族便依附于天野家族,靠供奉供奉鬼的天野家族而获得提早一步进入新世界的权利,本身也是借鬼之力,阴私歹毒,需要多加小心。

    立本的‘鬼’,有别于其他民俗中的鬼怪传说,它是实实在在记录于机构档案的一个诡异物种,一种由人类野心圈养出来的扭曲怪物。

    岑今将武士男的诅咒和谩骂抛之身后,停在最后一个房间,里面哗啦啦涌出一层污水,很快淹没整个走廊。

    不知不觉间,水汽弥漫整个走廊,女人的笑声若有若无、时远时近,墙壁慢慢凝结出一层露珠,黑色的小孩脚印凭空出现,从墙面到天花板,停在岑今头顶正中间。

    昏暗的长廊里,灯光忽明忽暗,污水水位上涨,深处还有女人笑声,而头顶出现一串脚印,好像此时有个看不见的厉鬼正倒挂在天花板,和他面对面。

    说不定还有黑色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他的头和脸,挡住视线,造成所谓的‘鬼遮眼’、‘鬼打墙’现象。

    当然这只是岑今根据若有似无的女人笑声而幻想罢了,事实是天花板的脚印属于小孩。

    他拔下一根黑金羽毛握在掌心,垂下眼睛,冷不丁瞥见浸没至腿肚的污水突然漂浮过一张苍白而巨大的脸,还是被吓了一条。

    随即看到一张张洗脸盆大小的苍白面孔从脚边有秩序地飘过,钻入铁门门缝,岑今不由好奇这些面孔从哪来,他想回头看,陡然发现一双黑色的小手不知何时贴在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冻得脑袋发懵,

    黄毛此时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双黑色小手一拔,脑袋‘啵’一声被拔出来的画面。

    他把玩着黑金羽毛刃,豆子大小的瞳孔看不到任何倒影,视线定定落在黑色铁门门缝,斟酌着说道:“医生让我来找你。”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手猛然缩紧,空气陡降,显然小鬼对医生没有任何好感。

    黄毛不为所动,直到呼吸不畅才握紧黑金羽毛刃猛地插向头顶,听到一声惨叫才收回羽毛刃,掐住脖子的小鬼手也离开,他这才背对墙面眺望天花板乱成一团的脚印。

    此时已然分不清小鬼到底在哪里,脚印又多又乱。

    “发泄一下就够了,没必要杀人。”羽毛刃被捏在手指间甩来甩去,岑今的目光逡巡着天花板:“我知道医生和校长、牧师是一丘之貉,一个害你、一个欺骗你,怎么会听他们的话?

    事实上,我认识宁妈、夏正民和新东他们,也知道石膏室通灵新咒,和你父母被诡所害、而你满怀愧疚的事,所以你有兴趣跟我合作,让我帮你报仇吗?”

    小鬼没有动静,走廊陷入死寂,灯光陡然炸出一串火花,差点烧到污水水面,不过电流乱窜、灯芯被烧坏,瞬间黑暗降临。

    冰冷和悚然的感觉同时爬上后背,岑今感觉有东西正触碰自己的脖子,手背也有些瘙痒,借着房间狭窄天窗投射进来的极为微弱的光,他看见有黑色的长发爬上手背,不由讶异。

    女鬼?

    耳边很快传来一道童声,有些僵硬,但能听出是把男孩子的声音。

    “我没见过你。”

    “诡镇那么大,没见过不是很正常?”

    “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我。”后背的小鬼说:“不过我对你从哪来没兴趣,但是你怎么知道医生和校长、牧师一丘之貉?

    在这之前,宁妈他们都坚信鬼校和病栋势不两立、医生和校长互不相识。”

    “推测。根据一些很零散的信息推测出来,不太清晰,既然你知道很多,有兴趣告诉我吗?”

    静默良久,岑今听到小鬼说:“好。”

    岑今瞳孔恢复到正常大小,轻声说:“先自我介绍,我叫岑今,目前是学生。”

    “我叫安平,是一只水尸鬼王。”——

    第98章 盲目痴愚的异端

    ‘替身’和‘医生’故事里,前者是小孩亲眼看见母亲被游泳馆里的女鬼淹死并顶替身份,后者重点偏向诡异的病栋,只在结尾暗喻‘替身’故事里的鬼妈妈和小孩被关押到病栋。

    岑今在最后的故事总结里,将两个故事串联起来,下意识给故事里的小孩添加‘后悔’、‘复仇’等情感元素,使他性格区别于‘替身’里的主人公。

    再就是安排他收到一份陌生来信,从而逃出病栋,前往鬼校的石膏室与其他人汇合,使用通灵新咒召唤或复活父母。

    至于陌生来信是谁寄给小孩,岑今当时在心中做了一些设想,然后交给下一轮故事会里的杀马特解决,不料意外被卷入真实存在的诡镇。

    在证实故事会三条主线曾经真实发生过,岑今就想到贯穿整个‘通灵’故事线的小孩有可能还被关在病栋里,所以抱着这个猜测顺便来找他。

    没想到小孩居然变成水尸鬼王。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岑今后背上的寒意消失,顺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走廊一盏灯泡闪烁两下忽然点亮,视野恢复清晰,看见水里无数黑色光滑的毛发朝灯泡下方汇集、站立,塑成一个黑色童偶,手脚和头颅都成型后,毛发如水滑落,露出一个灰青色男孩,年纪约莫九、十岁。

    “不是。”岑今回答:“我想挖出病栋的秘密,还想深入了解一下邪教的内心。”

    安平踩在漂浮水面的密集毛发上,额头到脸颊一道被羽毛刃划破的伤口逐渐痊愈,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岑今:“你居然能从护短至极的阿修罗众手中逃脱,还杀了一只阿修罗,抢走他的翅膀?”

    岑今:“不止一只。”

    “……”安平审度岑今,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忽感心悸,倒不是眼前这黄毛的眼睛有多凶残狠戾,相反他眼里什么都没有,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一片平静,像他母亲常年供奉的佛。

    “你想知道多少?”

    岑今想了想,道:“全都说吧。”

    安平一边走到紧锁的黑色铁门一边酝酿语句,开口说道:“我有自闭症。”

    故事里没有的设定。岑今心想。

    “妈妈很爱我,爸爸工作很忙,虽然没时间陪我,但是每天会跟我说早安和晚安。五岁的时候,医生建议妈妈带我去教堂,他说教堂牧师其实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如果他愿意治疗,说不定能让我开口说话。

    于是五岁时,我就在教堂的柜子里过夜,亲眼看见牧师从学校里搬出特殊的石膏像打碎,然后制作成一种新石膏糊在天主像的身上,剩下的石膏被倒在玫瑰园和绿茵地。

    六岁的时候,医生建议妈妈送我去学习,于是妈妈将我送去鬼校的附属小学。

    于是我去过红色的宿舍楼,见到满操场的干尸怪物。

    当其他小孩期待体育时,只有我恐惧沙滩、绿茵地和篮球场这些地方,因为我经常看到沙滩突然伸出一只腐烂的手拽住同学的脚踝,留下漆黑的脚印,却没有人发现异常。

    我看到扎进绿茵地的标枪被拔出来时,草地流出汩汩鲜血,没有人发现地底似乎住着怪物。

    我看到篮球架上垂着一个麻绳套,吊着一具风干的尸体,有时候路过还能看到它突然睁开眼,暴突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毫无所觉的同学,大张到扭曲的嘴巴发出模糊不清的词,发黑的舌头垂到胸口。”

    听到这里,岑今大概猜出安平所谓的自闭症是因为他能看见旁人不能看见的东西,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眼、阴阳眼。

    初生诡异先占三寸之地,经年累月地污染、扩张领域,之后污染人类。轻污染的人类起初影响大脑脑域‘视觉’这一块,因此看见诡异的真面容,俗称‘见鬼’、‘撞邪’。

    高级别诡异携带污染数值高,则直接污染人类六感。

    除此之外,有些小孩天生第六感超强,不必受污染影响脑域就能自动‘看见’生活在人群中的初生诡异,这就是民间小孩容易见鬼的来由。

    安平就是一个第六感超强的小孩,甚至不必通过死神的馈赠就有可能激发超凡之术,成为一名小天才超凡者。

    可惜他的父母、生活的环境对诡异、超凡者毫无了解,十几二十年前,还处于全球无神论的阶段,即使他说出亲眼所见的怪物,也只会被当成另类的小怪物。

    “我还去过石膏室。”

    岑今眉心一跳,问:“你那时候才六七岁,原来的校长就想害你?”

    安平歪着脑袋看岑今,感受到他有点起伏的愤怒情绪,疑惑他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安平不理解,不是因为觉得事情久远而现在生气没必要,而是他已经变成怪物,岑今看到他的结局,为何还会愤怒过去的经历?

    由于自闭症,加上自小见诡,生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安平的思维模式相当冷酷和理智,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一个小怪物。

    岑今看出安平的疑惑,于是解释并灌输:“小孩是祖国的花朵、国家的未来,任何伤害小孩、利用小孩谋夺利益的行径都应该受到处罚。”

    安平:“可他没受到处罚。”

    岑今:“我不是来了吗?”

    安平和岑今对视,确定他没开玩笑,也没有故意讨好的成分,好像他来处罚伤害小孩的坏人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很奇怪。

    安平的视线瞟过岑今黄色的头发,心想他连头发的颜色也很奇怪,虽然在听说他的遭遇后同样会表达愤慨、同情,但是跟宁妈、夏正民他们都不太一样。

    比如宁妈他们的愤慨是反感校长的残酷手段,由此做出拯救和惩罚的行径,而在眼前这个黄毛眼中,只是出于校长的做法是错误的,触犯规则,所以他要拨乱反正。

    安平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我偷跑去石膏室的。因为路过艺术楼,窗户里有一只石膏跟我打招呼,所以我跑进去跟她玩。”

    岑今下意识想蹲着,考虑到污水淹没腿肚,就把翅膀放下来,折叠成凵字形并朝下,然后踩上去,背靠墙蹲下,抱着胳膊说:“你妈妈没教你不要理睬陌生人?”

    安平朝这边摸过来,拽着一片羽毛反驳:“不是陌生人,她是宁宁姐。”

    这么巧?安平第一次去石膏室居然是电台故事里的宁宁引上去的。

    “宁宁姐让我躲在石膏室里偷看校长通灵全过程,然后告诉大人们。我第二天才回家,妈妈找了我一晚,再也不敢让我去鬼校读书,而我说的话没有人相信。

    我想告诉宁妈,可是宁妈不在。

    我很恐惧,因为我觉得校长其实知道我就躲在石膏室里偷看全过程。我每天惴惴不安,感觉会有不幸的事情快发生。果然不久,医生和牧师同时建议妈妈带我去学游泳,他们说运动不仅可以消耗精力还能激发脑域潜能。

    在那之前,妈妈观察牧师整整一年,见证牧师治好心理和精神疾病严重的病人,连因我的病而产生的中度抑郁都在牧师的治疗下有所好转,所以非常信任牧师。

    在牧师的建议下,妈妈不顾我的强烈反抗,坚决带我去花园游泳馆。”

    提起花园游泳馆,安平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在其他人看来,花园游泳馆配套设施齐全、救援设施完善,池水干净,大人小孩都很喜欢,那是别人眼中的夏天。但在我眼里,湖底堆叠着密集的尸体,人们踩在尸体上嬉笑玩乐,潜入水底和死尸拥抱、擦吻而过,跳水撞入池水,在臃肿膨胀的死尸肚皮弹跳……

    我流露出恐惧,发出刺耳的尖叫提醒人们,但他们都认为我有病、吵闹,精神病发作,连妈妈也愠怒地看着我。

    后来,妈妈请求游泳馆馆长延迟闭馆时间一个小时,专门留给我的一个小时。”

    安平在颤抖,不必细说,岑今就能猜出他曾独自面对多么可怕的恐怖。

    他挪开位置,示意安平一起蹲。

    安平学岑今的姿势,感觉还挺舒服。

    “妈妈死在水池里,我知道凶手是谁。它伪装成妈妈的样子,只有爸爸发现它不对,想带我逃跑却晚了一步。我跟它都被关进病栋,以为它想抓我做鬼替,直到被骗去石膏室通灵才知道它只是监视我的工具。”

    “插播一个问题,这时候的诡镇是否涌入大量邪教?”

    “邪教一直都在。”安平吐出一个令人心惊的大秘密:“整个镇子从一开始就是个大型试验田,通灵新咒就刻在镇子的每一块土地上,以学校、小区、病栋和老城区四点为基桩,公路街道等交通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如果你俯瞰整个小镇就会发现它是个大型通灵阵。”

    岑今搓了搓手腕,回想诡镇种种不寻常的发展,譬如原本该在圣城阿拉哈巴德的长生浆液怎么会出现在诡镇?单纯因为校长在石膏室搞太多的通灵新咒?他为什么会通灵新咒?改进通灵新咒的目的是什么?

    诸如百目、绿茵地、怪异教堂和诡异学校等异常事件都发生在邪教入侵诡镇之前,而且从安平口中可以知道小镇未传出长生浆液之前,就已经存在很多初生诡异。

    诡异的诞生条件颇为苛刻,诡镇哪来这么多诡异?

    辅以安平吐露的小镇真相,一块试验田、一个大型通灵阵,那就解释得通诡镇诡异从何而来。

    只是原来的校长、牧师和非天邪教在其中各自扮演什么角色?

    “谁在幕后策划一切?邪教、牧师还是校长?”

    “都是。校长就是牧师,也是邪教成员之一。”

    果然。

    岑今不太惊讶,心中隐约有些猜想,比如石膏室和教堂绿茵地、玫瑰园地表的白石膏碎块,将失败的祭品制成石膏的校长和会制造古怪石膏像的牧师,指向太明显。

    如果将以上指向暂时定为巧合,那么还有夏正民说过扶持现在校长上位的人是牧师,而校长这位置是原来的校长主动让出去的。

    原校长和牧师都是鬼校的幕后boss,前者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后者是固守教堂、热爱天主像的牧师。

    新东还说过绿茵地怪物是牧师养出来的,再从安平刚才的叙述中可知一个不太显眼的信息,即鬼校绿茵地很早就出现异常。

    换句话说,这绿茵地怪物是原校长在位期间就已经养在学校里,他跟牧师的关系得好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让出校址去养一头不知名怪物?

    太多重叠的巧合,除非牧师和校长是同一人,否则难以解释清楚。

    不过牧师也是邪教成员这点出乎意料,他以为牧师是在位期间翻找到的古籍,从而产生实验通灵新咒的想法。

    “如果牧师也是邪教成员,为什么鬼校和病栋关系那么僵硬?”

    “牧师单方面撕毁协议,强占长生浆液。”

    “超出合作契约精神的高利益确实容易带来毁约的风险,那么他让位给一个杀女友上位的渣男后失踪,改头换面成一个教堂牧师躲在幕后继续操控鬼校,也是为了切割自身和邪教的关系?”

    “对。”

    “等等,你当时被关在病栋是谁教唆你去石膏室通灵?难道是牧师?”

    “是他。”

    “你说过病栋也是邪教基桩之一,也是牧师操控?”

    “没错。”

    “诡镇被撕扯进拘尸那罗也是牧师的原因?”

    “他打不过诡异、邪教和宁妈他们,所以提前启动镇子上的通灵咒,因为不完整,又有宁妈他们殊死搏斗,最终只撕扯掉一半的镇子进入拘尸那罗。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地方,像传闻中的极乐天,也像十九层地狱。”

    安平垂下腿,坐姿乖巧,同黄毛说道:“拘尸那罗,佛的圆寂地,也是修成正果的地方,是模糊生和死的灰色地界,所以镇子里的人变得很奇怪。死去的人活过来,不人不鬼,活着的人剔除人性,只剩下被驱使的兽性,但是还有一部分梦想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平至少是一只三级高危诡异,在故事里、他刚才的讲述里,明明还是个人类。

    “所谓通灵是一个骗局。”安平面色平静地说:“我、宁妈、夏正民哥哥、新东哥哥和友明哥哥,我们都因为各自的目的被骗去石膏室,结果只是牧师针对我们的骗局。他想榨干我们的力量帮他完善一个新的通灵咒,是友明哥哥完全异化成怪物救了我们,但我们或多或少也都开始异化。

    我被抓回病栋,为了活命,吞噬鬼替身,又被医生们抓去做各种实验,不停吞噬其他诡异,进化成一只水尸鬼王,占据病栋的最高层。

    这些年来,我杀不了牧师,只能寄希望于那群阿修罗。”

    此时的阿修罗和牧师决裂。

    岑今犹豫一下,拍着安平的肩膀说:“个人看法,以牧师的狡猾程度,可能阿修罗王也奈何不了他。”

    “……”安平:“说好的为我报仇?”

    岑今信心不足:“主要我之前没想到牧师独占长生浆液……他独占长生浆液干什么去了?”

    安平情绪低落:“我不知道。”

    岑今干巴巴说:“我保证我会尽力而为,就是你别抱太大希望。人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安平:“我谢谢你的安慰。”

    岑今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询问:“友明是谁?”

    安平:“宁妈的同事。”

    岑今:“他是不是一头璀璨的紫毛?”

    安平:“看来你认识。”

    岑今就是猜测,单知道紫头发是诡镇里出去的,跟百目女一个性质,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充当什么角色,感觉这人存在感特别低。

    他把羽毛插回去,挠完脖子挠脸颊,重新梳理故事会到诡镇整个事件的时间线,首先是以牧师为首的邪教将小镇作为试验田,以镇子地基为一个大型通灵咒,应该是为了召唤传闻中的圣城阿拉哈巴德。

    此时牧师还是鬼校校长,利用鬼校、病栋等地方打掩护,在石膏室里实验另一种通灵新咒,新东说过牧师完善这种通灵新咒是为了让死物获得生命。

    这是牧师的执念。

    为了让死物获得生命,他背叛阿修罗(即邪教),独吞长生浆液,然而阿修罗付出大量精力财力人力就是为了长生浆液,所以断然不会放过牧师。

    于是新校长上位,牧师躲藏教堂,放出长生浆液的消息,引来邪教总部、官方机构和其他一些零散教派聚集诡镇,提前启动通灵阵。

    百目女和通灵两条故事基本都在这期间发生。

    岑今:“刚才水里漂浮的白脸是什么?”

    安平:“尸仆,也是病栋弄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水尸鬼的变种。”

    一大一小蹲在黑金翅膀上陷入沉默,污水水位上涨,半晌后,安平问岑今是不是认识楼梯口房间里的人类,还说对方作死,见病栋里尸仆很多,就想利用拜鬼术控鬼,结果遭到反噬。

    岑今‘哦豁’ 了声,回他认识但不熟,反问他紧锁的房间里有什么,污水能不能停。

    安平抬手,往前推了推,铁门顿时打开,露出里面密集拥挤的白脸,原来所有尸仆都被驱赶到里面。

    “每天这个时间点,我都必须用污水浸没最高层,确保里外都被我污染,阿修罗众才不会趁机上来。”

    “我觉得你可以停了,因为病栋里的阿修罗众已经全部出发去鬼校。”岑今淌进水里,收起翅膀说:“我得赶在阿修罗众抵达鬼校之前,先一步到教堂。”

    “带我去。”

    “我先说一句,牧师不在教堂,我着急赶过去是想让迁移过去的人类进教堂避难。”岑今扛起翅膀说道:“整个诡镇,只有教堂最危险、也最安全,所以我得先把危险因素剔除。”

    安平不解。

    岑今摆手刚要说什么,突然身后的墙壁轰然炸开,碎石四溅,污水顺着破开的洞口飞流而下,一柄约一米五高的合金拳刃直直插在岑今刚才蹲过的位置,此时锋利的刃身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看着那柄略为熟悉的拳刃,右眼皮不祥地横跳,回身看向走廊尽头破开的洞口,白光刺得岑今眯起眼,适应后才看清凭空出现在洞口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前者穿白大褂戴眼镜,男生女相,后者着黑裙纱丽,样貌艳丽。

    安平在他身旁说:“男的是院长,女的我不认识。”

    罗睺一眼认出黄毛:“巧了不是?熟人啊。”

    黄毛抬眼:“你谁?”

    罗睺冷笑:“装傻就没意思了。”她抬手,拳刃摇晃两下,‘嗖’一声飞回手中。“不认识我,难道也不认识这柄卡塔尔?”

    拳刃是古婆罗多的冷门兵器,名字叫卡塔尔。

    “我问的是院长。”黄毛偏头看着一尘不染的院长说:“你不是人。”

    院长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慢条斯理套在手上,颔首道:“天人:帝释天。”

    黄毛拔下两片羽毛刃,闻言回问:“天人和阿修罗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

    帝释天:“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没必要事事弄个明白。”

    罗睺上前一步:“黄毛给我,我要亲手杀他!”

    话音刚落,脸颊爬满黑色诡异的符文,后背发出虫子破壳被放大十倍的声响,猛然迸出四条血淋淋的胳膊,六臂阿修罗王面目狰狞地扑杀而来。

    高举的拳刃挟裹气流直冲岑今面门,利刃末端的灼热火焰带来高温,扭曲空气,刃风掀起岑今额头前的黄发,露出冷静无波的眼睛。

    岑今偏头,拳刃擦过耳朵,身体前倾,就要越过罗睺之际,横空出现一只健壮的手臂猛然向前一撞,直朝他面门而去,旁侧还有另一只手,五指成爪欲锁他喉咙,后脑勺却是去而复返的拳刃刃尖,而另一侧被墙壁困住,无法躲避。

    三面包抄,活路被堵,岑今丝毫不慌,摆动有力的腰部,快速避开后脑勺的拳刃,被旁侧的手扣住手腕的同时反口住其大拇指,而后猛力一拽,拳刃对准迎面而来的手臂,罗睺脸色一变,急欲收回但攻势太快,完全来不及动作便叫拳刃刺穿其中一条胳膊。

    而后,岑今折断罗睺第三只手的大拇指。

    罗睺目光狠辣,忍住剧痛,死死拽住岑今使其无法挣脱,拔出拳刃朝岑今的天灵盖重重刺下,不料岑今根本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反而主动用胳膊去撞击利刃,利用同样的方法牵制、逼近罗睺,便高举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羽毛刃割断罗睺的喉咙。

    ,

    大量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罗睺喉管被割断一半,嘴里发出咕噜声响,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逐渐失去光亮,而钳制岑今的手逐渐柔软无力。

    下一刻,失去光亮的眼睛猛然倒映黄毛的身影,垂落的手臂突然紧绷,六臂齐发,一通乱拳直冲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而去,岑今胸口被击中,腥甜顿时涌上喉咙,不由抬眼看去,正见罗睺笑容狞恶,而脖颈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痊愈。

    “你是人,我是不死的神。”

    嘭、嘭嘭嘭……罗睺重拳击向岑今的面门,强烈的拳风直接将他身后的墙壁全部击碎,瞬时飞沙走石而日光大盛,她单脚踩在岑今的胸口,被夺回的拳刃刃间对准他的心脏,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却听她傲慢地妄语——

    “我们之间有天壤之别!”

    岑今瞳孔剧缩,左手成掌、右手成拳,以掌为盾挡住罗睺的踝骨,以拳为矛,如流星坠地,猛然重击,‘咔擦’脆响,踝骨粉碎,重力顺着骨头直冲膝盖和脚趾,将脚掌、脚踝到膝盖处的骨头全部击碎,而后反手拽住罗睺的脚踝将其拽倒并狠狠扔出去。

    不给任何喘息机会,岑今快如闪电,势如奔雷,眨眼瞬移至罗睺面前并震碎其六臂,再扣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扭,‘咔哒’一声,扭断脖骨。

    岑今盯着咽气的罗睺默数时间,约莫三十秒,罗睺骤然大口喘气,拧断的脖骨、手骨都在迅速恢复,不远处的拳刃蠢蠢欲动,当罗睺睁开眼的同时,拳刃挟裹排山倒峡的气势,风驰电掣而来,直冲岑今的后背心。

    岑今全身不动,头也不回,仅转动手腕,挥动手掌,那柄仿佛指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拳刃就被轻易地扇走,发出铿锵鸣金之声,擦过地砖墙壁最后深深弹进天花板。

    罗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骇然道:“你之前居然还隐藏实力?”

    岑今:“因为实力太强会折寿。”

    脑域配置太高而身体跟不上,每次使用都感觉在燃烧生命。

    罗睺不知道他这身实力的来由,只以为他在炫耀,也是讽刺刚才说过的话,作为不死的神却轻而易举地败给瞧不起的人类,不可谓不讽刺。

    “你杀不死我。”罗睺笑容冶丽,恶意邪诡:“人类是最脆弱低智的生物,无论你尝试多少次,都杀不死神明。”

    岑今面无表情地站起,居高临下看着罗睺,左右两边的墙壁几乎损毁,身后是帝释天和安平的搏斗,一个婆罗门神话体系里的天人,一个因阿修罗造孽而生的水尸鬼王,竟然缠打得难解难分。

    “可惜你不是全能的神。”

    重力掌控。重力漂浮。

    后背的黑金羽毛刃摇摇欲坠,‘唰——’地抽出,上千片羽毛刃呈扇形排开,闪着凛冽的寒光,整齐漂浮在黄毛的身后,刃尖齐刷刷朝下,对准罗睺。

    “阿修罗王有三头六臂相、千头万臂相,可我看你最多只能是三头六臂怒目相,你猜你有没有第四个头?”

    罗睺脸颊抽搐、僵硬,瞳孔剧缩,微不可察地看向天花板的拳刃,冲岑今冷笑,还没输出便听岑今继续说:“如果阿修罗是不死神明,你们何苦筹谋几十上百年,就为了一滴不知真假的长生浆液?”

    “你们成为阿修罗王的途经是践踏人类的性命、攫取人类的信仰,怎么还好意思瞧不起人类?你们自视甚高、自大傲慢,盲目痴愚。

    所以归根结底,无论阿修罗王还是天人都只是被天神驱逐、被人类厌弃的——”

    “闭嘴。”

    “异端。”

    “闭嘴啊!!”

    罗睺死死瞪着逆光的黄毛,惊恐地看着他突然咧开一个愉悦至极的笑容,陡然意识到这个人类以她的恐惧、破防、憎恨和无能为力的软弱为乐。

    这个人类,在拿她阿修罗王的尊严和痛苦取乐啊!

    他怎么敢!

    罗睺目眦尽裂。

    “再见,盲目痴愚的异端。”

    话音一落,成千上百片阿修罗机械翅膀抽出来的羽毛刃齐齐坠地,场面如枪林弹雨,无一例外、无一错漏,纷纷扎进罗睺的身体,将这名阿修罗王扎成马蜂窝。

    名副其实的千刀万剐。

    逆着光的岑今岿然不动,表情冷酷,双手合十,轻声呢喃:“这才是平西村无辜枉死村民们,真正入土为安的方式。”——

    第99章 皮格马利翁(1)

    砰!!

    连环巨响接二连三,一道身影从空中重重坠落,如无生命的铅球般被投掷出去,贯穿连续三四栋民楼,最后颓然地倒在街道的尽头,灰尘滚滚,碎石飞溅,地面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几乎失去行动力的曹文宁匍匐在地,艰难地爬出洞坑。

    匍匐爬行不到两三米,便有一道红色身影停在她面前。

    曹文宁抬头,看到花环阿修罗王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后脑勺悬浮着一个黑金两色镶嵌的圆形环刃,倏地裂成两片圆月状利刃,刀尖直直对准她。

    花环阿修罗王理着凌乱的头发,吐出残酷的话语:“感谢你这些年苦苦维持的平衡,让我们找到婆稚藏起来的长生浆液。”

    婆稚?四大阿修罗王之首的婆稚?他跟诡镇、拘尸那罗有什么关系?花环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等,她记得婆稚阿修罗王十几年前就被镇压在佛的诞生地菩提伽耶,早已成为婆罗多一些咒术师和佛僧修行的力量源泉,难道婆稚阿修罗王逃脱了?

    怎么可能?

    婆罗门那群咒术师、超凡者是干饭吃的吗?

    “你……”

    话音未落,两道圆形环刃便簌地刺下来,即将扎穿心脏和喉咙之际,横空两道柳枝条将圆形环刃拍飞,空气中擦出一点星火,并有第三道柳枝条缠住曹文宁的腰际将其整个拖走。

    被甩飞的圆形环刃在即将落地时忽然顿住,反身飞回花环手掌中心。

    花环扭头,看了眼遮天蔽地的河流,眯起眼,只轻笑两声便闪身飞向天台,前脚刚走,后脚所站的土地便蹿出数道仿佛拥有生命的柳树根紧随其后,力道和强度比钢条还坚固,从天而降便将民楼轻易损毁。

    河流身形庞大,虽然根茎系统完善且丰富,早已在地下形成密集的网状结构,随时破土而出,穿破民楼攻击花环,而后者身手非常灵活,如飞鸟穿梭于密集的丛林,如飞虫接连躲避群蛙的捕捉和猪笼草的陷阱。

    相较花环灵活而较小的体型,复杂的民楼对河柳来说是相当大的阻碍。

    不知不觉,花环跑到居民区的边缘,站在天台,对着河柳小姐笑眯眯地比了个绅士礼:“实在没有太多时间陪您玩耍,以后有机会再说。”

    言罢,他闪身消失在河柳小姐目之所及的地方。

    河柳追不上,便低头问曹文宁:“你没事吧?”

    曹文宁懵逼,这他爷的不是桥梁下面出了名的凶残诡异吗?他们每次过桥都得小心翼翼,就怕惊扰河柳被卷入河底吸干生命。

    怎么原来河柳这么友好温柔?

    “我没事,你认识我?”

    “初次见面,我是百目的家人。”

    曹文宁看着河柳温柔的面孔,冷静地想起黄毛那句作战可以招募家人,比如战友的情人、老婆、遗孀什么的,所以他应该就是知道什么了吧。

    草。百目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曹文宁有些痛心疾首,早知道这么一号大将在手,这些年至于过得那么苦逼?

    心里想着事,面上若无其事,曹文宁感谢河柳出手相助,却眼尖看见天空逼近的乌云,面色一紧:“是阿修罗众!他们受令于阿修罗王,看方向直奔鬼校,我们的人正朝那边赶过去。”

    河柳仰天望着那片乌云,柔声说:“交给我吧。”

    她的树干需要二十个人手拉手环抱,倾斜的树冠几乎盖住整个居民区,此时千万根茎窸窸窣窣地钻进地面、爬上民楼,编织成一张大网,在乌云低空飞行至居民楼时,密密麻麻的树根陡然拔地而起,将地面整个完全掀开来,宛如天罗地网般拦下阿修罗众。

    曹文宁配合河柳,沉着冷静地狙杀阿修罗众。

    与此同时,两方军团赶至水电厂,厮杀震天之际,图腾和王灵仙引爆早已埋伏好的炸弹,轰的一声巨响,霎时天摇地动,整个诡镇朝东边倾斜,而后天塌地陷,鱼雷、火箭炮连三并四地投向水库闸门,堤坝被完全炸毁,洪水咆哮着汹涌而下。

    远处的王灵仙接连几枪精准地打断高压电线,巨大电流瞬间充斥整个发电厂上流,被洪水冲进水里的诡异、人类伥鬼,瞬间被强大的电流夺去性命。

    以哥特男为首的散兵们奔赴至水电厂周围的高处,跟其他散兵会合,集中兵力和火力,开始绞杀漏网之鱼的清扫行动。

    这时候的病栋,确定罗睺没有第四条命,岑今控制羽毛刃重新变回两只黑金机械翅膀继续背在身上,临走前想跟安平打个招呼,于是在旁观战。

    他发现安平的实力和这名天人相比,竟不分伯仲。

    无论佛门还是婆罗门神话里,天人虽比阿修罗地位尊崇,但是战斗力不敢恭维,每次打架输给阿修罗王,必定搬救兵。

    佛教里,帝释天找释迦牟尼搬过救兵,婆罗门神话里,他找天神搬救兵,连长生浆液的由来还是因为天人与阿修罗的矛盾大到不可调节,天神为平息两方争端而翻搅乳海,试图通过长生让他们停止无止无休的战斗。

    自称天人帝释天的院长便只能和安平打平手,隐约还有些后继不力,实力估测在高危诡异三至四级之间徘徊,但是实战经验明眼一看就少。

    岑今抠了抠指甲缝,对天人和阿修罗的关系陷入沉思,各种文学神话历史记载都证明天人和阿修罗的关系恶劣到一度势同水火的地步。

    连佛祖和天神都无法化解他们的恩怨,如今看来,却早有勾连,关系还很好。

    罗睺阿修罗王显然昨天才进入诡镇,帝释天相反,他是病栋院长,在诡镇里统率阿修罗众十五年。

    得是什么合作关系才能让阿修罗众心甘情愿被天人统领?

    须知阿修罗众睚眦必报,上下一心,绝不可能听令于阿修罗王之外的人。

    除非阿修罗和天人是同族。

    婆罗门时代、佛教和耆那教时代以及现在的新婆罗门时代相关文献记载,阿修罗和天人敌对,绝无同族的可能,但是回到更早之前的吠陀时代就能发现天人和阿修罗的关系并非后来的水火不容。

    关于更早之前的吠陀时代,即四千年前的古婆罗多神话体系的相关记载不多,留下来的文献相当少,但岑今也知道天人帝释天之流的诞生其实更早于湿婆、毗湿奴等天神,而湿婆、毗湿奴这些天神脱胎于吠陀时代一些知之甚少的小神明。

    关于这时期的神话体系,虽有记载古阿修罗的文字出没,却只寥寥数笔。

    这就相当有意思了。

    更早诞生并曾经占据主流的神话体系到了后吠陀时代竟然变成非神非长生的天人,阿修罗更一度沦为鬼道,反观吠陀时代寂寂无名的神明到了婆罗门时代,一跃成为创世主神。

    怎么看都有点新旧神明交替那味儿了。

    吠陀时代到婆罗门时代刚好是四到五千年前,对应五千年前左右的华夏,如果没记错的话,烛龙说过这期间正好就是新神崛起、旧神没落的时代。

    四到五千年这期间,即为新神与旧神交替的时代。

    岑今心里的猜测越来越大,没有得到证实,不好继续往这方向猜想,便赶紧打住想法,询问安平是否需要帮忙。

    安平忙中有序地回应:“不用。没有其他阿修罗,我能解决这只天人。”

    “那你忙,我赶去鬼校,回头会合。”

    梆——!安平被踹进病栋,刚好撞到承重墙,半边楼房倒塌。

    岑今等到他回复‘行’才动身奔向鬼校。

    ***

    鬼校石膏室,整楼三层以上全部被夷为平地,石膏像碎成粉末,裸露出刻满古梵文的地面,肤色微黑的少年和较为高壮的成年男人一前一后矗立石膏室。

    那名少年搓着手指笑说:“你看婆稚这些年一点没变,当初不该手软,废了的东西就该快刀斩乱麻。要是当年一刀砍了,就没现在的破事。”

    他脸上带着笑,说话时,嗓音里还有爽朗的笑意,好像只是开个友好的玩笑,实则笑不达眼底,只有决绝的冷酷。

    “让死物获得生命……真实可笑。”少年面对日光,身后投下大片阴影,赤脚踩过石膏室地面,所有符文有感而发,全部活了过来。

    “连我都办不到,他倒是妄想!”

    符文发出微弱的光芒,形成一层透明光膜,仿佛清水徐徐浸没地面,蔓延至楼下、篮球场、深红宿舍、绿茵地……圈住整个鬼校,埋藏已久的符文激动地呼应石膏室地面的符文。

    或更准确来说,它们是在呼应那个少年,那个无限逼近于神的少年。

    成年男人看到少年不需结印、不需念咒,只是走过去,那些古老神秘的梵文便俯首称臣,追随其后,便更是心生敬仰和畏惧,同时还有激动。

    少年虽然无限逼近于神,却实实在在是个人类。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难道不比神明转世更令人激动振奋?

    这代表人类也可以成神,神明的领域不再属于那些存活千万年的怪物,人类终有一日也可以踏足。

    少年摊开双手,白色的头发随风漂浮,密集的符文化作利刃、飓风、火焰等力量的代名词,钻入地底,顷刻间地动石裂,以石膏室为中心向四周裂开无数巨缝,一些黑色的、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触手纷纷钻出地表。

    赶往鬼校的人类若有所感,停下脚步,看向数百米远的绿茵地,这时已经被无数黑色巨大的触手覆盖,所有看见触手的人都在瞬间被污染精神,仿佛吃了毒蘑菇般产生眩晕感,周围好像出现万花筒一样的景象,黑暗的光斑逐渐侵蚀明亮的色彩,混沌、澹妄和恐怖的情绪具象化般,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只自绿茵地爬出来的不可名状的怪物仿佛就是宇宙中心,人们所见最深最黑暗之处,充斥着无休无止的邪恶澹妄可怖。

    人类恐惧到无以复加,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石膏室的少年看着绿茵地怪物位于头顶的口腔,里面有一个肉囊,肉囊里藏着一具正被绿茵地怪物溶化的尸体。

    倘若新东、曹文宁和安平等人在此,定会认出肉囊里的尸体就是牧师。

    牧师重伤之下被赶出教堂,所有人和诡都在找他。他却藏在绿茵地怪物的口腔里,准备与绿茵地怪物合二为一。

    而在少年眼中,牧师还有另一个身份。

    “婆稚阿修罗王。”

    机构记载被镇压在佛诞生地的阿修罗王,很早就偷偷逃出来,奉行命令潜伏诡镇,不料背叛阿修罗众和天人,独占长生浆液,躲藏多年,还利用通灵新咒和半身养出一只绿茵地怪物。

    谁也没料到他会选择跟绿茵地怪物融为一体。

    成年男人感受到来自绿茵地怪物的庞然恐怖,骇然的同时也惊讶婆稚怎么创造出这种可怖的怪物,感觉如果成长为神,说不定就是碾压众神的存在。

    他不由心生担忧:“如果让婆稚破坏拘尸那罗,会不会影响我们找到长生浆液?”

    白发黑肤的少年摇头,看向教堂的方向说道:“教堂里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神,我想知道婆稚能不能逼祂出手。”

    无论婆稚还是绿茵地怪物都不足为虑,真正令他忌惮的是教堂里的神明。

    婆罗多的满天神佛都被他屠尽,绝无可能还有活口,祂必定不是婆罗多神话体系里出来的神明。

    其他体系的神明为何会在拘尸那罗?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长生浆液?

    ***

    地震波及最严重的地方无疑是教堂,后门绿茵地无数道裂缝,爬出无数触手,前门玫瑰园先皴裂后塌陷,唰地蹿出十几条触手,将所有玫瑰全部捣烂,空气里充满玫瑰花汁的香气。

    不过眨眼,花叶凋零,几乎找不到一朵完美的玫瑰。

    前后门动荡,教堂处于地震中心却跟绝缘体一样纹丝不动。

    教堂里的丁燳青起身,伸出双手,像拥抱情人一般拥抱着空气,动作行云流水,深呼吸、吐出一口闷在胸口的浊气,而后睁开眼,露出温柔的笑容

    “顾客不敲打,上房会揭瓦。”

    丁燳青推开大门,准备以最好的姿态谴责亲爱的、可爱的顾客,刚跨出门口就瞥见一朵完好的花苞被卡在栏杆缝中间。

    他沉默地看几秒,亲自伸出脚踩上去,碾成花汁,随即笑得更温柔可亲。

    “没花了。”丁燳青叹息:“可怜的顾客。”

    下一刻,丁燳青语气明快:“首先培养一个完美的顾客,我们需要制定一份完善的顾客文明守则。”——

    作者有话要说:

    某黄:正在骑马来的路上。

    第100章 皮格马利翁(2)

    岑今的视线被河柳遮盖住,再加上东边水电厂大爆炸,瞬间天摇地动、洪水滔天,导致他没意识到鬼校也出现问题,等他发现绿茵地怪物即将覆盖校园时,脸色猛然一变。

    糟了。

    岑今加快速度,狂奔至鬼校,远远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扫两眼发现他们精神状态都很差,脸上出现哀伤、恐惧等负面情绪,还有一些人面无表情的流泪。

    他的目光投向绿茵地怪物,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好在他本来就挺丧的,负面情绪没给他带来困扰。

    岑今的视线透过绿茵地怪物落在它巨大头颅旁边的矮楼,那是石膏室的位置,遭过严重破坏,而现在两条触手拔地而起,矮楼瞬间坍塌,碎石和灰尘弥漫,遮挡视线,让他一时间无法确定刚才瞥见的两道身影是真实,还是虚晃一眼的错觉。

    拨开眼前的黄发,岑今将注意力放在绿茵地怪物身上,这是只二三十米高的黑色怪物,周身被扬起的灰尘笼罩,外形粗略一看像只巨大的章鱼怪,仔细看却觉得难以描绘、难以言说,只觉得这是超出认知范围的生物。

    混沌、不可名状,一旦开始思考,脑子就会出现黑色线团一样的东西和混乱莫名的絮语。

    绿茵地怪物挥舞着数量庞大的触手,规则地发出深海怪物般的吼声,与诡镇地标互相呼应而被扩散到拘尸那罗的任一角落,此时无论病栋、桥梁还是水电厂都能听到绿茵地怪物的声音,精神受到影响而出现较为颓靡、绝望的心理。

    “通过声音传播精神污染?”怎么养出来的怪物?

    岑今没有多加停留,比起思索怪物的由来,还是先把三四千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快速奔向教堂的方向,远远看见完好无损的教堂被圈在几根触手中间,毫无疑问,绿茵地怪物在保护教堂。

    准确点来说,它是根据牧师的指令保护教堂里的天主像。

    岑今必须穿过横亘在面前的触手才能抵达教堂,但这些触手每一根都有一座三层小楼高,表皮沾满白色的粘液,触手底部还遍布吸附力很强的吸盘。

    他亲眼看见一只躲藏在校园里的诡异来不及逃跑,只是不小心摔进吸盘里,立刻被咀嚼吞食。

    岑今弓着腰背,化作一道虚影,猛然蹿到一根触手上方,双脚一落到坚硬的肉块立刻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向前速滑,还是他反应够快,操控黑金羽毛刃合成一块盾牌挡在前面,阻止他滑进吸盘的冲势。

    这时前方三个并排的吸盘突然吐出大量粘液,淹没岑今的脚背,使他每走一步便发出‘咕叽’的声音,触手表面光滑得羽毛刃根本插不进去。

    陡然岑今所在的这条触手向天挥舞,速度和力度之猛,令岑今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惯性力甩至半空,瞳孔里倒映着落日余晖中,无数黑色触手毫无章程地挥舞,大地颤动,持续爆发的精神污染如恐怖降临。

    远处三四千的群众有普通人、有诡异,面对巨大怪物却像朝圣者一动不动,画面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怪诞。

    引力作用下,岑今开始下坠,迎面还有一条触手如小山般重重落下,他不得不将脑域开发到最高的30%,自由切换自身所收到的重力和反作用力以及受力面积,使自己的身体像炮弹一样高速弹跳,飞快穿梭于挥舞的巨大触手之间。

    险险擦过一条触手,余光瞥见绿茵地怪物山峰似的头部似乎有一个裂开的肉红色巨口,里面骤然弹射出密集的红血丝,迅速编织出一个血茧。

    茧子里包裹一个人形物体,而后被吞回巨口。

    那是什么?

    岑今带着这个疑惑来到教堂门口,先看到被摧残得残花一片的花园,然后才是门廊边的丁燳青。

    黄毛沉默两秒,战术后退。

    丁燳青:“再退,打断狗腿。”

    岑今绷紧神经警惕道:“这是对VIP顾客的态度?”

    丁燳青温声细语:“别闹,你现在在我这里已经上了黑名单。”

    岑今小心迈进玫瑰园里,看着数条半米宽的裂缝和零落成泥的花,还不死心,试图找出一两朵完整的,哪怕残了老了也行,能塞住丁燳青那张嘴就行。

    “别找了,一片完整的花瓣都不一定能找到。”

    岑今这才将目光落在丁燳青身上,回想他刚才说的黑名单,那上面的名字可都是西王母之流,写他的名字未免屈才。

    “一朵花而已,没必要吧。”

    “不是花的问题,是诚信。你我联系的纽带本来就是脆弱的买家和卖家关系,依靠我精心经营的诚信才能坚持走到现在。”

    黄毛沉默,心想捏爹丁狗逼说这话不心虚吗?

    显然丁燳青不会。

    “出于对我自身品格的信赖,我才答应赊账,结果你连每天送一朵鲜花的诚信都做不到。”丁燳青嘴里说着痛心疾首的话,脸上的笑容不要太灿烂。

    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单边眼镜放在眼窝,营造出斯文但也相当刻薄的形象。

    “我决定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故意的。”岑今抬起手指,指着玫瑰园说道:“别说教堂里有牧师的宝贝,玫瑰园也是他亲手栽种送给情人的礼物,绿茵地怪物应该不会破坏园子,就是它想大肆破坏,也是你动动手就能阻止的事。

    但你没管,因为你希望我欠你,让你找到理由发难。”

    丁燳青看着岑今,认真说道:“首先绿茵地怪物被强行召唤,仅存一点意识也只是保护教堂,不包括玫瑰园,我没有诱导它。其次,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出手阻止过诡异的大肆破坏?

    就是和我有仇的西王母,我也没亲自动手。

    你要相信,我是个有原则的神。”

    他是没直接插手,但他旁敲侧击隐晦曲折搞出来的手段比直接动手还刺激心脏。

    黄毛有感于丁燳青的无耻,跨到门廊,乜着丁燳青,眼尖地看见栏杆缝隙有一朵又扁又烂的玫瑰,不由深觉可惜。

    “你想怎么样?”

    “制定一份新规则,希望你能遵守。”

    “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谋?”

    丁燳青一笑,戳着黄毛的脸颊,有点想动手摸一摸他的眼睛,感觉这里面流露出许多生动的情绪,让他产生挖出来玩一玩、捏一捏的冲动。

    不过丢了眼球的岑今会痛,也没办法立即恢复,人类就是很脆弱。

    如是想着,丁燳青便连摸一摸的想法也放弃了。

    “防止你逃跑啊。”

    丁燳青像随口一说,却让岑今微不可察地绷紧身体,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又实在看不出这话是不是他心里真实想法。

    “我想跑也跑不掉。”

    “你跑得掉。”丁燳青戳着岑今脸颊的手指滑落到他心口,点着心脏的位置笑说:“你总会有办法摆脱我的,是不是?”

    岑今心脏猛缩,鼓动如雷鸣,瞪着丁燳青仿佛看透他一切隐藏心思的淡笑,顿觉头皮发麻。